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患难之交》 01您是心上人。 “您是心上人。” 女声落下,一众老男人大笑着鼓掌,涨红了一张张面色混沌的老脸。 沉平莛听着各方调笑,心下微微一顿,而后举杯一饮而尽,目光从对面那个叫朱鸿的女人脸上一掠而过。 是个漂亮女人。 是个漂亮还格外年轻的女人。 二十岁不到已经拍过好几部送展的电影,连他听着都有几分熟悉。 朱鸿,据说是取“照影惊鸿”之意,又是这么个朱赤嫣红的姓,他原本想着,大抵该是个眉眼明艳的丰腴美人。没想到这高官满座,她素着一张脸就来了,T恤短裤,马尾垂在清晰的锁骨边上,利落到几乎失礼。 年纪轻轻,却极沉得住气。 不大说话,却也不会任场子冷下来。 这个岁数能有这般气度,不免显出几分难得。于是三两句闲聊,大家问出,她和鲁时安的长孙女鲁妍私交甚好。 鲁时安,那是沉平莛的贵人。 话头当即转了过来,座中有人笑道:“我记得小沉书记的爷爷,名字里也有个鸿字。小莛,你和小朱倒是有缘分。” 他爷爷是半个方外人士,俗名沉青鸿,在江浙某些圈子里颇有几分知名度。 沉平莛微微一笑:“鸿字好,鸿是江边鸟。” 旁边人问:“好在何处?” 朱鸿撑着脸,长长的睫毛掀开,露出含笑的眼睛,悠悠插话:“您是心上人。” 鸿是江边鸟。 您是心上人。 一个虽不工整却足够巧妙暧昧的玩笑,众人大笑。好事人撺掇着二人喝一杯,两人没有推拒,目光一触而过。 心上人。 沉平莛放下杯子,垂下眼睛,一抹灯光下的眉眼浓烈从心头流过。 还真是个漂亮女人。 上座几句调笑,说小沉至今未婚,旁人再搭台子,两人便捆在一起,成了一饭的夫妻。 待酒足饭饱,大家一起推了散席酒。省长乔万国拍拍他的肩膀,跟他开玩笑:“把人家女孩子送回家,别急着回来。” 听见的又哄笑两句。 不多时,一行人从后门走了干净,朱鸿从洗手间出来,低头仔仔细细擦着手上的水:“没想到啊,你竟然会等我。” 沉平莛站在檐下,没有看她,却道:“你认识我。” “当然,”朱鸿利落承认,靠过来,“沉书记,机心算尽,就奔着你来的。” 机心算尽。 沉平莛回过头,打量着这个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年轻姑娘,片刻后,挂起一点笑,不及眼底:“谁让你来的,鲁妍吗?” “她让我来做什么,看看她久未联系的未婚夫有没有坐怀不乱吗?那就和我的本意相悖了。” 这个女人说话有些跳脱的文气,他品味了一下,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推理一下,很简单的嘛,”朱鸿笑眯眯的,抬手拍了拍他的白衬衫领口,手掌触到一点肌肤的温度,肌肉结实挺拔,“不想看她未婚夫坐怀不乱,当然就希望她未婚夫能乱一乱啦!” 尾音扬起,有些惹人心动的娇态,他忍不住软了神情:“你就这样当朋友。” “鲁妍喜欢我这么当朋友,”她收回手,拎起包,“怎么样,沉书记,有兴趣找个小情人吗,知情识趣正妻都喜欢的那种。” 鲁妍不想跟他结婚,他知道,但他也知道鲁妍做不出那么出格的事,找个女人来试探他。 顿了顿,沉平莛选择抬起右手臂,作势去接住她的包:“好。” 朱鸿收回包,眉梢一挑,三分挑衅:“好?” “朱女士,很高兴认识你,”沉平莛往后退了半步,微微欠身,显出几分风度翩翩的矜贵,“你家住什么地方,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朱鸿有点惊讶,倒是很熟练地把包放到他手肘里:“不急,问个事,你今晚要干我吗?” “……” 沉平莛差点呛了一下,强行忍住,沉声道:“不急。”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说话? “那明天呢?你们五一能放全吗?” “能。明天也不急。” “那就好,”朱鸿松了一口气,挂上笑容,“那咱俩明天一起约个全身检查,三甲的那种,靠谱。” 沉平莛看了她一会儿:“为什么?” “关注一下性伴侣的健康状况,没什么问题吧?”她问,又笑,“另外,跟你做个自我介绍啊,‘朱鸿’是艺名,我真名叫宁昭同。” 这个姓宁的女人别的不说,闲和钱应该都是有一些的。 五百多平的中式院落就在朝天宫边上,沿路花草潭鱼都侍弄出了一种极有生机的感觉,绝对不是随便请了个团队。而一进二楼,女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应陈设并没有豪宅的华贵冷清感,反倒居家意味十足。 沉平莛察觉到自己放松了一些警惕,随着朱鸿的招呼坐下,轻轻捏了一下木茶几的边缘。 “你是不是有喝晚茶的习惯?”朱鸿,不,宁昭同进屋换了鞋,声音从里间传出来。 晚茶。 这一点鲁妍应该也不会知道,沉平莛一时没有吭声。 宁昭同好像也不怎么介意,洗了手直接给他泡了一杯上来。他道过谢端起来,一闻,心头微微一顿。 放了不少年的古树曼松,93度的水洗出一碗细腻甜润,茶的品质非常好,保存得也得当,自己手里也不大找得到这样的好东西了。 “我在新疆拍戏,昨天晚上刚杀青,今天早上接到鲁妍的消息,临时买了机票赶过来的,”宁昭同很自在地舒展了一个懒腰,“实在有点困,你看会儿书自己睡吧,床都是铺好的,全新的,没人睡过。” 沉平莛颔首,放下茶盏:“那就打扰了。” “不用,但是别跑啊,”她揉了揉眼睛,再给他指了下浴室吧台冰箱以及书房的位置,“随便进,家里没人,书沙发后面放了一些,书房里也有一些。我真要睡了,太困了,门我不关,一会儿你要来挨着我睡也行——掐死我也不是不可以。” 沉平莛轻笑一声。 性子倒是有意思。 “好啦,”她走回房间,探出半张脸,“小莛书记,晚安。” 晚安。 一声回应没有出口门就关了,他低头看了看灯下温润的茶水,静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往沙发后面摸了一下,摸到一排不太整齐的书,看来是经常取阅的。 《论自由》《自由四论》《利维坦》《通向奴役之路》《善的脆弱性》…… 没想到,竟然看了不少政治哲学的东西。 他若有所思,起身,进了书房,按亮了阅读灯。电脑就放在正中,周围的陈设与其说她是一个演员,可能大部分看了都会以为她是个学者—— 好多书。 他有些惊讶地环视一圈。 满满六个书架,这有几万本书? 随手挑拣几本,都有阅读痕迹,笔记也似乎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他不敢轻信,从旁边的笔记本里翻了几页,对比字迹,才敢肯定这个事实。 有意思。 一个漂亮的女人,看过这么多本书,年纪轻轻就在自己的事业上小有成就。 机心算尽……说图他这个人? 第二天沉平莛是被晨光唤醒的。 金陵城的夏日很长,他坐起来,关掉空气净化器,推开木窗玻璃。 女人坐在摇椅里,抱着一只胖乎乎的橘猫,白皙的四肢都裸露在单薄的阳光里,帽檐下传出一点隐约的歌声。 起得好早。 橘团团朝他叫了一声,宁昭同抬眸望去,一见他,抬手莞尔:“早上好!” 他抬手,却摇不出她那样闲适自在的姿态,她好像也看出来了,坐起来笑得很开心,扬声道:“为人民服务!” 他忍俊不禁,从窗边退开,去洗漱了。 早饭应该是宁昭同自己做的,因为到目前为止,沉平莛还没见到这个家里出现第四个活物。 馄饨,蒸鸡蛋,一碟子青菜和干丝,热豆浆,以及一碗松毛汤包。 馄饨应该是外面买的成品回来自己下的,汤底很鲜美,但馅儿能吃出来相当普通;鸡蛋隔水蒸,光滑细嫩,一点蜂窝都没有,而且闻得出来用的是茶油;青菜和干丝没太多特别,就是火候控制得好,绵软的绵软脆嫩的脆嫩;豆浆里应该是放了花生和芋头,很香很浓,连甜度他都很喜欢。 前面一应都还常规,唯有这迭松毛汤包,肯定是费了心的。 老面的皮,考究的肉馅,松毛的清香气很足,想来是才采不久的。南京城里找这点东西不容易,如果她是念着他籍贯湖州才—— 他拈起一个,从撒了胡椒粉的热高汤里掠过,久违的滋味。 喝完最后一点豆浆,他放下筷子,觉得吃得多了一点。 下一刻,宁昭同推门进来,一看干干净净的桌子,顿时有点无语:“……你不等我就算了,那么多东西一个人就吃完了。” 这老男人食量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不是全给他的? 沉平莛难得有几分不自在:“抱歉……我帮你做一点吧。” “你做饭给我吃?恩将仇报不好吧,”她开玩笑,走到料理台边上,“吃饱了吗,还要不要来点面条?” 他拒绝了,但没有离开,站到她身后看她手脚利落地烧水煮面。 菜心择得狠,一点老的都没留下,在鸡汤里浸过,刚断生就捞出来了。面条也是,到火候就扔进冰里过一道,再捞入鸡汤碗里,一看就知道劲道。 吃是吃不下了,但这碗面青的青白的白,实在让人食欲大开。沉平莛看得不由微笑,心说还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吃得那么精致。 却也在意她之前那一句,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笃定自己手艺不好。 宁昭同好像没有开玩笑,吃完饭后一边看他洗碗一边问他要基本信息,说要挂号。沉平莛没给,倒不是顾忌隐私,而是不用那么麻烦,挂两个干部号的特权他还是有的。 只是王幼临问挂哪个科的时候,他稍稍顿了一下,而后说:“体检。” 体检? 王幼临没多问,但挂了点心。 五一第一天领导突然要体检,昨天的酒喝出问题了? 沉平莛抱着橘团团上了车,对宁昭同道:“猫带去医院,没关系吧。” “没事,我经常带着它出门,不会应激的,”宁昭同钻进来,一笑,伸手摸了摸橘团团的耳朵,“它还蛮喜欢你的,平时不会在别人怀里待那么久。” 喜欢他。 “喵。” 橘团团蹭他,沉平莛挠了挠它的小下巴,眉眼克制不住地柔软下来。 到了医院,接待医生是沉平莛的老学长,两人热络地交换着近来的见闻感想,宁昭同在旁边抱着猫,只是微笑听着。 聊了二十来分钟,这位姓黄的主任接到电话说准备好了,沉平莛朝她示意了一下,宁昭同将猫放进了猫包里。确认护士们都很喜欢橘团团,宁昭同没有再看,放了包,跟着沉平莛去了体检那一层。 沉平莛的结果出得要快一些,这几天体检中心人少,黄主任不能让他在门口等着,就拉着他回办公室聊天。 两人从前其实没什么交情,但如今都是浙大人在金陵,黄主任觉得自己不说攀附,总也该亲近几分。“怎么突然想到来体检?”黄主任乐呵呵的,肚子已经慢慢显出来了,“你也没说哪里不舒服。” 沉平莛淡淡一笑:“安她的心。” 她。 黄主任有点想追问,又怕问出来尴尬,关系确实没到那个份上:“哈哈,也好,小姑娘一看就是平时过得特别健康的……” 沉平莛闻言:“小姑娘?” “啊,”黄主任看了一眼病历,“十九岁,是小姑娘嘛。” 沉平莛微微一凛,终于知道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挥之不去的异样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小姑娘。” 沉平莛喃喃了一句。 拍了那么多电影,读了那么多书,会做一手好菜,分寸感强得奇怪。 才十九岁。 听他重复了一遍,黄主任若有所思,片刻后恍然大悟,一拍大腿:“你等着,我问一下!” 沉平莛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看着他一脸兴奋,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果然,黄主任挂掉电话,不太大的眼睛都笑眯了,脸上的兴味显出两分猥琐:“嗯,没问题,小姑娘。” “……” 沉平莛懂了,沉默了一下,而后有点艰难地嘱咐:“不要,告诉她。” 有点丢人。 黄主任忙说当然当然,沉平莛把目光从他那张了然的脸上移开,倒确实有点惊讶。 他答应她以这么一个不算体面的理由来做一次体检,其实也抱着一点顺水推舟的意思。自己这些年有多少个女人都是有数的,而她是混娱乐圈的,身边人估计要乱很多。 没想到,张口就是……却一点经验都没有。 体检结果都是加急出的,十一点,两人交换了体检报告,坐上车后座,一边摸着猫一边随意翻看起来。 主意是宁昭同出的,但她好像对结果兴趣不大,翻了两下就去抱橘团团了。沉平莛看着,心里的疑虑越积越大,想问,却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 又回了她的家,一个相对私密的环境里,他踩进熟悉的拖鞋里,开了口:“有什么想要的吗?” 如果她底子干净,倒如她所言,能当个知情识趣的女伴。 宁昭同看过来,似乎没太明白,片刻后微微一笑:“什么意思,我想跟你谈恋爱,你只想包养我?” 谈恋爱。 不知道多久没试想过这个短语用在自己身上,他有些新奇了:“奔着我来,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准备给你下套子毁掉你的政治前途?”她轻哂一声,洗手泡茶,“书记,我是个很爱惜羽毛的女明星,身价很高的,一般人出不起让我干脏活的价。还是说您自矜,觉得自己就值得人家这么算计?” 一番话敏锐又有棱角,沉平莛都听笑了:“是,我向你道歉。” 她闻言把侧脸凑过来:“别光嘴上说,来,亲一个,肉偿。” 他看着面前这张脸,其实觉得亲一个也行,但最后还是没动。她笑骂一声转回脑袋,将茶叶倒进壶里,盯着吧台机的热水温度:“怕是吧?” 他观察着她的动作,发现她的确是个茶道熟手:“怕?” “怕美人计。” 美人计。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不该怕吗?” “美人计该怕,但美人计不是这样的,”她佯作严肃,语调倒还悠然,“一般美人计的主角都没我这么漂亮,这样才能取消目标的戒心。而且美人计不是像我这样上来就勾引的,那得攻心,让你觉得我是你此生很可能再也遇不上的唯一,那么你就会心甘情愿把一切都奉给我——你不是搞情报出身的吗,怎么还没我清楚。” 沉平莛想笑,却笑不出来了,抬起右手搭在她的左肩上,微微用力。 宁昭同看过来,眉梢略挑:“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搞情报出身的?” 沉平莛看着她的眼睛,眼底神色一点点冷下来。 知道他是从情报口跳出来的人不多,鲁时安是知道的,但鲁妍不知道,那她就没有理由知道了。 “我还知道很多事情,可能会让你害怕的多,”她又笑了,唇角扬起,明媚而甜蜜的笑容,“但如果你相信我是图你这个人,一切就会是件美好的事了。” 他笑了:“图我这个人?” “是啊。” “好像比美人计更自命不凡一些。” “这点信心都没有吗?”宁昭同按住肩膀上的手,用了点力推开,低头洗茶,“还是说,我应该先展现一点交好的诚意。” 沉平莛收回手:“很期待。” “你真的会很期待吗?”她又笑了,但依旧没看他,“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让楚先兰出局。” 这句话一出来,沉平莛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楚先兰,出局。 他真有几分恍惚了:一个当红的女演员,说自己机心算尽图他这个人,还张口就是一个副省级城市常务副市长的出局。 洗茶结束,热水冲出一壶馥郁茶汤,她端着走到茶几边上。他慢慢跟了上来,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我说过了,”宁昭同从茶几底下拿出蒲团,端正跽坐,纤长白皙的手指斟出一盏香茶,推到对面,“你好看,我想要你。” 说到“你”字,她兴味十足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他再次打量着她这张年轻漂亮的面孔,却有些想找个镜子。 他父亲是杭州人,母亲是湖州人,基因里带的敏感多情,又被江浙水气浸润出一副烟雨朦胧的漂亮眉眼。他身边没有缺过女人,在情报口的时候也常常利用色相接近目标——他没有好看到扎眼的程度,但他也清楚,自己这副皮囊,能算得上个清隽美人。 只是,在别人那里,他或许还能有几份以色惑人的信心。可她自己就生得如此出色,又在娱乐圈里待着,实在没理由因他的容色做到这个地步。 “看出来了,”她撑着脸笑,好整以暇的闲散模样,“没自信。” 他低头饮茶,睫毛氲得微润:“我看不透你。” “那就来看呀,”她语调微扬,略有轻佻,“你们这些政客啊,有时候真是……说什么看不透一个人,衣服脱光了不就一清二楚了,隔着那么多层,当然不好看透啊。” 哪怕思虑重重,他还是被逗笑了,放下茶盏轻咳两声:“你的茶泡得很好。” 她起身凑过来,靠到他的膝边:“顾左右而言他,这样不好。” 一张漂亮的小脸,在膝边作出仰视的姿态,他心底升起一点微妙的愉悦,抬手握住她柔软的下巴,低声问:“想要我?” “想要你,”她眨了眨眼睛,小臂交迭撑在他的腿上,“但你不敢在我家脱衣服吧?” 他动作一顿。 她身份不明,还是个女明星,他是会担心可能的摄像头。 虽然他如今孑然一身,即使被拍下来,也不过是段韵事,算不得什么污点话端。 而她再次展现了自己的敏锐和缜密:“可我是女明星,当红的而且没有任何绯闻的那种,比起你,我更忌讳自己的私生活被记录下来。而且你就算被拍下来又怎么了,你没结婚也没女朋友,顶多就是鲁妍更不肯嫁给你了,但你自己也知道,你跟鲁妍本来就不可能。再换句话说,鲁家对你的提携差不多也到头了,你干嘛盯着鲁妍不放,总不会真喜欢她吧?” 他有些想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一点软肉,手感很好:“你想怎么要我?” 她偏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最后轻轻含住他的指尖,含糊道:“去你家,咱们慢慢交流?” 02我说实话的话,你肯定不信我。(微H) 官邸里所有涉密的东西都在书房,倒不用担心她是抱着什么特殊心思。 把猫安顿好,洗完澡,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窗明几净的卧室。 宁昭同打量了一遍,还想调侃两句这地方不像人住的,就见沉平莛拉上窗帘,一下子扑了上来。被压在硬板的大床上,她抱怨了一句这床也太硬了,而后双手就被合着按在头顶,拷在了一起。 她懵了:“等、等等,一上来就那么刺激?” 他坐在她腰上,轻笑一声,拈起她的下巴:“宁小姐,知道后悔了?” “……你还睡我吗?睡就不后悔,”她轻咳一声,“但你要是想审问我,我就真生气了。” 他低眉,手指从下巴往下,游移到胸前,划过雪白的沟壑:“不能审问吗?” “……” 她很没出息地红了脸:“……能,叔叔审问我。” 叔、叔叔? 他沉默了一下。 算了一下年龄好像叫叔叔问题也不大,他选择认命,但还带着气轻轻在她腰间拧了一下。她腰上敏感,笑得扭了两下,他被柔软的腰腹蹭得微微吸了一口冷气,这下是真有点躁动了。 手被拷着,T恤只能往上卷在手腕处,雪白的上身在昏暗的光线里有种玉般的冰冷,他将手掌覆上挺立的春樱,却摸到一团温热的柔软。 生涩的身体对这样的触碰还很陌生,不多时就羞得泛起一层薄红。他开了床头的阅读灯,灯下看美人,无瑕的肌肤暖玉生辉,看得他心头都微微发热。 果然是个漂亮姑娘。 她知道他在情事里的磨人,咬着红唇忍着,也不开口催他。只是他玩弄的手法也太色情了,她别开脸不看,却下意识地磨蹭着双腿。 他感受到了,覆上来压住她,手往下伸,隔着内裤摸到她略有湿润的花园口,低低道:“你是处女。” 她眼里泛起一层润泽水光,没能开得了口。 “会很疼,”他带了一点哄骗的口吻,却将一个轻如鸿毛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还要我吗?” 她眼里湿得更厉害了,叫他的名字,嗓子有点哑:“沉平莛。” “嗯。” “不要在床上折磨我,”她轻轻哽了一下,“我会恨你的。” 恨。 他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因为这个字心尖微微一颤。他不知道她恨他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却无端的不期待那件事的发生。 他不想要她恨她。 可是,为什么? 他凝视她片刻,发现她眼眶都开始红了,喉间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他想劝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再次轻轻吻她的唇角,手从她的内裤边上探了进去。 如果她真是抱着真心来的,自己已经辜负太多了。 要伺候处女,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好在她虽然有具生涩的身体,倒是很有配合的意识。初体验结束,看着她眼泪汪汪地趴在自己身上娇娇地喊还在疼,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刚才有点失控了,只能抱着她的脑袋亲了一会儿。 她一边回应他的吻一边抱怨,花样百出的趣词,听得他忍不住笑。她一见更气了,凑上来往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你还笑!你都不跟我道歉!” “我跟你道歉,我道歉,”他连忙道,手掌磨上她柔韧的后腰,“对不起,我太粗鲁了。” “一点都不真诚,”她不满,从他身上翻下来去拿手机,“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你给我下蛊了吗……” 他依然不太信她口中的一往情深,却乐意在此时营造两情相悦的气氛。他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放到她肩头,一个亲密至极的姿势:“你工作忙吗?” 她被他的呼吸稍稍烫了一下,躲了一下没躲开,便强行忍着,把注意力都放到手机屏幕上:“刚杀青,应该能闲一两个月。” “上过大学吗?” “我已经毕业了。” “毕业了?”他有点惊讶,“你才二十岁不到。” “没想到吧,我十四岁就上大学了,在我们当地都是出了名的神童,”她笑,却没有几分得意神色,“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多了解我一点?” 她的微信页面就这么敞在他眼底下,不遮不掩的,什么东西都有,看起来特别正常。他觉得现在脑子应该动一动,但是实在是有点沉溺温柔乡的倦怠,于是轻轻蹭了蹭她,嗯了一声。 他有兴趣多了解她一些,不论是什么考虑。 “那就从百科开始吧,”她关闭微信微博的后台,当着他的面挂梯摸上维基,“不瞒你说,宁昭同女士的确是一个较为优秀的人。” 湖北襄阳人,十四岁上大学,以优异的成绩从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在校期间拍过四部电影,三部送展。 沉平莛知道她怎么会看那么多书了,但依旧为她的精力充沛而惊讶。除此外便是叹息,如果她真是有备而来,这样的布局节奏实在太完美了,要是他真陷进去,大概有些理所应当在里面。 至少,他不信她的坦然亦或真心,但他实在会贪恋这具年轻丰满的漂亮躯体。 一个五一过得荒唐到淫乱,他苦行僧一样的卧室也添上不少暧昧痕迹。 “好涨、不要了……”她娇娇地求着饶,眼里全是水光潋滟,“好重……沉平莛、饶了我、啊……” 他呼吸有点促,厮磨着她红润的嘴唇:“叫我什么?” 她脸色更红了,略略别开脸,好像是打算强忍了。他便有些坏心,底下磨得更紧切了一些,很快就让她呜咽着再次出了声,叫着受不了了。 她说话常有几分平白坦然的撩人,尤其是在床榻方寸之间,大半求饶都只有催情的效果。偏偏这样一个女人,对情到浓时的爱称有几分古怪的羞涩,不仅喊不出“老公”,连一句亲密些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假期最后一天,两人从早晨粘到夜半,连午饭都是卧室里吃的外卖。第二天他被工作日闹钟叫醒,感受着少有的思绪昏沉,一边洗漱一边想着,果然美人乡是英雄冢。 可见她迷迷糊糊让他回家吃饭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心头发软,觉得回来吃她精心准备的晚饭,好像也是件美事。 当然,前提是,今天放在他桌上那份文件,不会给他太多惊喜。 一进办公楼就是熟悉的香风拂面,沉平莛驻了步,等了片刻。 果然,两秒钟后楚先兰从楼道口过来,看见他,微微一笑:“平莛书记,春风满面啊,假期有什么好事吧。” “先兰市长,你才是气色过人,”沉平莛淡淡一笑,“听说先兰市长前天喜得爱女,该说一句恭喜才是。” 提到这件事,楚先兰的笑容真诚了几分,甚至向他发出邀请:“等孩子满月,还要请各位领导来为小女添两分福气……” 沉平莛也很好脾气地搭了两句话,要让外人看到两人这么和颜悦色的,估计还得议论一阵子。 几分钟过后,两人道别,各自进了办公室。沉平莛关上门,坐到椅子上,静了一会儿。 楚先兰,南京市常务副市长。 楚先兰是山东人,性格利落又体贴,加上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和省内都出了名的好相貌,早早就娶得娇妻,靠着老丈人平步青云。四十二岁的副省级城市常务副市长,这放在哪里也是人群中的焦点,奈何他沉平莛36岁就任南京市委副书记,风头压过他不止一筹,这梁子不想结得结。 最开始,他以为宁昭同就是楚先兰的人。 可楚先兰四十二岁喜得独女,不说能不能拨出心思来谋划那么大的局,就说宁昭同那话,她竟然说可以帮他把楚先兰拉下来。 沉平莛捏了捏鼻梁,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拿起桌上的文件。 宁昭同,1997年10月出生在湖北襄阳,14岁由襄阳四中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18岁以相当优异的成绩毕业,自此成为全职演员。 的确是相当优异的成绩,绩点一般,因为思政课基本上都只能及格,但所有专业课都是95以上。除此外,她还以本科生身份在海内外发表了十来篇论文,海外的不清楚什么水平,但国内的虽然以内部集刊为主,却有无数的大师好评。 有趣的是,她在电影领域已经小有成就,可没有一篇论文是做电影批判或文艺理论的……中哲外哲,古代现代,竟然全是政治哲学的东西。 沉平莛尝试带入买通宁昭同的那个人,设想如果是自己,会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人来实施一场美人计。可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不合理,这个女人优秀到扎眼的程度,就像她自己说的,美人计是不会做得如此露骨的。 但如果是逆向思维…… 好像也不合理。 他习惯把一切往复杂了思考,但也明白,现实里最好还是妥善使用奥卡姆剃刀,让一切简单起来。 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就是,她这些经历,连国家力量伪造起来都很麻烦。而一个真正优秀到这个地步的特工,都是要送到国外去的,而不会被派过来试探他。 那他是真的撞到一朵艳桃花了? 他微微一笑,把文件放进抽屉里,不再多想。 水来土掩,不管是不是计,至少的确是个美人,他照单收下就是。 晚上回到官邸,一开门就是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沉平莛都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换鞋进门。 到了饭厅,看见橘团团蹲在凳子上探头探脑,桌上只有五道菜,却样样色香俱全。 他看得还真有点饿了,挼了橘团团两把,进厨房洗手,问要不要帮忙。宁昭同说不用,又问他先吃饭还是先喝汤,两人三两句商量定了,一起坐到了桌边。 菜虽然不多,但看得出来费了大功夫的,一盅乌鸡汤肯定是老火炖出来的,材料添得矜持,香得却非常霸道。 看他多喝了两碗,宁昭同跟他说中午就炖起来了,又说食材是怎么处理的,说得眉飞色舞的。他一一听着,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还很懂事地说了几句辛苦。 她撑着脸:“不辛苦,你喜欢就好。今天上班没碰见什么想问我的事吗?吃得差不多了,不怕坏胃口,准备现在说还是待会儿说?” 他动作一顿:“你……” “我?” 他用公筷给她夹了最后一个大虾,又笑了:“小小年纪,思虑比我们还重。先吃吧。” 她轻轻一哂,又给他夹回来:“你给我剥。” 宁昭同说的是楚先兰的事,沉平莛知道她说的是楚先兰的事,自己想问的也的确是楚先兰的事。而他如今也懂了宁昭同喜欢的交流方式,泡上茶抱着,问得很直接:“你说你有办法让楚先兰出局,是什么办法?” 宁昭同果然也很利落,低头削着一个苹果:“楚先兰是山东人,家里独子,就算自己不在乎,家里人对子孙也有执念。” 沉平莛若有所悟:“他的父母不满意他这个年纪了还只有一个女儿。” “不,”宁昭同微微一笑,摇头,“他们家没有那么重男轻女,但这女儿不是楚先兰的孩子。” 沉平莛怔了一下。 不是楚先兰的孩子。 “楚先兰家里给他的压力不小,所以有个女儿后,能高兴成那个样,”她分了一半苹果过来,“透点风声给他,他会把自己作死的。” 自己作死。 他把苹果放到一旁,颔首:“你的意思是,他对这件事反应会非常大,甚至会和他夫人撕破脸。” 她还是应得很干脆:“是,他会开始全力报复他的老丈人。” 一点微妙浮上来,他顿了顿,问:“你为什么那么笃定?” 她笑:“我说实话的话,你肯定不信我。” “先说一说。” “因为他上辈子就是这么干的。” 沉平莛彻底怔住了。 上辈子。 恍惚片刻,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总觉得如果她身后真有人在算计,肯定也不知道她会是这样一副装疯卖傻的神婆口吻—— 他笑不出来:“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说实话你不会信,”宁昭同拿过他那一半苹果,咬下一小口,“这几天内耗不少吧,有没有想过我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你一直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沉平莛觉得荒谬绝伦:“……你打算跟我说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 “不喜欢还是怕了?” “我不会相信这种事,”他斩钉截铁,甚至第一次说了重话,“如果你是想混淆视听,就不要用这么拙劣的伎俩了。” 她笑了一声,笑得他开始不安。 慢悠悠吃完半个苹果,她用湿纸巾细细擦干净手,而后将盏中温茶一饮而尽。做完一切,她翻身上来压住他,鼻尖就抵着他的鼻尖:“懂了,你怕了。” 他背脊发紧,想推开她,强行忍住了。 睫毛相触的距离,她看进他的眼底:“沉平莛,我能给出很多证据,但我怕你不敢听。我喜欢你,喜欢你二十多年,都追着你到这里来了,实在不忍心看你害怕的样子……你要是不想听了,就让我停下来,怎么样?” 他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轻轻咬住牙关。 他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而她开始说了。 “你爷爷叫沉青鸿,是国内宗教学领域的大师。他拜过茅山,在灵隐寺短暂出过几年家,而后在国内许多地方游历。他年轻时候在贵阳弘福寺待过两年,这是你告诉我的。” 他神色不动,这些有心人都能打听出来。 “沉青鸿在宗教研究上造诣很高,但家庭责任上缺失得有点太多了。你父亲有两个姐姐,基本上是你早逝的奶奶拉扯大的,所以特殊年代都选择了嫁到外国去,后来也没有太多联系。你父亲叫沉向远,是个思想开放的青年,追求自由恋爱,可是你奶奶早早就给你父亲定下了湖州陈氏的长女陈雁知。这段关系对两人来说都是折磨,你父亲抛妻弃子去了北面,冬天掉进雪窝子里冻死的。你跟着你母亲在湖州陈氏的老宅子里长大,你性格随父亲多一些,虽然心疼母亲,却也厌恶陈家人的大规矩,同时恨屋及乌地讨厌秦潇湘。” 他抿住嘴唇。 她连秦潇湘都知道。 “你比你爷爷和父亲都要决绝得多,大学毕业后直接就跟陈家人断了联系,一头扎进祖国的隐秘战线,去了西南边。等你混出点模样了,才向陈家递了消息,秦潇湘奋不顾身地过来找你,你说你不喜欢笼里的鸟。” 这下他要开口了,嗓音听着有点哑:“这是秦潇湘告诉你的。” 不是问句,当时只有他和秦潇湘在场,不可能有第二种情况。 “是,当时是过年,我带着孩子跟你回了陈家。你让我叫她六舅妈,但我们相处得就像朋友,她告诉我,自从你养在书房里的猫被你母亲发现处理掉后,你就不接触小动物了。” 他轻轻地打了一个激灵。 她说是,但是是上辈子。 “你爬得很快,却也因为工作性质生起了强烈的危机感。你忙不迭地要从情报口跳出来,搭上了鲁时安的路子,急得连黎朝安的性命都啊、疼!” 宁昭同猛地收回手,握住伤处委屈地瞪着他:“掐我干什么?” 沉平莛冷冷看着她:“我不可能跟你说黎朝安的事。” “不要把话说得那么满,”她也有点来气了,在他腰上坐直,“你知道当年我们什么情况吗你就说不可能,你知道我跟黎姐是什么关系吗你就一副护犊子的样子,妈的,老子不会来早了吧,你还没放下黎姐?” “……” 他捏了捏鼻梁:“什么没放下?” “你现在装有意思吗?”她作势要给他一个小巴掌,看他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干脆真轻轻拍下来了,“妈的气死我了,当年你抱着我哄我说让我住到你心里来,我还嫌弃你黏糊,考虑过踹了你。现在我都那么主动了,你竟然因为我提一句黎姐就给我甩脸子,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胡搅蛮缠的,他失笑,把她的手压下来:“住到我的心里来?” 他怎么可能说这么恶心的话。 她都有点委屈了:“以为我编的是吧?你们搞政治斗争风风火火的,你提前跟我分手怕连累我。我听到你被带走了,收拾着东西就进去跟你一起坐牢了,还跟你说金丝雀是没有自理能力的。你当时说了好多黏糊话,我就知道男人的承诺跟狗叫一样……还有我生瓅瓅的时候,黎姐过来看我,你听说黎姐过来话都不交代一句就出去了,当时我还安慰你说我知道你过不去……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就算看不上我的真心也不能这么欺负我吧,一点礼貌都没有,我真要生气了……” 她难过的样子跟橘团团有点像,小脸耷拉下来他都想上手摸一摸,却又因为那个“狗叫”的形容哭笑不得。顿了片刻,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脸,小声道:“对不起。” 她瞪过来:“张嘴就来对不起,都没过过脑子的道歉有锤子用,有点儿诚意行不行?” 他一噎,而后失笑:“你总不能让我承认我说过这些话吧?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没经历过啊。” “……也是。” 她叹了口气,从他身上起来,撑着脸:“其实你跟他好不一样。” 他坐起来:“怎么不一样?” “他岁数大,知道哄着我,我知道他喜欢哄我,总是特地撒娇让他哄,”她有点失落,“他可惯着我了,替我背了好多难听的名声。他说他孑然一身,纯粹的权力欲没有办法支撑他走那么久,他走到那个位置上沾光的也就我一个人;我喜欢秦潇湘,他就陪我回陈家,我知道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回陈家;孩子受欺负了,我说我能处理,他忙了一天政务还追着给我打电话,当时还觉得他烦……” 沉平莛心下一动:“什么位置?” 宁昭同抬头,看着他。 他自知失言,轻咳一声。 “信了?”宁昭同眉毛一挑,有点嘲讽的意思,“前程还是比黎朝安重要得多。” 这句话实在是有点诛心,他勉强稳住面色,却不大敢再迎上她的目光。而她也实在觉得有点失望,不想再说了,穿上鞋去找猫,说了句睡觉了。 八点钟,睡觉还早,他以为她要自己冷静一会儿,没有搭话。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穿戴整齐抱着猫包出来了,神色恹恹不太想理他的样子:“回家了。” 回家—— 他一句劝说出口得艰难:“不早了,回去不安全。” 宁昭同冷冷看他一眼,穿鞋出门,竟然连让他送她一趟的意思都没有。 他看着洞开的大门,一人一猫很快消失在尽头,张了张嘴。 他不想被她牵着走,却不得不承认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03他应该会很期待有这么一位夫人。 掌握了一点切实证据,沉平莛在一星期后将消息透露给了楚先兰,第二天就听说他递交了事假申请,直接把公休都请了。 沉平莛把尾巴藏得很好,也没有再去推波助澜,而一个月后,心力交瘁的楚先兰接到一纸自己求来的调令。 北京某部,虽然级别不动实权反减,但那是他老丈人的地盘,众人都祝贺他是高升了。 唯有少数人知道,楚先兰是准备鱼死网破了。 楚先兰下手很快,进京不过三月,把老丈人一脉尽数拉下马。他那位出轨的夫人撑着生育不久的身体拿着刀来单位上捅了他四五下,人听说还有口气,但现在应该没有几个人希望他活着了。 沉平莛听着消息,看外面秋意渐浓,数着梧桐的叶子一天少过一天,蓦地倒觉得有些冷。 他周遭光景就像这样的秋天,看着一片光辉灿烂的盛景,风一吹就寒气砭骨,好容易就要了人的命。 于是,他不免想起那个女人。 她来得急匆匆的,走得也急匆匆的,奈何一怀软玉温香,日子越冷,倒越是夜夜入他梦里来。 他想,他找到了一个理由,让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找她。 他需要,他想要握着她的手,汲取体温,继续走下去。 可是费劲心力把门开了,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场凄冷秋风在院子里来回。 他从她的房间醒过来,在窗边坐了一会儿,想着她会不会因为他擅闯生气,又想着要如何平息她的怒火…… 可她没有回来。 他在她家中住了一个月,直到她的味道全部散尽,她也没有回来。 周末的早晨,沉平莛依着平时的作息醒过来,进了厨房熟练地烧水,准备煮一碗面。 热水咕嘟作响,他看着看着有些出神,到底是承认想她了。 他知道他不该被她这么牵着心绪的,哪怕有楚先兰的诚意在,但能解释的原因太多,还不足以他付出自己的信任。 可他要承认他有些喜欢她。 一个说话明快的漂亮小姑娘,泡得一手好茶,看过很多书,手艺还出乎人意料的好。分明是个处子,却坦然邀他回家,得到了一份体检报告,便欣悦地向他献身。 他是有些喜欢她,喜欢她年轻柔软的丰满身体,也喜欢她的亲稔热忱,妙语连珠。 奈何他不熟悉她的工作,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联系到她,只能日日守株待兔。倒也找到些打发时间的方式,从电视柜里找出她拍过的电影,在周末一部一部看过来,将她一颦一笑的风情刻在心头。 他觉得,他应该会很期待有这么一位夫人。 