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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则安把书格里的红叶拢好,再一次合上抽屉。

    这次合上,他必不会再打开了。

    抱着这样坚定的念头,兰则安终于站起身,也没心思整理衣衫上的褶皱,他快步走到食谱书柜前,半蹲下身子,想也没想就随手拉开了左数第二个抽屉。

    奇怪,这……这又是什么书?

    抽屉里又是一本空白封面的无名书,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兰则安瞧见这本书的第一眼,眼皮就狠狠一跳。

    也许是第一本无名书给了他太大震撼,兰则安犹豫了一会儿,拿起这本书,放在眼前端详了好长一阵子,才翻开书页。

    水镜外,褚漫川也不免心生诧异。

    那本放在剑谱书柜下的,是楚崖修习剑道的心路历程。

    那这本放在食谱书柜下的,莫不是楚崖自己研试出来的那些新菜式?

    可即便是新食谱,应该也没必要藏在最底下吧?

    无独有偶,兰则安凝神思索片刻,也是这样想的。

    他垂眸看着书,眼中多了几分好奇的打量,指尖翻开封面,只一眼,兰则安整个人都傻了。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定住了一样,呆若木鸡地看着那副细腻的彩绘出神,目光凝滞,一动都不敢动。

    这……怎么会是这种东西?!书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书?!

    水镜里清晰呈现出那副让人面红耳赤的画作,褚漫川的脸色猛然涨得通红无比,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楚崖他居然……居然敢……

    真是个十足的混账!混账!

    “楚崖!!!”褚漫川看着那副活色生香的艳画,脑子嗡的一下炸开。

    他恨恨地咬着牙,侧过头不去看那本书,也不去看兰则安。

    水镜正中央,也就是兰则安手里的那幅画用色极为大胆,细节之处勾勒得一清二楚,即便是兰则安这种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白纸都能看得分明,那是两个男人。

    两个……浑身赤|裸,没有一点距离的男人。

    整张画除了一张床,只有他们两个男人,而且他们还位于画面的正中间。

    兰则安眼神迷茫,好半天才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看见了什么东西,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他羞耻极了,心脏也跳得剧烈。

    他万万没想到,楚崖竟会在书房放这种……这种不好的书。

    兰则安不知道该怎么叫这种书,只是当他知晓楚崖对褚漫川的情意后,再看这种书就觉得不堪入目,而且莫名羞耻。

    这书,是一定一定不能让师尊看见的!

    兰则安眼神里掠过一丝凝重,短短几秒,他的思绪像是野草一样疯长。

    他不动声色地透过窗子看向外面,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又飘起了蒙蒙细雨,湿润的雾气裹挟着雨水吹向敞开的窗子,送进来丝丝凉意,让兰则安混乱的思绪也跟着变得清醒了些。

    他望向正屋,那里门窗紧闭,师尊这些天除了今日,从未踏足书房,把书留在这里是最安全不过。

    楚崖之前放在这里,那他现在便把书也还留在这里吧。

    兰则安把写着楚崖剑意剑名的无名书也放进了这个格子抽屉中,跟这本放浪形骸的书一起,放在不会被褚漫川注意的角落。

    但很微妙,把格子抽屉合上的这一瞬间,兰则安的心情却并不像他设想的那样轻松。

    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而是一种他不理解的……怅惘。就像是弄丢了什么东西似的,让他心口很不舒服,甚至是有些堵得慌。

    兰则安沉默着,神情有些飘忽无助。

    他不太能理解自己此刻的心境,但却也清楚,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的。

    尤其是师尊。

    但是……

    他又觉得,师尊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楚崖师兄已经仙陨,这份不见光的心意难道就要永久封存下去,埋藏在这间小小的暗格中吗?

    若是楚崖师兄泉下有知,难道他真的就想一直隐瞒下去,不被他喜欢的人知道吗?

    兰则安掌心一摊,伴随着一声令人为之一振的剑鸣声,青霄剑凭空出现。

    他漆黑的眸底,突然闪过一抹幽光,逐渐变得清亮起来。

    兰则安这是要做什么?

    自从看见那副荒唐的彩画之后,褚漫川克制着自己,没再看兰则安一眼,一直到听见这声剑鸣。

    只见水镜中,兰则安单手撑着地,刷的一下利落地站起身,甩手随意地理了理衣袖,提着剑大步走出了书房。

    动作随性不羁,透着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褚漫川不可避免的恍惚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记忆中的楚崖是真的回来了。

    那个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和以前一模一样,也没有忘记任何记忆的楚崖。

    天色昏暗,小院就被枫叶压得更暗了。

    窗外树影摇曳,枝头的红叶乱哄哄地摆动着,不停有水滴沿着叶片下滑坠落,几乎连成了丝线,绵绵不绝。

    兰则安抬脚走进雨中。

    院外,是藏月山葱郁的山景,下雨天,漫山遍野都飘着轻纱般的雨雾,朦胧而又水润。

    院内,是只有他和师尊两个人住的屋舍。

    而以前,这里只有楚崖师兄和师尊。

    其实那本书究竟会不会遭到师尊厌弃,他都不该把它藏起,也不该有这个念头。他没有这个权利,更没有替楚崖师兄做决定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