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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无论如何,也要说清楚的。

    她写两封信,一封给蒋无涯的,另一封给蒋无涯的父亲、这么些年一直关照宫里她爹她和二姐景昌几个雪中送炭、不嫌疑还愿意坚持婚约的蒋绍池蒋伯父。

    她写了很长很长的两封信,写得眼眶微湿,努力眨了又眨,但才刚写好,装封递给徐芳,徐守却进来,说蒋无涯来了,就在侧墙的后巷里。

    蒋无涯告了假,一刻不停往这边来了。

    沈星一愣,拿信的手颤了一下,她不禁深呼吸了一下。

    ……

    沈星赶紧洗了一把脸,敷了敷眼睛,去见蒋无涯。

    但没用,一见面,她还不禁红了眼眶。

    蒋无涯也是。

    但两人都竭力忍下了。

    蒋无涯其实目前局势最好不过来,要是被人看见就会有麻烦的,但他还是匆匆回府换了衣服,就赶过来了。

    他来是想看沈星一眼,想问她一句话的。

    有点狭窄的长巷,雨后有点潮湿,青苔的味道,黢黑的夜色,华灯被阻隔在高墙之后。

    其实现在赐婚圣旨都已经下了,现在也没什么好说了的。

    蒋无涯轻声问:“星星,你是自愿的吗?”

    他不是嫌弃阉人,只是,不管是不是阉人,只要她说不是自愿的,那他就肯定会采取行动的!

    乌云被大风吹开,点点星光,朦胧落在两人的身上脸上,沈星凝视五步外的俊朗青年,这个代表着她两辈子朦胧少女时期的心事和最多善意的人。

    沈星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没有说具体事情,只说她被明太子注意到了,后来商量过,裴玄素也有处境需要,他最后这么做的。

    “我有点突兀,但……”

    她没有继续说。

    在开始答应考虑的时候,沈星没想到二人两辈子都会这般有缘无分擦肩而过,由不得当事人留恋半句。

    想着那一封封偶偶密语的私信,她心里也难受。

    但沈星不是羁绊别人的人,既然不考虑了,就要说清楚,不能耽误别人的。

    她把两封信递给蒋无涯:“无涯哥哥,对不起!我……抱歉。”

    沈星心里不好过,她觉得自己不对,也抹了两下眼睛,星夜暗巷,白皙少女一身蓝衣穿戴简单,她疲倦也瘦削了不少,眼下青痕有点明显。

    蒋无涯强忍难受,温柔说:“怎么就道歉了,当初说好只是考虑的。”

    沈星其实没什么做得不对的。

    施恩胁迫别人嫁,绝对不是蒋家作风。

    最后,蒋无涯还是盼着她好的,“若有……什么,”他忍不住说了这句话,但不管如何,他这话是真心的,“需要帮助,一定要来找我。”

    温柔坚毅的青年,那个大白牙回首笑,此刻军姿肃然而立,有些哑声和她说。

    沈星心里难受,但她不敢多说了,说多错多,她说:“希望我们最后都好好的。”

    这句话是真心祈愿的。

    上辈子她去世之前,蒋无涯好好的,但仅限身体。

    父子反目,甚至曾兵戎相见,他想必心里是长久难过的罢。

    希望这辈子能好一点。

    大家都好好的。

    最后,沈星和蒋无涯说:“请你也替我告诉蒋伯伯。”

    “是我的不对。”

    “蒙你和蒋伯伯错爱,照顾多年,三娘铭记五内。”报答不敢说,也不盼着有这一天,“我会每天盼你们好的。”

    “请原谅我。确实有苦衷。”

    她深深一个福礼,端正,一身简洁的女式蓝布胡服,面露愧色。

    这辈子还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确实愧疚。

    “没事的,我爹昔日追随你祖父的麾下,照应乃应有之事,绝不是为了胁迫婚嫁。”

    蒋无涯强忍难受,轻声安慰,这么眉宇有些淡淡愁怅伤感的女孩。

    ——其实,他过去总有种担心,担心两人擦肩而过。

    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结果,果然。

    他渐渐冷静下来了。

    朝局如斯,局中人,蒋家都如此不容易,更甭提孤身飘零在外的她。

    最后被裴玄素占了这个便宜。

    夜色长巷,星光微微照在苔藓青砖两侧高墙和二人的身上,两人最终告别了。

    沈星走出长巷,转回侧门之际最后回头,那个黢黑的长巷里,那个善解人意的硬朗青年手持两封信,还冲挥了一下手。

    沈星有些泪目,但终究一个转身,彻底走出了两人生命交集过的范围。

    一支青杏探出墙,在夜风中无声晃动。

    雨后夜凉如水。

    伊人已去,杳然无影。

    再也看不见了。

    长巷瑟瑟的夜风里,只有他一个人。

    蒋无涯这才真正露出难过之色,心脏有种钝钝的痛,连绵无绝期,他低头掩面,拿着那两封信胡乱栽坐在身侧一户人家的侧门台阶上。

    风很大,积云在盘旋着,不知被吹往何方。

    他有时真的恨,恨这个朝局。

    席卷多少人,多少人身不由己被夹裹。

    偏偏他无能为力。

    蒋无涯张开眼睛,盯着风云变幻的夜空,可天是浑浊的,是那么高那么远那么莫测。

    他坐了很久,想了很多,最后不免想到了目前这个朝局和蒋家,不禁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