他坐到沙发上,一字字读着她的笔记,思绪逐渐飞远,又被开门声惊回。 他蓦地站起来,对上玄关处一双惊讶的眼睛。 宁昭同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蹙起眉毛:“你来搜查我家?” 沉平莛解释了,宁昭同没有赶他,却也没有理他。 自顾自洗了个热水澡,她抱着猫进了房间,睡了一个下午。 这几个月她没有工作,但的确是累了。 这个世界没有偏爱她,她不再有更多的好运气,所有的东西都要拿足以匹配的实力去换。当然,她很适应这样公平的模式,但生活已经如此忙碌,就没办法再去寻得往日那些无缘由的青睐了。 她说机心算尽图沉平莛这个人,这话确实真得没办法再真。这辈子她跟崔乔连暧昧都算不上,其他男人也就是个照面的交情,而薛预泽甚至跟她处成了闺蜜——妈的,她守身如玉等着老男人,老男人怎么能说这么伤人的话。 薛预泽这狗东西还跟她开玩笑,说上赶着的一般都是这下场,气得她忍了好久才把抽得他屁股开花的戾气压下去,顺便说了几句互相伤害的话。 当然,小薛总还是很厚道的,嘲讽完拉着她满世界转了一个大圈,最后在阿尔卑斯山上含蓄表示,她要是没有男人要的话,自己也可以考虑一下。 于是薛预泽当晚屁股真开花了。 她知道他的敏感模式,生怕他爽了,就是下了狠力乱抽的。结果薛预泽这一长得还不错的富二代不知道怎么那么缺S,一晚过后抱住她大腿不让走。她压根儿不敢说多了,怕他张嘴又是一个“open relationship”,连夜就收拾东西回国了,到现在都没敢开手机。 她早就痛定思痛过了,这辈子绝对不搞那么多,不可能为他破例。 ……但这老男人还能要吗? 晚饭时分被沉平莛叫醒,宁昭同脑袋发胀地坐到桌子边上,看着他穿着围裙忙进忙出,恍惚觉得——调教调教应该还能用? 沉书记的手艺还是那样,吃不死人的水平,她随便垫了两口就痛苦地下了桌子。 沉平莛看出来了,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我做饭实在不太行。想吃什么,点回家里来吃吧?” 他倒是认认真真做的,开始有点赔罪之意,奈何成品拿出来,他的话也出不了口了。 她没搭话,但是摇了摇头,穿上拖鞋戴上手套准备给橘团团洗个澡。橘团团让她天南海北带着,性子好,洗澡也不扑腾,等他洗完碗,她也带着湿漉漉的猫出来了。 房间里有猫专用的烘干机,但橘团团毛短,也安分,宁昭同就拿着吹风机一点点地吹。看着落汤猫一点点膨胀起来,沉平莛没忍住摸了一把,却刚好摸到了她的手背上。 他连忙收回手,而她根本没看他。 他按捺住一点失望,正要离开,一只白色的爪子就搭在了自己黑色的裤子上。 沉平莛笑了,轻轻捏了捏那只肉嘟嘟的爪子,尾音扬起,像哄小孩儿一样:“橘团团,跟妈妈去哪里玩了呀?” 橘团团喵了一声,收回爪子舔了两口再放回来,又喵了一声。 宁昭同看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估计他是嫌弃猫口水,有点想笑,揉了揉橘团团的耳朵:“跟爸爸说,团团跟妈妈找别的男人花天酒地去了。” “……” 这个女人—— 他压根儿没听见“别的男人”“花天酒地”,一句“爸爸”让他觉得热风燎到了自己耳畔,烘得脸颊有些异乎寻常的热度。 橘团团又喵了一声,翘起尾巴让她吹屁股。 宁昭同把猫翻来覆去吹了小半个小时,最后确认差不多了,放了手,准备进去洗掉自己这一身猫毛。 沉平莛很主动,问她要不要自己给她找衣服,她应了,直接就进了浴室。几分钟后,他敲开了浴室的门,一团香气馥郁的水雾扑面而来,还没看清,一双湿润的手臂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腰间一紧,低声道:“衣服打湿了。” “打湿了就脱啊,”她整个人都贴上来了,语调懒洋洋的,“你做饭好难吃。” “嗯?” 还在抱怨。 “所以你要补偿我,”她踮脚亲上来,“我想你了。” 第二天沉平莛请假了,病假。 上午有个挺重要的会,虽然是临时的,怪不了他参加不了,但书记还是多问了一句:“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病了,不严重吧?” 代会的王幼临忙说不严重,就是着了凉,歇两天就能好。 心里却想着,纵欲过度腿软这事儿自己也没经历过,两天应该能好吧。 沉平莛就算知道王幼临在想什么,这关头估计也气不起来。实在是温柔乡让英雄气短,磨蹭到下午了他连床都没有下。 而她更过分,甚至还没醒。 躺到晚饭时间,饿得不行的橘团团来挠门,两人才腰酥腿软地下床做饭喂猫。 晚饭吃得简单,但由她做来也是滋味十足,饭后两人又自然地黏在了一起,靠在一处,就着一壶茶看自己的书。 过几天就是国庆了,沉平莛倒是想调休凑个半月假期,但到他这个位置了,完全把事甩给组织属于政治不过关。第二天他强忍着与夫人分离的痛苦去市委上班,一上午气叹得王幼临都起鸡皮疙瘩,心说最近领导可是真不太对劲啊。 结果领导一出市委,满脸死气沉沉全数化作春风暖软,对他道:“先回院里。” 今天不去朝天宫了吗? 王幼临没问出口,但沉平莛从他那一顿里看出什么,耐心解释道:“回去拿点东西再过去。你国庆要回家吧?” 王幼临笑:“是,回去看看儿子。” “那你把我送到就回去吧,”沉平莛看着心情相当好,还有心思帮他筹划,“车也开过去,七号晚上再回来,多陪陪家里人。” 王幼临有些感动:“那期间您要用车怎么办?” “公事就找政府借,”沉平莛一笑,“私事就拜托夫人送我了。” 可惜夫人这辈子没驾照,两人说要出去旅趟游,还得使用公共交通。 沉平莛那张脸现在是没知名度的,但宁昭同属于不戴口罩在德基走一圈能引起骚乱的水平。两人一猫的旅行东躲西藏,等到了武汉,两人躺在酒店里,都不想出门了。 啊,对,不会真有人黄金周出门旅游吧,有空当然要回家躺着啊! “要带我见人吗?”沉平莛躺在她的腿上,听她打了两个小时的电话约人吃饭了,“你跟你父母关系好像不太好。” “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父母,”她揉了一把猫,手速飞快地跟崔乔贫嘴,“约了个同学会,你不想去也没关系。” 他淡淡一笑:“女明星都去了,我多大的架子敢不去。” “我还真怕你吓着他们,我同学都二十五六,你都快比我们大一轮了。” “开始嫌弃我老了。” “那还没有,是嫌弃自己小。” 他轻笑一声,磨了磨她的手指:“慢慢就长大了。” 她跟他开玩笑:“等我长大了,你会不会喜欢更小的?” “有可能。” “嗯?” “但更希望能留住你,”他越发觉得说黏糊话好像也不是什么困难活儿,探头轻轻吻她一下,“所以,更小的就算了。我盼着你住进我的心里来。” 本来一桌子熟人,结果崔乔带了招瑜,宁昭同带了沉平莛,这气氛就稍微有点古怪。 倒不是说欺生,而是崔乔那女朋友已经是个看着挺不好惹的姑娘了,同同那男朋友更是一脸凌然不可侵犯的样子,闹得大家玩笑都不好开。 当然,其实这两对之间也是暗流汹涌,虽然原因并不是大家所想的,同同还对老崔旧情难忘。 宁昭同当年和招瑜处得挺好的,是因为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没有弥补的余地;而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自然要做出一点姿态,好好断一断这段孽缘。 酒局过半,沉平莛主持了局面,宁昭同悄没声息一巴掌拍在崔乔肩膀上,低声骂道:“你弯了你不跟我说?” 崔乔都愣了一下,而后骂回去:“你才弯了呢!我带那么大个女朋友来杵着,你眼睛长了拉屎的?” 宁昭同没生气,做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对着招瑜欲言又止:“不、可……不好意思,我误会了嫂子,我看您——以为您喜欢女孩子。” 招瑜脸色微微一变,难得笑出几分和气:“没关系。” 崔乔看见了,心里咯噔一声。 招瑜的性子他知道,没理也得争三分的,现在宁昭同误会她是蕾丝边,她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不对,同同也不是那么轻佻的人,张嘴就说人家是女同性恋? 崔乔心里存了个疙瘩,用眼神向宁昭同询问,可宁昭同再也没看过来。 ……别啊,我爸还催我毕业就结婚呢,到时候找谁糊弄啊? 来了湖北,总不能光开个同学会,家里人还是得见见的,虽然成万峰和宁长城都很矜持,没有拿出看孙女婿的状态。 这丫头二十岁不到,还是个挺有名气的女明星,急什么急。 至于宁和孝和成娇,宁昭同干脆没让沉平莛跟这俩人照上面,爷爷外公见了就拉着他直奔神农架。 正是国庆,游客当然是很多的,不过崔乔和曾庭人熟路熟,挑的路线已经尽可能清净了。沉平莛还挺自在的,镜头追着宁昭同拍个不停,储存卡都嫌不够。 曾庭跟在身后,悄悄戳了崔乔一下,把手机递过去。崔乔跟他对视一眼,接过来,一张百度百科。 他们这群人都是双公务员家庭,有些事比常人要敏感几分,这个姓沉的老哥……同同这男朋友比想象中还牛逼啊。 不过宁昭同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人气,某天吃饭的时候让人给瞅见了,周围顿时站起来几十个人。崔乔扔下钱拉着她就往外面跑,让沉平莛一把拽住:“往后走!” 逃命这事儿沉平莛是专业的,十来分钟后四个人从民居绕到另一条街,找到车回了酒店。 宁昭同在微博上搜自己的名字,好几张照片都清晰地拍出了几人的脸,她把手机递给沉平莛,问他:“拍到了,有什么关系吗?” 沉平莛失笑:“你才是女明星,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也是哦,”她想了想,然后怒道,“我是女演员,什么女明星!” 曾庭和崔乔在前座齐齐发笑。 “好,女演员,最厉害的那种,”沉平莛已经学会不过脑子地哄她了,又把问题还回去,“你被拍到了,有什么关系吗?” 宁昭同斩钉截铁:“有。” 三个人都看过来。 宁昭同挠了下脑袋:“我没团队,得想想怎么官宣了。” 【朱鸿照影-V:都住手,别扒了,我追了小半年刚追到手,给我把人吓走了找你们算账(怒火)】 【臭女人你来真的啊 半年不营业就为了追野男人?(怒火)】 【你什么眼光,这男嫂子有元诗好看?(怒火)(怒火)】 【等等,前两天那个跟富二代同游阿尔卑斯的绯闻是假的?】 【我不允许橘团团有除我以外的爸爸(怒火)】 【这叔我可以,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们看看?】 【政界的人,新闻出来了应该得结婚吧】 看到这条,沉平莛摸了摸腿上的女人,问:“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宁昭同有点困:“能离吗?” “……可以。” “那结,”她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明天领证,先睡了。” 第二天宁昭同给他好好捯饬了一下,两人自己开车到了民政局,连喜糖都没准备,那九块钱还让人退回来了:“您好两位,南京市从今年4月1日起领取结婚证就不需要工本费了,祝您二位新婚快乐!” 宁昭同道了谢,拽着他离开后面的议论纷纷,沉平莛刚坐上驾驶座,电话响了。 一看,省委书记水连生。 虽然没人看见,他还是习惯性地挂起很社交的微笑:“连生书记您好,假期将尽,您有什么指示?” “好小子,少给我来这套!我刚听人说,你结婚了?” “您的耳报神太灵了,我才刚从民政局出来。” “真的啊?哪家的姑娘,一点风声都没听你漏过……” …… 挂掉电话,省长乔万国又打进来了:“小沉,你结婚了?” “省长,刚领证出来,没给您这位红娘打个电话,是我工作失误。” “等等,真是朱鸿啊?” “是,领导,她姓宁,您叫她小宁吧。过些日子办酒,我得给您包个大红包……” …… 宁昭同这边电话也没停过,第一个来的就是鲁妍。 “哈哈哈哈哈宁昭同,你真跟沉小三领证了?” “你这是为我高兴还是为你高兴?” “我是为我高兴,为你难过。” “我不难过。” “可是我想看你难过,你能不能难过一下?” “行啊,过两天办酒,你来一趟,我当场给你难过一下……” 挂掉电话,沉平莛那边也刚接完,两人对视了一眼。 “其实我是没打算办酒的,”宁昭同有点苦恼,“办酒就得请老家亲戚,我有点懒得解释。” 沉平莛也有同感,但明白这事情推不了:“同事和领导总得请一遍的,到时候就辛苦两天,还能落几天假期。” “好吧,”她嘀咕了两声,把两个红本仔仔细细地放好,“不瞒你说,我还得想想找伴娘的事……我找鲁妍当伴娘你介意吗?” “不介意,”沉平莛神情平静,“我找崔乔当伴郎。” “?” 04自己触了网,是不是就挣不开了,只能由她 江苏省最年轻的正厅级官员,取了个当红的年轻女明星,这事儿在国内某些圈子里都议论了一段时间。 公务员宴请抓得严,一般限定二十桌以内,宁和孝成娇把名单加加减减,最后一副衣锦夜行的痛苦模样,将三十人的单子递给了宁昭同。其中宁家人多,坐了一整个桌子,崔青松等好友占了一桌子,最后一桌则是宁和忠的朋友和成家人。 宁昭同在娱乐圈没有几个朋友,想着那圈子人杂,也就勉强凑了一桌子嘴紧的。其余的,一桌高中同学,一桌大学同学,加上半桌子薛总式的好友,这就差不多了。 沉平莛那边人就多了。 陈老爷子带着一家老小,坐了一桌半,剩下半桌给了沉家剩下那点人;各级领导五张桌子都不够坐,里头还得插几个穿军装的,那是他早年的老领导;除了领导,同事和下属总不能落下,这老婆孩子一带上,二十桌就稍微紧凑了一些。 最后沉平莛跟宁和孝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回襄阳办了,男女双方合办宴请人数可以扩大到三十桌,宁家这边也很开心地付了几十张机票钱,再占了几个位置。 于是这婚宴吧…… 办得那还真有点盛大。 人家真心实意打算结婚,薛预泽就说不出酸话了,但婚纱和珠宝都是他帮着宁昭同挑的,估计是觉得自己好歹得有点参与感。 当然,送自己的闺蜜出嫁,薛总很慷慨地花了大手笔,光那套珠宝就是八位数。就这他还觉得不够,总觉得婚礼策划案怎么看怎么寒碜,最后大手一挥从国外空降团队跟酒店商量场地规划全包,再后来连菜单都亲自改动了。 沉平莛看着数十万颗水晶搭建的舞台、现场满地国外空运的鲜花、价值3000+的伴手礼、每桌两瓶茅台……他忍不住问宁昭同:“他想把我送进去?” 宁昭同安慰他:“没事,你可以跟你领导说都是我的钱。” “你那么有钱吗?” “我随口说的,”她诚恳,“我是拍文艺片的,挺穷的。” 文艺片卖好不卖座,天天一堆人叫女神有什么用,都没路子割粉丝的韭菜。 他大概有数了,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我外公有钱。” 陈老爷子的确是有钱,但一进门看到这会场就绷了一下脸,嘱咐秦潇湘把本来要送出去的那套珠宝换一换。 这外孙出息是出息,但不孝也是真不孝,三十多岁不结婚,一结婚都不提前跟他说一句。又听说外孙媳妇是个女演员,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更是有些不高兴,不免就动了给个下马威的念头……好在潇湘懂事,有备用方案。 宁昭同穿着大裙子,待客不方便,就一直待在后台等仪式开始,沉平莛那边一堆领导,就没那么舒服了。 水连生一进来,啧啧感叹,搂住沉平莛开玩笑:“小莛啊,你老实说,到底有没有贪污受贿?” “书记,我用夫人发誓,我没有,”沉平莛也开玩笑,举起手,“但是软饭是吃了一些的。” 就这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旁边有人开玩笑:“小沉书记,这结了婚后,就不能那么软了。到时候别说我们不满意,夫人也是不满意的嘛!” 一些不太有意思的荤话,沉平莛依旧觉得不太有意思,但已经习惯了,便也很从容地笑笑:“这方面,是要好好学习各位领导的先进经验。” 又是一阵大笑,一堆老男人彼此簇拥着坐进屏风后的贵宾区,吴琴偷偷跟崔青松说:“江苏的省委书记。” 崔青松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心里也觉得宁家这女儿真是好造化。 十二点整,仪式马上开始,沉平莛回了后台,任宁昭同仔仔细细地给他整理了一下发型和着装。 她颈间的红宝石项链实在是惹眼,他伸手去摸,手指却落到了她的锁骨上。底下就是一痕雪白沟壑,鲁妍看得都有点发臊,扔枕头过来骂道:“你们俩有完没完?” 沉平莛收回手,轻笑:“没完,还要过一辈子呢。” 宁昭同不满:“这话别张口就出来了啊,说不定咱俩哪天就离了。” 鲁妍大笑:“你俩这不像要结婚的人啊!” “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宁昭同怼她,“赶紧收拾好,马上要出去了。” 伴娘是鲁妍,伴郎是薛预泽。 沉平莛没什么意见,鲁妍抱着瞧好戏的心情,而薛预泽心里有点忧伤。 他真要送她出嫁了,好难过。 今天座上贵宾不少,但身份最超然的还真不是水连生和乔万国,而是撑着拐杖颤巍巍的鲁时安。 沉平莛倒是给他发了请帖,但鲁时安没回消息,沉平莛也默认他可能因为鲁妍的事情生气,没有盼着他过来。倒没想到,他不仅自己来了,还把鲁宗岚也带来了。 这老爷子出现在现场,一众老男人都没坐得住,连忙上来争着要扶。宁和忠都看傻了,拽着崔青松小声急促地问:“这不是那个、鲁时安吗?” 鲁时安,党史上浓墨重彩的一个名字,虽然扬名是在特殊时期,之后就一直夹着尾巴,但没有人会怀疑鲁家在中国政坛的底蕴。 崔青松没搭话,喝了一口闷茶。 这样的热闹,已经超出他能看懂的局面了。 但在座看到鲁时安后最震撼的,不是水连生,也不是宁和忠,而是跟傅东君过来看热闹的傅边山。 无他,他父亲傅安国跟鲁时安算得上同一年代的风云人物,特殊时期之前也是一段私交的。 傅边山大概明白傅东君怎么会那么看重自己这个大学同学了,之前还觉得哪怕是个女明星也不至于,没想到这龟儿子还慢慢开窍了。念及这一点,傅边山端了酒就往那边桌子上凑,傅东君叫都没叫住。 隔壁陈承平乐呵呵地道了一声好胆色,聂郁小声提醒队长:“东君的父亲是导航局的傅将军。” 陈承平一愣,有点惊讶地看向傅东君:“我说你一个少尉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说话可以稍微地,含蓄一点吗?”傅东君忍了忍,“所以你是怎么认识师妹的?” “师妹?”姜疏横不解,“你们不是同届的吗?” “哦,是同届的,”傅东君解释,“但同同比我小那么多,我一般占便宜管她叫师妹。” 陈承平懂了:“你也是北大哲学系的啊?社招军官还招你们这专业?不对,那你跟小姜是怎么认识的?” “他救了我妈。” “啥时候的事,也没听小姜报个功。” 救丈母娘还要报功,那就不像话了,姜疏横抿唇一笑:“很早了。” 是很早了,早到他还一点不懂事的时候,他只是偶然救了傅东君的母亲,就让人家把儿子拿出来报恩。 陈承平听完来龙去脉,觉得挺神奇:“这缘分还真捉摸不透。我跟小宁昆明菌汤店认识的,当时她泼了我一身汤,特别殷勤地跟我道歉,说要我的联系方式赔我衣服钱。这事儿过了大半年,她又给我打电话,说她马上要去拍个军事题材的电影,让我给她上搏击。” 众人哄笑。 傅东君心说这是被这丫头是受够了媚眼抛出来没人看了。 “我跟小宁是在北京认识的,”聂郁交代得也很主动,眼里带着很柔和的笑意,“当时送我妈妈去北大上教师的进修班,小宁在那里当志愿者,后来我妈妈不小心摔了一跤,多亏了小宁带我去买药。” “……” 傅东君心说你猜宁昭同四年大学做过几次志愿者,没想到吧,就那一次。 喻蓝江有点郁闷:“老子说了你们能别笑吗?” 陈承平已经笑出来了:“你甭说了,你那点儿破事我们都知道。” 陈承平还挺喜欢这大个头的,听说他在雪枫,过两年还想把他要过来。 傅东君还真不知道,姜疏横小声解释:“小宁去小喻那边拍戏,看他长得好看,想邀请他在电影里客串角色。小喻以为小宁喜欢他,说了很多不太合适的话。” 不太合适的话。 傅东君已经可以想象了,倒念着这人长得是真不错,安慰道:“说不定这丫头当时真挺喜欢你的,就是不好意思说。” 喻蓝江更郁闷了,陈承平笑得更大声了:“小宁跟这小子说,‘老娘要是男的,你光着屁股我都不想干你’,他前一句还信誓旦旦地说小宁肯定喜欢他!” “……噗。” 傅东君爆笑。 他算明白师妹这辈子为什么要一心一意守身如玉了,这堆男的都他妈味儿那么冲——他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隔壁桌的崔乔。 这位搞得师妹连校园恋爱都没心思谈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神仙人物。 说着笑着,傅边山回来了,仪式也正式开始了。 沉平莛先走出来,西装革履,衣冠井然。随光映亮他的侧面,打出一道浓烈的阴影,能见一杆挺拔俊骨,清隽的眉眼含着淡淡的微笑。但等女主角出来,一身的珠光宝气就把他盖住了。宁昭同微微低头,确认裙摆不会被踩到,颔首平展双肩,将戴着蕾丝白手套的右手放在了沉平莛的手里。 音乐起,两人携手走上红毯,来宾们掌声骤起,年轻的还欢呼了几声。 陈老爷子被宁昭同脖子上那串红宝石给闪了一下,估计出七位数的价格,低声问秦潇湘:“还有备用方案吗?” 秦潇湘犹豫片刻,试探着提出建议:“要不,两件都送?” 便宜的那件作为见面礼,贵的那件当新婚礼物,那也行。 陈老爷子重新坐住,轻咳一声,心说大外孙眼光倒是不差,至少的确是个漂亮丫头。 让薛预泽千叮咛万嘱咐,司仪只能维持着庄重,没有弄什么幺蛾子,让一对新人拜了拜天地父母就结束了整个仪式。 沉平莛将宁和孝和成娇的红包随手塞给鲁妍,陪着宁昭同去后台换敬酒服,鲁妍拿着问薛预泽:“一人一个?” 薛预泽忧伤地摇头,小声道:“我想要她,不想要钱。” 鲁妍:? 等等,沉小三你请的是什么伴郎啊?! 敬酒服宁昭同没有选秀禾,而是淡粉色的流苏长裙,珠宝也换成了粉色珍珠,看上去特别显嫩。也是因为这样,一众老男人还挺不好意思的,因为这丫头看着简直跟他们闺女一个岁数,黄腔实在是开不出来了。 宁昭同挺满意的,她这人受不了气,这伙老男人要真不管不顾说不好听的,她这脸色还真好看不了。 沉平莛知道她的个性,稍稍松了口气,看领导们要拉着他喝个昏天黑地的样子,连忙说后面还有好多桌,等他敬完再过来。 鲁妍都来当伴娘了,鲁时安当然也不会为难沉平莛,而到了宁家这边,个个都是一张热络的脸。 沉平莛很给面子,酒也喝得老实,惹得宁昭同猛瞅他,心说这人是不是打算以进为退。果然,等喝到高中同学这一桌,沉平莛的酒气上来了,眼睛亮晶晶地跟一伙还在念研究生的半大孩子碰杯,官话一套一套的。 崔乔心说在神农架的时候这人也不这样啊,对上宁昭同的目光,懂了,一把扶住沉平莛:“沉哥、哎,喝多了吧,没事吧……” 沉平莛的演技也是很可以的,撑在崔乔肩膀上说了几句没问题,然后就趴在了宁昭同怀里。 “你再往下扒老子就要走光了……”宁昭同一手拎裙子一手拎他,在一桌人的笑声里招呼宁家人过来帮忙,“你们慢慢吃啊,我先把这人收拾了。” 身后遗落下一串笑声,宁昭同没理,等进了门,感觉到脸颊上突然被亲了一下。 沉平莛睁开眼,紧紧抱住她,眼里盛满了笑意:“跑掉了。” 难得听到他用这么雀跃的语气说话,她踩着高跟鞋拎他回来的怒气一下子就散尽了,回身关了门再回来抱他:“你喝得太老实了。” “所以有理由醉过去,”他眼神还很清明,拉着她回了床边坐下,“休息会儿吧,等他们喝得差不多了再出去。” “还要出去啊?” “总不好做得太明显。” “好委屈啊,”宁昭同有点心疼他,脱了鞋去倒了两杯温水,“平时在外面喝多少?” 他接过来,神情很柔软:“也不多。这几年喝得更少了,早年喝得多一些。” “早年喝的也是以后还,所以现在开始就要尽量少喝,”她凑过来亲他一下,唇齿里是一样的酒气,但她的有薛预泽掺了水,淡了很多,“等再以后,就要完全不喝了。” “怎么完全不喝?” “当领导就可以不喝啊。” “领导也有领导。” “那就当没有领导的领导。” 他轻笑,讨了一个吻,一句话很快很轻:“你永远都是我的领导。” 他猜测那个自己应该经常对她说类似的话,因为她脸上一点意动都没有,回得也很快:“那我要给你下命令,以后能不喝的酒就别喝了。” 他又笑了,把两个杯子放下,将她抱起来压在床上:“遵命。” 席到尾声,才又见主角出现。 傅东君有点担心地看过来,宁昭同走过来跟一桌人笑着解释:“喝多了。” 聂郁给她让出一个位置:“吃饭了吗?” “没来得及,不过也不饿,”她就势坐下,“你们吃好了吗?” 喻蓝江指着某一道菜:“这个好吃,老陈说里面放了什么酒。” 聂郁笑道:“这个餐标还吃不好,我们就要陪着你去找酒店的麻烦了。” “味道很地道,厨子是有功夫的,”陈承平夸得真心实意,“你也别饿着,去垫巴两口!” 她估计还是酒意上头,脸上看着有点微醺的迟钝,应了一声没动弹。傅东君看着,突然开口:“现在什么感受?” 宁昭同抬头看他:“嗯?” 傅东君其实马上就有点后悔,觉得不该问这么一句,但出了口也只能弥补,假意笑道:“为了一颗歪脖子树,放弃这么一桌子森林。” 众人哄笑,陈承平笑骂他懂不懂事,人家结婚开这种玩笑。 宁昭同恍惚了一下,还真有些怀念当年一桌子其乐融融的模样。不过片刻后,她就挥开一切:“那肯定是难受的,所有可能性都向我关闭了,以后再搞什么有的没的就算出轨了。” 众人又笑,小宁这性子还真是有意思。 “但是,”她撑着脸,指点了一圈,“吃了我的席,以后都算我娘家人了。沉平莛要是欺负我,你们得帮我揍他。” 喻蓝江轻哂一声:“那我一个人就够了。” “好,算你一个,”宁昭同抬手压在傅东君肩膀上,指了指喻蓝江,对众人笑,“这我娘家弟弟,以后大家多照顾照顾啊!” 结婚这事儿是真他妈累,婚宴办完宁昭同在家躺了三天都没缓过气。还是沉平莛说婚假要结束了,她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说不行,婚纱照还没拍。 沉平莛没想到还有这回事:“……一定要拍吗?” 感觉又要折腾一整天。 “要!”宁昭同坚定,“咱们今天飞川西,拍个雪山的!” 两天后,两夫妻流着鼻涕回来了,抱着橘团团靠在一起,拿着平板选照片。沉平莛简直看着都嫌冷,整个人往她怀里一钻,闭上眼睛:“你决定。” “好,我决定,”宁昭同摸了他一把,“我给洗一张放你钱包里,再选一张给你当手机壁纸,这样每次你要喝酒、要熬夜、要找女人乱来的时候,都会看见家里的娇妻,希望你能自觉一点。” “……好。” 沉平莛认命了。 宁昭同顿时笑得跟花儿似的,抱住他的脸亲了好几口:“这辈子我得把你看紧一点,咱俩要恩爱体面健康地活到九十岁。” 18年初,沉平莛带着新婚妻子回了陈家。 陈老爷子对宁昭同不冷不热的,但收了七位数的礼物,宁昭同也没甩脸子。 在陈家待了一周时间,和秦潇湘处得亲如姐妹以后,宁昭同就带着沉平莛回南京了。不过她也没能在南京待多久,有一个早就接下来的片约正好在初八开机,她得抓紧时间飞到香港。 别离在即,沉平莛隐约预料到了独守空房的残酷未来,当晚缠了她很久。她也有些舍不得他,惯着他折腾到了凌晨,到最后几乎就没合眼,起床洗漱五点半就出门赶飞机去了。 沉平莛也是初七上班,到办公室时第一次感觉到了节后综合征的滋味。 工作倒是照常进行,只是为了派遣分离焦虑,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从各个地方了解她的工作信息。每天看一点,加上她私人补充的部分,他也勉强拼凑出了她的日子。 倒没有想象中那么花团锦簇,还挺辛苦的。 四月末,宁昭同回来了,小别胜新婚,两人连着滚了好几个晚上。 沉平莛从没体会过这样情到浓时男欢女爱水乳交融食髓知味的神仙境界,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才不至于彻底沉沦,但每每见她婉伸膝上千娇百媚的模样,又实在是舍不得跟她分开。 何况,这女人平日里看着脾气不小性子也傲的,在床笫之间却颇有些小意迎合的姿态,常常放开了百般风情来讨好他。 他底下软不下来,心也跟着化开,从未有过的、浓烈的甜蜜滋味。 看着双手双脚扒着自己的女人,他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心里想着,她这样就像一只大蜘蛛。 那自己触了网,是不是就挣不开了,只能由她一点一点蚕食干净。 五一放假之前,沉平莛请了一桌子人,带上宁昭同一起去应酬。 这些活动宁昭同平时是不参加的,但水连生马上就要回北京了,知道跟沉平莛的仕途息息相关,便也配合。 多活了一辈子,她自有几分说话的分寸,逗得水连生眉开眼笑的,对沉平莛直呼小宁嫁给你是可惜了。 沉平莛笑得柔软,看着她酒气氤氲的笑脸,说是,两辈子修来的福分。 水连生和乔万国搭了几年班子,一直只能说是面子情,宁昭同虽然跟乔万国没什么关系,两人却是在乔万国的桌子上认识的,不能不认这个媒人。可是能决定他下一步恰巧不是乔万国,而是水连生,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能由她处理好,就不会留下什么后患了。 得妻如此,的确是,两辈子修来的福分。 酒足饭饱,主人把贵客们都送走,坐上车,沉平莛探手将她抱进怀里。 宁昭同喝得有点多了,一直也是强撑着一份清明,闻到熟悉的味道,一直往他怀里钻。 他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声道:“委屈你了。” 委屈。 她似乎怔了片刻,而后摇头,声音也不高:“不委屈。” 他心头发软。 她却再次开口:“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 他张了张嘴,心里沉了沉,眼底神色也沉了沉。 05只能用手玩弄的她的时候,老男人心里是什 宁昭同确实是喝多了,她平时锻炼得好,有一把子力气,不配合起来就有点让人头疼。 沉平莛花了点功夫才把她搓干净扔到被子里,紧接着自己去洗,等躺到她旁边,蓦地意识到今天晚茶都没喝。 今天算是个特殊日子,他对这杯象征着秩序的晚茶有些异样的执念,躺在床上进退两难,想去泡茶又嫌麻烦。正纠结着,旁边的女人将丰满的身躯压上来,厮磨他的嘴唇,模模糊糊地向他求欢:“好热,想要。” 他下意识地抱住她,触手软玉温香,一下子胸膛都热起来了。 然而他今晚喝得也不少,压着她磨蹭了片刻,尴尬地发现底下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轻咳一声,吻了吻她的面颊,柔声哄道:“太晚了,先休息吧?” “想要你……”她不太舒服地扭了两下,引着他的手往下摸,“都湿透了、嗯,好热,想要你插进来……” 这一探手,他也觉得不太像话,怎么能让老婆馋成这样。他试探着摸了进去,听到她轻哼了几声,似乎是被磨舒服了。 他像受到鼓励,动作孟浪了几分,她扭着腰将腿缠上来,底下绞得他手指都嫌紧。穴肉的触感实在奇特,他起了一些玩弄的心思,一寸寸摸进去,突然感觉到她浑身绷了一下。 “在这里?”他低声问,指腹轻轻触碰着手底下的位置,“什么感觉?” 她说不出话,半阖的眼睛里全是滚烫的水光,片刻后让他揉得受不了,哼出一些似哭似笑的声音。他听得底下都有动静了,紧紧压住她蹭了几下,脸埋进丰满的胸乳里,感受着她在自己带给她的极乐里颤抖。 “到了、啊……” 好香,好软。 他蓦地起了些心思,连自己也觉得上不得台面,却压抑不住。 他意识到他根本不必嫉妒那个老男人,他也能和她共度漫长的往后余生,而他如今还有算得上年轻健康的身体,能享受她的柔媚多情……只能用手玩弄的她的时候,老男人心里是什么感受? 一点微妙的愉悦弥补了身体的空虚,他不忙着结束这场略显尴尬的情事了,湿漉漉的指腹按上同样湿漉漉的阴蒂,她敏感地轻轻一拱:“不要了……” “我想要,”他咬着她的耳朵说,听着嗓子有点哑,“给我吗?” 她不知道能给他什么。她的睡裙被卷到胸口,内裤踢到脚踝,整个人都横陈在他身下,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于是她想着,他想要什么,直接来拿就好了。 “好、来……”她握住他的肩膀,酒气浮在脸上,给出自己的允准。 他像个顽劣的稚子,用手花样百出地探索着她的内部,她被弄得不上不下的,却也异常纵容:“好酸、就在那里……啊、啊太快了……好涨、不舒服、啊……” 小半个小时后,他听着她娇娇叫着太酸了,将她掀翻过来,把兴致勃勃的阴茎从后面顶了进去。 “唔、不要……”她晕晕乎乎的,手无意识地握紧枕头,“好涨、啊、不要、不要从后面来……” 他平日里惯着她,现在却有了一点任性,磨蹭着不肯出来,甚至还往里面抵。 湿润、高热、紧致的包裹……被最里面的腴软软肉含住顶端的时候,他爽得倒吸一口气,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忘了戴套。 她偶尔会提起上辈子他们生的女儿,他想着她应当也不抵触生孩子,便不急着退出来了。 插了两下,他意识到她不喜欢后入应该是因为穴浅,他这么一进来就顶到头了,再撞两下她简直一副要哭的样子。他没敢用力,搂着她的腰浅浅出入,她这下不叫疼了,但懒着腰摆明不配合。 他也觉得不太有意思,干脆还是把她翻过来,她胸怀大敞腰腿酸软,眼底朦胧地叫他的名字:“沉平莛……啊、沉平莛……” 他抬着她的大腿,重重撞进她的最里面,性器绞合,黏湿一片。 这一晚算得上尽兴方休,做完两人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抱在一块睡到日上三竿。第二天被橘团团挠门叫醒,两人睁开眼后因为下腹的不适齐齐往下看,见体液将毛发都结在了一起。 黏白红腻,一团淫糜模样。 沉平莛很满意如今的生活。 光明灿烂的青云路铺陈在前待他去攀,而家中娇妻居内解语,在外妥帖,屋舍俨然,爱猫可爱,日子就没理由过得不顺心。 但宁昭同即便没有说,也觉得他应该知道,自己不太满意如今的生活。 她从来没有奢求他眼里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但她不希望自己要为那么多东西让路。上辈子沉平莛没有委屈过她,这辈子她也不想这么委屈自己,哪怕这样的委屈是沉平莛带来的。 乔万国相邀,一次不去,两次不去,三次还不去,沉平莛到底是有些忍不住了:“都知道你就在南京,你这样做,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宁昭同看过来,还是只有一句话:“我不想去。” 没有别的理由,我在南京,我没有事,但我不想去。 沉平莛按捺住不耐:“人去就好。你说你最近身体不好,他们不会逼你喝酒的。” “我不怕喝酒,”宁昭同看着他,眼神有点冷,“我不喜欢他们,所以不想去。” 不喜欢。 沉默蔓延了片刻,他起身,一言不发地进房间换衣服。 宁昭同看他收拾着出门,心里默默想着,他现在是什么感受。 觉得她任性,还是想法子让自己妥协? 她抱着橘团团,坐了一会儿,起身把电视开了。 家里的电视除了央视和江苏台不会有其他频道,她不想看,将声音调小,只看着不断来去的画面。 她想起了鲁妍对沉平莛的评价。 虚伪,自私,不择手段。 她其实是认同的。 当然,因为他虚伪要脸,所以自私和不择手段都表现得很含蓄。她相信他做不出卖妻求荣的事,但也清楚他不仅在规则内百无禁忌,规则外的手段,只要弄不脏手,也不吝机心算尽来用一用。 他对楚先兰没有半点愧疚便可见一斑。 就算他对她可能有点滴真心,在高官厚禄面前,她的分量也微不足道。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抱住橘团团,很缓很轻地叹了一声。 沉平莛回来时已经接近十点了。 锅灶冷清,厨房垃圾桶里干干净净,她在沙发上熟睡,旁边的猫看见他,喵了一声。 一直在这里坐着么? 他想着,径直去房间里拿了衣物,自顾自洗澡刷牙,洗完便进了房间。 橘团团又喵了一声,再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条毯子随意往她身上一扔,去吧台机旁泡了一杯晚茶。等他端着茶过来,旁边沙发一陷,宁昭同掀了掀眼皮,醒了。 一只温热的手按在膝盖上,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放下茶盏,打开了电视的声音。 那只手飞快地收回去了,动作快得他都有点惊异。她坐起来,语调有气无力,他花费了一点功夫才辨认出来她口中字句:“我们基本上没吵过架,所以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们,我,你。 沉平莛低眉,端起茶盏,强烈的被冒犯感横在胸胁:“我不是他。” 宁昭同回得很快:“那你跟我结什么婚?” 他怔了一下,察觉到言下之意,一下子怒意烧得指尖都灼热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沉平莛,你对我根本没几分真心,你只是觉得我是个很不错的老婆人选,”她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避,但语调很慢,听不出什么挑衅的意味,“甚至,如果我没告诉你我活过一辈子,知道你之后的路怎么走,你还会一如既往对鲁妍展现你演技烂到透顶的痴心,奢望着鲁时安什么时候能拉你一把。” 实在太久没听过这么诛心的话了,沉平莛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笑。 笑完,他欺身过来,压住她的肩膀:“宁昭同。” 一字字清晰咬在舌尖,仿佛这个名字是烫的,烫得他心绪都开始乱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叫你的名字吗?”她问。 他移动自己的手掌,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最后握住她的喉咙。 她有些不适,但并没有挣扎,明净的眼神落在他脸上:“他走上去了,自此生活里没有一个人再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他说,只有我还这样称呼他,所以我是特殊的。” 他像是被刺了一下,放开手,别开脸:“不要说了。” 她继续道:“听起来是不是挺别扭的?但这么说的话,你没有走上去,你身边还有那么多人站在你的高处,我连名带姓叫你并不特殊,所以我对你来说也不特殊。” 但你没有,你没有走上去。 她真是太知道怎么戳他的心。 他将手掌蜷缩,握紧,指甲刺着掌腹,压抑住汹涌的情绪:“我也不想跟你吵架。我自认没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钱,权,色。 钱色在他们之间恰好处于最圆满的状态,于是一室之内的权和一室之外的权,就成为唯一能组成矛盾的东西,他觉得这是合理的。而他在家中对她处处退让,她便该在外全他基本的面子,这很公平,他一样找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还是说,她真是被惯坏了。 只期待他能像那个躺在权力上无比餍足的老男人一样,对她无尽的付出,成全两个人的幸福。 她看了他片刻,慢慢地收回手脚,将自己缩小:“是我的问题。” 她的问题。 他屏息,不敢确认她是否有真诚的歉意。 “你没有我,照样能攀上你的青云梯,我其实没有这么重的分量,值得你将我珍视为唯一,”她笑得有点自嘲,起身,“是我自命不凡,自视甚高。” 他吸了一口气,话出口有些艰难:“我们……不应该,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他不害怕坦然的指控,却愤怒于她否认自己所有的真心,哪怕他自己就常常因此为耻。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他竟然爱上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她似乎觉得很疲惫,摇了摇头,最后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她抱着猫进了房间,一声脆响,似乎是上了锁。 他睁着眼睛,睫毛起伏了两下,酒意涌上来,一点昏沉。 他不明白。 所有人都羡慕他有无尽灿烂的前途和这样漂亮体面的妻子,可他的日子为什么会过成这个样子? 突然又是一声响,他抬头,见她穿戴完好地出来,猫已经塞进猫包里了。 他张了下嘴,没说出话来,顿了顿,关掉电视,问道:“去做什么?” 她冷冷看他一眼:“去出轨。” 他那一瞬间有些想笑,想告诉她她现在就像发脾气的橘团团,却没有能成功笑出来:“……今晚还回来吗?” 她没有说话,关门声音不大,却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了很久。 在手机上搜了十来分钟,最后找到家徐州烧烤,崔乔抱着猫包一屁股坐下,叹了口气:“我是因为失恋过来散心的,你能不能不要摆出这种想杀人的表情。” 宁昭同看他一眼,把猫放了个头出来:“跟招瑜分手了?” 说到这件事,崔乔难得骂了句脏话:“……她还跟我强词夺理,说她是双性恋,只是跟我谈着又对她女朋友动了心。我就不明白了,出轨比女同性恋更好听吗……” 宁昭同扫了点餐码,嘲笑一声:“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傻,出轨没比女同性恋好听,但出轨比骗婚好听多了。” 骗婚—— 崔乔脸都僵了一下,而后恼羞成怒:“我是来南京寻求安慰的!你一直往我痛脚踩过不过分!” “不过分,”宁昭同头也不抬,“你也可以踩我的痛脚。我在考虑离婚了。” 离婚? 崔乔有点惊讶:“你这才结几年。” “你跟招瑜结婚当晚发现她是骗婚女同,你离吗?” “……离。” “那不就得了,”她把手机递给他,让他看看想吃什么,“今晚收留我一下。” “收留?”崔乔没明白,“女明星连酒店都住不起吗?” 宁昭同踩了他一脚,骂道:“老子缺的是钱吗?老子缺的是男人!” 崔乔叫了一声疼,懂了,笑得直颤:“这么危险的活,你得发工资吧?” “可以,活儿好明早给你两万,南京高端鸭也差不多这个价,不亏待你吧?” “?” 崔乔吸了一口气,抬手投降:“我错了,我不应该跟结了婚的女人开黄腔,这不仅不尊重你,还不尊重自己的实力。” “屁话真多。” 崔乔笑了一声,挼了橘团团两把,点了下单:“我遴选通过了。” “我知道,你不马上就要去北京了。” “今天你付钱,以后老哥我发达了一定罩着你横着走。” “付钱没问题,你要多发达才能罩着我?”宁昭同擦了擦桌子,把手肘放上去,“南非大使?” 崔乔有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这么一句话,想了想,答得很老实:“那是副部级的岗位,估计至少要干二十年。” “二十年差不多,我相信你,”宁昭同拍拍他的肩膀,“等我老公正国了,我让他罩着你。” “?”崔乔呆滞,“你是真敢说啊。” “你觉得他不行吗?” “你说哪方面?” “……”宁昭同忍无可忍,给了他一个小巴掌,“我哪天一定要撕了你这张嘴。” 他摇头:“那不行,那有多少女人会伤心,分手以后我最看不得这个。” “那倒也是,等你去非洲了,肯定有很多姑娘投怀送抱。虽然姑娘们梅艾的可能性比较高,但毕竟是第三世界的朋友,要是老对你献身未遂,容易伤民族感情。” “……宁昭同,我们没必要这么互相伤害吧?”崔乔也忍不了了,转移话题,“那你到底离不离,不离我得考虑跟你老公打好关系。” 宁昭同瞪他:“我离不离你也得跟我打好关系啊。” “我照顾你那么多年,你以后不罩着我不太好吧?” “把你派到厄立特里亚吃沙子!” “你还知道这个国家?不错啊同同,看来对非洲向往已久。” “烦不烦!”她笑骂一声,恶狠狠地把一杯茶塞给他,“闭嘴,不然真抽你了!” 两人聊着过去未来,喝了一箱子啤酒,最后一起忍着膀胱摇晃打车回酒店,跌跌撞撞地抢厕所。 等洗漱完出来已经快两点了,崔乔迷迷糊糊催着她下去登记身份证,宁昭同也迷迷糊糊地踹他,说老娘跟你知根知底的扫黄也不怕。崔乔迷迷糊糊想着好像也是,大不了就跟她装一下情侣,正好还能刺激下沉哥,又迷迷糊糊想着沉哥生气的话是不是—— 崔乔一凛,连忙按住她的手:“你要干什么?” 宁昭同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着自己放在他胯骨上的右手,片刻后痛苦地啧了一声,抽回来:“不好意思啊,以为你是沉平莛,下意识就摸过去了。” 崔乔有点气又有点羡慕,拽过被子给自己盖上:“老实点,我答应收留你,你不能恩将仇报,破坏我的贞洁。” “贞洁?”宁昭同困惑,“不是吧,你还是处男?” “……那倒不是。” “那你装什么黄花大闺女,”宁昭同骂道,拿枕头打了他一下,“被子给我一半!” 崔乔连忙送回来,而后又有点怂地躲到一边,心说这叫什么事。 到底也是累了,崔乔很快就意识昏沉,半道觉得有点冷,拽了一把被子。没想到这一拽,一具女人躯体跟着被子过来了,他无意识地蹭了两下,心说这梦真不错,好软好香。 ……等等! 崔乔惊醒,发现宁昭同趴在自己胸前,一张小脸上满是安谧甜美。 他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翻身把她掀下来,正为脱离她的体温感到庆幸,她嘟囔了一句什么,凑上来往他唇上亲了一下,抱住了他的脖子。 “……” 崔乔整个人都炸毛了。 宁昭同!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柔软的身体贴上来,丰满结实的大腿蹭了他两下,他一边羞愤一边很诚实地红了脸,底下的旗降都降不下去。 ……宁昭同你能不能别蹭了! 他按住她的肩膀,低声唤道:“宁昭同。” 她好像也没能睡很熟,哼出几个鼻音,懒懒地睁开眼:“什么?” “你说什么什么?”他又推了她一下,“赶紧放手,少占我便宜。” “占你便宜?我占你便宜了?”她不退反进,直接压上来,甚至扭了两下,主动将自己的曲线嵌合进来,“我这种大美人投怀送抱你竟然不为所动,你是不是不行?” “?” 他躲也没地方躲,有点难以置信:“……你来真的啊?” “什么真的假的?”她收敛了神色,睫毛乖顺地起伏了两下,声音娇娇的,“哥哥,你不喜欢同同嘛?” 一个称呼顿时扰得他面红耳赤,呼吸都促起来了:“同同,我们这样不合适。” 话是这么说,一团柔软蹭着自己的前胸,而自己底下都快顶到她腿间了,实在显出几分言不由衷。 她好像也看出来了,笑出几分得逞的狡黠,抬膝磨蹭着他那根在内裤边缘探头探脑的东西,小声道:“哥哥不想要我吗?” “……” “可是同同好难受,想要哥哥,嗯、想要哥哥插进来……”她加了一把火,凑上来像小动物一样吻着他的脸,“同同会像小猫一样乖的,哥哥不想插小猫吗?哥哥好大,肯定能把小” “别、别说了!”他重重地清了一下嗓子,握住她的下巴,努力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同同,就算、咳,我也得等你离婚过后。现在我们这样不合适,别人知道了会说” “谁会知道?” 她问,低头含住他的手指,轻轻咬了一下。 他脑子里又炸了一颗核弹,一片蘑菇云缭绕里心说这谁顶得住啊,他今天这个错误是不是—— 哐哐。 门响了。 两人都一惊,看向门口。 门又响了,接着是一个含糊的男声,听上去年纪不大:“警察查房。” 06就像小狗一样吗? 两人对视一眼,猛地跳下床穿裤子,崔乔还算镇定地叫了一句稍等,洗了个脸才去开门。门开了,两个警察走进来,宁昭同抱着猫坐在沙发上,两条修长的裸腿在昏黄的光里自然地显出两份暧昧。 领头那个三十来岁,打量了一下周围:“你们是什么关系?” 后面那个年轻人估计刚毕业,还不太好意思看宁昭同,小声补充道:“你们只登记了一个人的信息。” “不好意思两位警官,我们晚上啤酒喝多了,回来抢厕所,没来得及下去登记,”崔乔解释,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我们是兄妹,从小一起长大的,时间太晚我就没送她回去。” “兄妹?”领头的狐疑地看两人一眼,把两张身份证对比起来一看,“湖北襄阳,还是一个小区的。” 崔乔笑笑:“给二位添麻烦了,我们马上就下去登记。” “那个!”小警察叫了一声,红着脸问宁昭同,“那个,你是朱鸿吗?” 宁昭同看桌上有烟灰缸,周围也没有禁烟标志,点了一根塞到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句是。 小警察跟领头的解释了一句,领头的更不明白了:“女明星?” 怕前辈误会,小警察兴奋道:“很牛逼的,在国际上都很有名,所以不可能——啊,不可能是那种情况。” 也是,这是经济型酒店,女明星要赚外快不至于来这里赚。 领头的心里信了大半,嘀咕了一句那是谁没事儿打电话说扫黄,崔乔听见了,心里微微一顿。 有人打电话。 例行检查,确实不应该是这个时候,都三点过了。 “行了,不是嫖娼就行,”领头的决定收工回去睡觉,问宁昭同讨了根烟,又多说崔乔一句,“就算是兄妹也那么大了,还是要避嫌的……” 崔乔一一应下,态度特别好。小警官拿着宁昭同的签名出来,喜笑颜开地准备关门,尽头处却走来三个男人。 领头的一愣,而后连忙把烟按了,迎上去:“局长!” 什么情况,区局局长都过来了? 局长微微摇头,示意他一边去,两人一头雾水,看着旁边两张一色面无表情的脸,心说这是什么情况。 门没关,下一秒,一只橘得发红的胖猫钻出来,凑到了边上男人的脚底下。 “喵。” 橘团团扒拉了两下眼前的裤子,沉平莛低头把它抱起来,顿了顿,屏息,推门进去。 一片狼藉的被褥,有人在盥洗室里冲澡,宁昭同在灯下裹着外套,抽着烟看去而复返的来人。 沉平莛知道应该没发生什么,却仍旧在看到这一幕时气得指尖都微微发抖,他将猫扔到床上,按捺着过多的情绪:“不回家吗?” 领头的和小警官交换了一个眼神。 妈哟,正夫抓奸来了。 “不想回,回了得看见你,看见你烦,”她摁了烟头,眼神在光下几乎是淡漠的,“明天要上班,早点睡吧。” 看见他烦。 他都有点被气笑了,在原地站了片刻,坐到了床边:“好,早点休息,这里不错,我也借宿一晚。” “可以。” 可以? 宁昭同起身,外套掩住光裸的腿,将身份证塞进包里:“你俩睡吧,别抢被子,走了。” 她说着就真要走了,连猫都没带,沉平莛一把把她拽住:“去哪里?” “轮不着你管,”她回视,目光冷冷,抽回手,“别恶心我行吗?” 恶心她。 沉平莛不想在这里跟她吵架,强忍住被刺痛的难堪:“我们” 浴室门开了。 “好多人,啊,沉哥,”崔乔坦然地跟他打招呼,身上穿得齐整,T恤短裤半点暧昧都没有,“来接同同回去吗?” 沉平莛看他一眼,崔乔读出几分警告的神色,于是迟疑地看向宁昭同:“你不回去吗?” 宁昭同把包背到肩膀上,问崔乔:“北京回吗?” “……回,”崔乔来散心基本上就带了个手机,外套一穿猫一抱钻出门,都不敢看沉平莛,“我收拾好了。” 宁昭同没吭声,把橘团团的猫包拎起来,转身出门。 王幼临看两人进了电梯间,小声问沉平莛:“书记?” 沉平莛没有动,也没有出声,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呼吸拉得很长。 因为带着橘团团,上飞机办手续花了不少功夫,落地北京已经是九点钟了。 崔乔这次很主动,问她要不要收留,宁昭同瞅他一眼,说跟我一起回家吧。 崔乔不知道宁昭同在北京有房子,但想想觉得也不离谱,她一个女明星天南海北地飞,在北京上海有个落脚的地方当然必要。 想着自己租那房子确实寒碜,而且他还没正式搬进去,崔乔没拒绝,抱着猫就上了门。 一进小区,崔乔不由感叹一句:“果然不是一个阶级。” 宁昭同没理他,用下巴指了指客房:“一直有人收拾的,洗完澡直接睡吧。” 崔乔哦了一声,心里七上八下的,心说几个小时前还趴在自己身上叫哥哥,现在自己就只有睡客房的待遇了吗? 承认自己略有失落,倒也庆幸不用面对完全无法抗拒的诱惑。崔乔洗完澡,回了几条消息,便陷入柔软的大床睡了个天昏地暗。 醒过来天边已经擦黑了,崔乔一看时间,晚上八点,顿时有点头疼。 他一直算个自律的人,这样晨昏颠倒的日子还真没过过几天。 洗漱起身,一推门就看见宁昭同在沙发上瘫着,猫就在她屁股边上。崔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宁昭同翻了个身,看见他了,不动,但是叹了口气:“这个世界诱惑太多了。” “……” 崔乔在头顶放了个问号:“什么?” 宁昭同看着手机上闪动的“薛预泽”三个字,扔到一边,撑着脸,眼神空洞:“这时候来找我,不是逼着我犯错误吗?” “……” 崔乔总觉得自己听懂了,但是不敢听懂。 “算了,见就见吧,”宁昭同起身,很粗鲁地揉了揉自己脸,“外派之前你就住这里吧,给我添点人气儿。走了,不知道回不回来,晚饭自己解决,这里不好点外卖。” “哎!同同!” “不用谢我,帮我看好家就行。” “不是,水电费谁开啊?”崔乔认真,“还有物业费,我交不起。” “……妈的,哥,我最喜欢你这穷酸样了,”宁昭同比了个大拇指,“帮我照顾猫,老子给你开工资,比你们部里开得高!” 宁昭同没有接薛预泽的电话,但是直接开车去了薛预泽家里,甚至未经允许就按了密码锁进了门。 薛预泽迎出来的时候都惊了:“你——你怎么进来的?” “见笑,你家密码从你三十岁起到六十岁就没改过,”宁昭同笑了一下,而后一屁股坐到檐下,叹气,“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三十岁到六十岁。 薛预泽偷偷摸摸发问:“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宁昭同瞥他一眼:“我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特别不尊重你,气不气?” “……好刺激,”他脸都红了,“就像小狗一样吗?” “……” 妈的。 “你以前没有那么夸张的,”宁昭同好忧伤,“这个世界变了,该喜欢我的都不喜欢我了,你也变了。” 薛预泽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迫不及待继续发问:“以前我什么样,跪在你脚边摇尾巴吗?” “……我好想抽你。” 他当即奉上一柄设计感十足的皮鞭,眼睛都是亮的,小声道:“试一试?” 宁昭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对上他的目光,确认他是认真的。 她别开脸猛吸了一口气,而后从后面一把按住他,三两下把他捆得严严实实,骂道:“哪儿学来的,随时随地都发浪,真是教训少了。” 教训。 竟然捆得这么熟练,他兴奋得神经都发麻:“主” “叫姐姐,”她握住他的下巴,玩弄地摩挲了两下,“以后在姐姐面前要自称小狗,记住了。” “是、是!姐姐!”他咬住下唇,耻感突然异乎寻常的强烈,“……小狗知道了。” 她明明就很专业! “好乖,”她不吝赞赏,往他脸上捏了一把,“去边上跪着,没姐姐的命令不准起来,也不准出声。” 乖。 摒除那点她只是想要一点清净的试想,一点异样的甜蜜从胸腔里绽开。他艰难地用膝盖把自己移到一边,看着夜色里一道秾丽侧影,心里酸酸甜甜的。 这样确认关系似乎有点太荒唐了……可是以后他就是有主人的小狗了。 小狗的主人是世界上最特别的主人,她在上辈子就是小狗的主人。 薛预泽目光太亮了,宁昭同想要澄清一下思绪都忽略不了,最后放弃了,拿起手机处理消息。年初拍的那个电影宣传进入新阶段了,傅东君和聂郁都来跟她聊了几句,宁家的姐姐妹妹哥哥、圈里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两个约档期的制片人、一个导演…… 沉平莛这死狗男人。 连条消息都不跟她发,她怎么顺着梯子下来。 她放弃一整片森林就是为了在歪脖子树上吊死吗? 宁昭同看着水池里悠游的红鱼,有点难受。 “姐姐要借狗狗的……窝,住一下,”许久,宁昭同略有些尴尬地开了口,对薛预泽招了招手,“狗狗委屈一下。” “不委屈!”他眼睛都是湿漉漉的,真跟小狗一样,“狗狗想睡姐姐脚边!” 薛预泽这么任劳任怨的,宁昭同心里过意不去,把他踹倒在地上,结结实实抽了一顿。 这回手下留了力,也有几分取悦他的意思,最后虽然两人衣服都齐齐整整的,场面看着也略有几分不堪入目。 她仔仔细细卷着鞭子,赤着脚踩他的大腿,心里总觉得自己已经犯错误了:即使没有插入,自己也没怎么爽,但这的确也是一种性模式…… 薛预泽已经被解开了,但腿软身上疼,躺在地上就懒得动弹。宁昭同看着看着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心说这么做S得给狗留多少心理阴影,于是前行腰上用力,把他公主抱了起来:“带你洗澡。” “……” 薛预泽有点迷茫,腰酸腿软地抱住她的脖子。 等等,他记得自己有70KG。 ……他姐姐好厉害! 薛预泽的房间舒适度拉满,不知道几位数的床垫睡得宁昭同浑身发软,接近中午才爬起来。 吃着小狗做的饭,她撑着脸看着窗外绚烂的阳光,心说这日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几天怎么安排?”薛预泽端着自己的午餐过来,眉眼语调都是乖乖的,但并没有像昨天一样在言语上出格,“是不是跟丈夫吵架了?” 宁昭同低头切食物:“这两个问题我一个都不想回答。” “那就不回答,”薛预泽从之如流,“想去哪里玩,我跟你一起吧?” “公司里没有事吗?” 她这辈子很早就找上薛预泽了,凭借着前见给他提供了一点信息,薛预泽在做生意上确实是有天分的,就这么两句话就赚了小半个期南出来。这成绩不说在薛家人里了,就是在整个二代圈子里也少见,薛老爷子不免动了早早放权的想法:薛预泽马上毕业,还想去美国的顶尖公司实习几年,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找孙子回来接班了。 薛预泽才25岁,接手一个千亿帝国,往外说确实是骇人听闻了一点。 “我跟爷爷说了,还是去华尔街待几年,学学人家的管理模式,”薛预泽解释,“八月份入职,最近都可以没有事。” 可以没有,但不是真没有。 宁昭同听出端倪,摇了下头:“我有其他打算。” “有通告吗?” “那倒没有,但是有一个综艺我挺想参加的,今天去接触一下,看行不行。” 薛预泽略有失落,还是点头。 “黄金可以再稳稳,”宁昭同突然转了话头,“房地产之前就跟你说了,应该没有新项目了吧?” 他打起精神:“是,最后一个楼盘半年前开的,人事都调整得差不多了。” “好,我看你对医药行业很感兴趣,有行动吗?” “还没有,中国的医疗行业水很深,我还没有下定决心,爷爷也不是很支持。” “没事,水深咱们就先试试水,”宁昭同放下刀叉,看着他,“我给你出个主意,拉一条成熟的口罩生产线出来,并且尽快地最大化产能。” 薛预泽没明白:“口罩?” 这样的基础医疗耗材市场都是很成熟的,利润也微薄,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往里面挤? 宁昭同没有瞒着他,但话头放得很隐晦:“有一些我们都阻止不了的东西很快就要来了……除了口罩,还有消毒液、防护服,以及基础的退烧镇痛药品——信我一次吧,我们能帮到很多人的。” 一点微妙袭上心头,他小声猜测:“是新型的呼吸道传染病吗,就像非典一样?” 她没有再说话,喝完了余下的餐酒。 薛预泽当天下午就出去了,有期南这样的庞然大物支持,一条成熟的生产线很快就能拉出来。宁昭同发了一小会儿呆,而后联系了综艺的摄制组,再回家嘱咐了崔乔几句,收拾了东西飞向长沙。 合同签下,宁昭同正式加入湖南卫视大型生活纪实综艺《遥远的地方》,成为常驻嘉宾。 她这人是出了名的没综艺感,除却电影镜头,一切宣传场合都显得极为敷衍。导演一开始还挺不踏实,但想着她是主动过来的,觉得应该不至于太离谱,便耐下性子对有关她的情节精心设计。 没想到朱鸿这回特别给面子,不仅很配合节目组,连元诗空降都没什么特别反应……虽然节目组是希望她能有点反应的。 元诗是当红小生,但并不是纯粹的流量,可以说是实力派里最有流量的,以及流量里最有演技的。 他跟朱鸿合作过乔海红的电影《晚霞边上》,当时她在里面当女主角,他只是个花瓶似的存在。 等电影送展,他当时的经纪人觉得机会难得,自作主张在微博上炒绯闻。那经纪人觉得朱鸿团队都没有,这个闷亏吃就吃了,没想到总裁亲自过来给了经纪人一巴掌,说朱鸿你都敢惹。 最后总裁带着元诗去给朱鸿道歉,没想到朱鸿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元诗也就在那时候上了心,在微博上澄清只是自己一厢情愿。想到这样的态度倒是戳爆了网友的好感,如今网上两人的CP粉数量很可观,连朱鸿宣布结婚后都没少几个。 而这次…… 元诗承认,他抱着一些不太体面的心思,既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和她的绯闻能带来的利益。 只是朱鸿那双眼睛一看过来,明净得他有些自惭形秽。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待他也是一贯的坦然。 节目录了两期,朱鸿的好手艺已经传了出去,晚间元诗凑过来要帮她打下手,主动跟她开玩笑:“平时在家做饭不少吧,你老公福气真好。” 这话这些天已经不知道听嘉宾们说过多少次了,宁昭同神情淡淡的,手上动作很利落:“不多,他做得多。” 元诗惊讶:“你老公做饭比你还好吃?” “他做饭很难吃,”她摇头,“但是难吃也得让他做,而且要让他越做越有进步,不然这事儿一辈子就赖我头上了。” 元诗失笑,也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这种夫妇之间的亲稔小心机:“那也挺惨的,要忍着吃那么久难吃的饭菜。” “眼光不好,识人不清,”宁昭同语调悠悠,“过来人劝你一句,别急着结婚,至少要调教好了再结,但是成年人最好只做筛选。” “听起来有点后悔啊。” “一点点吧。” “那我说你还可以离婚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宁昭同把鸡汤炖上,“我在考虑了啊。” 沉平莛拉不下脸哄她,但她的行程信息他一清二楚,节目也没有落下过一分钟。 “考虑离婚”这话入了耳,他都忍不住气笑了,拿起一个苹果。 她以为自己在过家家吗,张嘴就是考虑离婚——她都不想一想这种话出去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这个女人—— 他把苹果放回去,吸了一口气。 算了,他就看她能闹到什么地步! 07想跟妈妈在一个户口本上。 第三期,节目组带着嘉宾们来了连云港,体验渔民的日子。 宁昭同没捕过鱼,但很有一把子力气,任劳任怨地当着背景板,只有元诗搭理她的时候能挨上几个镜头。等到了晚上,导演才恍然发现这么个灰扑扑的女人,连忙拉着她多做了几个后采,生怕得罪了她的粉丝。 朱鸿粉丝不多,战斗力也不强,奈何CP粉相当炸裂,也不是好惹的。 宁昭同虽然是个女明星,但对这些东西是真的不敏感也没兴趣。干了一天体力活回到民宿,她洗了澡就准备睡觉,结果睡到一半,门口窸窸窣窣有些声响。 她发现了,但没理会,结果不多时,门口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阿姨,你睡了吗?” 是个小姑娘,宁昭同隐喻有印象,好像是民宿老板娘家的远方亲戚。 宁昭同想了想,起床开门,果然是她:“你好。” 小姑娘一见她,眼睛都亮了一下,小声道:“阿姨,瓅瓅让我来找你的。” ……瓅瓅? 宁昭同心头猛地一跳,按住她的肩膀:“你说什么?” 小姑娘有点害怕,往外看了看,直接钻了进来,躲到门口:“阿姨,我是瓅瓅的好朋友,她现在住在我们村里,她爸爸天天都打她。阿姨,你能不能救救瓅瓅啊,她真的很可怜,她是被拐来我们村里的……” 瓅瓅。 宁昭同神情有些恍惚,一瞬间有些怀疑这个口齿清晰的小姑娘是否可信,但最后还是轻颤着手握住小姑娘的手:“好、好,我们去救瓅瓅,孩子,你告诉我具体情况,我跟你一起去救瓅瓅……” 这个漂亮的阿姨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了,小姑娘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她,觉得她确实是很关心瓅瓅,心头稍微松了松:“阿姨,瓅瓅是被村里的陆家人从云南买回来的,陆二叔说她不听话,想跑,打了她好几次,把她关在牛棚子里……” 一应细节入了耳,宁昭同忍不住眼眶通红,哑着嗓子问她:“是瓅瓅让你来找我的?” “是,瓅瓅说你是她的妈妈,”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阿姨,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是瓅瓅的妈妈呢?” 疑点实在太多,宁昭同不敢轻信,顿了顿,问小姑娘:“瓅瓅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瓅瓅在电视上看到过阿姨啊,”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瓅瓅是上个星期才被关进牛棚里的,之前她经常来我们家看电视。陆二叔说瓅瓅是陆小东的老婆,瓅瓅说她不是,陆二叔就打她……” 逻辑通畅了,宁昭同的眼泪也下来了,紧紧地抱了抱小姑娘:“谢谢你,宝贝,谢谢你,阿姨现在就跟你一起去救瓅瓅!你等阿姨一下!” 看她回身去收拾东西,小姑娘搅了搅手指:“阿姨,你能不能别让陆二叔知道这个事情是我告诉你的啊?” 宁昭同换好衣服和鞋,将两把刀别在腿边,过来把她抱起来:“你放心,阿姨会处理好一切的。你叫什么?” “我叫张萌萌。” “好,萌萌,我们现在就走,”宁昭同稳了稳情绪,推开门,“我们连夜把瓅瓅救出来,他们都不会知道的。” 张萌萌在前头带路,借着一点太阳能路灯的微光走得飞快。宁昭同土路走得不多,深一脚浅一脚的,差点摔了一跤。 张萌萌听见动静,连忙过来扶她,心里紧张得要命:“阿姨!你、你——” 瓅瓅妈妈只是一个女人,真的能把瓅瓅救出去吗? “阿姨没事,走吧,”宁昭同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握了握她的肩膀,“还有多久?” “转角就到了。” “好,那我们直接去牛棚。” 已经三点过了,村子里除了村头的太阳能路灯,一点光源都没有。偶然惊了一条狗,宁昭同飞快地离开,擦了一把汗,心里有些不踏实。 陆家的牛棚就在两层洋楼后面,修得结实,不过院墙很矮。 宁昭同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绕过碎瓷片,对张萌萌做了个手势,弯着腰进了牛棚。 一股牛粪味道扑面而来,隐约的光里还有无数手指头大的牛虱子在爬,宁昭同强忍着不适往里面钻,转头就见麦垛子边上睡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 宁昭同喉间一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将稚女熟悉的五官映入心里。 那一刻她的心脏就像被攥了一把,疼得呼吸都困难。 看孩子挣扎着要睁开眼,她连忙把电筒关了,上来抱住孩子稚嫩的身躯,哑着嗓子小声唤道:“瓅瓅,妈妈来了。” 宁瓅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在做梦,可温暖的怀抱却真实得她想哭——“妈妈?” “别说话,”宁昭同亲了亲宁瓅的脸,把手机塞给她,轻手轻脚地把她背起来,“妈妈带你走。” 孩子长手长脚,却轻得不可思议,宁昭同心里又开始发堵,咬着牙背着宁瓅翻墙离开。 张萌萌见到两人特别兴奋,冲过来握住宁瓅的手:“瓅瓅!” 宁瓅反握她的手,但很快就松开了,小声道:“萌萌,我们先出村。” 出了村,走上黑黢黢的公路,三个人心里都踏实了几分。 宁瓅挣扎着要下来,宁昭同不肯放,甚至紧了紧手臂:“宝贝,开了定位打个车吧,定位就定在市中心,我们先去医院看看。” “妈妈,瓅瓅可以自己走的,”宁瓅蹭了蹭宁昭同,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这里的人对拐卖都司空见惯了,如果司机知道我是跑出来的,可能会把我们送回去。” 宁昭同心里酸得不像话:“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再拖了。” “瓅瓅可以的!”宁瓅坚持,“如果” “宝贝,听话,”宁昭同把宁瓅放下来,把手机拿回来,示意张萌萌也休息一会儿,“天也快亮了,等陆家人追上来就更不好办了。” 这话宁瓅没办法反驳,只能乖乖闭嘴。 荒郊野岭的,打个车不容易,宁昭同加了两百块打到一辆宝马X5。带着两个孩子一上车,司机闻到异味,皱起了眉头:“你这个哦,我还得另外花清洁费。” 宁昭同把宁瓅搂在怀里:“对不起啊师傅,孩子生病了我才赶着过来接,您把我们送到医院,清洁费我给您。” 车里没开灯,只能看到那女人怀里的孩子瘦筋筋病恹恹的,司机就没说话。张萌萌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喉咙口了,没忍住,也握住了宁昭同的裤子。 宁昭同看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能松出一口气,微微一笑。 张萌萌看得有点呆。 瓅瓅的妈妈真好看啊。 营养不良,软组织挫伤,轻微外伤,没有性侵痕迹。 宁昭同听完诊断,稍稍松了一口气,爱怜地亲了亲闺女已经洗干净的小脸:“宝贝受委屈了。” “还能见到妈妈就不委屈,”宁瓅眨巴着眼睛,拽着宁昭同不放手,“妈妈,瓅瓅真的好想你,瓅瓅好多好多好多年没见你了……” 宁昭同一听,往后看了一眼,门关了,而张萌萌在沙发上睡得很熟:“瓅瓅,你现在几岁了?” “五十四了,”宁瓅说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语调却依然如稚女般跳脱,笑容甜甜的,“妈妈会不会觉得瓅瓅太老了,不喜欢瓅瓅啊?” 宁昭同失笑:“你多大年纪也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是你妈妈。” “妈妈认我就好!”宁瓅摇了摇宁昭同的手,又在片刻后暗淡了目光,“妈妈,我真的好想你……” 母亲走后的每一日每一月,整个世界都在提醒她,她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 她失去了她的母亲,她一切的赐予者,她血脉和灵魂的来处。 宁昭同把她抱住:“妈妈也很想你。” “等我有了孩子,我才知道妈妈是多称职的妈妈,”宁瓅把脑袋往宁昭同怀里钻,贪恋地吸入母亲的香味,“妈妈,真是上天恩赐,我还能见到你。” 她还能见到她的母亲,还能将她四十年没有母亲的岁月说给母亲听。 当真是,天之厚我。 宁昭同心里有些酸,小声道:“瓅瓅,你才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宁瓅顿时笑得很开心,在她怀里磨蹭了两下:“妈妈,我有十一个孩子。” “十一个?”宁昭同惊讶,捏捏她的脸,“就这么喜欢孩子啊?” “嗯,我很喜欢孩子。” “好,现在瓅瓅自己也是孩子,所以还要好好喜欢自己。” “妈妈真好,”宁瓅眨巴着眼睛,“平平和togal只会说我脑子有问题,喜欢孩子也不用自己生那么多。” 宁昭同失笑:“十一个确实有点多……妈妈现在没有跟平平和togal在一起。” “我知道,妈妈跟婷婷结婚了,”宁瓅说着还有点惆怅,又捏了捏宁昭同的手,“妈妈,我现在已经十四岁了,可以当妈妈的女儿吗?” “你就是四十岁也是妈妈的女儿呀。” “我是说,想跟妈妈在一个户口本上。” “那……妈妈想想办法。” “是不是婷婷不同意?” 宁昭同捏了捏鼻梁:“很有可能。” “他坏,”宁瓅气鼓鼓的,“妈妈你不知道,你去世后婷婷就搬到襄阳去了,一年到头也不回一趟云南。不仅不回家,还不肯见我,说我跟妈妈长得太像了,一看见我就想起妈妈你。” 宁昭同心里酸酸涩涩的:“嗯,他坏。” 宁瓅好像看出来什么:“妈妈,你和婷婷吵架了吗?” “明天再聊吧,”宁昭同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先睡一觉,妈妈陪着你。” 宁瓅看了她一会儿,而后乖乖点头:“好,妈妈陪着我。” 六点钟,宁昭同被电话吵醒,看了一眼边上熟睡的女儿,去走廊尽头接起来:“不好意思刘导,我女儿生病了,我现在在市里的医院。” 那边刘导很客气,但也没太明白:“您的女儿?” “今天的外景是八点半开始吧,您把地址发给我,我会按时到的。” “啊,好,您那边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安排一下就过来。” …… 挂掉电话,稳了稳情绪,宁昭同看着窗外的天色,拨出了沉平莛的电话。 提示响了八声,没人接,宁昭同挂掉电话,吸了一口气。 两分钟后,宁昭同给薛预泽打了个电话,他接得很快:“姐姐?” “你在连云港有认识的人吗?靠谱的那种,”宁昭同直入主题,“我闺女被拐卖了,刚让我救出来,我现在得去参加录制,你找个人帮我带一下?” “?” 薛预泽坐起来,按捺下满头问号:“你稍等,我这就去找。” 她的女儿,上辈子的? 薛预泽找的人在一个小时后到达病房,姓王,是个一米九高看起来很能打的老哥。 宁昭同对宁瓅嘱咐了几句,看闺女现在很靠谱的样子,便放了心,先把张萌萌送回民宿。 摄制组已经出发了,宁昭同塞了一万块钱给民宿老板,藏头隐尾地把张萌萌的事说了一点,嘱咐他们不要说出去。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回房间飞快地洗脸化妆换衣服,打了车踩着时间赶到了拍摄现场。 元诗迎上来:“你去哪里了,大清早就没见到人。” 宁昭同没有解释,笑了笑:“走吧。” 一天的录制结束,宁昭同一点端倪都没露出来,跟着众人回了民宿。没想到张萌萌当着众人的面就把宁昭同拉到一边,紧张得直跳:“阿姨!我们进村的时候被拍到了!” 拍到了? 老王那边没打电话过来,宁昭同还算镇定,问她:“陆家人给你舅舅打电话了吗?” “对,说看到我带着你把瓅瓅救走了,说要打死我,”张萌萌都快哭了,“阿姨,你赶紧带瓅瓅走吧,等” 一行车队从转角怒气冲冲地折过来,刹车声响得刺耳。 宁昭同对张萌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她掩到身后,看着五辆大货车上下来十几个扛着农具的人。 导演有点捉摸不透,左右看看,迎上来:“几位?我们是湖南卫视的工作人员,来这里拍个节目的。” 领头的看着四十来岁,是个场面人,看着那么多摄像机,神色稍微收敛了一点,还上来给导演发了支烟:“我们村里头丢了个人。” 导演简直莫名其妙:“要我们帮着找找吗?” “就是你们抢走的!”后面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大叫道,“我们报警了,摄像头都拍到了,人贩子就住在你们这里!” “人贩子?”刘副导演是真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事找上门,看她拿着锄头蠢蠢欲动的样子,“这位大妈,有话好好说,那么多镜头拍着,别动手。我们这里除了工作人员都是明星,又不是本地人,拐你们孩子干什么?而且从昨天到、呃。” 刘副导演愣了一下,偏头看旁边的宁昭同。 朱鸿是不在的。 领头的一看宁昭同,对上了,扯出一个有点狰狞的笑容:“人呢?” 元诗上来挡住他的视线:“这位是国内知名的女演员朱鸿小姐,她不可能” “人我送走了,”宁昭同握住元诗的肩膀,把张萌萌推到他怀里,坦然走到人前,“你所说的我拐卖的孩子,姓宁名瓅,是我们宁家族里的孩子。半年前她在云南旅游的时候失踪,家里人找了很久。” 苏北这地方拐卖成风,宁昭同不惊讶他们能通过警察找上门来,否则也不会没有选择报警,直接跟张萌萌摸进村里去救人。 拐卖?朱鸿族里的孩子? 一瞬间,无数个手机齐刷刷地支起来,开始录像。 竟然是苦主找上门,领头的脸色僵了一下,沉声道:“我们村子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拐卖的事情,这个孩子是陆老二的远房亲戚。你这样摸进村子里把孩子带走,这才是拐卖。” “这种话你说了没有意义,”宁昭同神情平静,“我已经把孩子送到南京去了,等警察问问,看孩子怎么说的吧。” 送到南京去了? 领头的神情一变,倒也有几分急智:“你是女明星你就要明抢吗?你家的孩子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你说是你家的孩子就能把孩子带走?” 宁昭同冷冷看他一眼:“我可以全程直播把孩子送回云南的过程,你想好怎么解释这个孩子怎么出现在这里了吗?” 领头的心里一紧:“不是拐卖!” “你说了不算,大家都” “胡大!”那女人又嚷起来了,“我花了十六万啊!这钱总不能打水漂吧!” 胡大脸都黑了,回头骂她一句,看向宁昭同,有点棘手地哧了一声:“你听到了,人家花了钱买的,要么你把钱还给她,事情闹大了你也没好果子吃。” 宁昭同都气笑了:“你们拐卖了我的孩子,还要让我付给人贩子的钱?” “不是拐卖!”胡大厉喝,“你孩子又没缺胳膊断腿的,你还在这里站着,不想着息事宁人还跟我犟什么嘴!” 宁昭同指了指周围的镜头:“你不会打算在那么多人面前动手吧?” 胡大懒得说了:“要么给钱要么给人,否则这事别想善了!” 这外地人真是一点事都不懂,也不是缺钱的,非要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连导演都想上来劝了,可宁昭同坚定地摇头:“都不可能。” 胡大气笑了,叼着烟从身后掏出一根钢管,含糊道:“把人扣住。” 那女人举着锄头就冲上来了,周围人大惊,宁昭同躲得还算从容,紧接着当胸一脚把女人踢倒在地。女人杀猪一样地嚷起来,胡大也没想到这瘦弱的女人竟然第一反应是反抗,一时脸上有点过不去:“把人按住!” 那么多人带着农具冲上来,宁昭同不敢硬抗,好在这伙人就是村里的农夫农夫,不是什么地痞流氓,也知道真砸下来要出事,都没怎么敢用力气。宁昭同腾挪躲了两下,而后借力跃起一脚蹬在胡大的胸腹,压根没看他砸过来的钢管,军刀出鞘,横在了他的颈间。 锋利的刃口挨着大动脉,胡大腿软了:“别、别别别别别……” 导演亲自举着摄像机靠过来,还回味着宁昭同刚才几个利落至极的动作:“朱女神,现在是什么打算?” “不用报警了,这人在当地警方肯定有人脉,不然不至于那么嚣张,”宁昭同抬膝逼胡大跪下,“我们得赶紧走,当地政府要是选择施压,这事就不好办了。这边我处理,您考虑下剩下的镜头怎么办吧。” “好好好,好好好,”导演连声应下,但不肯走,跟刘副导演商量了几句,“那这人怎么处理?” “捆了送南京去,”宁昭同吸了一口气,“至于接下来的事……我得先问问口风,不好不管不顾把天给捅破了。” 但是这事儿被那么多人拍到了,不是想压就能压得住的。刚过了半小时,相关事情就上了好几个热搜,头条红得发黑。 遥远的地方 恶性冲突 朱鸿 拐卖 导演掌机,镜头定在宁昭同身上,稳得跟新闻联播似的。 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胡大和宁昭同的对话中一清二楚:女演员朱鸿的亲戚被拐卖后又被朱鸿亲自救回,拐卖者通过警方提供的消息带着村里人来找麻烦,而朱鸿由始至终都没有寻求过警方的帮助……这不是明星八卦,这是个性质非常严重的社会事件。 沉平莛从省委出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毕竟是拐卖这样的事,乔万国顾及着政治倾向,没有把话点的太明。但他和乔万国是同样的态度:事情就在江苏境内,她宁昭同通过私人关系要救一万个都不是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新任省委书记刚刚就位,南京市委书记的位置空悬,全江苏都知道这是他沉平莛最紧要的关头——她宁昭同偏要出这个风头,替他在陈修华那里扬个名? 手机响了,沉平莛低头一看,吸了一口气。 陈修华。 他接起来,两句后就挂了,转身又进了省委大楼。 08他不想跟她离婚。 回了南京,宁昭同把宁瓅从鼓楼医院接回了家,亲手给孩子做了一顿大餐。午饭吃完又带着宁瓅出门买东西,将家里布置得焕然一新,连橘团团都有了一个新窝。 虽然猫还在北京待着。 宁瓅一路上都很开心,远看跟个笑娃娃似的,可惜这半年实在被亏待狠了,看上去瘦得有点吓人。宁昭同按捺着心疼跟孩子一起泡了个澡,两母女打闹一通,一起裹着浴巾出来,出门正碰见门开了。 “婷婷,”宁瓅眉眼弯弯,“你回来啦。” 婷婷。 沉平莛看着衣冠不整的一大一小,相似的眉眼相似的装扮,脸上带着热气氲出来的薄红。 眼底凝着的冰雪克制不住地稍稍化开,他轻轻应声:“嗯,回来了。” 她和他竟然真的有一个女儿,会很放肆地叫他婷婷。 那么漂亮,那么像她。 宁瓅其实不是很想睡觉,但感觉宁昭同和沉平莛之间气氛有点微妙,便乖乖地回了自己的新房间。宁昭同看了沉平莛一会儿,回卧室换了衣服,还把换洗衣服找出来了:“吃过了吧。” “嗯,吃过了,”他神情平静,接过来,“我去洗澡。” 宁昭同目送他进了门,将湿润的头发散下来,洗干净手去泡茶。难得有功夫,她换了壶,端出小炉子慢慢地用明火熬,煮出一屋子馥郁茶香。 沉平莛一出来,微微颔首,看见她坐在不大明亮的灯里,侧影冷冷清清。 他突然很想抱住她,抿了下唇,忍住了:“陈修华和乔万国都找过我了。” 宁昭同仿佛被惊醒,抬头来看他,片刻后才找回思绪:“哦……是不是说你没管好老婆,让我不管不顾把家丑嚷出去了。” 家丑。 沉平莛不免有些难堪,因为她对这些弯弯绕绕的规矩并非不懂,甚至有超过绝大部分人的敏锐,却依然选了最收不了场的模式——“你是在报复我吗?” 他是含着笑说的,他的语义足够尖锐,但他不习惯那样的尖锐。 “我报复你?”宁昭同茫然了一瞬,而后恍然明白了什么,语速很快,“沉平莛,你是不是没有弄清情况?我的女儿被拐卖了,她在那里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要做繁重的活计还要被人打骂,如果我没有把她救出来,她只会有两种下场:要么被人强奸没成年就开始生孩子,或者缺医少药地病死还是被人打死——而我甚至不会知道她来这个世界上找过我。” 他背脊一紧:“我不是说不该救——” 宁昭同冷笑一声:“应该让你救是吧?让你沉平莛副书记一个电话打过去,让公安局长去把瓅瓅接回来,没有一个人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你根本不会在意瓅瓅受了什么苦什么罪,就像你根本无所谓有十几个人持械来找我的麻烦,你只需要你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点——沉平莛,我没给你打过电话吗?” 她语速快得他都觉得呼吸困难,他想解释,却开不了口。 她的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是醒着的。 他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场,便接得晚了一些,结果没接到,她又不打过来了。他没有回,他总觉得回了电话就如同向她低头,但—— 他难得生出几分悔意,甚至不敢说出当时的真实情况:“最近太忙了,我没接到那个电话。” 她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浮起滚烫的泪光。 他看着,心头微微一颤:“宁” 她哑着嗓子道:“离婚吧。” 他的瞳孔缩了一下,看她起身就要走,忍不住一把拉住她,按捺着怒气:“宁昭同,到底谁惯出你这么不知好歹的性子?从来听不见你认一句错,别人退了寸你还要进一尺。你以为我是在陪你过家家吗,你说结婚就结婚,你说离婚就离婚?我不知道你两辈子都活到哪里去了,你凭什么敢这么放肆,把所有人的脸都扔到地上踩?” “因为我什么东西都不缺,所以不用为了面子委屈里子,”宁昭同回得很快,抽回自己的手,“沉平莛,我知道你年轻的时候是个混账,但没想到你能这么让我恶心。” 恶心。 又是恶心。 他握紧了拳头,快步跟了上来。 她好像并不介意他的存在,坦然地脱到光裸,又穿上外出的衣裤。他看她开始收拾包裹,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回头锁了门:“又想跑?” “你锁了门也没用,我可以从二楼跳下去,”宁昭同看他一眼,把证件全部塞进包里,“别拦我,大晚上的吵架扰民。想骂我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会接的。” 她从身边掠过,沉平莛用力把她拉回来。感觉到她下意识的挣扎,一点怒火上涌,干脆整个体重压上来,把她扑到床上。 宁昭同挣了两下没挣开,有点毛了,骂道:“神经病啊,想打架吗?” 他真的难得有这么火大的时候,气得都快硬了,按住她一口咬在她肩膀上:“我们婚姻关系存续,你应该尽到夫妻义务。” 肩膀其实不是很疼,但这个姿态实在有点丢人。她腰上用力一下子把他掀下来,膝盖抵在他的颈间:“你靠婚内强奸逼我尽夫妻义务?” 他急喘着盯着她:“我国法律没有婚内强奸这条罪名。” “所以你就有恃无恐?”她都气笑了,收回膝盖换做顶在他的腿间,“那你知道强奸男性也没办法定罪吧?” 他腰上微微一僵。 “面子都丢了,里子就不要太寒碜了,”她轻笑一声,有些讥嘲的意味,却低头下来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轻轻厮磨,“这个主动权我交给你,如果要离婚,给我打电话,我回来办手续。” 他盯着天花板,听着门锁被拧开,不多时,大门被开了又关上。 离婚。 他不想跟她离婚。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推开,沉平莛蓦地坐起来,看见宁瓅散着头发站在门口。 “我叫宁瓅,斜玉旁一个繁体的音乐的乐,是珠玉之光的意思,”宁瓅很体贴,给沉平莛做了个自我介绍,又叹气,“你从来没跟妈妈吵过架。” 从来。 沉平莛开口,嗓子有点哑:“我不是他。” “婷婷,骗别人没事,别把自己也骗了,”宁瓅再次叹气,摇头回身,“你以后会后悔的。” 后悔。 沉平莛很轻地笑了一声。 以后后悔……还有什么以后。 呃。 沉平莛突然坐直了。 她竟然没把女儿带走? 第二天沉平莛起床,煮面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什么,而后多煮了一碗。 宁瓅很乖巧,听到招呼就起床洗漱过来吃饭,也没嫌弃不好吃:“婷婷,我需要一个手机。” 沉平莛看着她瘦得有点吓人的小脸,想着这也是他的孩子,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好,我下班后给你带一个回来,苹果的可以吗?” “都可以,我对电子产品没有什么追求,能用就好,”宁瓅挑拣着那几根快煮碎了的青菜,“你中午不回来吗?” “嗯,一般不回来。” “那晚上要回来吃饭吧。” “如果不回来,我会让人给你带饭。” “不用,我可以自己做,”宁瓅认真道,“你也可以回来吃饭,我的手艺是跟平平和静静学的,英英说我做得很好吃。” 平平,静静,英英。 沉平莛顿了顿:“这都是什么人?” 宁瓅一听,笑眯眯的:“英英是你的警卫队长。” 警卫队长? 意思是他能走到有警卫队的位置,沉平莛神色微缓:“怎么略过了平平和静静?” 宁瓅嘿嘿一笑,埋头吃面条,不说了。 沉平莛摸了摸她头发干枯的小脑袋,心说小姑娘倒比她妈妈讨喜得多。 连云港的事情发酵得很厉害,陈修华刚刚走马上任就接到了来自中央的电话,了解了前因后果后,直接气笑了。 当时正在开常委会,沉平莛暂代南京市委书记出席,陈修华看他在场,干脆外放出来让大家也听一听。 中央的表态不可谓不严厉,众人带着各样心情看向沉平莛,而沉平莛神色淡淡的,好像一切都跟自己无关。 大家收回目光,心里犯着嘀咕,心说现在能装,等“代”字摘掉了就知道哭了。 当然,不是说他沉平莛正式就任南京市委书记,看现在这个样子,中央估计是要空降个人过来了。 沉平莛其实不是装的,他是真沉得住气。 水连生特地打了个电话过来安慰他,说他上来得太快太突兀,本来就够扎眼了,现在有机会沉淀沉淀也好。 沉平莛明白这个道理,枪打出头鸟,他的年轻是掩盖不住的,只能让自己显得平庸些。却也有些琢磨不明白,水连生到底为什么对自己青眼有加到这个地步。 苏北拐卖这块顽疾,历任省委书记碰都不敢碰,这回在自己手里爆了雷,水连生竟然还有保他的意思。 18年余下的日子不是太好过,冷眼暗箭防不胜防,但家里多了个处处妥帖的女儿,沉平莛也算无灾无难地挨了过去。 只是宁瓅身上那个女人的痕迹太明显,有时候他会突然感觉到一点冷清的刺痛,只是实在不敢承认想她。 她已经消失很久了,剩下的几集综艺拍完,就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 他想跟她打电话,却又莫名其妙的有几分情怯。 直到大年夜,金陵城一场大雪,下白了整片天地。 宁瓅已经胖了很多了,稳稳地端着最后一个大盘子出来,仰起小脸:“过年了,婷婷,你不给妈妈打个电话吗?” 沉平莛收回目光,神情很柔和:“你给妈妈打了吗?” “一大早就给妈妈打了!”宁瓅洗完手坐上桌子,“婷婷,来吃饭了。” 年夜饭丰盛,沉平莛拍了几张,想发一个朋友圈,最后却退出了编辑页面。 洗完碗,他捧起宁瓅为他泡的晚茶,看着里面茶叶在漂亮的茶汤里沉浮。片刻后,他轻轻酌了一口,放下茶盏,拿起手机。 点进已经许久没有动静的置顶,他发出几张图片,也没有说什么话,便把手机放在一边。 一分钟,两分钟。 十分钟。 提示音响了,他拿起来,领导群发的祝福短信。 他莫名有点恼怒,把手机开了静音,扔进沙发最里面,起身回房间。宁瓅听见动静,开门探头出来,小声问:“婷婷?” 沉平莛缓和了神色:“要看看春晚吗?” “不看,”宁瓅摇头,举了举手里的手机,“我在跟妈妈打电话。” “……” 沉平莛沉默了。 他刚刚在等什么? “你要跟妈妈聊两句吗?”宁瓅发出邀请,眼睛很大,“妈妈好辛苦,大年夜还在写论文。” “写论文?”沉平莛没明白。 “你跟妈妈聊吧,”宁瓅把手机塞过来,回头进了房间,“不许吵架哦。” 屏幕里的女人撑着脸望过来,沉平莛动作稍稍有点僵硬,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新年好。” “新年好,”宁昭同笑得眉眼弯弯,“好久不见。我看见瓅瓅发的照片了,看起来很不错啊。” 好久不见。 他心头微微软了一下,拿着手机坐到沙发上:“嗯,孩子手艺很好。” “我听说了,好多都是你做的,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好想吃啊……真好,你还有闺女陪着。” 他低眉:“明天回来吧,我给你做。” “明天不行。” 果然被拒绝了。 他不想表现出自己的失望,但多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明天要去薛预泽家里吃饭,后天才行,”宁昭同琢磨了一下,“后天也不行,后天得跟本科导师吃个饭,你哪天上班啊,大后天回来能碰上你吗?” 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躲出去,不碍你的眼。” “你说什么呢,我要回来吃你做的饭,你跟我说你要躲出去,”宁昭同失笑,“怎么,还生气呢?” 沉平莛觉得新奇,反问:“不是你在跟我生气吗?” “你连个消息都不跟我发,莫非我要拿热脸贴你冷屁股?”她没什么好气,“感冒好透了吗?” 半个月前他生了场重感冒,一直都是闺女照顾的。 看来她一直关注着家里,而自己却一句都没管宁瓅问过她的情况。 他喉间微微发热:“嗯,都好了。”顿了顿,又道:“对不起,不该对你发脾气。” 宁昭同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天哪,你给我道歉了。” 那样的鲜活在屏幕里也毫不褪色,他没忍住,轻笑一声:“嗯,抱歉,早该跟你道歉的……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你离开的这三个月,我和我们的女儿朝夕相处,于是尤其想你。 他怎么可以那么蛮横薄情,她不顾自己安危亲自去救瓅瓅,反倒被自己指责不顾全大局。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他因此感到不安,想起了她那句“恶心”,不知道是不是又引起了她的反感。他想解释,却又纠结于从哪里开始解释,最后也跟着沉默下来,心底的无力放肆生长。 他想,他应该是做错了很多事。 他想弥补,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时间不早了,”宁昭同突然开口,“早点休息。” “……好。” 他看着右上角的六点四十,垂下眼睛:“你也是,早点休息。” 初一凌晨的南京南站竟然也那么热闹。 宁昭同裹紧羽绒服,背着包顶着雪从广场跑过,随手招了个出租车,报了地址。 夤夜出来拉客,司机谈兴很浓,瞥了她好几眼:“啊工作很忙哦?都快五点了。” 宁昭同面上带笑:“临时决定回来的,没跟家里人说。” “惊喜哦。啊票难抢啊?” “站九个小时过来的,不过有票就不错了。” …… 年夜加价有点过火,但宁昭同懒得跟司机掰扯,付了钱就往家门口冲。 手被冻得有点抖,密码输了两遍才通过,她跳着脚进了游廊,摘掉手套,将拇指按在了指纹锁上。 一进门,客厅昏黄的阅读灯下转过来一张惊讶的脸:“你……” 宁昭同一把按上门,脱了外套扑进沉平莛怀里,抱怨道:“快给我暖暖,冻死我了!” 宁瓅把手机递过来,小声对沉平莛道:“应该是这班七点半的,妈妈站了九个多小时回来的。” 沉平莛揉了揉她的脑袋,也小声道:“要去再睡一会儿吗?” “想跟妈妈一起睡,”宁瓅捧着脸,“但又不忍心抢婷婷的位置。” 沉平莛失笑,看着腿边熟睡的女人,又揉了揉宁瓅的脑袋。 “我去买菜好了,”宁瓅想了个主意,“妈妈肯定要睡很久,我去做晚饭。” “好,路上注意安全。” “就在旁边的超市,很安全,”宁瓅小心翼翼地下床穿鞋,“婷婷你坚持一下,我会给你送午饭的。” 送走闺女,沉平莛脱掉外套,慢慢地躺下来。他昨晚心里放着事,一宿没睡,不然也不会让她撞见在客厅里看书,确实也有些困了。 暖意烘着,他逐渐出神,伸出手抱住她。 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兀自睡得香甜,他看了片刻,凑上去,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他认命了,他离不开她。 见不到她的日子干瘪成一张枯叶,都不用风吹就被碾落成泥,没有一点时间在往前走的实感。 心却老得很快,像是深秋的蔷薇花枝,再缺一点雨露就要枯死了。 他蓦地笑了一下,因为这样的柔肠百结实在不像他。他昔日是满腔豪情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除却向往前方的好风景,甚至都不会往外掠一掠视线。 是她改变了他,但他欣喜这样让他害怕的改变。 他愿意去爱这样一个女人,去维护这样一个家,用耐心、用付出,用他所有的一切。 他明白,这才是他余生能留住的唯一的东西。 09我想你了。 闺女和老公做的饭很好吃,但是宁昭同困。 闺女很可爱,漂亮乖巧,该夸,但是宁昭同困。 老公很听话,很柔顺很好看,该奖励,但是宁昭同困。 “我困,能不能明天再宣此淫猥之事?”宁昭同按住沉平莛脱裤子的手,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对着他的脸胡乱亲了一通,“亲亲亲亲,饶了我,明天再补偿你啊,我太困了……” 宣此淫猥之事。 沉平莛失笑,哄着她睡下,把裤子脱了,将腿塞进去贴着他。 他又没说什么,她自己在那脑补什么呢? 咳。 他压了一下自己的枪。 不要乱来。 她好香,好软,好暖。 啊。 更硬了。 初三,宁昭同容光焕发,缠着老公滚了一个白天,又抱着闺女亲了一个晚上。 宁瓅都让她亲不好意思了:“妈妈!瓅瓅大了,你不能这么亲瓅瓅!” “瓅瓅多大也是妈妈的宝贝儿!” 宁昭同再亲了闺女一口,抱住她不撒手,“宝贝跟妈妈说说,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 “婷婷送我去上学了。” “不太适应吧?” “除了幼儿园,我从来没上过公立学校,”宁瓅夸张地摇头,“妈妈,我不可能参加高考的,我会死的。” 宁昭同被逗笑了:“好,妈妈不会逼你参加高考的,那你准备怎么度过这辈子呢?” “要做一个人生计划吗?” “不,人生不需要计划,但妈妈希望你能过上幸福的日子。瓅瓅有想过吗?” 宁瓅笑弯了眼睛:“妈妈,我想嫁给英英,做家庭主妇照顾他一辈子!” “……” “……” 沉平莛都没想到这闺女会有这么离谱的志向,低声问宁昭同:“这个英英,究竟是什么人?” “你的警卫,后来的警卫队长,”宁昭同也有点恍惚,捏了一下闺女的脸,“宝贝,你——” 宁瓅眨眨眼:“我?” “……你为什么会喜欢封远英啊!”宁昭同受不了了,怒道,“他长得又不好看身材也一般,你在我身边养了那么多年,到头来怎么挑男人的眼光这么差?” 宁瓅才不怕呢,严肃了一张小脸:“妈妈,你不可以这么说英英。漂亮的外表如果不是稀缺资源,对魅力的加成就很小了,这是静静告诉我的,我觉得说得很对。我从小有羽羽和非非陪着长大,多好看的男人没见过,为什么一定要选一个好看的?” 沉平莛疑惑:“羽羽,非非?” 宁昭同不敢说话。 闺女啊,能不能别说了? 宁瓅继续道:“而且我觉得英英挺好看的啊,身材也挺好的。我跟妈妈不一样,不喜欢togal和静静那种一米九好几的,一米八五已经很高了。” 沉平莛疑惑:“togal,静静?”喜欢一米九好几的? 宁昭同噤若寒蝉。 闺女啊,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宁瓅摇头叹气:“妈妈,我真的很喜欢英英,当时我上幼儿园,经常都是英英来接我去瀛台找婷婷的,这种从小的情分最难得了。后来英英也特别照顾我,甚至一直都没结婚……” 沉平莛:“……瀛台?” 你是说中南海里面那座不仅关过光绪,历代领导人还都住过的岛? 宁昭同瞅他一眼:“我都说了警卫队长了,我以为你心里有数。” “……” 警卫队长没问题啊,他能上正国七人的话,有个警卫队是应该的,但—— “哦,”宁昭同反应过来了,“警卫局一大队大队长,我应该这么介绍是吧?” 61889部队一大队,那是主席警卫队。 沉平莛猛地站起来,轻咳一声:“我去洗个澡。” “好,冷静一下,”宁昭同笑眯眯的,“别脚滑啊,摔出问题了梦就醒了,水开大一点,免得我们听到你的笑声。” 沉平莛没忍住,笑着轻轻拧她一下:“过分。” 目送他进了浴室,宁昭同转头过来:“瓅瓅。” 宁瓅缩了一下:“……妈妈。” “别怕,妈妈只是想跟你聊聊英英的事,”宁昭同微笑,“妈妈的意见只有一个,妈妈不同意你给他当家庭主妇——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宁昭同回家了,但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的。 “我已经拿到offer了,”宁昭同把平板给沉平莛看,“我要去美国念一个PhD,下半年就去,估计要待三到四年。” 沉平莛有些惊讶,第一反应是不舍,但看到普林斯顿的标志,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好,多上几年学。” 好不容易能有这么和谐的家庭氛围,宁昭同其实也挺舍不得的,坐到他跟前抱住他的手:“我会想你的。” 他柔和了眉眼:“你要怎么想我?” “我每天都跟你打电话!”她把他扑到身下,有一搭没一搭地亲他,“我要把瓅瓅也带走,到时候你就守几年空房,等我回来好好补偿你!” 他假意叹气:“等你回来,我就老了,补偿有什么用?” “老就老吧,我没走之前你也没多年轻。” “……” “好啦,我开玩笑的,”她蹭着他,小声道,“乔万国和连云港的事我做的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应该多信任你一些,听一听你的解决方案。我还在人前用管制刀具,最后都没人来找我,肯定给你添麻烦了。” 他有些惊讶,自己都没期待她的道歉了,她却服了软:“都过去了,你有分寸,也没有影响到我。” 她摇头:“影响肯定有的,只是未必是坏事。但事情是我做的,我得弥补弥补。” 又是弥补。 他忍不住弯了眉眼,捏了捏她的鼻子:“夫人有什么妙计,要给我留几个锦囊吗?” “计是有一点的,但说妙就不太好了,”宁昭同看了他一会儿,坐起来,神情稍稍严肃了一些,“有一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我希望你能尽早谋划一二——但是不能做得太多,否则会很可疑,也容易好心办坏事。” 沉平莛跟她对视,心里稍稍有些不踏实:“你说。” “我给你留了六个厂房的防护服和口罩,就在浦口那边,地址我会写给你,”宁昭同认真道,“到了年底,只要你真的救活了那么多人,就是你板上钉钉的政绩。到时候,不管是乔万国还是陈修华,都不再是有资格评判你的人。” 八月底,宁昭同带着宁瓅飞向纽约。 沉平莛从禄口回来,看向前方灿烂的天色,片刻后,闭了闭眼。 “我等着你来接我和瓅瓅。” 他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王幼临。” 沉平莛开口。 “书记。” 王幼临看着左右,确认没车,抬头从后视镜里和沉平莛对视了一眼。 “联系下万书猛和张敬文,约他们明晚吃个饭。” “……好!书记,我一会儿就去联系!” 王幼临按捺住兴奋,但还是不小心按响了喇叭。 自从修华书记在常委会上指名道姓说书记对配偶不管不教后,书记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私人应酬了,更别说是这样主动约人吃饭——传闻要空降的市委书记久久没到位,他就知道,那个位置除了书记还能有谁上去! 2019年12月31日,武汉市卫健委报告了一例肺炎病例,新闻联播强调可防可控,但沉平莛心头稍有凝重。 真的来了。 2020年1月6日,中国疾控中心启动二级应急响应,15日转为一级响应。 1月23日,武汉封城。 接连不断的荒谬新闻和春晚的歌舞升平形成几乎惨烈的对比,沉平莛坐在电视机前,在红绿相间的光里看着各种各样的群,背脊上升起细微的战栗。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时代洪流砸在头上的感觉…… 他失眠了几个晚上,好在如今南京市委没有一把手,所有工作停摆的时候他一定是最忙的人,便能用工作调节作息。从25号起他甚至都不回家了,他受任南京市委疫情防控小组组长,日日住在市委,主持全局工作。 六个厂房的东西他取出了几箱口罩和一些卫生物资,分成四十多份,让王幼临按着名单送到他们家里去。 锦上添花没有意义,雪中送炭才见真情。这点东西平日里没人看得上,这个关头却能作为最大的杠杆,或许能换来这群高枕无忧的人对他点滴的真心。 第一批物资送达,但疫情愈演愈烈,中央喊出全国一盘棋,命令各省对口支援湖北。 二月初,江苏省第一批对口支援物资和医护人员到达湖北黄石,沉平莛亲自带队前往。 16日,前线物资告急,感染的沉平莛在昏昏欲睡中接到宁昭同的电话,说留学生凑的物资在海关了。 留学生的物资不是重点,这个话头才是重点。 沉平莛精神大振,也没来得及多跟她说两句,挂掉电话接通王幼临。 18日凌晨,王幼临带着整整十一车的口罩防护服和消毒液退烧药到达黄石,弹尽粮绝的医护们奔走相告,几乎喜极而泣。 沉平莛正在病程最厉害的时候,发着高烧哑着嗓子跟省委汇报情况,陈修华听着旁边卫健局的干部心疼得直骂沉平莛好言难劝该死鬼,沉默了一下,说回来再说。 挂掉电话,陈修华在舒适温暖的家中坐着,坐了很久。 不管是不是苦肉计……沉平莛这个副部级,他是压不住了。 2月27日,黄石市首次实现同日新冠肺炎新增病例为零、新增疑似病例为零、死亡病例为零。 黄石的书记握着沉平莛的手,力道紧了又紧:“太感谢你们了,沉书记、我真的,我代表黄石人民感谢你们的无私付出……” 这一批援助的医护人员正在有序上车,无数市民自发过来欢送,沉平莛看得眼眶也有点热度,拍了拍黄石书记的背脊:“只盼着真是多难兴邦才好。” 多难兴邦。 黄石书记没忍住,一腔老泪流了满脸。 回到南京,沉平莛还没缓过气来,先接到了一份任命,是他曾经盼了一年多的南京市委书记的位置。 他没见什么欣喜,每天照常去上班安排工作。不过如今对口支援不由省委统一调配了,按散装江苏的一贯做法,他的工作会简单很多。 撑过最艰难的时候,疫情防控逐渐常态化,沉平莛干脆将这部分工作全部拨给张敬文,只在每晚跟宁昭同打电话的时候难免会提到几句。 当然,他谨慎惯了,没有将抱怨出口。 “我感觉我要被感染第二轮了,”宁昭同有点长期症状,这两个月都是恹恹的,“能约上疫苗就好了,瓅瓅的症状有点严重。” 他不免多问几句,得知已经熬过去了,稍稍放了心:“照顾好自己。” “我们母女俩能彼此照顾,你就一个人,你才是,多照顾好自己,”她的声音听起来黏黏糊糊的,有点困意,倒也主动解释,“昨晚跟薛预泽打电话打得太晚了,就是核酸那个事,期南应该给你们报价了吧……” 听到是这件事,沉平莛坐直了一点,把顾虑说出来:“他们报的这个价,不会亏本吗?” “不会亏本,但赚不了多少。” “他是爱国企业家吗?”沉平莛知道薛预泽跟宁昭同熟,开了个玩笑,“卫健那边跟我直说的,低到不敢用。” “我可以帮他向你们承诺,期南的东西绝对比现在市面上百分之九十的产品都靠谱,不论是测出率还是良心,”宁昭同也开了个玩笑,“期南这样的公司,玩的是市值,图的是市场。别说赚不了多少,就算亏本,只要能拿下你们南京政府的单子,他们也肯干。” 沉平莛其实明白,但知道她肯定也明白,这里面不是一个成本问题:“太多人盯着这个口子了,都想捞一笔。” 宁昭同当然明白,也很坦然地劝慰:“沉书记,你是一把手,你是从公心出发、为百姓着想的。屁股坐稳了,占着大义,还能怕几个想要中饱私囊的臭虫恶心你?而且我说真的,我不说让他们打白工喝西北风,核酸收高价,这不摆明了发国难财吗?我也就不管事儿,我要管事儿了,得把这批人全给按秦淮河边上,挨个突突了!” 沉平莛被逗笑了:“好,铁娘子。” “铁娘子也有一颗柔软的心,”她捧起脸,叹气,“沉平莛,我想你了。” 他心头一软,一句回应持在舌尖,温柔又动情:“我也想你。” 思念其实日日都在说,但隔着重洋,出口总伴着叹息。可要是全部压在心底,也不知道一天天这么垒着,是能开出花来,还是酿出酒来。 时间走得好慢啊。 他真的好想她,好想她和女儿。 “等你们防控政策松一点了,我带瓅瓅回来,”看着他垂下的眉眼,宁昭同下定决心,“实在不行你搬到防控酒店来,等我俩走了你继续住个七天就行了。” 他其实想说她不留在防控点应该也没关系,但她能决定飞回来看他,自然不忙着纠结这些细节。 拿着日历数了数日子,他问她:“五一怎么样?” 正巧,还是个有些特殊的日子。 “好,那就五一,我看看怎么安排,机票定了跟你说,”她笑,低头看手机,“我不管,就算五一到不了你也得过来陪着我,把你那公休全请了。” “好,当然要过来陪着你,”他语调很柔软,“这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 五一当天,宁昭同带着宁瓅和橘团团落地禄口机场,采完核酸后被闭环转运到——家? “哇,特权的滋味,”宁昭同跟沉平莛开玩笑,“不怕让人知道啊?” 沉平莛一看就心情特别好,眼里都是亮的:“居家隔离,是惯例了,只要我不出门就不违规。” “那你不出门吗?” “我公休都请了。你没有信心把我留在家里吗?” 宁瓅噫了一声,宁昭同笑骂一句:“孩子还在,说话注意点儿啊!” 他装无辜,略有苦恼:“我没说什么吧?” 宁瓅轻哂:“婷婷你说你要缠着妈妈半个月。” 沉平莛嗯了一声,没有反驳,捏了一把宁瓅的脸:“叫爸爸。” 橘团团是把沉平莛忘干净了,看他天天粘着女主人,有天气得冲他炸毛哈气,让宁瓅哄了好久才哄下来。 宁瓅有些不满,抱着橘团团过来:“婷婷,妈妈每天都睡那么久,对身体不好。” “叫爸爸,”沉平莛再次纠正,“睡觉为什么不好?” “生命在于运动。” “多睡觉对皮肤好,而且你妈妈每天都运动得很好。” 宁瓅瞪他:“不是这种运动!” 沉平莛装傻:“哪种运动?” “……”宁瓅感叹,“人年轻了是不好,还不能脱离低级趣味。” 沉平莛不动声色:“你活了多少岁?” “五十四。” “哦,五十四就脱离低级趣味了,”沉平莛点头,若有所思,“那你那位英英——” “……婷婷!”宁瓅恼羞成怒,又立马转口互相伤害,“你什么时候去北京啊,我这辈子不会见不到英英了吧?” “……”沉平莛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亲生的亲生的,“叫爸爸。” “不要。” “为什么不要?” “就是不要,不喜欢你,不要你当爸爸。” “你不管我叫爸爸,我就不让你认识封远英。” 宁瓅都要气傻了:“婷婷,你怎么可以这样!” 沉平莛微微一笑:“瓅瓅,识时务者为俊杰。” “……爸爸。”宁瓅屈辱地出声。 “哎,”沉平莛轻快地应道,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瓅瓅真懂事。” 小胜一筹,沉平莛心情愉悦地进了房间,看宁昭同已经醒了,懒洋洋地抱着平板看文献。 他脱掉外套和裤子,钻进被子里,汲取着她辐射出来的体温:“这么努力,辛苦了。” “不辛苦,”她一看见他就不想看了,放了平板过来,往他怀里钻,“你才辛苦,为家国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书记,太令人感动了。” 这槽蛮没意思的,他磨着她的后颈,亲了亲她的脸:“以后是什么打算,回来继续当明星吗?” “当明星挺好的啊,”她揉揉眼睛,“但是你再往上走几步,我就不好出去抛头露面了吧。” 他心头微微一顿,片刻后,对她道:“只要你想,我会支持你。” 她有点惊讶地看过来,却不知道这样的惊讶已经有些刺痛他,他把脸靠过来,抵住她的鼻尖:“宁昭同,我喜欢自在的你,也想看你自在。” 他看见她的瞳孔闪烁了一下,似是忌惮似是不屑,顿时有些自嘲,想到了狼来了里的孩子。 当年虚情假意表现得太多,现在将真心掏出来给她看,都不足以取信她了。 “沉平莛。”她叫了他一声。 “嗯。”他回应,胸腔震动。 “你会想要我爱你吗?” “爱?”他咀嚼着这个字,而后吻了吻她,“嗯,我希望你能爱我。” “我爱你特别容易,”她把脸埋下来,小声道,“我不知道你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但是你肯这么说我就很开心了。沉平莛,我很爱你,真的,我想跟你过很久很久,一辈子都觉得不够。” 他喉间发哽,因为压抑,嗓音出口有些哑:“对不起。” “为什么跟我道歉?” “我不值得你这么爱我——”呼吸急停,他轻轻咬了一下牙,“我不想对你说假话,一句也不想。” 不想对她说假话。 不想。 她有些困惑:“那你会言不由衷地对我说假话吗?” “我希望不会有,但我没办法对你做这样的承诺,”他回得很快,“……因为我这句话也是诚实的。” 她笑了,探头轻轻吻他:“这就够了。” “……够了?” “嗯,”她抱住他,“我感受到了你承认自己偶尔会身不由己的真心,这就足够我很爱你了。” 五月中旬,宁昭同带着猫和宁瓅离开南京,回了纽约。 沉平莛再次和王幼临结伴走在从禄口回家的路,心情明朗得像这五月的金陵青空,路到一半,沉平莛突然让他转向:“我们去爬一趟紫金山吧。” 沉平莛是个爱折腾的领导,王幼临天天伺候着,腿脚当然也是很利落的。 疫情期间出门人少,两人一边闲聊就溜达上了山。到了山顶,沉平莛站在大石头上感受着狂风拂面,见眼前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沉平莛想,他的生活终于走上正轨了。 他和她的夫人两心相知,他们有一个活泼可爱的漂亮女儿,他的前路敞亮得能供十二台车并驾齐驱,而他的夫人还暗示他,青云路的尽头是北方的紫禁之巅。 父母去后,他不仅有了一个真正的家,还有充满盼头的余生。 啊,错了。 他不仅有了充满盼头的余生,竟然还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上天待他沉平莛……真是不薄啊。 10都嫉妒他老婆漂亮,闺女可爱。 20年,21年,22年,22年末。 日子过得就像不太严重的便秘,不至于要人命,却总归有些天长地久的恶心。 宁昭同每年回来两趟,彼此慰一慰相思之苦,生活重心还是放在学业上,已经在22年六月拿到了自己的PhD学位。沉平莛一天天数着全面放开的日子,等年末了才意识到,眼前最着急的不是老婆要回来了,而是马上换届了。 没想到远在异国的色也能令他智昏到这个地步,他深切反省了一下,起身给水连生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水连生一反平日的和蔼,严肃地让他最近紧着皮,也不要跟他联系,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沉平莛怔了一下,起先有些不安,等想透了,心里却弥漫开狂喜。 组织对他有个大决定,且是破坏规矩的那种大决定。否则水连生这个级别的人,不至于把避嫌的话说得那么强硬。 可他已经是副部了,除了那些一个个能数得出来的位置,往哪里放也不应该会让组织觉得棘手——那只有一个可能。 组织想让他上正部了。 他从情报口跳出来,有鲁时安保驾护航,一路走来确实还算顺遂,到了年限基本上都要提一提。但他也是真没想到,正厅到正部这两级,他能跳得那么快。 大抵特殊时期总有些非凡举动,而他恰巧又交上了一份相当完美的答卷。 沉平莛难得点了一支烟,逼着自己强行冷静下来。 一切还没有成定局,他不能自乱阵脚,组织上既然还有犹豫,就要做好不成功的打算——不行,他忍不住,他要给她打电话! 外公实在厉害,竟然能参得透娶妻娶贤这种至理名言,说得太对了! 23年3月,沉平莛接到了自己的调令,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常务副秘书长,协助秘书长处理国务院办公厅日常工作,一个分量十足的高配明确正部级岗位。 别的不说,这岗位每天都能和副国级打交道,也是半个妥妥的总理近臣。再说离谱一点,如果他做得足够好,再外放个一届,这内阁就已经入了一半了。 当然,那些东西在这一刻都不重要。沉平莛把调令文件往抽屉里一塞,一边调整领带一边往外走,还不忘问王幼临一句:“我衣服皱吗?” 王幼临有点好笑:“不皱,就算皱了夫人也很喜欢。” 沉平莛瞅他一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幼临恭敬点头,请他进电梯:“您跟夫人解释就好。” “……” 沉平莛略略颔首,反省了一下,自己满心只有老婆的形象已经那么深入人心了? 下一秒他就把所有犹豫都挥开,轻咳一声,镇定地握了握自己的领带,泰然平展双肩。 都是嫉妒他。 都嫉妒他老婆漂亮,闺女可爱。 分别大半年了,沉平莛看着走出来的一大一小一猫,按捺不住心怀激荡,把宁昭同紧紧抱进了怀里:“终于回来了。” 宁瓅很有眼色地放了牵着妈妈的手,走到王幼临边上,把橘团团交给他:“王叔叔,你帮我提一下好不好?” 王幼临接过来,看宁瓅的表情就知道她跟自己一个想法,笑着小声跟她吐槽:“念叨一路了。” “黏糊死了,每次回来都这样,”宁瓅抱怨,但说完这句就转了话头,“王叔叔,你要跟着婷、跟着爸爸去北京吗?” 王幼临笑着摇头:“我就在南京待着,等书记需要秘书了再提拔我。”倒也有几分惊讶,书记这个养女,听说被救出来以前是在山里待着的,如今对政治已经有这样的敏感性了。 “那你让爸爸加油,爸爸很喜欢王叔叔的,肯定很希望你能早点帮他。” 这回王幼临没有接话,笑了笑。 即使是跟孩子闲聊,有些话也不能从自己嘴里出来。 恰巧,如果书记真的喜欢用他,喜欢的应该就是他这一点谨慎。 晚饭在玄武湖边上一个酒店的顶层,视野相当好,能将湖光水色都放于眼下。 宁昭同挤兑沉平莛,说他一把岁数终于解那么一点风情了,沉平莛很好脾气地应声,握着她的手让女明星多教一教。 她一听就笑,眉梢一挑:“真不介意我继续拍戏?” “介意,”他很坦然,“不想看你跟男演员太亲近。” “太亲近是什么程度?脱光了?脱一半?床戏?吻戏?” 他额角都跳了一下:“为什么会脱光了?” “哎呀,我们文艺片主角不是吸毒嗑药就是卖淫滥交的,有裸露镜头很正常的嘛,”宁昭同语调悠悠,“你介意啊?唉,我给瓅瓅看的都是无删减版,你要是介意……” “我……” 沉平莛吸了一口气,还是承认:“我会介意。” 她眉梢一扬。 “你拍了别告诉我,”但他勉强做了让步,“别给我看,我就当不知道。” 宁昭同大笑出声。 沉平莛难得有几分赧然,看了一眼不远处扒着玻璃往外瞅的闺女,又收回目光:“别笑了,我承认,我是个很俗的男人。” 他对自己的妻子有强烈的占有欲,即便他不得不压下来。 宁昭同还在笑,但笑着笑着声息渐消,眉眼都柔软下来:“沉平莛。” “嗯。”他应声。 “我不可能给你做这样的承诺,说我永远不会拍亲密镜头。我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觉得自己还算个专业演员,得有一点专业素养。” 他顿了一下:“嗯。” “不过我会认真挑剧本,不会为了博出位随便接戏的,”她又笑了,眼睛在光下亮晶晶的,手伸过来摸他的额发,十指尖尖特别漂亮,“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女演员。” 他缓了神色:“嗯,你已经是个很厉害的女演员了。” “不是,我要成为那种在世界影史上都有一笔浓墨的女演员,甚至别人一想到中国女人,就会想到我的名字,”她眉眼弯弯,“这样,等我站在你身边,没有人会说你娶了一个抛头露面搔首弄姿的戏子。沉平莛,我要成为和你对等的符号,一个庞然大国的代表。” 他心头一震。 她竟然说,她要跟她一起成为这个国家的代表,一对平等的符号。 她—— 他这才意识到,他的妻子从来没有躺在前见上安稳一生的想法。她想要成为他这棵树身边的另一棵树,与他并肩执手,为他们的孩子、为更多的中国孩子遮风挡雨。 照影惊鸿,旁人只看得见她的美,可鸿鹄是要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谁又知道她的志向? 他目光深深看着嫣然含笑的女人,将手搭上来,一点点将指尖放到她的掌心。她没有说话,但似乎很轻易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手指扣住,将他握入掌心。 他看着她漂亮的美甲,想着,他和他的妻子结成了一个契约。 从此风雨同舟,荣辱相系。 患难与共。 一对真正的夫妻。 搬家实在是个麻烦事。 沉平莛那边倒是有工作人员帮他搬,但宁昭同和宁瓅都不想挨着他住,最后大半东西都转到了小区那边。 崔乔疫情前就被外放出去了,房子空了好几年,屋里鬼气儿比人气儿还多,宁瓅非要挨着宁昭同睡。也不是大事,宁昭同乐意惯着闺女,但闺女挤进她怀里后小声道:“妈妈,你真不要平平郁郁小泽togal和崔叔叔了啊?” 宁昭同瞅她一眼:“缺爹了?” 宁瓅一噎:“……那倒也没有。” “我跟婷婷现在挺好的,你要是缺爹你自己去认,但是不许说我是你妈。” “妈妈!”宁瓅撅了下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跟平平togal一起玩,”宁瓅好失落,“还有郁郁和崔叔叔,他们都对我特别好。” 宁昭同懂了,这丫头是被惯坏了,少了几个人宠着,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想了想,宁昭同摸了摸闺女的脑袋:“那我帮你约一下他们?” 宁瓅抬头:“约?” “你的爹们不会认你,只要你不认爹,当跟一群叔叔一起玩,他们也会对你很好的,”宁昭同解释,听上去中文不是很好的样子,“这样也还行吧?聊胜于无。” “……也行。” 聊胜于无。 “行,那我明天就联系他们,”宁昭同打了个哈欠,“睡吧宝贝,明天还要陪你爹跟老男人吃饭呢。” “……” 可恶,这个时候她就希望自己一个爹都没有! 陈承平聂郁喻蓝江都很随和地答应了宁昭同来北京陪她闺女玩,傅东君则有些意料之外,偷偷问她:“真是闺女的意思?” “真是闺女的意思,”宁昭同正在线上跟导演沟通角色,只放了十分之一的脑子跟傅东君聊天,“我跟我老公现在两心相许琴瑟和鸣,一根针都插不进来。” “……你在秀什么?” “我在秀我老公42岁正部级,差点儿破纪录,牛不牛逼?” “有完没完?”傅东君笑骂一句,“等等,你老公不是44吗?” “他户口本上多写了两岁。” “那个年代这么干的不少,觉得能多两年工龄出来。” “是吧,不清楚,”宁昭同换了个姿势,“你要来吗?你也没见过瓅瓅,来见见你大外甥女儿。” “我倒是想,真走不开。” “喻蓝江不是都能来吗,你俩一届的。” “他能来,我不行,”傅东君好忧伤,“我天天被我们政委抓壮丁,老鬼也逮着我薅。” “啊,老陈也要来的。” “我知道,替我谢谢咱闺女,给我分担了一点压迫。” 宁昭同轻笑一声:“想点好的,能跟老公长相厮守了。” “老公天天往我脑门儿开枪。” “啊,好惨,那你指望他往你哪里开枪?” “……宁昭同!”傅东君忍无可忍挂电话,“爬行不行?老子这个月都不想理你,你跟你马上就不行的亲亲老公长相厮守去吧!” “?” 虽然岁数不小了,但我老公真挺行的。 宁昭同略有惋惜没能给老公正名,调整了姿势,继续跟导演沟通。分出一点通道倒还想着,陈承平这群人不是奔着沉平莛来的,宁家那群人却快坐不住了。 宁和忠确实有点躁动。 疫情刚爆发那一会儿,武汉的出溜事儿一件多过一件,他这成天划水的反而显出几分质朴。于是事情结束后论功行赏,矮子里头拔高个把他拔出来,就给他提到正厅了。 他虽然有些能不配位的惶恐,但升官毕竟是美事,回头一看老朋友几乎都在脚下,不免也膨胀了几分。过几天思来想去,宁和忠心说也就这个侄女婿还有点意思,不过当年看着遥不可及,如今自己跟他已经就一步之遥了。 结果没想到还没等他得意几天,这侄女婿一步登天,三年一到,直接坐上国务院常务副秘书长的位置——实权高配正部级,妈的,宁家祖坟着火他都攀不上的位置。 这大起大落的,宁和忠反而踏实了几分。 宁和忠这人工作能力平庸,最擅长的就是和稀泥拍马屁,现在有马让他拍屁股了,他也舒服多了。于是他拖家带口上了京,一个电话打过去,甜言蜜语小意奉承的姿态做了个十成十,换得沉平莛轻笑两声,说大伯跟宁昭同联系就好。 宁和忠脸色一僵。 跟那臭丫头联系——没事!舔一个冷屁股和舔两个冷屁股有区别吗? 宁昭同用事实告诉他,有些人的屁股确实要更冷一些,舔上去有舌头扯不下来的风险。 宁昭同和沉平莛倒是带着孩子出席了,但脸色冷冷清清话语平平淡淡,就是面子上都做得不够好,宁和忠气得心说也不怕他往外传他们俩发达了看不起亲戚。 还有这什么叫宁瓅的丫头,都快成年了,养女,姓宁?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吃完饭出来,沉平莛和宁昭同都喝了点酒,便告别了宁和忠一家,说要溜达溜达。宁瓅跟在旁边,听着两人闲聊,不搭话,似乎也没有怎么认真听。 走出这条街,沉平莛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来握她。宁昭同瞅他一眼,捏了捏他的手掌,张开手指扣了上去。 他心里顿时一动,都有些发甜了,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宁家人?” “我大伯溜须拍马没有原则,前倨后恭的十足小人;我爸不会溜须拍马,但一样冷心冷肺,我在他和成娇那里只是一棵摇钱树,待我没有几分真心;我三叔更不用说了,彻头彻尾的生意人,情分在他嘴里都是拿来绑架亲戚的,”宁昭同评价得很不客气,“我四叔一家倒是厚道人,但就是太厚道了,不愿意让人说攀附侄女,平时都不太理会我。” “四爷爷和四奶奶人特别好,太爷爷也一样,每回跟妈妈回老家,他们都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宁瓅补充,“但就是因为这样,妈妈都不好意思带我回去了。” 宁昭同一笑:“我爷爷腿脚不好,每年还撑着进后山捡山核桃,晒干了给瓅瓅存着,好几次都差点摔了。” 宁瓅抱住宁昭同另外一只手:“妈妈,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太爷爷吧?” “好,今年过年就去?” “好呀好呀,婷婷去不去?” “叫爸爸,”沉平莛纠正,又问宁昭同,“你愿意带我去吗?” 宁昭同眉眼弯弯:“为什么不愿意,觉得自己拿不出手?” 他假意叹息:“怕你带我去认了门,回来就跟我离婚了,让爷爷难过。” “……这时候翻旧账是吧?” 他轻笑一声,手指扣紧:“好,那以后不许说离婚两个字了,开玩笑也不行。” 她眉梢一挑:“这就想把我拴一辈子?” “是你把我拴一辈子,”他解释,“心都在你那里了,我也不想拿回来。” 俩母女齐齐一哂。 宁瓅放开手,大步前行:“不听了,你们说完再叫我。” 宁昭同看向沉平莛,两人相视一笑,靠得更近了一些。 沉平莛履新,连着加了一个月的班熟悉岗位。 宁昭同的新戏在五月份开机,而在此之前,陈承平带着一屁股的下属来北京逗她大闺女开心了。 “我以为你开玩笑的,”陈承平看着宁瓅,特别惊讶,“真养女啊?” 这丫头看着都成年了。 宁昭同摇头:“不是。” 宁瓅笑眯眯的:“不是养女,我是妈妈的亲闺女。” 几人都笑,倒也有点诧异,这小丫头能跟宁昭同这么说话,宁昭同平时肯定宠得跟什么似的。念着这一点,大家都起了点兴趣,等发现这小丫头对他们自来熟,那股亲稔劲儿惹得他们都有点绷不住。 ……有闺女真好啊。 这几人宁昭同放心,加上最近要熟悉剧本,过两天就把闺女直接扔给他们了。 宁瓅跟着他们天南海北地跑,一会儿搞搞极限运动一会儿见见老陈战友,玩得都快疯了:“平平!啊啊啊啊平平——” 哦,他们正在蹦极。 陈承平站在高台上,又气又好笑,等她回来,拎着她下楼再次警告:“不许叫我平平。” “我就要!”宁瓅一边晕头转向一边坚持道,“平平多可爱啊,我就要叫你平平。” 陈承平匪夷所思,指着自己的老脸:“我可爱?” “可爱啊,”宁瓅笑眯眯的,“平平打架那么厉害,做饭又特别好吃,铁汉柔情,多可爱啊。” ……妈的。 陈承平有点起鸡皮疙瘩,但被夸做饭好吃又实在是爽点被踩,最后把手放了,轻咳一声:“行,今晚给你做饭。” “好耶!”宁瓅高兴地往前面扑,“郁郁!接住我!” “……” 陈承平挠了一下脑袋。 这丫头没良心这一点是真随妈。 聂郁挺喜欢宁瓅的,但对她动不动就往自己身上扑这件事略有微词:“瓅瓅,你是大姑娘了,不可以随便跟男生这么亲密。” 喻蓝江吐槽:“就是,聂哥你跟她好好说说,这丫头前天竟然让我扛她,多大岁数了心里没数……” 宁瓅忍气吞声,有点委屈:“郁郁,我只是特别喜欢你。” 小姑娘鼓着一张漂亮小脸,聂郁有点撑不住,勉强道:“我也很喜欢瓅瓅,但是瓅瓅已经大了,还这样的话,别人会说很难听的话的。” “他们眼睛脏看什么都是脏的,”宁瓅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不服气,“郁郁是妈妈的朋友,是瓅瓅的长辈,算起来就像爸爸一样,他们怎么可以说难听的话?” 爸、爸爸?! 聂郁一下子脸都红了:“瓅瓅!不能这么说!” 这让沉听了要怎么想? 宁瓅撅了一下嘴,还安慰他:“没事的郁郁,我不告诉爸爸,谁都不会知道。不过郁郁你认识妈妈那么早,为什么不追妈妈啊?妈妈那么漂亮,你不喜欢妈妈吗?” 聂郁:“……” 喻蓝江:“……宁姐这闺女怎么养得比我还不会说话。” 宁瓅佯作困惑:“我哪里不会说话了,那你为什么不追妈妈,你觉得妈妈不漂亮吗?” 喻蓝江一噎:“……我还真追过。” “懂了,”宁瓅点头,“那就是妈妈没看上你。” ……喻蓝江拳头硬了。 谁家闺女会养成这样啊! “宁瓅!”陈承平在厨房招呼了一声,“过来帮忙!” 不能怪他用童工,而是比起聂郁和喻蓝江,宁瓅还真是做饭做得更好的那个。 “来啦来啦!”宁瓅欢天喜地地进了厨房,“平平,我刚刚问郁郁为什么不追妈妈,他都没回答我。那你呢,你觉得妈妈漂亮吗,你为什么不追妈妈?” 陈承平:“?” 聂郁:“……” 喻蓝江换了个姿势,感叹:“小小年纪就那么会聊天啊。” 浪了一个多星期,三人组准备分道扬镳了。 宁瓅死活赖着聂郁,说要跟他回咸阳,聂郁没辙,只能带着她回家。 苏笙一看到宁瓅差点吓出个好歹,心说儿子在部队待那么几年竟然变得那么畜生吗,这孩子看着都未成年。好在当了那么多年老师,沉得住气,把情况问清楚,这气也就松了。 小宁的养女,那肯定是个不错的丫头。 不过小宁怎么会收养这么大的一个孩子? 果然,宁瓅对着苏笙和聂渡云就没有对着三人组的暴论了,每天主动做饭洗衣拖地卖乖,除了张嘴就是“爷爷”“奶奶”略显出格,完全找不出一点不好的。 苏笙无痛当奶,每天笑得嘴都合不上,到最后出门溜达都懒得澄清了,直接说这是娘家的小辈,她当孙女看的。 聂渡云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但看着宁瓅那张小脸,异议的话也说不出口,并且身体很诚实地对孩子进行每日投喂—— 聂郁抢着老爸给宁瓅买的昂贵零食,泪水往心里流,总有种贞名难保的痛苦在胸中酝酿。 啊,确实是酝酿,老爹老妈没空催婚了,他痛苦什么痛苦。 不过这一状必须告给小宁听! 宁昭同接完聂郁的电话,有点头疼,说自己明天就来接孩子。聂郁当然说不用着急,宁昭同解释说她的新电影是古装商业片,导演正在陕西取景,她正好过来看一看。 聂郁一听:“要来咸阳吗?” “来,正好来看看苏阿姨,”宁昭同低头看机票,“再带孩子逛逛,瓅瓅喜欢吃碳水。” 11新进的年轻男同志有样学样,新进的年轻女 朱鸿复出,这对国内的影迷来说是个值得奔走相告的好消息。 十四岁出道,在《崇山峻岭》里以稚龄演尽了一个三十四岁乡村女人悲惨短暂的一生,逼人的灵气让所有导演都记住了她的名字。 十八岁手拿三部参展作品,隐有中国文艺片领域初生代第一人的意思。而她不仅刚成年就已经在电影领域拿到了常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的成就,还以优异的成绩从北大哲学系毕业,几位做电影批判的知名学者都明确表达了对她的欣赏,真真正正的未来可期。 十九岁拍摄港片《城堡里的洛丽塔》,导演以含蓄的镜头语言构建出最放肆的色欲横流,在死气沉沉的港片市场里惊起一点火花。那侧光打出光裸背脊的一幕,雪腻酥香骨肉匀停,让人恍然惊觉,《崇山峻岭》里稚嫩的小姑娘,已经有了这样一具成熟丰满的躯体。 二十岁……二十岁,朱鸿结婚了。 她没有说息影,但是留下一部综艺和几条热搜后,就此在大众的目光里消失殆尽。 人们节制地感叹,节制地不舍,说她是一道绚烂的流星,亮得惊人却一掠而过。 而如今,她回来了。 无数导演的灵感缪斯回来了,带着越发精湛的演技和……普林斯顿的哲学PhD学位。 元诗坐在副驾驶,有些落寞地听着后座的朱鸿和导演讨论剧本,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名词过了耳,吹起冰冷的风。 他离她好远。 本来就远,越来越远了。 告别导演和元诗,宁昭同自驾回了咸阳,苏笙和聂渡云说要正式请她们母女俩吃个饭,她昨天亲口应下来的。 六点过,宁昭同准时进了房间,拉下口罩:“叔叔阿姨,我没来晚吧?” “小宁!”苏笙笑着叫了她一声,替她拿包,“没来晚,郁郁还在路上,陪你聂叔叔拿酒去了。” 宁瓅惊讶:“郁郁喝酒啊?” 苏笙也惊讶:“瓅瓅也知道郁郁酒量差啊?” 宁昭同瞥了宁瓅一眼,宁瓅甜甜一笑:“听别人说的,我还没见过呢,今晚郁郁要喝酒吗?” 苏笙笑着摇头:“你可别不信邪,郁郁喝多了是真要出事的。” 聂郁不喝,苏笙不喝,聂渡云喝一点,宁昭同喝一点,宁瓅喝了很多。 聂渡云开玩笑:“哎,这是随爸爸。” “他喝不过我,”宁瓅看着还很清醒,只是眼里蒙上一层水光,亮晶晶的,“随妈妈,妈妈喝酒很厉害的。” 宁昭同无奈:“懂不懂事,这种话都往外说。” “爷爷奶奶又不会灌你!”宁瓅还挺有理,“以后谁知道了就怪郁郁,肯定是他往外说的。” 聂郁迷茫抬头:“啊?” 怎么锅从天上来。 一副傻狍子样,看得几人都有点好笑,苏笙笑着附和,聂渡云则转开话题:“一会儿还约了高中同学吧?” 聂郁放下筷子:“是,就是陈希联他们,在KTV。” “他们灌你怎么办?” “他们灌不了我,”聂郁笑,“见势不妙,跑总能跑的。” 跑? 宁瓅不满:“不行,怎么能因为别人灌你酒你就要跑。郁郁,一会儿带我一起去,我帮你喝、啊!妈妈!” 宁昭同轻轻给了闺女一下:“真喝多了?” “嘿嘿,没有,就是想跟郁郁一起去玩,”宁瓅赔笑,拉了拉她的手,“妈妈,我都没怎么去过KTV。” “哎,瓅瓅,”苏笙提醒她,“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能不去才好。” “奶奶,我去看一次,知道没意思,以后就不会想去了!”宁瓅其实跟苏笙撒娇才是最熟练的,尾音扬起来,“你看,还有郁郁保护我呢!” 苏笙还想劝,但宁昭同摸了摸闺女的脑袋,已经同意了:“别乱跑,别乱说话,注意安全,不能给郁郁惹麻烦。” 郁郁脸色微微一红。 小宁怎么也管自己叫郁郁…… 宁瓅朗声应下,而后迈着腿冲出房门去前台结账,回来给了自己亲妈一个会意的眼神。宁昭同也想休息了,看大家喝得差不多,再聊了几句,便招呼着今晚结束。 自然,等知道宁昭同已经结过账了,苏笙气得轻轻拍了她一下:“你来咸阳我还要让你付钱!” 宁昭同享受着这点难得的亲稔,反手搂住苏笙的手臂:“苏阿姨,你们帮我照顾瓅瓅那么久,一顿饭就不用说了吧?” 苏笙怔了一下,而后被女人馥郁的香水味烘得有些心神不定:“小宁,这……” 宁昭同知道苏笙不太自在,却不肯放手:“我一见您就觉得亲切,您跟瓅瓅相处得那么好,简直比我亲妈还像亲妈……” 宁瓅在旁边悄悄听着,有点苦恼。 唉,看来妈妈就算不喜欢郁郁,也是很喜欢奶奶的,为什么就是不肯接近郁郁呢。 “瓅瓅,我们打车过去,”聂郁招呼她,“跟妈妈说一句吧。” “好!”宁瓅扬声回道,瞅他一眼,去找宁昭同了。 郁郁年轻的时候真的好单纯啊,连妈妈要抢他妈妈都看不出来。 一堆哥们儿看聂郁带个大姑娘来,瞬间起哄,等听说差着辈分,顿时讪讪四散开。 宁瓅毫不在意这一点冒犯,在人堆里坐着,比聂郁还像他们高中同学,不多时大家就让她加入划拳喝酒的行列。 聂郁想阻止,但宁瓅一副兴头正高的样子,估计是自己想喝,就没再多说什么。当然,宁瓅战斗力再强也是喝过一轮的了,十二点聂郁背着她出来,她昏昏沉沉地趴在他肩头说想吐。 聂郁难得说句刻薄的:“劝过你了,你自找的。” “……郁郁你好过分!”宁瓅拍他两下,“我、我不是要帮妈妈看着你吗!” “……什么看着?” 聂郁好像听懂了,又不太敢听懂。 宁瓅从他背上跳下来,像小时候一样搂住他的手,可她现在都快一米八了,看着简直有点滑稽:“郁郁,我好喜欢你!” “……” 等等,刚刚不还是你妈的事吗? 聂郁一下子紧张起来,扒拉她的手:“瓅瓅,你还小,我比你大那么多” “你说什么呢!我心里只有英英一个人!”宁瓅忍无可忍,给了他一肘,毫无疑义地被他轻描淡写接下,“我是说、喜欢爸爸……除了平平,爸爸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为什么对着妈妈还避嫌啊,我都没办法撮合你们……” “?” 聂郁头上的问号都要长到西安去了。 “哎呀,我就知道你不懂,你年轻时候好笨,”宁瓅走不动了,找了个石墩子坐着,困难地喘着气,“我就问你一件事,你喜欢妈妈吗?” 聂郁简直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妈妈是宁昭同吗?” “是啊,你喜欢宁昭同吗?” 聂郁不敢吭声。 女人喝完酒太吓人了,竟然哭着喊着要帮自己妈妈出轨。 哦,女孩儿,女孩儿也一样。 “连承认都不敢,看不起你,”宁瓅哼了一声,“我都说了平平的事,你也不问。” 聂郁是真不敢问。 “算了,就当我这顿酒白喝,怂死你算了,瓜怂东西,”宁瓅嘟嘟囔囔地起身,张开双手,“但是你以后得好好对我。我是你亲女儿,我有一半基因都从你来的,你不能对我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 聂郁的表情裂开了:“什么一半基因?” 宁瓅又哼了一声,趴到他背上:“别问了,背我回家!” 聂郁确实没问,但当晚他失眠了。 也是,哪个未婚男青年突然知道自己以后必须要付抚养费都是要辗转反侧几天的。 虽然小宁应该不会问他要钱。 虽然也不是钱的问题。 ……天呐,瓅瓅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他跟小宁有个——他把脸埋进枕头里。 那种事情也太……咳。 他梦都不敢这么做。 五月,宁昭同开机,宁瓅被送回了北京,和忙得脚不沾地的沉平莛相依为命。 “为什么会那么忙?”宁瓅把菜端出来,有些抱怨的意思,“你当年当一把手的时候都没那么忙。” 一把手当然不忙啊,什么事儿都有下面跑腿。 沉平莛也叹气,但不想再说这件事:“想你妈妈了。” “我也想妈妈,”虽然天天说着嫌弃,宁瓅照顾老爹还是很上心的,先给他盛了一碗汤,“我想去剧组探班,但妈妈不让我去,说对着我会影响演戏状态。” 沉平莛想着也是,对着闺女含情脉脉念给野男人的台词,换他他也不适应。 “拍不了很久,七月就回来了,”沉平莛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到时候我看看有没有假期,陪你们出去玩一趟。” “我想跟妈妈一起去找崔叔叔。” “崔乔现在在哪里?” “南非,三等秘书吧。崔叔叔后来当过南非大使,妈妈带着我去南非找他玩,他还送了我一条特别漂亮的项链。” 南非大使。 沉平莛顿了顿,问她:“喜欢崔乔?” “喜欢啊,崔叔叔长得好看,说话又有意思,”宁瓅撑着脸,笑眯眯的,“想要崔叔叔当爸爸。” 这丫头说话惯来放肆,但也没这么放肆过,沉平莛有点气笑了:“可以,但你妈就不能当你妈了。” “你说了不算,”宁瓅轻哼一声,“吃饭。” 因为元诗档期的缘故,原定七月底结束的拍摄,最后拖到了八月中才把所有镜头拍完。 剧组不敢得罪元诗这么个顶流男明星,元诗自己态度也很好,一直道歉,这点事情就没惊起什么水花。 宁昭同是很少存在档期这件事的,调笑似的抱怨了两句,聚餐结束的当天晚上就飞回了北京。老公和女儿亲手做了大餐为她接风洗尘,她坐到位置上,有点抱歉地揉了揉闺女的脑袋:“对不起宝贝,妈妈说好八月带你去南非的,没想到那么晚才回来。” “妈妈不用道歉的,本来说的就是妈妈拍摄结束回来再说,没说定就是八月。而且我一直有时间,没耽误什么呀,”宁瓅特别懂事,给父母都盛了一碗汤,“现在南非是冬天,晚两个月去才好。” 宁昭同眼睛都笑弯了:“这么乖啊,帮妈妈找那么多理由。” 宁瓅嘿嘿一笑,瞅了一直笑着没吭声的沉平莛一眼:“那当然要乖一点。现在妈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得抓紧机会让妈妈更喜欢我一点,以后妈妈生了弟弟妹妹,心里就不一定有我了。” “?”宁昭同气笑了,“宁瓅,欲加之罪啊,我偏心过你哥哥姐姐?” 哥哥姐姐? 这下沉平莛要说话了:“你有几个孩子?” 宁昭同不敢吭声,宁瓅大手一挥:“不管以前有多少个,反正现在就我一个,你们都只能喜欢我!” 胡搅蛮缠的,两人都笑,沉平莛也没有追问下去。 但是晚餐过后,沉平莛洗完碗出来,看孩子不在,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宁昭同一句:“这几年有生育打算吗?” 他特地加了个时间副词来限定。 没办法,她倒是年轻,可他再怎么不承认自己岁数不小,也确实已经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了。对女人来说,生产这种事是越年轻恢复得越快,照家里如今的情况,说得上是个添丁的好时候。 宁昭同一听,靠过来抱着他,笑得黏黏糊糊的:“想要孩子啊?” “我都好。我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但很想要见到你和我基因的结晶,”他握住她的手,态度很坦然,“我听瓅瓅说,她有十一个孩子,她应该很喜欢孩子。” “你是准备让瓅瓅给我们带孩子啊?” 他轻笑,捏了捏她的脸,倒没否认:“瓅瓅要是不想带了,找个保姆也不麻烦。” 她也笑:“你这说的,好像我们生个孩子是给瓅瓅当玩具似的。” “双赢而已。” “那是,你什么时候输过?”她轻轻一哂,跳到他背上,“进屋,几个月没回家了,该干点儿正事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八点:“要看到什么时候?” 他知道她有书急着看,但还有点事想跟她商量。 “?” 宁昭同掐了他一把,小声笑骂道:“老子说的是生孩子!” 宁昭同对自己的事业还是有点追求的,但因为行业特殊,越是有追求就越不能自己卷得太厉害,于是三个月连续不断的工作后,迎来的是更长的闲适日子。 指小半个家庭主妇,另外大半个都让闺女当了。 那么最舒服的就是沉平莛了,他是唯一的受益者。 当然,宁昭同虽然只是小半个家庭主妇,但这一小半在沉平莛那里存在感还是很强的,夫人回来后经常从头到脚地折腾他。啊,别误会,这个折腾指的是外貌上的折腾,而且说来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朱鸿拍文艺片起家,荧幕形象其实不是什么大美女,但毕竟是个女明星,平时保养很上心。 就凭一身白得透光的皮肤,素面朝天走出去都能回头率爆表,再加上一张每年花大价钱维护的脸,奔三十去的芙蓉面一根细纹都找不出来。 就算常被人说不显岁数,沉平莛也难免开始有危机感了。 老夫少妻是板上钉钉没辙的,但走出去让人觉得是父女还是不太好吧? 于是从九月开始,国务院里出现了一道靓丽的风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常务副秘书长沉平莛同志。 一开始,老男人们还是抱着欣赏调笑的心态,说沉平莛这人有意思,知道发挥自己的优势,让大家从繁重的文件里抬头时能够养养眼。 但等新进的年轻男同志有样学样,新进的年轻女同志脸泛桃花,老男人们心说不对劲,这风气可不够正了。 “骚气,”水连生看他进来,忍不住笑骂一声,“你一个大男人天天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一样干什么,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你吗?” 闻着还喷了香水,骚得要死。 沉平莛态度一贯恭谦,但摆明了没觉得自己有错:“扰了您的眼,我先自罚一杯。夫人每天都早起替我操持,我也不好浪费她的心意。 “哦,”水连生坐直了一点,“朱鸿在家啊?” “在北京,哪天您要有空,我邀您上门尝尝她的手艺。” “你肯让你夫人给我这老头子下厨?”水连生笑哼一声,“别我一进门你就钻厨房里,菜端出来说是你夫人的手艺!” 沉平莛一笑:“她在外拍戏辛苦,我不想累着她。” 又来了,又来了。 水连生嗤了一声:“别对着我说那么酸的话。” “是,一定不说了,”沉平莛抬起酒杯,“我先敬您一杯,进京之后一直没找到时间来拜望您,您别见怪。” 水连生知道他忙,而且避嫌是自己的意思,当然不会真觉得他怠慢了。 酒杯一碰,水连生一口喝尽,话题却没换:“朱鸿的问题,你要多想几分。” 沉平莛颔首。 “我知道你喜欢她,她也是个好孩子,知止能定,有分寸,能诗能文的,还拿了个博士学位回来,”水连生是熟悉沉平莛家里那位的,“就是演员这个职业吧,不体面。你也是,都到这个位置了,还不让她回来。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吗?说你养不起老婆,让她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软饭还吃得挺开心,别人开你老婆玩笑你就黑脸……” 沉平莛淡淡一笑:“说的都是事实。” 水连生瞪他一眼:“这话你跟陈仁其说?” 陈仁其,陈老爷子的大名。 沉平莛有些惊讶,隐约明白了水连生对他青眼有加的原因,这里竟然有一段他不知道的情分:“真是……还不知道您认识我外公。” “父辈的交情,好多年前的事了,你家老爷子可能都记不住,”水连生明显不想多说,沉平莛猜测内情可能并不算愉快,“朱鸿这个学历,找个高校待着也是没问题的,你多劝劝,往那浑水潭子里钻什么钻?小莛,我说句不好听的,她身上全是把柄。要出点什么事,到头来影响的可是你的政治形象。” 水连生这番话算是掏心窝子,但沉平莛确实不想就此让步:“她有她的事业。” “什么事业,跟一群二代混子拍几部不能公映的电影就叫事业啊,往外说人家都得笑话你!”水连生京腔都出来了,摇头,“小莛,你能走到今天不容易,你这个年纪,以后造化是说不清的。夫妻一体,她没有能帮到你的背景就算了,至少不能给你添麻烦吧?” 添麻烦。 沉平莛垂下眼睛,眼底的神色沉沉地压下来。 12缺爹自己认,别老想着卖母求荣。 水连生酒量很好,桌上就他们两人,又是帮过自己的老领导,沉平莛不免就喝得多了一些。 一进门,宁瓅来替他脱外套,而后去拧毛巾:“妈妈去小泽那里了,晚点回来。” 小泽,薛预泽。 沉平莛脑子转得有点慢,片刻后才点了点头:“让她注意安全。” “小泽会送她回来的吧,”宁瓅给他擦脸擦手,“怎么喝了那么多,对身体不好。” 念叨的模样跟她妈一模一样,沉平莛忍不住笑:“好,以后少喝一点。” “你现在的岗位很纯粹,应该不是公务应酬,”宁瓅猜测,“跟哪个故旧一起吃饭吗?你这是开心喝多了还是借酒浇愁?” 敏锐又不客气,也跟她妈一模一样,沉平莛捏了一下宁瓅的脸:“你猜猜。” 宁瓅打量了他一会儿,小声道:“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我不开心吗?” “你开心是因为见到我了,”宁瓅叉腰,一脸神气,“要不要跟我说说怎么不开心,我可会哄孩子了。” 哄孩子。 沉平莛忍不住了,笑得肩膀都颤了两下:“好,那瓅瓅哄哄爸爸。” 宁瓅有点不满他笑成这样,把毛巾塞给他,回头去泡茶:“是因为妈妈吗?” 他颔首:“嗯?” “是不是他们又说妈妈配不上你,”宁瓅洗完手,低头取茶叶,“上次你喝完酒回来就这样。程欢后来给我道歉,说他爸爸在桌子上开了妈妈的玩笑,你好像生气了。” 程子健? “……你没跟我说过。” “因为我觉得程子健这事情做得太不讲究了,不想让你原谅他,”宁瓅一脸不满,“他说妈妈的坏话,让你生气了,结果让自己儿子来给我道歉,想让我劝劝你——他什么意思,觉得你比我更喜欢妈妈,你肯定不会轻拿轻放,而我就能轻而易举原谅他吗?” 这七拐八弯的,沉平莛花了点功夫才弄明白,失笑:“这倒是……但以后还是跟我说一句吧。” “好,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那你为什么说‘又说妈妈配不上’?”沉平莛展现出自己的敏锐,“程欢跟你道歉的时候明说的吗?” “猜的。” “怎么猜的?” “显而易见啊。” “怎么显而易见,妈妈那么优秀,怎么会配不上我?” 宁瓅是真觉得显而易见,但也明白婷婷现在还年轻,于是耐心解释:“婷婷,就算光说你的年龄,每个人都会觉得你前程似锦的。但是你漂亮的履历上偏偏有一条谁都能看见的致命的短板:你没有一个背景雄厚的妻族。都别说背景了,妈妈的职业曝光度太高,在他们看来甚至会给你添麻烦。” 又是添麻烦。 沉平莛压着惊讶,鼓励她继续说。 “这一点不用再展开了,你自己肯定清楚,也不会少有人跟你嚼舌根子,”宁瓅看着有点不开心,但是话头一转,认真道,“不过,婷婷,妈妈绝对不会是你的负累。” 他心头一动,眉眼都柔和下来:“嗯,我们都为妈妈感到骄傲。” “不是这个意思,”宁瓅却没有领情,语调略微严肃了一些,“一个当女演员的妻子,题材还老不能播,可以说浑身上下都是靶子。你的官声势必是会因此受到影响的,你不用回避这一点。但是婷婷,你还年轻,你的官途是应该从长远计的。你又不是皇帝爱重的嫡长子,难道你指望过人心所向一帆风顺送你上去吗?” 一帆风顺送他上去——嫡长子? 沉平莛心率都加快了:“瓅瓅……” 他的女儿在给他展现一条所有人都没想过的僻路,且似乎是可行的。 “一个色令智昏的漂亮草包,这样的名声正好让你藏锋,等几年外放出去攒资历,你还能跟妈妈过几年轻松日子,”宁瓅看了看他的领带,继续道,“等一等吧,等大家把你忘了就好了。” 沉平莛有点哭笑不得,因为那句“色令智昏的漂亮草包”,顿了顿,还是先夸闺女一句:“瓅瓅真厉害,爸爸都没想到这一点。” 宁瓅骄傲地轻哼一声。 那当然,我妈妈是王,我父亲是王,我哥哥也是王,我姐姐还是王,难道我会很差吗? “是你不行,”宁瓅还指责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别藏在心里,直接跟妈妈说,妈妈什么没见过,就你爱逞强。” “……” 沉平莛轻咳一声,脸上有点挂不住,却意识到闺女说得没错。 宁昭同跟他一起参加那么多饭局,桌上的人好听的不好听的都不少,她却从来没有就此跟他摊开聊过。他曾经以为她是觉得难堪,现在想来她估计根本没觉得是个事,甚至还挺满意如今的发展。 ……她怎么这么厉害。 嗯,不愧是他夫人。 一场秋雨一场凉,进了十月,北京城里就没有穿单衣的了。 沉平莛依旧是标准的衬衫西服领带三件套,不过变化越发多样。 衬衫多是纯白的,顶多在领口处有点细微设计,但领带有一百多种选择,外套款式更是从开两会都不突兀的严整到走T台都不落伍的精致休闲变着花样来。 大家看他俨然是准备把“国务院一枝花”的美名保持下去,甚至贯彻到底。 说来他是太湖养出的多情眉眼,年纪上来了脂肪慢慢流失,微微凹陷的眼眶倒开始显出几分端正清隽来。而秀丽骨相加上一杆劲峻瘦脊,恰巧能将正装的味道衬出十成十——目光扫过来,一点若即若离的审视,一点未及眼底的笑意,说不出的意味。 好像所有尾巴都被安安分分藏在严整的西服底下,抓不住丝毫痕迹,却让人觉得他在分明地勾引。 “你怎么能长得那么艺术,”外面只有十度,宁昭同逼着他多穿件大衣,一边打量他一边笑,最后扑上来讨了个吻,“真好看,迷死我了。” 沉平莛搂住她的腰:“你才好看。” “好,我俩一起好看,”她抱着他不想撒手,“咱俩天生一对。” “好,”他应声,慢慢靠近了,温柔地亲吻她的眉眼,“天生一对,所以天地间所有的人和事里,我最喜欢你。” 十一月底,宁昭同接了个女配的角色,去厦门拍了一个多月的戏。 回来已经临近过年了,沉平莛又提起带孩子回襄阳的事,宁昭同想想觉得也行,便开始准备年货。 腊月二十八,一家人出京,轮流着自驾到武汉。宁和忠亲自来接,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体制内经典黑夹克的陌生老男人。 宁昭同没急着下车,抬了下下巴:“是吧,跟你说过的。” 沉平莛拍拍她的手背算作安抚,解了安全带从副驾驶开门,很主动地跟宁和忠打了个招呼:“大伯。” 宁和忠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他没想到这侄女婿竟然那么给脸,一时候笑意讪讪的:“啊、到了就好,安全到了就好……” 身后人看宁和忠这么不上道,主动上来跟沉平莛握手:“欢迎秘书长来湖北探亲,我是湖北省委的刘洋敬。” 这下宁和忠反应过来了:“这是我们刘省长,也是江苏出身的干部!刘省长知道你离开南京不久,特地过来想跟您叙叙旧……” 你,您。 宁和忠辈分高偏偏官不够高,一番介绍说得不尴不尬的,刘洋敬听得暗自摇头。沉平莛也不喜欢听宁和忠叭叭,找了个空档伸出手,跟刘洋敬握了一下:“您是前辈,该我主动上门拜访的,实在是失礼了。” 各省正职沉平莛是认得全的,这个刘省长只是个副省长,而且应该不是常务副。不过刘洋敬他还真有点印象,这位也是扬州出头,在县里的时候就异地挂过职,也是风光过好一阵子的。 刘洋敬看他态度那么好,神情柔和了很多:“我给水书记写过几年材料,你是书记的得意门生,我一直在关注你……” 这话说得其实也不算妥帖,有几分自恃资历的意思,不过沉平莛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含笑应声。 寒暄了十来分钟,看宁昭同带着孩子下车来,沉平莛就按住了刘洋敬的话头:“刘省长,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跟家人去安顿。等家里事结束了,我来武汉或者等你来北京,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刘洋敬觉得今天没白跑一趟,状态很松弛,甚至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是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你了。有什么事跟我打电话,中央的领导回来探亲,我们不说做好接待,总不能添麻烦。” 沉平莛谦逊了几句,跟他告别,带着宁和忠上了车。 一上车,这一家三口都不说话了,宁和忠难受得直磨屁股,想开口又不太敢。宁昭同车开得很快,高速上一直稍稍超速,没多久就下了道,缓缓地停在了一堆人前。 她看见李林和了。 沉平莛看向宁和忠,宁和忠尴尬地挠了一下脸:“我真没想到他们会来接……” 他确实是跟襄阳市委说过一句,但没说要他们接待啊。 宁昭同下车,从一堆开着双闪的警车边掠过,找到崔青松,有点苦恼地叫了一声:“崔叔叔。” 无数人惊疑地看过来,崔青松苦笑,吴琴从后面走上来,神情要从容得多:“同同,开车过来的啊,累不累啊?” “吴阿姨,不累,三个人换着开的,”宁昭同示意了一下周围,“您看,我们一家三口私人出行,车都是自己开的,就没必要搞那么大阵仗,打扰大家过年了吧?” 这话吴琴不好说什么,崔青松则小声劝道:“毕竟是中央的领导,我们不能怠慢了。” 宁昭同点头:“中央领导听我的,我说话算话吗?” “……” “……” 两夫妻说不出话。 好在李林和从后面跟上来,冲淡了僵硬的气氛。 旁边工作人员正要做介绍,让宁昭同给截住了,玩笑道:“李书记,天气挺冷的,让大家都回去吧。我带着孩子老公回趟家,我才是主角,结果你们那么重视他,让我的脸往哪里放?” 李林和又惊又喜又有点害怕,没想到朱鸿竟然认识自己,甚至书记在场的时候管自己这个副书记叫书记:“您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襄阳能出您这样的大明星,家乡父老脸上都是有光的——天气是挺冷的,您现在上车,我们进城吧。” “烦您帮我跟家人说一句,我就坐这辆车了,”宁昭同颔首,拉着吴琴进了后座,“吴阿姨,我带了一款刚引进的新药,治疗偏头痛的,您问问大夫能不能用……” 李林和离开,周围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真是宁和孝的闺女啊?” “肯定是,两家从小就关系好,孩子都差不多大。” “什么差不多大,小崔比宁家丫头大四岁,宁家丫头跳级跳得多,十四岁就上大学了!” “那么厉害?” “不是说是什么女明星吗?” “不清楚,不过两家关系那么好,宁家丫头也不提携一下崔青松啊?” “还提携崔青松,你看宁和孝动了吗?” “也是啊。” …… 甩掉大部队,六点钟,沉平莛终于站在了宁家老宅的土地上。 宁长城腿脚不好,结婚的时候没去南京,结果疫情三年,到今天才见到这孙女婿。 孙女婿人长得俊,对孙姑娘好,说话妥帖,听说官也当得大,宁长城非常满意。没想到曾孙姑娘人长得俊,手脚麻利,一声声太爷爷甜得能拧出蜜来,宁长城就顾不上孙女婿了。 哎哟,我的乖瓅瓅哟,怎么那么乖啊! 谁敢说她不是宁家人,老子拎锄头跟她拼命! 宁和忠看着那养孙女比自己儿子还受宠,略有几分心塞,可看沉平莛和宁昭同都宠着,也没敢说什么不好听的。 在宁家老宅待了三天,一行人回了襄阳市区,成娇房子买得够大,宁昭同看宁瓅和沉平莛都不想折腾,就还是住回了家。第二天去了趟成万峰家,宁瓅再次赚得一个老人的百分疼爱,宁昭同都要吃醋了。 第三天在家休息,第四天宁昭同带着宁瓅去崔青松家拜年,没想到进门一照面竟然看到了崔乔。 宁瓅重生后还没见过崔乔,特别高兴地招了招手:“崔叔叔!” ……自己已经是叔叔了是吧。 崔乔有点心塞,看宁昭同一脸惊讶,先解释:“疫情三年没休假,攒着回来过年了,昨天刚到。” “啊、好,”宁昭同回过神,“这是瓅瓅,我的女儿。我今年本来打算带着她去南非找你玩的,结果没能成行,但她把你记住了。” 宁瓅笑眯眯的:“崔叔叔,你能不能教我学法语啊?” 大过年的自行补课吗? 崔乔心说不愧是同同的女儿,卷王觉悟就是高,面上满口应下把两人请进来:“我爸妈出去买菜了,很快就回来。” “不急,我俩谁跟谁,”宁昭同很自在地往沙发上一躺,“啊,还是你家舒服,宁和孝非把家里装成老干部中式,沙发坐着都硌屁股。” 崔乔听笑了,端着果盘出来:“那你住我家来。” “我这拖家带口的,不合适。” 宁瓅给妈妈捏了捏腿,抱着小心思插话:“你跟崔叔叔谁跟谁啊。” “?” 宁昭同瞪了闺女一眼:“过个年净看你上蹿下跳,是不是想被打屁股了。” 宁瓅才不怕呢:“那妈妈要抓紧了,再过几年你就打不过瓅瓅了。” 崔乔调侃:“家里武德充沛啊。” 宁昭同眉梢一挑:“打十个你应该不用持械。” 宁瓅探头:“崔叔叔也算家里人吗?” “?” “?” 崔乔连忙回头进厨房:“你们聊你们聊!” 宁昭同收回目光,对闺女比了个巴掌的手势,宁瓅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喜欢崔叔叔。” 宁昭同也小声道:“那我撮合撮合你们?” 宁瓅睁大了眼睛:“你不能因为你是大人就说那么畜牲的话!” 宁昭同捏了一下宁瓅的屁股:“你也不能因为你是小孩子就不管不顾什么话都说。” 宁瓅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理你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宁昭同失笑:“我说了,缺爹自己认,别老想着卖母求荣。” ……妈妈说话真是越来越难听了。 不多时崔青松和吴琴回来了,好像还不知道听了谁的意见,给宁瓅和宁昭同都带了一杯奶茶,那料加得都快成八宝粥了。宁昭同控糖很严格,所以最后两杯都进了宁瓅的肚子,孩子饭都没吃多少。 宁瓅是出了名的通肠,吃完饭一定要蹲一会儿厕所的 宁昭同有点想放水,结果闺女占着卫生间老不出来,憋得有点坐立难安。吴琴发现了:“要去厕所是吧?瓅瓅估计闹肚子了,别催她,你去小乔的房间吧。” 就这一个儿子,吴琴和崔青松还是挺惯着的,家里唯一有独卫的卧室都留给他了。宁昭同憋得是有点难受,起身跟洗碗的崔乔说了一句,得到允准,推门而入—— 宁昭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怎么可能得到允准进这种房间? 果然,下一秒崔乔惊慌失措地拉开厨房门:“同同!你要不——”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移开了目光。 吴琴有点困惑:“怎么了同同?” 看见吴琴坦然的不解,宁昭同定了定神:“没事吴阿姨,刚刚风太大了。”说完拧门进去,留吴琴一个人在原地嘀咕,说小乔可能忘了关窗。 放完水,洗完手,擦干净手上的水,宁昭同从卫生间出来。 抬头,四壁都贴着大小不一的海报,长短相间极有设计感。而一堆白人老男人面孔里,她的照片占了最大几块地方,挤得其他都只能沦为相框。 《崇山峻岭》最开始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的女孩儿,大粗辫子浓眉大眼,笑容又澄澈又明艳,像含苞的山丹丹。 《栀子花怎么吃?》里面发廊女的小女儿,偷来母亲的吊带短裙丝袜笨拙地裹在身上,而后踩着不合脚的高跟跑到五光十色的街区,大眼睛里倒影着世纪末的繁华与糜烂。 《一切都可以杀死我》里面任劳任怨却最终失去一切的家庭妇女,食物中毒后趴在垃圾桶边像要把肺腑都吐出来。当她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欢迎她,含着泪的眼睛抬起来,人们才就此知道,原来释然的形状是针一般尖的。 …… 最后是《城堡里的洛丽塔》,隐在光里的侧脸和大片光裸的背脊,昏黄的光让一切像真实的肌肤一样温润,于是一点小痣,便让画面栩栩如生。 身后一声轻响,宁昭同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但来人一直沉默着,什么话都没说。 许久,她从他桌子上摸过一支烟,倒也没点燃,只是叼在唇里:“哎呀,没想到,你竟然是我的忠粉。” 崔乔看着她,片刻后眉眼一弯:“怕你翘尾巴,没好意思说。” 她轻轻一哂,从军刀边上掏出签字笔:“要给你签个名吗?” “……好!不过你等等!”崔乔兴奋应声,然后从柜子里掏出一大摞海报,“签这个签这个!” “……” 宁昭同吸了一口气,艰难道:“你不会想拿出去卖吧?” “你怎么这么想我,不至于啊,”崔乔略有不满,“我回南非再贴。” 她也不说信不信,扯开笔盖熟练地签下“朱鸿”两个字,见他示意继续,翻开第二张又签了一个。 崔乔心满意足地收好:“你要是怕我倒卖,你应该签‘宁昭同’。” “谁认识宁昭同?”她反问,把笔塞回去放好,“什么时候回南非?” “估计能待到四月份。” “那么爽?” “对,回去可能就要办离职,准备换地方了,”崔乔解释,“你和瓅瓅真要去的话,可以跟我一起。” “你不是去离职吗?” “可以提前一点去,我在那边每天工作,也没时间出去玩,正好玩一玩。” 宁昭同拍拍他的肩膀:“等你当上大使就有时间了。” 崔乔笑,摸出打火机给她点了烟,自己也抽了一根:“我等着你老公提携我当大使。” 宁昭同看了他一会儿,低头猛吸了一口,都快嘬到烟屁股了。 13放心宝贝,妈妈贤妻良母当够了就会考虑出 初六,一家三口带着大包小包返京。 沉平莛帮着收拾了一天,到了初七就上班去了。宁昭同和宁瓅靠在一起,看着乱成一团的仓库,对视一眼,抱着橘团团叹了口气。 好累。 “哦,对了,妈妈,”宁瓅坐起来,“酥酥应该出生了!” 宁昭同一听就笑,揉了揉橘团团:“嗯,再过两个月,妈妈去把酥酥带回来。” “arancia呢?” “那就要拜托你崔叔叔了。” 两个月后,宁昭同从北大的救助社团带了只奶猫回来,看橘团团接受得挺好,两天就放出来了。 宁瓅捧着小猫给沉平莛介绍:“这是酥酥,是妈妈养的第一只小猫,比你来家里还早。” 沉平莛听懂了,摸了摸小奶猫:“酥酥你好,谢谢你帮我照顾瓅瓅和瓅瓅妈妈。” “酥酥会陪我们很久的,”宁瓅笑弯了眼睛,“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沉平莛含笑应下,心里却有些感叹。 连养过的猫都要再养一次,她还真是够念旧情的。 四月初,宁昭同带着孩子跟崔乔飞了一趟南非。 崔乔的调令下得比想象中晚一点,于是偶尔还能有机会跟着两母女旅趟游,留下了不少珍贵照片。 五月,崔乔要去法国履新,宁昭同和宁瓅再玩了半个月,也带着arancia动身准备回国了。 2024过得有点快,六月份宁昭同进组,耗费大半年拍大型古装正剧《大明宫》,年前才进了家门。 沉平莛对她的新作品挺感兴趣的,一边端菜出来一边问道:“大明宫,唐朝的故事?” “对,武则天当政的后期了,主角其实是上官婉儿。” “你是什么角色?” “我是太平公主,”宁昭同眨了眨眼,拿起腔调念台词,“母亲做得女皇,我如何做不得?” 宁瓅将饭碗推过来:“朕准了。” 宁昭同举巴掌作势要抽她:“没大没小!” 宁瓅假意躲了两下,擦干净手坐定了:“说到这个,婷婷,玛格丽特是不是马上要来中国了。” 沉平莛都怔了一下,没太反应过来:“哪位?” “玛格丽特,英国的公主,”宁瓅解释,“我看到她官网上的行程了。” 他回忆了一下,这文件确实过过手:“是,下周三,只有她妈妈会跟着她一起来,所以官方没有很重视。你认识这个公主吗?” 宁昭同忍笑:“她前女友。” “?” 沉平莛没想到:“瓅瓅,你喜欢女孩子?” 她这个当妈的还一点意见都没有。 “我可以喜欢女孩子,也可以喜欢男孩子,还可以喜欢跨性别的孩子,婷婷,性别是流动的!”宁瓅说完,又有些苦恼,“可是我现在只喜欢英英。” 沉平莛还是没有太明白,只能问宁昭同:“前女友?” 瓅瓅还会关注人家的动态,感觉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应该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十岁出头就认识了,”宁昭同当着孩子的面评价,“可惜,英国人嘛,傲慢与偏见,难免的。” 傲慢与偏见。 沉平莛若有所思,最后看向宁瓅:“那你是准备和玛格丽特旧情复燃,还是给英英守身如玉。” “你说什么呢!”宁瓅怒道,“当年你是国家主席玛格丽特都看不上我,难道现在能看得上吗?!” 宁昭同扑哧一声。 沉平莛有点无奈:“成了我的问题了。” “是我的问题,”宁瓅好忧伤,“如果我是个白人,就算是有欧美国籍的亚裔,可能我跟玛格丽特就在一起了。” 宁昭同抬下巴,跟沉平莛说:“嫌弃咱俩种姓太低。” “……妈妈!”宁瓅被误会,顿时更怒了,“不行,我讨厌白人,尤其讨厌那种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白人女人——不说了,我心里只有英英!” 宁瓅强调。 宁昭同忍不住了,笑得碗都差点脱手:“你快帮她找找封远英吧,不然她真要犯错误了!” 找封远英这事,不是很容易。 警卫团是给核心领导做安保的,谁伸手都得惹忌讳。沉平莛斟酌再斟酌,最后想着走关系不如鸡自己,他干脆想办法早点上副国吧。 这话往外说得惹泼天的嘲笑,宁瓅却很赞同他的思路:“出名要趁早,拖下去才不好。” 沉平莛问:“之前不是让我韬光养晦吗?” “韬光养晦和攒资历不冲突啊,去个没那么扎眼的地方,摆出一副兢兢业业为政一方准备干到死的样子,没人会注意到你的,”宁瓅甚至细节都提出来了,“别想着进政治局,外放后做得平庸点,功劳都往队友身上推。最多两三年,足够别人忘掉你了。” 沉平莛想了想,觉得靠谱:“那你说走谁的关系外放比较合适?” 宁瓅诧异:“说得好像你有得选似的。” “……也是。” “不要跟水连生说了,他不一定支持你的想法,”宁瓅嘱咐,“跟组织说一下,按正常流程就行,地方就别挑了。” 有模有样的严肃,沉平莛忍不住笑,应声:“好。” 25年初,沉平莛在经历组织谈话后如愿外放,就任湖北省委书记,众人侧目。 水连生叹了一星期的气,心里觉得小莛连政治局都没进,怕是要高开低走了。 “怎么偏偏是湖北,”宁昭同也抱怨,“上辈子是湖南来着。” “湖北也挺好的啊妈妈,”宁瓅明白她的顾虑,劝道,“你觉得私人关系麻烦,但对婷婷来说这是好事,伯外公和外公能帮他解决很多麻烦的。” 宁昭同其实明白,小声问沉平莛:“这些关系你报备过吗?” 沉平莛淡淡一笑,把她拉进怀里:“都说了的,组织上明言不用考虑。” 也是,真要避讳怕是避不完。 宁昭同稍微踏实了一点:“王幼临过来了吗?” “跟我打过电话了,明天就能来上班。” “那你是什么打算?” “我先下去调研一圈,”沉平莛语调悠悠,看着窗外的景色,“先让想跳脚的跳起来,往后方便收拾,收拾完,就能过几年轻松日子了。” 宁家近来门庭若市,因为据称新任省委书记的夫人是宁家的闺女,而这位书记出了名的疼老婆。 宁家人被这泼天的富贵冲昏了头脑,受着甜言蜜语也收了不少重礼,急得宁和忠上蹿下跳一天打好几个电话让家里人闭门谢客,收的礼也全还回去。 好在宁和忠宁和孝作为兄长还是有威严的,礼物都报纪委备案,没落什么把柄,省里市里也暂时还没听到什么难听的风言风语。但宁和忠知道,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考验来了,并且这份考验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怎么偏偏就来当顶头上司了! 比起宁家人的鸡飞狗跳,沉平莛很自在地做完了自己的入职调研,回武汉开始烧自己的新官三把火。 当然,中央现在对湖北的关注度还是有的,他人来了,就不好再搞什么大动作了。 首先要研究的是干部问题。 王幼临给沉平莛当了这么多年秘书,现在从江苏过来投奔,一个副厅级办公厅副主任是跑不掉的。领导带个亲信好开展工作,这都是惯例了,何况王幼临本身就是正处了,当然全票通过。 其次是拟向中央推荐的副部级干部名单。沉平莛人都还没认全呢,而且一般来说领导刚就位,本来就没有动人事的道理,自然先放到一边,说容后再议。 哦,倒是亲手把宁和忠的名字划掉了。这人上正厅才多久,也不知道拟名单的人怎么想的,为了攀附他连规矩都不讲了。 这件事出来,倒有不少人说新来的书记廉直,连这么直系的亲属都不照顾:宁和忠任职年头虽然不够,但湖北这几年的干部任免破格情况很多,硬说也是说得通的。 再过些日子,襄阳给省委组织部递交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最后放在了沉平莛的桌子上,因为里面有个名字。 沉平莛拿起文件看了看,没急着发火,划掉宁和孝的名字,圈出了吴琴。 宁和孝,襄阳市住建委副主任,副处级。 吴琴,襄阳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副处级。 又不是省直单位,市管干部的任免交到省委组织部来就不说了,竟然还放在了自己面前。 这上上下下,心思多了的人实在不少。 “王幼临,”沉平莛叫了一声,脸上似乎带笑,却力道凌厉地把文件扔到他面前,纸风如刀,“好好管管手底下的人,别什么东西都往我办公室扔。” 王幼临连忙应下,看到抬头几个字,心里骂了一句。 一出门,王幼临将名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里有数了。将文件扔进碎纸机,他查了一下联系方式,亲自给襄阳市委组织部打了一个电话。 吴琴,崔青松,宁和孝。 三人从副处上正处是同一批研究的,结果崔青松和宁和孝都没上得去,吴琴却从宣传部副部长成为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板上钉钉的正处级。 崔青松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毕竟是自己老婆,也不会说什么酸话。可宁和孝忍不住了啊,他觉得整个市里都在嘲笑他养了个好闺女,当天急匆匆提前下班,一个电话打给了宁昭同。 宁和孝气急败坏,宁昭同心里略有快慰,从容地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我觉得他应该也不知道。襄阳的人事任免省里怎么会知道,你要上副厅了?” 宁和孝憋气。 要是女婿能拉他一把,他早就上副厅了,至于一个正处都要受那么多气? 他很含蓄地把意思表达了,宁昭同却很直接地嘲笑道:“能不配位,反受其殃,爸,那么多人盯着你,不如先想想自己屁股干净不干净吧?” 宁和孝心头一跳:“我有什么屁股不干净的!我一分钱都没贪过!” “你倒是不会贪,但小动作可做了不少,”宁昭同准备挂了,“岁数也不小了,考虑下退休吧。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女婿都省委书记了还想着在市里当孙子,神经病吧。” “……” 宁昭同你真是太放肆——说得也对啊。 沉平莛最近加班有点严重,书房的灯每天都亮到凌晨,宁昭同就算不心疼老公也觉得烦,干脆上楼挨着闺女睡。 结果闺女更烦:“妈妈,玛格丽特可能认识我。” “……啊?” 宁昭同没明白。 宁瓅把平板递过来:“她才回去多久,又要来中国了,而且明说要往湖北来。” 这件事宁昭同不是很认可宁瓅的判断,但没想到闺女的预感这么离谱。转天沉平莛回家,聊正事的中间突然扔出一句:“玛格丽特的团队跟省委接洽,希望各家的女儿都能去伴驾,免得公主觉得无聊。” “伴驾”,沉平莛这话有点调侃意味,宁瓅听完实在是抓狂,重复道:“我说了,我讨厌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白人女人!” 明说要官员的女儿,这不摆明了冲她来的吗? 宁昭同同情地看了闺女一眼,问沉平莛:“瓅瓅可以不去吗?瓅瓅明面上只是我们的养女,还是可以推的吧?” 沉平莛摇了一下头:“我看这位玛格丽特公主本来就有试探之意,这次推了,她估计就更确认瓅瓅的身份了。” “……好气,”宁瓅真的好气,“婷婷,你想想办法!” “好,爸爸想想办法,”沉平莛应声,想了想,问她,“要不你就装不认识她?” 宁瓅瞪着他。 都睡过多少次了,怎么装不认识。 宁昭同扑哧一声:“要不先跟玛格丽特谈着,等追到封远英了就说自己移情别恋了,反正我看你对前女友也挺恋恋不忘的。” “……妈妈!”宁瓅出离愤怒,“你怎么忍心让你唯一的女儿为国做妓?!” 沉平莛差点喷出来,好险忍住了。 宁昭同看好戏:“怎么了,你亏了?” “……那,倒也应该没有。” 宁瓅放下筷子,忧伤地叹了一口气。 珞珈山上,玛格丽特掩盖着自己的焦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门口,一次又一次。 管家不动声色地盯着公主,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衬衫领口。 终于,侍者进来回报:“公主殿下,您的玩伴到了。” 玛格丽特稳住一口气:“请为我将她们请进来。” “是,公主殿下。” 不多时,几个盛装打扮的少女列队而入,为首的穿着一袭波西米亚风格的米色长裙,衬得本来就不凡的身量高挑得有些吓人—— 是她。 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玛格丽特提着裙子悠然起身,走到宁瓅面前,呵气如兰,伦敦腔傲慢而华丽:“我找到你了。” 我找到你了。 我的东方明珠。 管家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总觉得这气氛有些古怪。 这位陌生的少女—— 管家打量着宁瓅。 阳光赐予的麦色肌肤天然就带着热烈的意味,加上一头结辫的亮丽黑发和一双大得有点惊人的眼睛,要是穿上大摆的蓬蓬裙,简直就像迪士尼里逃出来的公主。 公主什么时候认识这个漂亮亚洲女孩的? 玛格丽特很有耐心地应付完另外几人的吹捧,而后就把眼睛粘在宁瓅身上了:“我知道你,我是你母亲的影迷,很高兴见到你。” 玛格丽特很没诚意地给出一个解释,宁瓅还来一个隐晦的白眼以及明显的敷衍:“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公主殿下。” 一口伦敦腔换来众人的侧目,也换来玛格丽特柔软的笑脸:“你可以跟我多说一些话吗?我很喜欢听你说话,我的小珍珠。” 她很高兴,因为瓅瓅的口音是她一句一句纠正的,而她曾经听过瓅瓅的母亲称呼瓅瓅为小珍珠,她很喜欢这个爱称。 看管家不解地看过来,玛格丽特多解释了一句:“我查阅了中文字典,你的名字是‘珍珠的光芒’,我很喜欢你,玛格丽特也是珍珠的意思。” 管家微微颔首:“公主殿下很喜欢中国的文化。” 众人讪讪一笑。 那肯定是很喜欢,宁瓅这名字她们一开始都念不出来。 不过沉这个养女,听说连初中都没上完,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上不得台面,英语说得这么好。 玛格丽特本来就是为宁瓅而来,再敷衍了几句便拉着宁瓅往山上走,示意管家留在原地照顾好客人。 刚一转角,宁瓅把手用力抽回来:“玛格丽特,我们已经结束了。” 玛格丽特不退反进,直接抬起手臂抱住宁瓅的脖子,吻几乎就要落在她的脸上:“不要一见面就说这么伤人的话,我找了你很久……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已经那么大了。” 宁瓅按住玛格丽特的肩膀,看进她宝石般的蓝眼睛里,认真道:“是的,我这辈子甚至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我是个血脉低贱的泥腿子,尊贵的公主殿下应该离我远一些。” 血脉。 玛格丽特有些受伤,垂下眼睛:“我知道,你还在责怪我。” 宁瓅摇头:“我没有,但玛格丽特,我不想再跟你扯上任何关系了。” “但是我爱你!”玛格丽特收紧了手臂,将谓语念得柔软动情,“瓅瓅,因为你,我才有这再一次的生命。” 再一次的生命。 宁瓅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玛格丽特,我是异性恋。” “如果我说我愿意为你变性呢?”玛格丽特开玩笑,“瓅瓅,你不能这么残忍,是你告诉我,异性恋是世界上最无聊的。” “……” 宁瓅恨不得给五十年前的自己一个巴掌,勉强道:“可是,我现在有一个喜欢的男人。” 玛格丽特扬了一下自己漂亮精致的细眉:“是的,我理解,我也会常常因为某位绅士而短暂地动心——如果他也喜欢我,我会考虑允许他加入我们的关系。” ? 刀扎身上才知道痛,宁瓅那一瞬间前所未有地共情了自己的亲妈,明白了一时的动心不代表得把人捡回家。她顿了顿,而后苦笑道:“玛格丽特,你会吓着他的。” 吓着。 玛格丽特放开手,打量了宁瓅几眼,突然有些愤怒:“你想要我看着你们恩爱?你希望我为你肝肠寸断?” “……?” “我——我准允了,”玛格丽特难过地低下头,“瓅瓅,我爱你,我会向你赎罪,用一生也可以。” “……??” “把那个男人带来,让我见一见吧,”到底是受着王室教育长大的,玛格丽特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朝宁瓅骄傲地抬起下巴,“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我会热爱你所爱的一切。” “……????????” 宁瓅呆住了。 我记得你当年是个正常人啊?! 从珞珈山回来,宁瓅很没出息地开始装病,她觉得再跟玛格丽特待下去自己就贞洁不保了。 宁昭同嘲笑了两句,看闺女情绪是真的不好,止了话头:“要不要帮你找封远英?” 按上辈子的时间线,封远英现在应该还没混出什么模样,一个刚进警卫团的无名小卒,接触虽然有风险,但不至于弄出太大的乱子。 玛格丽特跨越时空来找瓅瓅,瓅瓅心里放不下也正常,但瓅瓅跟封远英是五十多年的情分,瓅瓅肯定也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如果能帮闺女下定决心,宁昭同愿意冒着一点风险把封远英给她拎回家。 但宁瓅拒绝了,有点失落地摇摇头:“我会吓着英英的,到时候他要是不肯给婷婷当警卫怎么办?而且,我不想给婷婷惹麻烦。” 惹麻烦。 宁昭同拍了拍女儿的背脊,顿了顿:“他是你爸爸。” 宁瓅明白母亲的意思,母亲是说婷婷有理由为自己付出这点代价,但宁瓅的考虑并不在这里:“妈妈,我要先把我的心意想清楚。” 玛格丽特的让步只是玩笑,不论是她还是自己都不可能接受多偶的情况。 所以,宁瓅想着,她必须先澄清自己的心。 否则不论对玛格丽特还是封远英,甚至于自己,都不公平。 宁昭同点了点头,明白女儿的意思,弯了弯眼睛插科打诨:“咱们不用急,跟玛格丽特打好关系。万一封远英不喜欢你,咱们再谋划嫁入皇室也不耽误嘛。” “……妈妈!”宁瓅怒道,“你说什么呢!” 怎么当妈的,教闺女骑驴找马吊着追求者是吧? “不好意思啊宝贝,你妈我在男人这事儿上倒腾不清楚,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不然你也不会有那么多爸爸了,”宁昭同一脸歉意,但语调怎么听怎么像炫耀,“但妈妈要向你重复一点:不要委屈自己。婚姻是责任,但恋爱只意味着彼此的快乐和选择的余地。你喜欢玛格丽特还是喜欢封远英都可以,两个都喜欢也可以,只要你们彼此坦诚不加隐瞒,那事情就不会变得无法收拾——我说清楚我的意思了吗?” 宁瓅脸色阴沉沉的:“那你现在除了婷婷谁都不喜欢了吗?” “哦,那倒不是,”宁昭同摇头,叹气,“是因为你妈妈我结婚了。” “……又不是不能离。” “不,我要成为一个负责任的人,”宁昭同再次摇头,而后眉梢一扬,“宝贝,妈妈几辈子活了那么多年,还没感受过当一个好妻子是什么感觉,你让我体会体会。妈妈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宝贝,妈妈贤妻良母当够了就会考虑出轨了。” “……”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14我现在跟你断绝母女关系,他们会说多难听 25年,朱鸿的作品集中放映。 因为其中有一部商业电影和一部大制作电视剧,天天热搜加上各种奇特的标签被营销号印上来,“朱鸿”这个名字在内娱一时倒有些爆火的意味。 片约和通告接踵而至,但兼职宁昭同经纪人的宁瓅全给推了,因为妈妈今年的重心并不在拍戏上。 和宁昭同熟识的两个导演给她打电话,指责她浪费机会,这多不容易的事业上升期,多大的事不能放放。宁昭同笑着一一劝回去了,却也没解释到底什么事,等到了年末元诗发了个微博,大家这才知道朱鸿是写书去了。 【元诗-V:好贵,能不能送我一本? @朱鸿照影-V】 一本英文书,很厚,题目有些莫名,作者名字的拼写倒是能看得出是个亚裔。 Ning Zhaotong,谁啊? 【臭女人粉检讨(大哭)你们竟然不知道臭女人真名宁昭同(大哭)】 【对不起,我们朱鸿粉丝太低调了(狗头)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家姐,北大本普林博,研究领域政治哲学和战争伦理,脱胎于博士论文的处女作《侵略何以成为侵略》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预计明年六月能译到中国来。图中是姐的第二本书《“要培养富有美德的孩子”——礼乐的失落与回归》,英文版已经问世,中文版由北大发行,叫《礼乐之征》,应该也很快了】 【为啥先在美国出版?】 【你是打算等到朱鸿金婚才死心吗(哆啦A梦惊讶)】 【这个嫂子我真的可以 你们什么时候官宣 朱鸿老公那边我来解决(好开心)】 【朱鸿是真低调啊(哆啦A梦惊讶)】 …… 当然,虽然朱鸿低调,但顶流站台,网友们也很买账地送出几个前排热搜。 朱鸿 内娱学历天花板 朱鸿 长成这样没必要这么努力 我妈说我眼光巅峰是粉上朱鸿 朱鸿 英年早婚 【朱鸿 英年早婚 朱鸿结婚是真的早啊,刚满二十就领证了,父母之命吗(哆啦A梦惊讶)】 【臭女人14岁出道,到20已经足够认识很多人了】 【不出所料肯定是老夫少妻】 【朱鸿老公是谁啊,都没人扒出来?】 【政界的人,很牛逼,名字我不敢说 夫人出来演戏给大家看已经不容易了,大家要懂事一点,不要问太多(好开心)(好开心)】 【别爱得太真心实意了,等以后曝出来你们姐靠的是陪老男人睡上位的你们会不会哭啊(好开心)】 【南京随便找个出租车司机问问都知道朱鸿当年的事,还给洗成清纯玉女了】 【好多阴阳人 找不到朱鸿黑点就开始造谣了是吧】 【好气啊 臭女人能不能把造谣的全部告了啊!】 【你们以为元诗是真对你们姐念念不忘吗?没有好处他能这么败坏自己名声?】 …… 舆论向这个方向发酵,宁昭同感受到了一点微妙,但还不能确定有人诱导。顿了顿,她跟薛预泽通了一个电话,而后发了一条微博。 【朱鸿照影-V:有些段子离谱得有点过分了啊,性压抑成什么样了这种故事都编得出来。无凭无据的话尽早删除,尤其是牵涉到我家人的那一部分,48小时后我会找专业团队开始搜集证据,法庭见了就没有好声好气的了。希望能有几个硬气的,不要全部删完,不然还得有人往我头上泼脏水,说我给你们施压(叹气)】 【性压抑我笑死,姐骂得是否有点过分精辟】 【是这样的,某些只敢待在键盘后面造谣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处于口唇期,必须恶语相向才能满足自己的性欲(狗头)不建议在网络上对线就是这个原因,你骂他等于陪他过性生活,你骂爽了他也爽了(狗头)】 【怎么还要找专业团队,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粉丝,账号拿出来我们众筹给你建一个(怒火)】 【十年老粉给你站台 有些谣真的张口就来 臭女人还在微博上更过一段时间的追老公日常 那种状态简直是恋爱脑 说什么为了钱权攀附老男人 谁信啊(笑哭)】 【你跟元诗到底什么关系啊?】 【凭你老公的身份,就算你不主动施压底下人也会见风使舵的 你这么装委屈不合适吧(流汗)】 【有些人真是,臭女人老公的身份只是传言啊,被你们说得言之凿凿的(笑哭)】 …… 二十四小时内,所有营销号把捕风捉影的事情删了个干干净净。但这事还没完,第二天晚上八点,另外一条热搜悄无声息地爬上来。 朱鸿 养女 【朱鸿 养女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年朱鸿参加《遥远的地方》从人贩子手里救下一个女孩子,说是自己族里的人 有剧组内部人员透露这个孩子现在被朱鸿收为养女,没有念书了,天天给朱鸿洗衣做饭当助理】 【当年的视频找到了(链接)】 【怎么又是这个人,能不能不要天天买热搜了】 【她带管制刀具去公共场合都没人管的吗?】 【别老想搞个大新闻,案号XXXXXXXX自己去搜。拐卖的人贩子判了十一年,这个领头的地头蛇持械寻衅待了五年,已经出来了。地头蛇在当地警方的保护伞滥用职权被开除了公职,朱鸿算作正当防卫。案情前因后果都清清楚楚的,估计是当地政府考虑到影响,没有往外多宣传而已】 【二十岁收养个十四岁的养女?】 【朱鸿怎么可能收养个那么大的孩子,她老公的意思吧(哆啦A梦惊讶)】 【不说收养手续的问题,初中都不让孩子念完,朱鸿没犯法吗】 【天呐,再不喜欢孩子也不能断人家的前程吧,还让人家给自己当保姆,这女人好坏啊……】 【你们在脑补什么 这孩子是朱鸿冒着生命危险亲手救下来的 朱鸿怎么可能特地苛待她】 【这么大的女孩子,朱鸿老公不避嫌吗】 【书都不让念,朱鸿这招太狠了,说不定往外还说是给孩子自由】 【让养女端茶倒水伺候自己,真会侮辱人】 …… “是不太对,”薛预泽道,“虽然做得很含蓄,但依照你的路人缘,不应该会有这样层出不穷的节奏。” 宁昭同问:“是奔着我来的吗?” 薛预泽知道她的意思:“目前看来,还没有太明显的端倪。” “哦,那就好,”宁昭同放心了,“我晚上让瓅瓅录个澄清视频。” 那就好。 薛预泽有点气,小声抱怨了一句:“我帮你那么多忙,你心里只有他,有没有点良心。” 【明珠玓瓅:大家好,我叫宁瓅,也就是几年前被妈妈从村里救出来的那个女孩子。我的妈妈是@朱鸿照影-V,“宁瓅”是妈妈给我起的,“瓅”为珠玉之光,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出生在云南的山区,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扔下了,有赖当地政府和村里的关照,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十四岁。2018年我被人贩子拐卖,是妈妈亲自到村子里把我救出来,顶着压力将我送到南京治疗,最后还把我认作女儿。对于网络上某些不实言论和恶意中伤,我感到很愤怒,我想,我必须要做出一些说明。 首先,我的确不是妈妈口中“宁家族里的孩子”,我跟妈妈没有血缘,妈妈当时只是想表明自己救我的正当性。当然,现在我是妈妈的女儿、妈妈唯一的孩子,我“宁家人”这个身份是没有疑问的。 其次,关于我没有完成中学学业这件事,跟妈妈完全没有关系。我在南京曾经短暂入学,但实在是跟不上老师同学的节奏,厌学情绪严重。2019年底,我跟妈妈一起被困在了国外,等三年过后回来,我就更不想上学了,所以拖到现在还没有初中毕业证。 不过,虽然我没有去学校,但我有很认真地在学习。我能使用七门语言交流、写作甚至演讲,我有驾驶证和无线电C证,看过很多护理和健康管理的书,学了六年自由搏击,插花茶艺香道也接触过一段时间。爸爸妈妈不需要我出人头地让他们享福,而一份学历也永远不能带给我如今这样的充实,我很满意眼下现状。 最后,有人说妈妈是拿我当保姆用,我想说我的梦想就是照顾妈妈啊。我在家里根本抢不过爸爸,只有跟妈妈一起出门才有机会抱着妈妈睡觉,你们不懂投喂妈妈得到夸奖的满足感,还有抱着又软又香的妈妈是什么感觉。 啊,不说了,抱妈妈去了。】 ? ????? 【“你们不懂”(大哭)】 【对不起,虽然不合适,但我真的觉得,你们,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下不做母女?】 【抢不过爸爸笑死】 【超,C证大佬】 【七门,吹牛逼吧(哆啦A梦惊讶)】 【“爸爸妈妈不需要我出人头地”,我真的PTSD(大哭)】 【看得出来,确实是个特权家庭,所以不需要学历兜底】 【你的梦想怎么跟我的梦想一样(好开心)】 【你学的这堆东西真的很像全能管家啊,谁家这么养女儿(擦汗)】 【我怎么觉得你被PUA了】 【等等,你是开直播了?????】 【你们快去看直播啊啊啊啊啊啊】 - “妈妈在睡午觉,不要吵到她,”宁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在镜头里摇晃,突然自己笑了下,“为什么五点半还在睡午觉?那要问爸爸了。” 扫了眼疯狂刷新的弹幕,宁瓅举着手机起身,推门出去:“家里一般六点半吃晚饭,平时是我和妈妈换着做。周末按理是爸爸下厨,但今天他去加班了,我还在等电话,看是出去吃还是等他回来做。” 从整洁的厨房溜达了一圈回到客厅,宁瓅控制着镜头范围,抬脚上了二楼。 推开门,宁瓅探头,确认妈妈的睡相还算能见人,做贼一样地溜了进来。没想到刚关上门,宁昭同抱着枕头闷闷出声:“好困。” “那继续睡?”宁瓅试探着给出建议,“爸爸还在单位上。” “……怎么是你,”宁昭同把自己摊平了,语调有气无力,“梦见吃椰子鸡火锅。” “这个方便,我来做吧。” “等等,你先问问他回不回来,我跟你一起做,”宁昭同坐起来,薅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晚上我跟你一起睡。” 宁瓅略有同情:“他一把年纪了还那么不节制啊?” “……他昨晚处理文件到三点钟,还死活不肯去书房,”宁昭同忍无可忍,“寂寞了可以去找玛格丽特,天天跟老娘这儿叭叭有的没的——你在做什么?” 宁瓅手忙脚乱地按住兜里的手机,心里有点后悔了:“你怎么什么话都说!” 宁昭同狐疑地打量她两眼:“到底怎么回事儿,老实说!” “……” “不说下个月不带你去见薛预泽了。” “……你不要什么话都说,”宁瓅有点想哭,掏出手机,“我在直播。” “……宁瓅,”宁昭同吸了一口气,“现在还在?” “当然,”宁瓅点头,“你要跟观众朋友们打个招呼吗?” 宁昭同顿了顿,发问:“我现在跟你断绝母女关系,他们会说多难听的话?” 宁瓅诚恳:“爱而不得的养母女文学你爱看吗?” “……” 宁昭同一脚把闺女踹下床,怒道:“你再这么混账我就真送你去上学了!” “妈妈!”宁瓅一下子笑得不行,一把把宁昭同的腿握住,“聊到小泽的时候我就关掉了!” 闺女虽然混账,但这招也可以说是走黑子的路,让黑子无路可走。 当晚沉平莛回家,尝到了相当丰盛的椰子鸡火锅,虽然察觉到气氛有点微妙,倒也不想辜负美食,什么都没问。结果周一上班,省长赵学广过来握住他的手,动情无比:“书记,您为了工作焚膏继晷夜以继日,这样的精神实在令我们感动,也让我们惭愧。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您还年轻,不能早早地透支体力啊……” 沉平莛一头雾水,很客气地敷衍了几句,打电话让王幼临来办公室。 王幼临一进门,苦笑道:“书记,事情是这样的……” 闺女瞒着老婆直播,老婆抱怨他工作太晚。虽然跳脱些,但一句不节制的调侃完全算不上丑闻,甚至还从侧面表现了他的勤政。 沉平莛听完一笑:“我知道了。” 书记的意思是没当回事,王幼临却有些担忧:“书记,夫人和瓅瓅还提到了两个名字。” “什么名字?” “玛格丽特公主和期南的薛预泽。” 沉平莛耐心很好:“她们怎么提到的。” 王幼临转述了,沉平莛听完又有点想笑:“没关系,没什么信息。” 王幼临劝道:“怕传到外面去不好听。” “什么不好听,说她偷情还带孩子吗?”沉平莛说了句出格的,示意他打住,“去吧,周六薛预泽也要去高新区开会,到时候你一起来,认认脸。” 王幼临只能应声,推门离开,却不太明白认脸是几个意思。 关系到自家老总,期南的舆情部门火力全开,都没让这事有机会发酵。 只是落在有心人眼里,不免将朱鸿跟期南挂了个边,心说以后朱鸿想拍的剧估计不大可能缺钱。 不过这事最后让薛老爷子薛怀安知道了,他忍不住连夜把大孙子叫到跟前,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非卿不娶的结了婚的女人?” “是,”薛预泽承认,还补充,“就是您说不能守株待兔,让我想办法逼她离婚的那个女人。” 薛怀安哧了一声,薛重光揉了揉眉心。 外人不清楚情况,薛重光是知道的啊,朱鸿是湖北省委书记沉平莛的老婆,刚到婚龄沉平莛就忙不迭地娶回家了。 薛老爷子琢磨了半晌,也觉得不行:“你说她跟她丈夫感情很好,她丈夫又是这样的身份,小泽,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薛预泽未必对宁昭同死心塌地,但催婚他是真的烦了,此刻当然要表明自己的一腔深情:“爷爷,遇见她,我就不想将就了。” 这话都出口了。 薛重光和薛怀安面面相觑。 薛怀安又哧了一声。 不好办……那就只能让那丫头自己对小泽上心了。 又到年节,沉平莛先回了趟杭州祭祖,两天后带着老婆孩子进了湖州的陈家老宅。 陈老爷子去世后沉平莛就不怎么回来了,所以宁瓅对这宅子还真不怎么熟,倒是下意识对秦潇湘露出一个撒娇的笑,弄得秦潇湘有点莫名。 晚上家宴,不出所料的热闹,人头攒动,欢声笑语。 陈老爷子坐在最上座,乐呵呵地看着下面六七桌小辈,趁着气氛热闹跟沉平莛开玩笑:“下次来,让你媳妇怀里再抱一个!” 二舅陈世英笑着附和:“揣在肚子里也行!” 沉平莛看着不远处靠在一起的秦潇湘和宁昭同,眼里的温柔神色一点点沉淀下来:“我不喜欢孩子,您看,养女也找了个那么大的。” 这话听进陈家人耳朵里,不免就有几分敷衍意味了。 爷们儿又不是女人还得怀孕生养,子嗣那么大的事,哪儿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陈老爷子心里不舒服,倒也没当场发作。反正年节前陈家这亲戚一拨拨来来往往的,自己有的是机会拉着各房长辈提点他,他总不能谁的面子都不给。 结果没想到这外孙真一一不软不硬地挡回来了,大家劝得稍微直白些他还甩脸子,清凌凌的目光扫过来,堵得陈老爷子难受得要命—— 不对,哪儿有男人这么反感要孩子的,小莛不会是身体上有什么毛病吧? 陈老爷子越想越不对劲,最后决定让陈家老六陈汉辞去问问,他跟沉平莛年纪相仿,当年感情也是很好的。 陈汉辞听秦潇湘为难地一说,都快气笑了,手里珠串一摔:“好,我这个小舅就去问问,他到底为什么不肯生孩子!” 父亲不要脸,他要什么脸? 秦潇湘一路沉默,将陈汉辞推进当年大姐住的院子,宁昭同来开的门,一见她就笑:“潇湘。”又跟陈汉辞打招呼:“小舅。” 潇湘,小舅。 小莛这个夫人确实是没规矩,陈汉辞眉头皱了一下:“我找小莛有事。” 有事。 宁昭同看见秦潇湘面带难色,觉得不太对劲,顿了顿,调整位置拦在了大门口:“事情急吗?他刚刚睡下。” 陈汉辞有些厌恶她的放肆,抬起下巴,压不住几分挑衅意味:“不急,你听也一样。父亲让我来教训教训他,问他结婚那么多年,怎么还没有亲生子嗣。如果是屋里的问题,父亲可以做主,给他再娶一房。” 做主再娶一房? 这是陈老爷子的意思,不奇怪,但陈汉辞来说这番话就很突兀了。 宁昭同眉梢微挑:“谨遵小舅、啊,谨遵外公教诲,宁氏都听懂了。那要是没别的事,二位不妨先打道回府,我回屋抓紧时间继续生孩子?” 继续?那他们刚才—— 陈汉辞喉间一哽,尴尬从面上一闪而过。 说来这女人的确生得漂亮。 不是五官多精致,而是举手投足都有种活色生香的丰润艳气,身段也招人得很,要说小莛把持不住也情有可原。只是大族娶夫人要的是端庄贤能,颜色太好总容易惹上轻佻的名声,这女人也是读过书的,偏偏不懂得这一点,朝谁都不忘卖弄风情。 看她眉眼生春言笑晏晏的,陈汉辞想起晚间在檐下听到的男人调笑,有些压不住怒火,斥道:“放庄重些!” “上一句催我生孩子,下一句就让我庄重些,”宁昭同语速缓慢,有些好笑,“小舅,恕我冒昧,你们陈家人繁衍后代是不做爱的吗?” 她这说的什么话! 陈汉辞又羞又怒,一时脸都快红了,秦潇湘捏了捏鼻梁,到底开了口:“昭同……” “好啦,知道了,我不说了,带着你老公回去睡觉吧,”宁昭同见好就收,亲稔地对她眨了眨眼,又低头看陈汉辞,“小舅,你回去不能欺负潇湘哦,不然我明天可要摸到你院子里去找你算账了。” 什么摸到他院子里!这个女人能不能要点脸! 陈汉辞一声不吭转身,轮椅摇得飞快,秦潇湘对宁昭同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回身追了上去。 走到一半,周围枝条掩映光影昏暗,陈汉辞硬着嗓音开口:“她倒是大度!” 大度。 秦潇湘脸色一白,紧紧抿住双唇。 昭同甚至未必知道当年的事,他竟然这么想她们的关系。 陈汉辞冷哼一声,别开脸,摇着轮椅朝自己院子里慢慢走去。 15她是多不满意他的表现,竟然在他床上做起 年夜饭,四代同堂。 宁瓅虽然身份上有些尴尬,但长得漂亮嘴又甜,加上沉平莛宠着,在陈家小辈里还挺受欢迎的。宁昭同就不一样了,陈老爷子从一开始就不认同的大外孙媳妇,职业还是当红的女明星,陈家的女人们当然要撇清关系,恨不得连个招呼都不打。 宁昭同倒是自在,沉平莛却看不得她身旁冷冷清清的样子,上个厕所都要带着她同进同出。陈老爷子看他跟屁虫似的,叫他过来准备说一顿,却见他牵着宁昭同的手就过来了,坐下也没放开。 陈老爷子瞪着他:“怕我们把你老婆吃了?!” 沉平莛解释得挺认真:“平时工作太忙,见的机会太少。外公不要见怪。” 见的机会太少,所以有机会了就要一直粘着。 “你工作忙,她就不能留在家里伺候你吗?”陈老爷子也是忍不住了,直白道,“让老婆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你也不怕别人笑话。我看你真是年纪越大越拎不清……” 这些话实在听过太多次了,两人都没什么情绪波动,沉平莛听完,偏头问宁昭同:“我和工作,你选什么?” “这还用问吗?”宁昭同陪着他演出合度的诧异,“当然是工作啊。” 真是不出所料。 沉平莛一笑,对陈老爷子示意:“您看,我再不上心些,就要妻离子散了。” 这大外孙子摆明了一副“别管多了”的意思,陈老爷子大为火光,强行压住:“妻离子散,你哪里来的子?” 沉平莛没有傻乎乎地跟陈老爷子解释“子”是子嗣而不是儿子,但话出口也显得有点硬:“如今没有,您再说下去,以后也没有了。” 宁昭同微微一笑,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 真懂事。 陈老爷子一拍桌子准备骂人,开口却呛了个厉害的,咳得几桌人都靠过来了。儿媳妇们一边拍背一边安慰,儿子们乱糟糟地指责外甥忤逆,客人们尴尬地站在一旁,沉平莛看着一幕幕众生百态,眼底神色一点点冷淡下来。 这座宅子里的人和事,那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过。 一家之主身体不适,罪魁祸首又不敢真往狠里得罪,陈家这顿年夜饭还没正式开始就散了。 沉平莛难得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没良心的姿态显出十成十,外公的身体一句不探问。半晌又带着妻女出门,找了个年夜还开着的连锁店把晚饭对付了,在太湖边溜达了一圈才回了陈家。 一家三口在厅里一起泡脚,宁昭同舒服地感叹了一声,而后悠悠道:“今晚这宅子里不知道多少人睡不着。” 宁瓅抱着平板扑哧一声,没抬头:“那婷婷就能睡个好觉了。” 这言下之意实在有点不像话,沉平莛没接,但眼底有隐约的笑意,对宁昭同道:“最近没什么要紧事吧,陪我多留几天。” 宁昭同一笑:“那么喜欢看戏啊?” 沉平莛握了握她的手,睫毛垂下掩住神色:“笑话谁都喜欢看。” 其他院子宁昭同不清楚,但这花雪院里虽然现代设施一应俱全,被子用的却是老式的棉被,还是相当厚实的那一种。听说有人就喜欢让被子紧紧压着,宁昭同却不习惯,每天晚上都被闷醒。 不过第一天睡前她抱怨了一句,沉平莛解释这些是他母亲留下来的,这几天她就没再表达什么异议。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她尤其不适应,被热醒几次,掀了被子又冻醒几次。 等终于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状态,她昏昏沉沉地开始做梦,一幕幕光怪陆离。 沉平莛被她扰得不安生,探问了一句没得到回复,再次闭上眼,结果又被她梦里一脚踹醒。他叹着气坐起来,摸索着去开灯,还没按下开关,听到她黏黏糊糊地叫了一句什么。 他动作一顿,收回手。 片刻后,她又开始说梦话,他想了想,把自己半缩回被子里,朝她靠近了些。 他知道她有说梦话的毛病,但没到能吵醒他的程度,他就没上过心,更遑论起心思听一听。可今晚他摆明了睡不了一个好觉,她的梦话主题听着也有些暧昧,不如听听打发时间,还能收集些素材明日调侃她。 没想到她索然不觉,他却越听越上火。 她是多不满意他的表现,竟然在他床上做起春梦了? 还没想好怎么教训她,她突然发出一声哭腔,挣扎着醒了过来。他对上她满眼滚烫泪光,心头蓦地一动,翻身压了上去。 好软,熟悉的温热香气。 “……做噩梦了,”她很快就清醒了,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脖子,吸了一下鼻子,“好吓人。” 他凑近了,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噩梦?” 她垂下睫毛,一张委委屈屈的脸:“你们家这老宅子太吓人了,我梦见有人压着我,我一点儿都动不了,还、啊!” 她轻叫一声,一下子脸就红了。 食指指腹隔着隐约湿润的布料按住最敏感的器官,他在她唇上轻咬一下,嗓子压得有点哑:“做噩梦了,那是多艳的鬼,让你湿成这样?” 这脸看来是捡不回来了,她微微别开脸,腿却很诚实地磨蹭着绞了上来:“你总不能连我做什么梦都管吧?” “管不了,但是有点好奇,”他不急着直入主题,嘴唇手指都磨着她,“听见你哭哭啼啼地叫哥哥,我还不知道,你哪个哥哥这么欺负过你?” 她腰都软了,有气无力地推他:“才没有……” “什么没有?没有哥哥,还是没有欺负过你?” 耳朵被轻轻咬住,腿间也由他肆虐着,她湿得越来越厉害,呼吸跟着手一起颤抖:“别、不要这样弄……” 指尖动作由慢而快,轻拢慢捻从容而考究,简直像在弹拨什么乐器。他磨蹭着她潮红的脸,感受到手底下单薄的布料被洇得越来越润,恍然倒想起两句艳诗。 妾似琵琶斜入抱……凭君翻指弄宫商。 一点诗情给他添了兴味,他抬身去床头将室温调高,回来将被子掀了,免得碍事。指尖落下,将她皱得不成样子的睡裙一点点卷上去,结实浑圆的大腿,细瘦一截的腰,白腻酥香的胸乳,线条流畅的肩臂…… 媚骨横陈,一团琼软。 她抬起手臂掩住眼睛,却依旧能感觉到他烫得不可思议的目光,喉间不安地起伏一次:“别看。” “为什么不看?你不应该害羞,你的身体很漂亮,”他低声道,手覆上她的脚腕,一点点往上摩挲,“宁昭同,我很喜欢你。” 分明是表白的话,让他这样低沉地念出来,显得平淡到无趣。她倒知道他说得真心,因为他说的喜欢不是对着她这个人,而是这具被他笼罩住的赤裸的身体。 她感受到他的手指在小腿上留下冰冷的湿痕,微微咬住下唇,感到了一点异样的羞耻。 她的身体能取悦他,她高兴,却又同时地不满足。 他像在赏玩什么艺术品,借着冬日冰冷的月光将她一点点打量过来,再用温热的手掌一一覆上去。 他这么肆无忌惮,将视线和手逡巡在她身体上那些她母亲都不曾触碰的地方,一半挑逗一半威胁,像在宣告他的占领。 冷和恐惧一起袭来,她轻微地战栗,他感受到了,将胸膛覆上去给她温暖,又以手掌抚平她的不安。他再次和她贴近了,眉睫和唇齿都相交,躯体的每一寸都挤压着相嵌,仿佛从先天起他们就是一体。 他插进去,长驱直入,湿润的软肉毫无阻隔地包裹住性器,严丝合缝。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避过孕了,只是上天迟迟不肯给他们一个孩子。 她环住他的腰承受他的入侵,快慰从摩擦处极速地蔓延开,很快她就发出一些甜腻的叫声,连腰臀都下意识地摆动起来:“好棒、嗯……” 他在情事里常有些坏心思,总要磨得她哭出来才肯放过她,但她能忍到现在还不离开,想来也不讨厌自己这么欺负她。 意识到这一点,他有恃无恐地放肆了一些,调整角度撞向她最要命的地方,惹得她惊慌失措地叫起来:“不要!不要这么、啊!啊、啊……” 求饶的话黏成一团,他吻住她的唇,全部吞进自己喉间。 快感积累到顶端,她一边挣扎一边在高潮中颤抖,最后终于讨回了一口空气,咬着止不住地抽泣。 他看着她含泪的脸,有些爱怜地吻了吻,却毫不留情地将她翻过来,从后面顶了进去。 “不要了……受不了、好涨……”她小声求饶,一边哭一边颤,听着可怜得要命。他咬住她后颈的肉,用牙齿轻轻磨了磨,含糊开口:“你在梦里,也是这么叫的。” 她僵了一下。 “你说哥哥,不要了,受不了了,要被插坏了,”他将字句咬得像叹息一样,揽住她的腰,撞进她的最深处,“宁昭同,哪个哥哥干得你这么爽?” 她咬住嘴唇,呻吟和解释都出不了口,大腿在他毫不留情的侵犯里剧烈地颤抖着,最后裹在枕头里的全是承受不住的呜咽。 他按着她的腰快速进出,享受着最坦然直接的快感,却发现好像她哭得越可怜,他的呼吸就更急促几分。 他压下那一点破坏欲,告诉自己,他其实没有生气,只是找个由头讨些便宜。 他的确没有理由生气。 他知道她上辈子大概是活在万花丛中的,但这辈子一心奔着自己来,初夜交给他,往后也过得干净,他连吃醋都找不到理由。 但他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无名的憋闷,来自一种安全感的缺失。 他占有了她的身体,占据着她丈夫的名分,为什么还是觉得她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甚至日复一日地担忧她的离开?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希望她像氧气一样自然地充斥他生命的每一部分,却不希望自己时时刻刻都挂心在她身上。 微妙的怨气让他失了一晚上分寸,没顾及到还在陈家,一直缠着她肆意索欢,接近三点才在她身体里释放了最后一次。她还在潮吹里剧烈地颤抖,他摸索到她腿间,似乎想寻找水源,她夹着他的手发出一声崩溃的哭腔,下身又喷了一点出来。 他从后面压住她,偏过头,讨了一个很长的吻,吐息又乱又灼热。 许久,他撤开一点,小声道:“不要离开我。” 她轻颤了一下,张了张嘴,最后却没能说出半点字句来。 他蓦地笑了一下,很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 不要离开我。 不许离开我。 年夜饭不欢而散,不是好兆头,但那是去年的事,初一还是要过的。 且要过得好,才算给新年开了个好头。 二舅陈世英跟家世不凡的妻子早早离婚,长子苏文敬没有留在陈家,但陈老爷子待孙子算是尽了心的,苏家那位也投桃报李,初一就把苏文敬送过来拜年了。 陈老爷子有六个孩子,一个嫡长女,五个嫡子,算得上人丁兴旺。 但到了下一辈,一房房就没见有子嗣丰的,四房甚至直接绝了香火。 小辈里年纪最大的是沉平莛,长女陈雁知的独子,算个难得出息的。但外孙就是外孙,有亲子也隔了一层,何况他这把年纪了,膝下还只有一个养女。 第二个是陈老三陈启华家的陈文雅,年近四十,如今是陈家珠宝生意的掌门人;第三个是陈家老五陈吉伍的遗腹子陈文培,三十六岁,管着陈家的高端丝织品生意。陈家老四老五早逝,老六也在同一场灾难里伤了腿,陈老爷子顾念秦潇湘艰难,倒也没逼着她跟陈汉辞生个孩子。 苏文敬是这辈儿里第四个,没改名之前叫陈文敬,陈世英四十岁上头才得这么根独苗,跟前妻闹得再僵也是日日嘘寒问暖的。 苏文敬高中复读三年,两家人看实在是没什么指望,花了大价钱把他送到意大利去,两年预科后申了个人文专业。如今二十七岁归国,肚子里学到些什么不知道,倒被意大利的水土磨出一副好样貌。 一杆瘦骨站在堂前,微卷的黑长发映着一张温润秀致的脸,一双眼似隔着千山万水望过来,一点惹人心疼的忧郁。 昨晚折腾得太晚,沉平莛早上又没叫她,宁昭同稍晚了几分钟才赶到。跨过屋檐,她颔首,目光在青年人裸露的领口多停留了片刻。 陈老爷子一见她脸色就不太好,沉下喉咙要说什么,却让苏文敬抢了先,一句问候带着温和的笑意:“长嫂。” 长嫂。 女人堆里发出轻微的骚动,很快平息。 宁昭同自认当不起这句问候,佯作没听见,坐到了沉平莛和宁瓅的中间。沉平莛从苏文敬身上收回目光,看她一眼,抬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陈启华没忍住,斥道:“小莛家的,文敬在跟你说话!” 他是生意人,一团和气是准则,照理来说就算奔着朱鸿的名气,也不想跟她红脸。但昨晚老宅静得太早,他的院子就挨着花雪院,莺歌燕语入了耳,他让夫人含忧带怨盯了半晚上,实在是压不住怨气。 沉平莛看他发火,有些莫名,又在下一刻突然意识到,他们住的侧间离三舅的主卧太近。 心里有数了,沉平莛忍不住缓了眉眼,淡淡一笑:“你嫂子年纪小,脸皮薄,受不得你这么称呼。” “那是文敬考虑不周,还望长嫂海涵,”苏文敬朝向宁昭同微微欠身,“不过长嫂毕竟是长嫂,总该习惯的。” 陈老爷子瞪了陈世英一眼,意思是你养的什么儿子,为了个大家都不喜欢的外人下一伙长辈的面子。 陈世英心里也发苦,他儿子他知道,这小子从小到大放肆惯了,这态度肯定是对外甥媳妇起了心思—— 依小莛那缜密性子,这个年怕是过不安稳了。 宁昭同腰酸背疼的,实在不想再掺和陈家这堆弯弯绕绕的,微笑颔首示意就当敷衍过了。沉平莛问了两句苏文敬的现状,苏文敬一一答来,等陈老爷子让他别站着,苏文敬顿了顿,挪动椅子放到沉平莛的对面,脱掉外套坐了下来。 一室人都怔住了。 那椅子挪得不远,苏文敬这几个动作还不脱“调整”的范畴,但从陈老爷子那边看来,苏文敬的位置离宁昭同有点太近了。 椅子挡住宁瓅,半个身子跟宁昭同重合着,好像膝盖都能和长嫂碰上。 沉平莛指尖微收,扣住了宁昭同半个手掌。 苏文敬仿佛索然未觉,秀致的眉眼弯起来,撒娇般和沉平莛搭话,只是话题绕来绕去也绕不开他身边的女人:“……20年初疫情刚开始的时候,留学生里有人发起活动,让我们捐款,买防护服和口罩,送回国内来。当时我给我爸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没想到我爸说长嫂从美国给你寄了一大批物资,陈家也分到一份……” “……长嫂在意大利知名度不低的,除了作为女演员,还作为学者……有天我去一个同学家玩,他的房间里就贴着长嫂的海报。我告诉他长嫂和我的关系,他很高兴地拉着我去见了他的导师。他在罗马三大的文学与哲学学院,他的导师关注过长嫂,当然,是因为长嫂的博士论文。他的导师开玩笑说长嫂是阿甘本式的学者,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肯离开电影的世界,回到象牙塔里来。哦,您知道阿甘本吗,一个意大利哲学家,现在还活着……” “……这次来除了给爷爷拜年,也就是想见见你和长嫂。我和朋友正在筹备一个短片,不知道长嫂能不能赏脸过来指导指导,要是长嫂同意了,你可不能生气……” 弟弟的挑衅越来越直白,沉平莛的火气却一点一点泄干净了。审视的目光落在苏文敬秀气漂亮的脸上,蓦地,他微微笑了一下。 苏文敬心头一动,又见宁昭同也看了过来,不躲不避迎上他的目光。 干净白皙的皮相,丰密的眉漆黑的眼,明净的眼波与红得诱人亲吻的嘴唇,只是神情没什么温度。 倒是无妨,梨花一枝春带雨,纵使无情也动人。 “长嫂怎么这么看着我?”苏文敬笑,小指轻轻蹭过她的膝盖,一点摩擦的灼热。 宁昭同问:“有女朋友了吗?” 众目睽睽,年纪相仿的长嫂与幼弟,这问题坦然却也暧昧。 苏文敬心口发热,只觉得确认了一些东西,喉间都微微顿了一下:“还没有。现在回国了,自该长嫂为我操持。” 陈老爷子呛了个狠的,他就是老得再迟钝也把情况看明白了,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恨宁氏不端庄,还是怪幼孙不懂事。 陈汉辞厌恶地蹙眉,看了陈老爷子身后神情晦暗的秦潇湘一眼,冷哼一声,脸色直接朝着陈世英摆:“文敬学得好规矩,叔母不理会就算了,连亲生母亲也是过不了脑子的。” 苏文敬恍然意识到什么,有点懊恼,连忙起身跟秦潇湘道歉:“六叔母,我离家太久,确实是忘了规矩。我只是初见长嫂有些兴奋,不是有意忽略,您千万别见怪……” 陈世英心里暗骂一声,这臭小子真是越描越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秦潇湘自然一惯的好脾气,微微一笑说一家人哪里的话,手上轻柔地给陈老爷子拍背顺着气。苏文敬心里感激叔母,自以为这点尴尬算是揭过,一回头却对上沉平莛微微含笑的眼睛。 碎冰堆在眼底,那点笑意怎么都映不透。 苏文敬背脊一紧,不肯退让,撑出了一个略带挑衅的目光。沉平莛笑意不动,看了他片刻,偏过头,靠到了宁昭同的脸颊边上,低声道:“昨晚没睡好,先回去休息吧。” 温热的呼吸撩动耳畔的头发,她稍稍颤了一下,荒唐的回忆浮上来,惹得脸颊都泛起一层润润的红。 “好,”她应声,有点哑,清了一下嗓子才找回状态,“我就不去惹老爷子生气了,你帮我说一下,我带孩子回去歇一会儿。” 老规矩初一不能睡懒觉,四点睡七点起,对宁昭同来说确实太折磨了一点。 沉平莛应声,嘱咐宁瓅看着点妈妈。 冬雨浇了石板路容易滑,宁昭同那鞋有一点跟,不方便。 一直被忽略的宁瓅找到刷存在感的时候了,抱住宁昭同的手臂娇里娇气地跟沉平莛说玩笑话:“我陪着妈妈你还不放心?借你老婆两个小时,中午饭的时候还你!” 沉平莛笑得亲稔,宁昭同也轻轻拧她一下。宁瓅摇了摇她的手臂撒娇,跟脸色不大好看的苏文敬告过别,拉着宁昭同出了门。 16礼尚往来还是恩将仇报?(H) 回到花雪院侧间,宁昭同一看那换了个干净的床单被褥,脸上有点挂不住,转头说要挨着闺女。 宁瓅打小就精力好,昨晚睡得也踏实,没打算补觉,很慷慨地将房间让给妈妈回笼。 宁昭同简单刷了个牙冲了个澡,发现没带换洗衣服和睡裙,干脆裸着就钻进了被子里。 闺女这被子松软轻薄,看着不是陈雁知留下来的,按照秦潇湘的妥帖性子,她不担心有什么卫生问题。 一觉睡得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发软,她舒展着肢体蹭了蹭被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睡饱了?”旁边突然响起一个男声。 宁昭同都不用看,懒洋洋地往他怀里一钻:“都怪你,以后不准这么折腾我。” 沉平莛轻笑一声,探手摸她柔软的下巴,一块软肉手感极好:“不准怎么折腾你?” 这老男人摆明是在调戏她,她不想回答,埋头噙住他的手,威胁似的轻咬了一下。没想到他像被烫了一样猛地收回手,她惊讶地看过来,还没问出口,就被他堵住了嘴唇。 他想磨着她的时候总不会缺手段,几个缠绵的吻就让她软了腰。她徒劳地推着他的肩膀,话小声出口,既是抱怨,也像撒娇:“别、不许乱来!能不能节制一点,昨天弄了那么久,我今天走路都不对劲,再继续我真下不了床了……” 他当然知道她被欺负狠了。 她今天入乡随俗,跟家里女人一样,穿了件厚旗袍打底,身段掐得一览无遗。离开堂屋那几步外套还没穿上,腰臀款摆间腿不大自然地颤了两下,瞧着就是骨酥髓软的模样,看得他都来火。 大半是被她勾的,小半是想到这一屋子男人都关注着这面,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几眼。 “下床干什么?”妒火细细微微,不太烈,却扰人得很,烧得他难得说了句胡搅蛮缠的话,“去勾引苏文敬吗?” 她无奈,亲他一下,小声道:“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你看我勾引他了吗?” 他埋下脸,蹭了蹭她光裸的胸乳,嘴唇就在鲜红的莓果边上:“你多看了他几眼。” “那我多看了你多少眼,你数一数?”她不肯惯着他,“什么醋都吃,你这弟弟说话没轻没重的,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啊,你、你别……” 他含住挺立的乳首,轻轻吮了一下,满意地感受到她下意识地将身体贴了上来。 她整个人都是光着的,他都不用费脱衣服的功夫,手朝腿间探去,摸到一点湿润。 “别、你手不干净……”她不太有力地提出意见,“这是瓅瓅的床……” 他也是里里外外洗过的,洗完就上床来了,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但想到半路摸过手机,他也没有坚持,想了想,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一句话传出来不太清晰:“那就用嘴。” ? 她惊得差点弹起来,被他不容置疑地按住。下一秒湿润的口腔包裹住阴蒂,她轻叫了一声,顿时浑身都软下来。 她是真不想要,可他都这么伏低做小了,再拒绝不免显得不识好歹。 只是他这口活比自己还差,没头没脑的舔舐激得她小腿发紧地胡乱蹬了两下,而后很过分地笑出了声。 身下动作停住了,她连忙压住笑意,解释:“那个,我就是想起了高兴的事,不是觉得你技术不行。” 比如这老男人不能用手就考虑用嘴,说明昨晚也不是她一个人累。 屁股被拍了一下,唇舌又挨了上来,她轻哼一声,下意识地夹了一下大腿,而后摆腰相就,还小声指导:“上面一点、啊、对……快一点、对、啊好棒……” 等他终于潮红着脸钻出被褥,忍不住一口啃上她的嘴唇,磨了两下,觉得有点累。 女人真是难伺候。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眼里迷离神色还没散尽,已经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又咬她一口,问她笑什么,她不敢直说,只是翻身上来,亲昵地磨蹭着他的脸:“我礼尚往来一下?” 礼—— 他感受着下腹的有气无力,想着怎么才能在老婆那里维持面子,片刻后自己没绷住,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礼尚往来还是恩将仇报?” 她扑哧一声,咬了一下他的锁骨:“等着我收拾你吧!” 苏文敬确实是被惯得太放肆了。 初一晚宴,宁昭同一进来,苏文敬当着几桌子人对着她评头论足,眼里带光地夸她身材好。 宁昭同面子情都懒得做,带着两份刻意的轻蔑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一言不发地在沉平莛身旁入座。 苏文敬脸色一僵,沉平莛淡淡扫他一眼,捏起净手的毛巾,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手:“二舅。” 沉平莛只唤了这么一句,陈世英心里就一清二楚,忍着尴尬将苏文敬拖了出去。 陈老爷子看在眼里,倒隐约有了点头绪。 宁氏这个祸害,得让小莛对她失了心思,才有清理的可能。 要是这样,文敬的心思,纵一纵也无妨。 晚宴前半场,苏文敬蔫头耷脑地坐在末席,但中途他被叫出去一趟后,回来就满面容光焕发。 宁瓅看在眼里,放下筷子,宁昭同问她怎么了,宁瓅没说话。 宁昭同不耐跟陈家人喝酒,七点刚过就回了花雪院,稍稍锻炼消过食,泡着脚看了一会儿书。临近九点的时候,一张陌生面孔敲开了花雪院的门,说秦潇湘请她过去,有事情要商量。 刚泡完的脚,一出门肯定就冰了,宁昭同有点不太乐意,但想着秦潇湘在家里受那么多气,也不忍心不去。 宁昭同裹得厚厚的,跟来人一起出了门,陈家这老宅子晚上光源很少,加上沿途分花拂柳的,好几次都没发现前面竟然有路。 这确实是秦潇湘的院子,宁昭同将手里的军刀放回兜里,颔首道谢,前行敲门。 没想到敲了几分钟,里面硬是没人应答,宁昭同心里有点不太踏实了,摸出手机,下一刻远处却传来一个男声。 “长嫂。” 宁昭同看过去,苏文敬。 “长嫂怎么在这里?”苏文敬走近了,昏暗的光将他秀致的脸庞映出漂亮的阴影,“这是六叔母的院子。” 宁昭同看了他片刻:“有个人来我的院子里告诉我,说潇湘找我有事,就领着我过来了。我敲了几分钟,里面好像没有人,潇湘还在前院吗?” “长嫂怎么直接叫六叔母的名字,不太合规矩,”苏文敬笑了笑,又解释道,“六叔母早就回来了,但爷爷有事找她,刚才又把她叫过去了。估计是不太巧,长嫂刚好和叔母错开,也没能碰上叔母派来解释的人。” 这理由说得通,宁昭同神情缓了一些:“前院还在喝吗?你就下桌子了啊。” 苏文敬享受着这点难得的亲稔,忍着放肆的念头,乖巧应声:“应该快结束了。我要去帮我爸取一点东西,长嫂认识路吗,我顺便送你回去吧。” 宁昭同是真不认识路,两辈子了还是不认识,点头应下:“那就拜托你了。” 苏文敬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长嫂太见外了。” 长得漂亮,身材挺拔,衣品不错,嗓音也柔缓。 如果不是常常在玩笑里塞几个挑逗的话头,宁昭同觉得这小子倒也不算讨厌,毕竟那么多年觊觎她的人不到一万也有八千,论面目可憎说话下头他完全排不上号——除非他动了歪心思。 眼瞧着周围的路越来越陌生,她站在了拱门的台阶处,问:“这过去是什么地方?” 苏文敬仿佛很是坦然:“陈家的祠堂。我们现在在后院,转过去就是花雪院了。” 宁昭同顿了顿,还是抬步过去了。 苏文敬再混账,应该也不至于在祠堂乱来。 可苏文敬就真敢这么混账。 刚过转角,他突然将她扑到一堵墙边,她大惊之下要还手,身后的墙就是一空。苏文敬回身把门关了,搂住她在抵着肩的狭窄通道里疾行,宁昭同感受到空间的逼仄,没有选择在这里发难。 苏文敬喜欢她的识相,一边走一边跟她解释,似有炫耀和威胁:“这个地方只有爷爷和我知道。” 宁昭同懂了,冷声道:“所以不会有人来救我。” “会的,但是他们找不到你,不对,他们找不到我们,”苏文敬笑得很开心,又到转角,直接把她压到嵌进墙壁的床榻深处,“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朱鸿,我真的很喜欢你,哦,朱鸿好像不是你的真名?” 灯光太暗了,宁昭同闭了闭眼再睁开,手臂努力向着周围摸索,发现这是一个人工开凿的山洞。 高度仅供站直,宽度能容下这张2X1.5的床,还留出了两三个平方的空地,堆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入口在脚的方向。 没见到其他出口。 没得到回复,苏文敬不满,俯下脸想要亲她:“你不会真对小莛哥死心塌地吧?他多大年纪了,四十四还是四十五,他还能睡你吗,他能满足你吗?我记得你就比我大一点,干嘛活成那么死气沉沉的模样,他” “啪!” 这地方又湿又冷好像还不太干净,宁昭同耐心不太好,甩了他一巴掌:“安静点儿。” 苏文敬下意识躲了一下,所以落到脸上的力道不是很重,又听她这样的口吻,有点惊疑不定,没忙着发火:“你” “你和陈老爷子是怎么算计的?”宁昭同坐起来,“打算把我先奸后杀以绝后患,还是笃定我不可能往外说,或者沉平莛绝对会吃了这个闷亏,把家丑瞒在这宅子里?” 苏文敬有点愣愣的,没料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和爷爷有什么关系?” 宁昭同有点无语:“这地方不是只有你和你爷爷知道吗?” “是,但是我没跟爷爷说过啊,”苏文敬挠了一下脑袋,他那张脸嫩,做这种动作会显得有点单纯,“爷爷规矩很大,我对你动心思,他会动家法的。” “那是谁帮你的?” “是——”苏文敬连忙打住话头,冷了神色,“你想拖延时间吗?” “我不用拖延时间,”宁昭同当胸重重一脚将他踹到对面的墙壁上,跟着跳下床榻,“倒是你,很快就会期待有人来救你的。” “妈妈不见了,”宁瓅收伞进来,一句话又脆又利落,音量不大却压住了一室哄闹,“电话打不通。” 房间里静了一瞬,秦潇湘迎着宁瓅清清冷冷的目光,忍住一点慌乱:“我本来找了昭同帮忙写帖子,我这边人刚出门,父亲让我过来一趟。我遣了人去告诉她不用来,是不是没能赶上?” 沉平莛颔首,坐得还稳:“妈妈带手机了吗?” “带了,泡脚的水都倒了,也穿了厚衣服,肯定不是紧急情况,”宁瓅抖了抖伞上的水,“但电话打不通,让人有点担心。宅子晚上太黑,还是赶紧找找吧,怕妈妈在哪里摔了一跤,这天气太冷了。” 秦潇湘一听:“是,赶紧去找找吧,冬天路不好走,摔跤了也不好受!” 虽然饭局至末大家都意兴阑珊,但出门找人也不是什么舒服活计,只是碍于面子没人说出来。陈老爷子跟陈世英对视一眼,心里有数了,正要开口拖延下时间,却见沉平莛已经跟着宁瓅出去了。 “小莛!”陈汉辞把他叫住,觉得他是关心则乱了,“先分个方向,别跟没头苍蝇似的。” “不用,”沉平莛接到宁瓅的示意,没什么温度的目光扫过室内众人,也没有解释,钻进伞下,“我大概知道她在哪个地方。” 陈老爷子脸色微微一变。 他知道? 宁瓅跟沉平莛先去了秦潇湘的院子门口,强光手电打出凌乱的脚印,宁昭同确实到过这门前。 “你知道妈妈在哪里?”宁瓅望着两个方向,“我觉得你那个弟弟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真是他,就不用忌惮了,”沉平莛辨认了一下,挑了一条路往前走,“他打不过宁昭同。” “你也打不过妈妈。” 他顿了顿:“嗯。” “我觉得你很介怀这件事。” “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吗?” “你说了,妈妈不会有危险,这种事我信你,”宁瓅的声音从雨里传过来,“妈妈的身手来得很不容易,你不应该嫉妒。” “我为什么会嫉妒我的妻子?”沉平莛反问。 “你真的把妈妈当成妻子吗?” “你是什么意思?你妈妈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世俗意义的好妻子吗?” “你不要有那么强的攻击性,我没有挑衅你的意思,”宁瓅看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你和妈妈是一类人,个性太强就不可能对另一个人交付所有的身心。同性相斥,角力的状态必定是会相互挫伤的,我只是有点可怜你们,感受不到真正彼此依赖的感受。” 沉平莛喉间一哽。 这话说得未免太不留情面,连反驳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你跟你妈妈说过这些话吗?”他问。 “没有。妈妈有很多选择,但你没有。” “什么选择?” “有件事你问过我,但我没回答你。” 一点微妙飞快闪过:“你要跟我介绍一下的其他爸爸了吗?平平静静?” “不,你的嫉妒心太吓人了,我希望他们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你的视野里,”宁瓅开了个玩笑,“但有些事我是可以承认的,你不是我唯一的父亲,也不是我最认可的父亲。甚至,我更倾向于我跟你没有血缘。” 沉平莛神色冷淡了些:“我跟你本来就没有血缘。” “那个你从来不肯承认这件事。” “我不是他。” “你希望自己不是他,还是痛恨自己不是他?” 沉平莛不说话。 “你明明把他放在你前路的尽头,不断向他接近,却不肯承认这是你对他的认可,也没办法试想妈妈是因为放不下他,才跨越时空放弃一切来找你的,”宁瓅发出一声很轻的笑,让他听出一点讥嘲,“是不是挺奇怪的,人竟然会嫉妒自己。” 他重复:“我不是他。” 她飞快接话:“如果你不是他,妈妈就不会爱你。” “宁昭同爱我吗?” “你希望妈妈爱你吗?” “我从来没有奢求过那种东西,我也不清楚那种东西是什么,”他语速快了一些,“宁瓅,我很满意现在的现状,你妈妈也很满意。” “你为什么说妈妈满意现在的现状?” 沉平莛抬头看过来,目光凛然。 宁瓅不看他:“妈妈很委屈。” “委屈?” “妈妈曾经对你不屑一顾,是你带着一颗真心过来,她才肯多看你几眼,最后彻底接纳你,”宁瓅看着脚下的路,“这辈子,妈妈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却换不来你的真心。” 他几乎有些气笑了:“她要我什么样的真心?” 他怎么可能这么低声下气求一个女人的青睐? “你不信是吧?你肯定不信。你觉得你都走到独一无二的位置上去了,怎么可能还因为对一个女人不全的心求而不得而辗转反侧——婷婷,我从前觉得你傲慢,现在才知道,你是在害怕。” 他笑,但眼里没有温度:“我害怕什么?” “你害怕妈妈的爱会驯服你,”宁瓅突然放轻了声线,光照得眉眼淡淡,“你害怕全心全意地爱上她,会让你有一天心甘情愿地递上鞭子,俯首称臣。” 驯服,鞭子,俯首称臣。 几个意象拼凑一处,几乎让他战栗。 “对面有人过来了,”宁瓅道,“这是陈家的祠堂吧。” 沉平莛嗯了一声:“她应该就在里面。” “是你外公的主意吗?说妈妈一个女人进了祠堂,不合规矩。” 他又嗯了一声。 “嘴上说着规矩,心里面却只想着用规矩来算计人,”宁瓅喃喃,站在紧闭的大门前面,“你们陈家真没几个好人。” 沉平莛嘴唇一扬,但声音里没有笑意:“一直这样。” 从陈雁知的出嫁,到苏文敬的放肆,他这位外公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尊重过什么规矩,他要的是规矩带给他说一不二的权力。 17你信我的真心吗? 三两步,陈老爷子打着伞到了,沉声道:“小莛,找到了吗?” 沉平莛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和这深冬细雨一样的温度:“外公,还要请您开下祠堂。” 秦潇湘一听,忍不住有点慌乱:“开祠堂做什么?找到昭同了吗?” 沉平莛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就在里面。” 满场哗然。 “怎么可能,祠堂门关着,她怎么进去的?” “怎么让女人进了祠堂,小莛,你这媳妇可太没规矩了!” “祠堂没有人守着吗?” …… 陈老爷子有点摸不透他,问沉平莛:“你媳妇在祠堂里?” “是,我听见声音了。”沉平莛道。 陈老爷子没听见什么动静,但沉平莛是不是说谎都没关系,重点是他竟然真的准备让自己开祠堂——陈老爷子沉声道:“你考虑清楚,祠堂不是女人来的地方,她要真进去了,我饶不了她。” 陈家规矩严,一个女人擅闯祠堂的罪名指向的是这偌大家业,陈老爷子不信沉平莛真有勇气替宁氏全部担下。 到底,他妻族不盛,陈家虽然没权,好歹有钱。 “您从来没准备饶了她,”沉平莛却直接把窗户纸捅破了,“您觉得她帮不上我的忙。” 陈老爷子没否认:“宁氏太轻浮。” “她不轻浮,就会被关在匣子里,”沉平莛淡淡道,“外公,天气太冷,开祠堂吧。” 陈老爷子盯着他,周围人次第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收得紧。 一声响,宁瓅收了伞,将伞尖戳在紧闭的大门上,迎上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您再不开门,我就要找其他方法进去了。” 旁人以为她想硬闯,但陈老爷子明白宁瓅的意思,沉平莛还真知道那道小门。 片刻后,陈老爷子顿了顿手杖:“开门。” 祠堂钥匙,族长有一份,陈老爷子这一把在卧室里放着,还得遣人去拿。 细雨又大了,淅淅沥沥打在伞和屋檐上,衬得这一片黑压压的沉默脑袋越发压抑。 寂静里,蓦地一声痛呼划破天际,众人惶然看向大门,没想到里面竟然真有人。 可这声音不像女人。 陈世英掐着掌心,意识到所有事都超出了他和父亲的预料。 文敬没有控制住宁氏,而小莛也不在乎跟陈家撕破脸。 终于,钥匙到了,陈老爷子过了一会儿才接过来,插进沉重的锁头,慢慢地旋转。 锁卸下来,宁瓅先行一步用力将两扇门推开,待看清里头的景象,众人呼吸齐齐一滞。 祠堂里外二进,三道门重重相迭,祖宗排位都在最里头放着。如今隔着中庭里细微的光线望去,那窄门就像昏暗的舞台,而一身艳红旗袍的女人循声望来,脚下跪着一团瑟瑟发抖的东西。 庭院深深,祠堂里站着个一身红衣的女人,大片阴影压下来,顿时就吓得几人惊叫出声。 沉平莛看着她手中的鞭子,柔顺地垂在她腿边,像条细长的蛇,摇曳着嘶嘶吐信。 鞭子,驯服,俯首称臣。 他看着宁瓅进去,一时有点迈不动脚。 两息过后陈世英终于反应过来了,痛叫一声冲了过去,连环廊都不走,顶着雨跑过中庭。 陈老爷子绷紧了脸上的法令纹,手杖攀上阶梯:“进去瞧瞧。” 男人们心惊肉跳地跟上来,女人们在门口探头探脑,不敢迈步。 堂前一男一女,看着虽然荒唐,却不见暧昧。 陈老爷子扫过宁昭同手上的烟,没开口,先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嘴里念叨了一通,大概是求祖先原谅。 宁瓅脱下外套披在宁昭同身上,也没问她的大衣去哪里了。沉平莛抢了她手里的烟头,扔到苏文敬的手背上,用脚碾了上去。 苏文敬又叫了一声,但除了陈世英眼里带火瞪过来,已经没有人在意他了。 看陈老爷子把香插上,宁昭同开了口,对沉平莛说的:“我有点困,不太有精力吵架,你能代劳吗?” 她一点一点把鞭子收起来,沉平莛看着,仿佛心里的枷锁一点一点被解开,不由带笑,握住她有点冰冷的手:“好,我帮你吵。” “你清楚情况吗,别吵输了。” “苏文敬利用舅母,把你骗到祠堂来,想轻薄你,”沉平莛声音不高,但字句清晰,“你把他打了一顿,我们循着声音找过来了。” 都是宅门里混的,哪能听不懂里头的猫腻,众人神色都微妙了几分,目光掠过陈老爷子和陈世英。 祠堂门关着,这两人能进来,说明肯定有其他的入口。陈老爷子是家主,苏文敬都能知道的地方,陈老爷子不可能不知道。 而秦潇湘是陈老爷子叫过来的,这一点大家都清楚。 老爷子是什么想法,知道小孙子色胆包天,就拉着小儿媳给大外孙戴绿帽子? 宁昭同听完,从贡品里拿过烟盒,又摸了一支,用香点燃咬住:“苏文敬跟我说,女人不能进祠堂。” 苏文敬在陈世英怀里抽搐了两下,陈世英安慰他救护车马上就到。 沉平莛看着她唇里的烟,想再次夺过来,但最后选择跟她一起放肆,也摸了一根点燃,只是不抽:“非你本意,算不到你头上。” “也是,我还帮你们陈家祖先教训了不肖子孙,他们应该不会怪罪我偷他们烟抽,”宁昭同点了点头,烟灰掉了一截,“那苏文敬算计我,这事怎么说?” 沉平莛问她:“你想怎么办?” 宁昭同笑了一下:“我想要他的命。” 众人悚然,苏文敬又抽搐了一下,抖着手往陈世英怀里埋。 这个女人做得出来!她真的敢要他的命! 沉平莛顿了顿,将烟头碾在柱子上:“大过年,见血不好。” “也是,”宁昭同顿时有些兴趣缺缺,将烟头交给闺女处理,“那你们看着办吧,我回去睡觉了。” 沉平莛拢好她的外套,牵着她往外走去。 “沉平莛。” 陈老爷子到底是开了口:“想清楚,踏出这个门,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这是他给沉平莛最后的机会。 沉平莛驻步,但没有回头:“我从来没有姓过陈。” 他姓沉,陈家是他的外家,可他的母亲对他不好,外家对他的母亲也不好。 他对这个宅子没有过半分留念。 “……好,”陈老爷子将手杖重重一顿,闭上眼,“不要后悔。” 第二天一家三口离开,只有秦潇湘来送。 宁昭同知道她艰难,没敢再和她太亲近,只告诉她有事情随时找自己,而后便告别离开。 沉平莛坐上车,看着前方:“苏文敬,我会处理的。” “没关系,我没吃什么亏,”宁昭同把脑袋放到他肩膀上,“以后水连生不会帮你了。” 听到这件事,沉平莛微微颔首,片刻后却摇了下头:“未必。” 水连生父亲和陈老爷子之间的交情,不一定是情分,而水连生待他的心是真切的,他看得分明。 她就不说话了,闭上眼,似有些困倦。 走到一半,沉平莛突然开口:“你的鞭子,能给我看看吗?” 她没睁眼,引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沉平莛最开始没明白,低头一看,原来鞭子就是她的皮带。 解皮带的动作有点尴尬,沉平莛尽量利落,用力将整条都抽出来。 长鞭入手,一点奇怪的弹性,他把玩了片刻,看见上面的血渍。 “二舅说,苏文敬的伤很严重。”沉平莛道。 “他说的什么屁话,”宁昭同靠得不太舒服,脱了鞋往他腿上一躺,“就抽了两鞭子,收着六成的力,也就是位置尴尬一点,那点口子半个月就能结痂。” “位置尴尬?” “哦,往他大腿根抽的,他可能以为我要废了他,”说到这里,宁昭同试探着问,“怎么,他让我吓萎了?” 沉平莛轻笑一声:“那就算他活该。” “那算我以一己之力断陈家两房的香火,”她扑哧一声,还挺乐,又转了话题,“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向着我。” “为什么?”他摸摸她的下巴,“我不向着你向着谁,我们才是一家人。” 宁瓅撇了一下嘴,把音乐按开,不想听老男人张嘴就来。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是常委了,陈家不敢得罪你,我知道你不太喜欢他们,但你跟他们没有明面冲突过,”宁昭同解释,“后来陈老爷子去世,你回来吊唁的时候难过得挺真心实意的,我不知道你对他们到底有几份感情。” 常委。 沉平莛默默记下,语调和音响里传出来的古典音乐一样柔缓:“我要是有一点犹豫,你就要把我连着苏文敬一起抽了。” “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会家暴的人吗?”她不满,在他手腕上轻咬一下,“我那么疼你,怎么舍得对你动粗?” 疼他都说出口了,沉平莛笑得肩膀轻颤:“昨天才说要教训我。” “……你这人怎么回事!”宁昭同恼羞成怒,“不许胡搅蛮缠,那不是一回事!” “那是怎么样的两回事?” 她轻哼一声:“回家再告诉你。” “好,”他捻了捻她的耳垂,垂眸一笑,“回家钻进被窝里,只告诉我一个人。” 宁瓅忍不住了,不满地按了一下喇叭,怒道:“你们俩有完没完,还有孩子在呢!” 宁瓅后来想着,当天的话结束在那样的地方其实不太好,语意未尽,他要是误会,总是一个心结。 她不想显得自己是在挑拨,于是这几天一直在找机会,想跟沉平莛把话说清楚,结果发现父母感情好像更好了。 ……好怪。 不过毕竟是乐见的发展,宁瓅很快就把事情抛到了脑后,却没想到开年工作安排完后,沉平莛主动提起来了:“想不通吧?” 这问句太突兀了,宁瓅没明白:“什么?” “当天跟你聊得不太愉快,”沉平莛简要地提了一下,“我和你妈妈的事。” 宁瓅懂了,瞅他:“是想不通,你不是觉得喜欢妈妈没面子吗?” 他的原话不是这样的,却也觉得这个转述方式有趣而切中重点:“是我的问题。我这一路走过来,什么都能扔出面子来换,回到家里倒要脸了,要跟她争个上下风……没有这样的道理。” 宁瓅狐疑地看他:“这话不像你会说的。” 他一笑:“我会怎么说?” “你能觉得你错了我就挺惊讶的,”宁瓅不怎么给老爹面子,“有理由怀疑你是占了妈妈便宜,嘴上吃点亏也不介意了。” “……” 沉平莛真不知道这闺女到底怎么养成这样的,精得跟猴似的。 “看来我猜对了,”宁瓅轻哂一声,起身,“以后别跟我说你们之间的事,自己偷着乐就行了。” 沉平莛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怀里的酥酥,失笑。 占便宜这事儿吧,具体情况还真不太好往外说,闺女不多问是件好事。 沉平莛和宁昭同都知道彼此从陈家装了事回来,却默契地沉默,到今天也没拿出来聊过,其实好像不是什么好状态。但她最近缠他缠得紧,他也封印解除一样放得开。一天天床上滚那么两圈,灵台倒转的快感没顶而过,恍惚觉得彼此就像榫卯一样,光这样贴着就能过到地老天荒。 他也想过,这样过日子是不是太庸俗了,等年华一去不复返,肉体的吸引力总是会消退的。但每每见她在自己身下娇娇叫着,他从身都心都满得不可思议,甚至生出了只争朝夕的荒唐念头。 他贪恋她柔软丰满的躯体,贪恋她的灵动和温和,于是他觉得,他爱上她也没有关系。 而身心交付丢出去的那些颜面,全在她难耐的求饶里尽数找回。 他侵犯她的身体,她驯服他的灵魂,很公平的交易,他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想要你爱我,你会觉得可笑吗?”她趴在他胸前,细汗还没消退,“前天跟闺女看《人民的名义》,旁白嘲讽欧阳菁,说她竟然想向李达康这样一位政客寻求爱情,我还挺在意的。” 他闻言哭笑不得,因为他跟李达康坐上过同一个位置,有一小拨人真会用“李达康”这个名字来提起他,作为避讳。 他像摸猫一样揉了揉她的后颈,想了想,反问道:“我们之间的问题,是因为我是一个政客吗?” 他觉得不是,但他从来不敢为她给出答案。 “对于有的人,政客是一个职业,”宁昭同道,“对于有的人,政客是一种贯穿始终的身份,或者扮演终身的角色。” 他明白了,吻了吻她的鼻尖:“我至少是你的丈夫。” “你是一个还算合格的丈夫,”她给出评价,“但你确实是个凉薄人。” 凉薄。 他没有否认。 利益权衡充斥着他这颗心,那些真意厚谊老交情什么的,在他这儿确实什么也算不上,有时候甚至会显得有些可笑。 但他还有一些话说,他想告诉她她不一样:“你信我的真心吗?” “什么样的真心?”她问。 他顿了顿:“你比,绝大部分的事情,都要重要。” 她看进他的眼睛,半晌,蓦地一笑。 “我信,”她凑上来吻他,“我信你的真心,我比很多很多都要重要。” 三月份,宁昭同难得接到了吴琴的电话。 她上正处宁和孝却没上,在市里和宁家人处得总是有几分尴尬的,今年过年都没好意思回复宁昭同的祝福短信。 宁昭同看到名字就知道应该是大事,但没想到竟然是崔乔辞职这样的大事,宁昭同先把吴琴安抚下来,一一问细节:“……已经递交辞呈了……” 崔乔这次是先斩后奏,已经辞完才给家里人通气,因为知道父母肯定不支持,尤其是崔青松。果然,崔青松都被气病了,缓了两天才跟吴琴商量,让问问宁昭同,这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宁昭同听完,温声劝道:“吴阿姨,您先别急。崔乔的性格你们知道,没想清楚之前是不可能贸然辞职的,他肯定是受委屈了,你们别急着骂他。正巧,外交部的辞职率和离婚率一直是各部最高的,他这把年纪还没结婚,辞职说不定是件好事,万一明年你们就抱孙子了呢?” 吴琴苦笑:“同同,我知道他在外面过得不容易,但好歹也是个部委铁饭碗,他……唉,回国倒是好事,但他现在工作都没了,哪个小姑娘愿意跟他?” “您要真担心这个就过分了,您只要把消息往外面一递,那姑娘照片雪片儿一样的就过来了,还不由着您挑?” “同同……我是怕他找不到工作,现在就业形势那么严峻……” “吴阿姨,崔乔好歹也是985的本硕,履历也是整整齐齐的没有断过,找个工作还不容易?就算国内形势严峻些,他会说那么多门外语,申个工签出去也是条好路子……” …… 聊了大半个小时,宁昭同终于把吴琴劝住了,挂了电话喝了口水,拨给崔乔。 崔乔接得很快,声线带笑:“你也来劝我?” “我不劝你,我要问你要好处,”宁昭同也笑,“我劝了你妈好久,效果不错,你得好好感谢我一下。” “行啊,明天一起吃个饭?” “你就回来了?” “昨天刚到武汉,还没敢回家,现在住曾庭家里。” “你们家在武汉不是有房子吗?” “这你也知道?我怕我妈领着亲戚过来把我抓回去,”崔乔轻笑一声,“不过你说效果不错,那今晚我就搬过去。” 宁昭同调整了一下姿势:“要不要来帮你搬家,我带着闺女过来。” “你带闺女过来帮我搬家?” “不瞒你说,我闺女有一把子好力气。” 崔乔失笑:“行,那我现在就去打扫,晚上过来吃饭吧。” “搬完家等你做饭啊?” “来曾庭家,”崔乔瞅了一眼隔壁的好兄弟,“我回来一天听他念叨好几次了,说你没良心,住在大院里就想不起来好兄弟了。” 曾庭威胁地扬了扬拳头,作势要揍他。 宁昭同笑:“是我的问题,跟他说今晚给他赔罪,把他媳妇儿子也叫上。” 崔乔不满:“我请客,你赔罪?” “咱俩谁跟谁啊,”宁昭同嘿嘿一声,“你请客,我付钱,没问题了吧?” 18我不想迎合他们的期待了。 宁瓅不怎么认识曾庭,但知道崔乔的酒量,于是死皮赖脸地跟宁昭同去参加同学会,生怕她被灌醉了找不到家门。 曾庭比崔乔还大一点,比宁昭同大了五岁,都是快35的人了。但他这俩儿子大的还不到十岁,小的刚刚六岁,同同竟然有个二十多岁的闺女。 “我的养女宁瓅,”宁昭同入座,跟曾庭一家人介绍,“崔乔见过,你们可能不熟。” 曾庭老婆乔娜娜抿唇一笑,对宁瓅道:“我关注了你的微博。你和小鸿长得真像,跟亲母女一样。” “跟我们一样叫小宁就好,”曾庭跟老婆说,又跟宁昭同解释,“娜娜是你的粉丝。” 崔乔一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我也是小宁粉丝。” 宁瓅帮他开酒,有点想笑:“崔叔叔,你跟妈妈那么熟了还能对她有滤镜啊?” “不一样,你妈妈和我们念书那会儿特别不一样,特别是在屏幕里看着,比当年漂亮多了,”崔乔已经接受自己是叔叔辈这个事实了,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嘴贱,“我怀疑你妈整过容。” 宁昭同瞅过来:“不会夸人就不要张嘴。” 崔乔摇头:“我没想夸你,不要自恋。” 众人都笑,曾庭从宁瓅手里接过酒瓶子,给大家倒上:“小宁现在是一直在武汉住着吗?” 宁昭同道谢端过来:“对,在家里做家庭主妇。” 宁瓅轻哂:“你一周能做三顿饭吗?” “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要插嘴,”宁昭同瞥她一眼,“不然赶你回去给你爹做饭。” 宁瓅当即闭嘴:“我今天没长嘴。” “你们感情真好,”乔娜娜笑道,“还是要有个女儿才贴心。” 其实乔娜娜这俩儿子养得挺好的,乖乖坐着不吵不闹,宁昭同难得安慰了一句:“你家两个亲生的,我这一个没血缘的,我得羡慕你。” 乔娜娜一愣。 这话是不是不应该当着宁瓅说。 宁瓅对着宁昭同乐:“没事,等我结婚了给你生一堆孙子孙女,就不用羡慕人家了。” 宁昭同瞪她一眼:“老子不可能给你带孩子。” “那你生,我给你带,”宁瓅嘿嘿笑着,“我就不在意有没有血缘。” 曾庭和乔娜娜都是场面人,姿态摆得不卑不亢,宁昭同和崔乔又那么熟,一场晚宴说得上宾主尽欢。 八点过出来,乔娜娜和曾庭要把孩子送回家,宁瓅则载着宁昭同和崔乔赶到崔乔的新房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忙要帮。 屋子里有新风系统,吴琴又不时来武汉打扫,一进门还挺干净的。崔乔拿了三个口罩过来,又拧了三块帕子,扔到两人面前,很不客气地说:“擦下座椅门窗就行。” 宁昭同有点想笑,但没说什么,戴上口罩手套就开始擦。 宁瓅想给两人留点空间,一头钻进阳台擦栏杆,很快就听见客厅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妈主要担心你找不到工作,”宁昭同先擦的沙发,免得待会儿毛巾太脏,“我劝她,说你学历和履历在这儿,不可能找不到工作。” “我妈跟我说了,下午给我打的电话,”崔乔一个人在外,干活是很麻利的,“她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总有路子能走,她一听就急,觉得我在糊弄她。” “那有打算吗?” “有,但是跟他们解释起来太困难了,我准备做起来再说。” 宁昭同好像意识到什么:“自媒体啊?” 崔乔一听就笑:“这么聪明。” “吴阿姨是宣传口的,你跟她好好解释,她能理解的。” “我妈能理解,我爸肯定不支持,”崔乔低头,细细地擦拭茶几,“现在言论审查那么严苛,他怕我祸从口出。” 这话宁昭同不好多评价,只是道:“自媒体红利期已经过了,你要入场也不容易。” “我都想过,也没有把谋生的压力全部压上来,”崔乔一笑,“我这么多年都在最穷的地方待着,有钱也没地方花,我爸妈又不用我养,我几年不工作也没什么问题。” “你爸妈担心的也不是你饿死。” “我知道,但我不想迎合他们的期待了。” 迎合期待。 宁昭同顿了顿,还是问道:“去外交部,不是你的梦想吗?” “曾经是,”崔乔回得很快,“但我对艰苦的一切想象在现实面前都天真得可笑,而我的忍耐也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 宁昭同懂了。 可能后一点才是他辞职的真正原因,因为上辈子他在伊拉克都待过好几年,从来没有抱怨过工作环境艰苦。 “需要帮忙的话,不要客气,”宁昭同顿了顿,“你也不会跟我客气,拉着我一个顶流女明星来帮你打扫卫生。” 崔乔顿时笑出满面亲稔的不要脸:“同同,我们俩谁跟谁,我怎么会跟你客气——明天跟哥出门,拍第一个视频?” 三天后,某粉色电视APP,一条视频被推到了首页。 【从瑞士回来后挑战春招,小语种还是这么难就业啊|五万点赞|up:lumineux|3-9】 这up名字实在陌生,而且去了瑞士为啥还要回来,而且还去春招? 一点进去,大家明白五万点赞哪里来的了。 【共同创作者:朱鸿照影】 - 第一个镜头是窗帘被拉开,大片春日的阳光洒进来,金灿灿的。 一只男人的手搭在窗帘上,骨节修长分明,指甲略短。 “好了,今天是找工作的第一天,”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响起,应该是环境录音,没有什么太重的后期痕迹,“做好心理准备,现在找工作不容易,不要想着一蹴而就。” 镜头摇过来,一张温雅漂亮的男人脸,头发略短,休闲款的西服裹出略有训练痕迹的上身曲线。他迎着阳光,惬意地眯了眯眼,舒展了一下手臂,语调悠悠:“好——你怎么那么专业,你都没就过业。” “不专业,靠常识判断而已,”女声笑道,“纯文科,非应届,快35,就差个性别为女BUFF就迭满了。” 男人也笑:“你也是纯文科非应届,你要是下场找工作,能找到个什么样的?” “我有博士学位,可以找教职,”女声道,“安家费三十万分批到手,年薪10万出头吧。你懂的,高校教师跟公务员一样,体面但是很穷。”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男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拿起简历袋子:“走吧。” 关上门,镜头转场,屏幕上打出up主的极简版简历。 【姓名:lumineux 性别:男 年龄:33 最高学历:硕士学位 教育经历: 20XX年9月到20XX年6月 武汉大学 文学硕士(法语) 20XX年9月到20XX年6月 武汉大学 文学学士(法语) 工作经历: 20XX年9月到2027年2月 国家某部委驻外工作人员 工作内容:略 证书: 1、语言类:TFM-4、TFM8、DALF C2、CATTI二级、TEM-4、IELTS 8.0、普通话一级乙等。 2、技能类:MS office 二级……】 “你把墨镜戴上,”up主lumineux催促摄影小姐姐,“让人认出来我这工作就不用找了。” “我是专业的,你什么人,轮得着你置喙我的伪装水平?”摄影小姐姐不满,“闭嘴,找你的工作,不然抽你。” lumineux只好闭嘴,安安分分地站在队伍里,排队进会场。 找工作的人实在不少,排队排了半个小时,两人从门口钻进来,汗都挤出来了。但这才哪到哪,看见会场里人头攒动,lumineux沉默了一下:“……你可以吗?” “我可以,”小姐姐抬了一下镜头,叹了一口气,“我是有职业操守的,放心,我今天肯定是个合格的记者。” Lumineux拍拍她的肩膀:“那就走吧。” “……不好意思,我们只收应届生……” “……我们是外贸行业,还是倾向于有金融经济背景的……” “……对不起,我们虽然没限定应届生,但是管培生这样的岗位,我们还是希望把机会更多地留给年轻人……” “……您可以把简历留下来,但是我们会优先考虑人力资源相关专业的……” “……我们相信您的专业能力,但如果是您这样的年纪,我们更倾向于寻找有三到五年从业经验的,而且您没有出版行业的资格证书……” …… 两个小时后,lumineux拿着一摞宣传册子钻出会场,看了一眼简历袋子,发现没发出去几张。 “好累,”小姐姐先开口,“先吃饭吧,想吃啥,我请你。” Lumineux点头,把册子也放袋子里:“吃火锅。” “……你怎么恩将仇报。” “鸳鸯锅行了吧?”lumineux笑了一声,邀着她往校门口走,“走走走,在国外的时候最想的就是吃火锅,但伯尔尼那几家店又贵又难吃……” 镜头一转,两人相对坐在海底捞的卡座里,点了一桌子的菜。 相机放在内侧,小姐姐终于露脸了,跟那个叫朱鸿的女明星长得一模一样。 她撑着脸给lumineux复盘:“要么多找几家外贸公司,你能适应出差,人家应该会考虑要你的;不然就去教培机构,做人文博雅的讲师什么的,教培虽然不稳定但工资开得高……” Lumineux镜像撑着脸:“我好难过。” “为啥?你才找了一天工作就难过,不要那么脆弱。” “我觉得我受到了歧视,”lumineux略有忧伤,“我还没有结婚,已经有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管我叫叔叔了。” “……那你要瓅瓅叫你哥哥?” Lumineux飞快摇头:“那就乱辈分了。” 小姐姐提筷子开始涮菜:“懒得跟你扯有的没的,我要吃饭了,你赶紧做个总结陈词。” “……行,”lumineux坐直了,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来,“观众朋友们,这期节目到这里就要结束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找工作还能拍好几期……” 锅底汩汩作响,热气氤氲,染上眉眼。 - 【三分钟之内告诉我这个男人跟臭女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冷酷)】 【小语种在读一点进来就开始哭】 【某部委都不用猜 魔法部你们能不能上点心提高下驻外人员待遇,你那离婚率和离职率还不够难看是吧(狗头)】 【女神!!!!!】 【要素察觉,up没结婚?】 【不可能吧,高校教师就拿那么一点】 【up好帅(五毛一条)】 【我是某211纯文科教师,我老公是公务员,你猜我现在是什么表情(举牌投降)】 【高校教师表示安家费和工资真是这样,五年了安家费还没完全到手(笑哭)】 【985本硕男都找不到工作啊,纯文女硕真的哭出声(擦汗)】 …… 崔乔吃朱鸿红利,这个题材平凡的视频最后达到了600万播放量,光创作者激励的流量收益就覆盖了他一个月的工资,更别说接踵而来的广告了。 “我现在终于明白资本再生产的逻辑了,”崔乔坐在宁昭同旁边,一边看数据一边说烂话,“同同,我的军功章分你一半。” 宁昭同一脚把他踹下沙发:“你在外面惹出事来,不要提为师的名字。” 崔乔笑得肩膀微抖,也不忙着爬起来:“我爸昨天给我打电话,竟然没骂我。” “好事。” “我估计他是这么劝自己的:儿子有同同照顾,只要不犯大错误就不会有事;儿子的节目说起来也是关注民生,没给自己丢人。” 宁昭同听笑了:“怨念这么深重。” “我实话实说,我爸就是这种人。” “老干部,不能强求,”她安慰,顿了顿,又道,“你不是真想找一个工作上班吧?” 崔乔坐回沙发上:“我想做成旅游体验类的账号。” “意思是还是想全世界乱跑。” “嗯,”他应声,“然后给自己找个女朋友。” “有计划就是好事,男朋友也行。” 崔乔轻笑,看着腿边那双赤裸的脚,指尖动了动:“你就别看好戏了,工作的事解决了,我爸妈马上就要开始逼婚了。” 宁昭同看着平板,语调悠悠:“行,我不看好戏。你喜欢啥样的姑娘,我给你留意留意。” 啥样的。 他顿了顿:“你这样的。” 她抬眼来看他,他没敢转头来迎。 片刻后,她道:“你说名字,喜欢哪个女演员,要是没结婚,我去帮你问问。” “宁昭同,我不会喜欢上一个职业,”他这次答得飞快,握住边上那痕细细的脚踝,“我喜欢上你饰演的角色,也不是因为你是朱鸿。” 这话听起来七拐八弯的,逻辑好像也有点问题,但她听明白了。 脚腕上的手有点烫,她收了一下,没能收回来,便不再尝试。 许久,她道:“我结婚都快十年了。” “我知道,我差一点就成了你们的伴郎。” “那你是什么意思,准备当我的小三?” 这话让他有点难堪,他忍了忍,垂眸:“瓅瓅跟我说,七年之痒,你也该出轨了。” “……” 宁昭同差点被气笑了:“那丫头跟你说的?” “挺荒谬的吧,我也觉得挺荒谬的,”他笑,但笑容有点单薄,“但也挺好的……瓅瓅帮我挑明了,我的痴心妄想也能放下了。” 痴心妄想。 她被微微扎了一下,用力收回腿:“挺突兀的,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在你心中应该一直是个小丫头片子,仗着你爸妈喜欢我成天欺负你。” 他闻言失笑,觉得她真是坦荡得残忍:“你趴在我身上,贴那么紧,还……我怎么把你当丫头片子?” “……” 她脸上有点挂不住,坐直了:“当时、那个,我太任性了……” 他看过来的眼神幽幽怨怨的:“我梦见过好多次那天晚上,每次醒过来就很后悔怎么拒绝你了。” “……” 她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小巴掌。 妈的,我真该死啊。 他攀上来,握住她的手腕,认真地看着她:“同同,还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她垂眸,看见他不笑而扬的嘴唇,饱满漂亮。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而依稀还熟悉的香气从他身上徐徐渡过来,笼罩住她的天地。 她吸了一口气。 她意识到,自己的中年危机又来了。 宁昭同一个月没出大院了,每天除了晨练,甚至大门都不看一眼。 沉平莛过了段时日才注意到,问宁昭同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说,最后只能去问闺女。 “还好意思嘲笑我躲着玛格丽特,”宁瓅略有得意地轻哼一声,“自己不也怂成这样。” 沉平莛听懂了,眉头稍蹙:“你妈妈跟崔乔真有过一段?” “……我什么也没说啊,你怎么就猜出来了。” “什么程度?” “没什么程度。” “你的爸爸之一?” “……我一直管他叫崔叔叔,”宁瓅看瞒不住了,尴尬地挠了一下脸,“崔叔叔是妈妈的初恋,从小一起长大的。高中毕业的时候妈妈跟崔叔叔表白,两人谈过几天,后来崔叔叔觉得跟十四岁的小姑娘谈恋爱不合适,妈妈的初恋就无疾而终了。两人再见已经是四十来岁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大概就是崔叔叔和妈妈旧情难了,然后干柴烈火日久生情,崔叔叔就带着招招姐姐嫁进家里来了。” 沉平莛忍着额头跳了两下,找到重点:“他有女儿。” “对,崔叔叔结过一次婚,他前妻是女同骗婚,离婚的时候弄得很不体面。” 女同骗婚。 招。 沉平莛记性很好,当即就想起了那个叫招瑜的女人。 怪不得她当时要说那样冒犯的话……原来一直对崔乔那么上心。 突然,沉平莛意识到什么,颔首:“崔乔比你妈妈大四岁。” “是吧。” “一起长大,你妈妈管他叫哥哥吗?” “可能有吧,但是人前妈妈很少这么叫,只有奶奶一直这么念叨,‘同同,把你小乔哥哥也叫下来’。” “奶奶?吴琴?” “不是啊,崔叔叔和妈妈的事吴奶奶和崔爷爷不知道的。” “……那是谁?” 宁瓅嘿嘿一笑:“不告诉你。” 沉平莛看她。 “……你不要去查,很伤感情,”宁瓅艰难道,“妈妈一心一意守着你,把自己关在家里拒绝诱惑,很不容易的。你自己想想,活得太清楚了也不好,妈妈现在没对不起你不就行了。” 沉平莛失笑:“你说到哪里去了。好奇是人之常情,我好奇一下还不行了。” “那你要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有些事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这话宁瓅说得挺认真的,“而且你年轻时候也谈了不少女朋友,妈妈这辈子除了你都没有其他男人,说来是你赚了。” “……” 这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些话不该你说,”他稳着心绪让闺女收敛点,结果下一句就开始暴论,“你跟封远英没睡过吧。” “……” 宁瓅怒道:“你怎么什么都问!这是该跟闺女聊的话题吗!” “我只是猜测,你反应太大了。” “不许猜!你为老不尊!” “我是提醒你,找男人要多维度地评价,不能光看脸和身材,还、哦,”沉平莛反应过来,“你妈说了,封远英长得不好看。” “……哪有,英英很好看的,”宁瓅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只是没有togal和静静那样,好看得锋芒毕露的。” “Togal是谁?” 宁瓅瞅他一眼,起身:“你应该见过。” 见过? 沉平莛看着关上的门,若有所思。 Togal,好像不像中国人,至少不像汉人。 他和宁昭同都认识的非汉人……好看得锋芒毕露。 沉平莛好像知道是谁了。 19怕清白不保? 26年五月,在中央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湖北省委书记沉平莛突然被火速调往广东任省委书记,从上到下一片哗然。 其他就不说了,广东是中国经济第一大省,那可是公认的常委跳板,这个年轻得惊人的生面孔甚至连政治局委员都不是——中央到底是什么考虑? 一号首长都没见他他就被调过去了,沉平莛摸不着头脑,也不免有几分不安。可到了这个层次,水连生想帮他也是有心无力,而等人人都朝他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水连生更是连问都不敢问了。 这不是沉平莛以前走过的路,宁瓅和宁昭同都没太多底,一家三口坐一起聊了一会儿,最后宁昭同摇了摇头,觉得他这次转任的主要原因应该不在他本身:“广东很太平,无火要救,没有任何理由要做这么蹊跷的调动。” 宁瓅靠着母亲,也给出猜测:“估计是上头鹬蚌相争,只能挑出你这个哪边都不挨的平衡局势,不然姜不会见你一面都不肯。只是你这个渔翁未必得利了。如果是这个考虑,其实不新奇,从前姜把你提过去坐守京畿也是一个意思。” 鹬蚌相争。 沉平莛琢磨了一下,觉得有可能。 姜岁数已经过了,身体情况恶化得厉害,光今年重病住院的风声就传出来好几次,威严早就压不住一群猛虎了。更别说他到现在还没有找继承人的想法,弄得一伙亲信都有些跟他离心的意味,就算没说要投靠楚,那也是绝对不肯全心辅佐了—— 你想做短命的皇帝,大家可不愿意做殉君之臣。 一点微妙浮上心头,沉平莛意识到一件事。 他一直觉得,自己背景太单薄,年纪也还轻,就算级别上来了,也没有参与到那个风暴中心的资格。 但现在看来,风已经把他吹起来了,是该他谋划的时候了。 沉平莛低声问宁瓅:“韬光养晦?” 宁瓅明白他的意思,抿唇轻笑,摇头:“明面上置身事外,坐享其成。” 宁昭同捏了一下闺女的脸,接话:“暗地里驱狼吞虎,揽尽人心。” 两句话,霎时灵台清明,沉平莛心中感慨,把宁昭同抱进怀里。 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简直让他觉得不安。 新任书记很平庸,这是湖北省委的共识,现在也逐渐成为广东省委的共识。 入职调研搞了半月,回广州除却签了几个常委会讨论过的文件,一应规矩照旧,一口新鲜气儿都没吐出来过。 哦,观念倒是非常现代,极为不鼓励常态加班,这两个月省委院子里的电费都省了不少。 知情人明白这是新任省委书记恋家,按时下班回家好陪老婆,但下面人不清楚内情,还以为是闻到新方向了。于是各级党委政府都强调了下加强效率的问题,而这股风气传出去,甚至有不少企业都开始自检无意义加班的情况。 你在公司磨蹭摸鱼当加班,完事儿我生产效率没上去,不给发加班工资还要被仲裁,这不行,你们还是赶紧下班吧! 只要没搞出乱子,书记是无所谓下面人怎么想的,最近他是真的很盼着回家,因为夫人和爱女在研究粤菜,成果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不是贪点口腹之欲,而是看着一大一小在厨房为自己忙活,那种满足感你们懂吗? 哦,没什么了不起,你家也一样? 别说胡话,你老婆孩子能跟我老婆孩子比吗? “我接了一个戏,两岸三地都得跑一趟,”老婆端上一盘白斩鸡,“民国戏,有点像《雷雨》《色戒》和《大红灯笼高高挂》结合起来,我是主角,剧本挺不错的。” 一听就有情色情节,沉平莛没想阻止,只是问:“要去多久?” “四五个月吧,估计要八九月份才开拍,”宁昭同这边其实还没拿到详细的时间表,“导演是谢义,你知道吧,最有名的华裔导演,拿过两次金像奖的。” 沉平莛不常看电影,但还真知道这个人:“我看过《天地良心》,他虽然是华裔,但是对中国传统的理解很到位。” 宁昭同轻笑:“对中国传统的糟粕理解得很到位。” “糟粕是内核,精髓在环境,”沉平莛也笑,“加油,这会是你事业的一次飞跃。” 分明是个祝福,却让他说得像既定的事实。 她心头发暖,给他夹了一块烧鹅:“我平时不喜欢说进步,感觉人一定要进步是荒谬的。人可以停下来,也可以回溯往日,一直往前跑,不论能不能达到目标,总是会焦虑的。” 他接过宁瓅手里的汤,放到桌子上,再看她:“那现在,你要说一说进步了吗?” “对,”宁昭同笑得眉眼弯弯,伸出手,“小莛同志,一起进步吧。” 这个剧本谢义筹备了五六年了,到今天可以说万事俱备,奈何欠了一道很重要的东风。 谁都没想到,对演员最挑剔的女主角轻而易举就定下来了,男主角的人选却卡了整整两个月。 谢义从北京电影学院回来,再次把电脑里三百多张面孔翻过,最后按下笔记本,叹了口气。 味道不对。 男主角晏求实十四岁就被送出国留学,是个受到过良好的西式教育的江南秀致人,后来成为晏家的主人。时常运动,所以身姿清隽却不瘦弱,家教颇严,所以谈吐开阔却也矜持。 那些脑子里没东西的流量演员,谢义完全没考虑过,而两岸三地这些小有名气的老戏骨,脸却总是差了几分韵味,贴不上去。 谢义难受,当天晚上三点钟翻身起来给宁昭同打电话抱怨:“朱鸿,我真的找不出男演员啦,我要死啦……” 宁昭同安抚地拍了拍沉平莛的肩膀,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您别着急,要不您跟我说说您想找什么样的人,我也帮您留意一下。” “哎呀,我也没办法详细描述啦,就是缺那一点感觉……” 两人详细交流了大半个小时,最后宁昭同跟谢义说:“我这边确实有个人选,我问问他的意见,他要是愿意,我找个时间带来给您看看?” 谢义精神一振:“哪里的人?” “湖北的。” 谢义一下子就蔫了:“湖北的不行哦,湖北的不会说吴语普通话。” “这您还真不用担心,他的语言天赋超出您的想象,”宁昭同轻笑,低眉,“我给您介绍一下他的基本情况吧。他是武大的硕士,本硕都是学法语的,在外交部待了七八年,刚辞职出来做自媒体……” 法语文学硕士,书肯定是读过的,当过外交部公务员,那身上正好有他要的那股正气。而等宁昭同把照片发过来,谢义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差点撞上天花板。 端庄温雅的白狐狸精!要的就是这个藏头露尾的骚味儿! 谢义抓过手机,重新拨通宁昭同的电话:“朱鸿!就是他了!” 崔乔坐在试镜现场,有点反应不过来。 怎么他昨天还在熬夜剪视频拯救自己愈发惨淡的播放量,今天一个奥斯卡最佳导演奖得主就主动找上门来,说要自己当他的男主角。 崔乔指着自己,磕绊了一下:“我、我何德何能啊……” 谢义笑眯眯的,一脸和蔼,半点看不出在组里的冷酷暴躁:“小哥自信一点哦,来,先试试。” 谢义是出了名的会调教演员,他看中了崔乔身上那股气质,只要崔乔基础素质不是太离谱,他就愿意力排众议用个素人。 崔乔有点不安,但往外一看正见宁昭同鼓励地看着他,他抿了一下唇,起身:“好,那我试试吧。” 她躲了他那么久,今天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见他,他不能太不给脸——而且看这个架势,她应该就是这个剧本的女主角吧。 想到这里,崔乔心口稍稍热了一下。 看了她这么多年的戏,他竟然有机会能当她的男主角了。 抱着这个念头,崔乔还是拿出了不少真本事的。 他记忆力好,背台词不算事,念个三两遍就熟稔了;又是文学出身,共情能力没得说,那眼波递来宁昭同都以为他真是晏求实;至于演技,对于外交官来说这是必备技能,他不可能差到哪里去;会拉小提琴,会弹钢琴,交谊舞也会一点,也极为贴近角色会的技能…… 谢义看得笑容掩都掩不住,最后告诉宁昭同:“就是这个口音哦,要学一学。” 宁昭同也笑:“他不会让您失望的。” 于是谢义往武汉跑了这么一趟,男主角人选就定下来了,八月份开机,他给了崔乔两个月时间:“助理给你的书单一定要看哦,这些日子你多听一些民国的歌,多和朱鸿讨论剧本,写一写读书笔记也是可以的……” 崔乔一一应下,回来问宁昭同:“多讨论剧本?” 宁昭同想了想:“我在武汉多留些日子?” 崔乔顿时笑得跟花儿似的:“为了报答朱鸿老师的推荐,老师住我家里来吧!” 宁昭同对自己的定力没有太多信心,不敢跟崔乔住一起,只是天天八点过来跟他磨剧本,准时得跟上班打卡似的。 崔乔忍了一个多星期,心说不行,人都在自己家里了,他不能浪费机会。于是某天早晨宁昭同按了密码进来,照面就是个湿漉漉的半裸美男,她连忙把门拉上,骂道:“神经病啊,大早上洗澡!” “欧美人都是早上洗澡的,”崔乔无辜地擦着头发,眨了眨眼,“你生什么气?怕清白不保?” “……我早就清白不保了,”宁昭同叹气,把包扔到沙发里,“我还没跟沉平莛说你要跟我搭戏的事儿。等电影出来,我就算剖心相对,他估计也不肯信我守身如玉。” 崔乔笑出声来:“那你还跟谢导推荐我?” “这不没想那么多吗?”她嘟囔,“谢义晚上三点找我发疯,我脑子都没转,随便塞了个人选糊弄他——是我的问题,推荐你就算了,我不该留在武汉,现在谁还相信我的清白?” 他从沙发后面探头:“我信。” 她瞪他。 他靠近了一点,头发上的水都滴到她衣襟上了:“既然这样,同同你考虑一下,不要枉担了恶名。” 沐浴露的味道,裹着成年男人干净的皮肤气息,她呼吸都发紧,小声求饶:“收了神通吧哥哥,我真不想犯错误。” “什么程度是犯错误?”他跟着压低声音,一点沙哑的质感,有点说不出的暧昧,“亲我一下算吗?你也亲过其他男演员,就在镜头里,我们的剧本里也有吻戏,还有床戏。” 她不吭声,几不可见地吞咽了一下。 “你不喜欢我吗?”他凑得更近了,鼻尖都快抵上来了,“这是当年你问我的问题,我回答了,你也该回答我一下吧。” 当年—— 她尴尬地别开脸:“能不能别提了……” “同同,我想亲你,”他道,睫毛几乎要扫过她的眼皮,而唇已经落上来了,“卿卿,我想你的时候心会像烛一样燃起来……” 这是晏求实的台词。 一点吴语的味道,轻微的撒娇意味,软得像太湖的波光荡漾,能摇进人心里去。 她的时英唤她,卿卿,卿卿。 于是,乔澜玉没有拒绝。 - “大少爷回来了哇。” 仆人们聚集一处,叽叽喳喳的,春风拂柳,也带了些进来。 “是哇,大少爷一去就是二十年,夫人盼得那颈子都长两寸了……” 澜玉卷起帘子,飞檐重重,天上几丝流云。 春天了。 - “朱鸿,你的眼睛很干净,黑白分明的澄澈,”谢义看着画面,略有感慨,“就是这样,乔澜玉是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有无数东西压在她身上,她还很年轻,她明白不了,所以眼睛还是清澈的,但底下有东西压着。我看见天地都倒映在你的眼睛里了,但底下是黑的,那些黑的东西都会被风慢慢卷上来,弄脏你的眼睛。” 崔乔有点震撼。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看到谢义口中这段文字,他绝对不会当回事,甚至会嘲笑这种过度解读。 可是镜头里的画面完完全全就是这样,她的眼睛像一口黑色大理石铺就的小潭,清澈得什么也看不清晰。 - 大少爷回来了,夫人高兴,老爷高兴,姨太太们不高兴,却也不得不装着高兴。 二十年,她们争风吃醋,在夫人手底下讨生活,为的就是子嗣的前程。然而如今大少爷回来了,在这个风云际变的时代,喝了二十年洋墨水的晏时英,会为晏家争尽风头,成为晏家无可辩驳的继承人。 堂中人各怀心思,唯有澜玉神情淡淡的,不大热络,倒也妥帖。 她是老爷刚抬回来的姨太太,不说在女子学校念过那么多年书,做不来那莺莺燕燕娇娇娆娆的做派,就说她没有子嗣,自不必嫉恨将要继承晏家的大少爷。 “这是老大时英,表字求实的。你是他庶母,”老爷看澜玉不懂规矩,许是被几个大的排挤,出声提点,“该给他份礼,他以后才好孝敬你。” 澜玉抬起头来。 皮鞋,长衫,玉佩,交领里头隐约能看见衬衫的领子,晏家人的一贯眉眼,头发修得不长不短,梳了发胶。 不伦不类,倒是装得乖巧。 澜玉唤过一句“求实”,将腕上镯子抹下来,递给堂前的男人:“我进府不久,不懂规矩,你不要见怪。” 一堆姨太太已然笑了起来,赠大少爷一个镯子,还指望他能戴着吗? 时英看着眼前十指尖尖,丹蔻嫣红,颔首望来。 年轻的庶母。 她似乎终于察觉到尴尬之处,稍稍别开脸去,堂外的光映出她脸上薄薄的绒毛,一点红晕蔓延在颌线。 时英接过来,稍稍欠身,端谨而温和:“多谢九妈相赐。” 他竟然接过去了? 澜玉抬眼看来,眼里有羞赧的热度,时英对上她的目光,仿佛看到了一春的湖光山色。 指尖相触,一点酥麻。 - 演老爷的刘大清放下茶杯,竖起大拇指:“朱鸿厉害!十几岁就能演三十多岁的女人,三十多岁了还能演十几岁的小女孩!” 宁昭同笑骂回去:“谁三十多了啊!老娘年芳二十九!” - 时英对老爷的九姨太太上了心。 他知道澜玉念过书的,只是家道败落,让亲生父亲一顶轿子送了进来,给老爷当了第九房姨太太。 父亲很宠爱她,一月要在她院子里宿个十来回,有时候他回来吃饭,还能听见母亲吃味的抱怨。但时英偶尔碰见她,却发现她过得好像不太快活,神色晦暗了许多,身段也越发清瘦了。 时英想问,却没有资格开口。 - 刘大清从宁昭同身上爬起来,连忙给她盖上被子,感叹:“你这个表情,我看了好有罪恶感。” 虽然是亲密戏,但谢义想把镜头取得含蓄些,两人其实都穿得规规整整的。宁昭同收了那副隐忍的表情,大喇喇地躺着,露着肩膀手臂也不在意:“好困,谢导,今天还拍夜戏吗?” 谢义这种级别的导演是从来不赶工的,但只要他觉得有必要,凌晨四点他也要把大家拉起来拍。 “看情况哦,看看今晚上太湖有没有月亮,或者下雨也好,”谢义正在吃东西,声音含含糊糊的,“好了,下一场。” - 一场急雨来得突然,时英嘱咐随从去拿伞,拢着手臂躲到了檐下。 吱呀,隔壁的院门开了,时英看去,佳人半倚着门,递来一把墨意淋漓的油纸伞。 “不要冻着了,”澜玉不敢看他,只盼着他赶紧接过去,“无需来还,我走了。” 无需来还。 时英品味着她的字字句句,蓦地一笑,撑开伞,大步朝大门走去。 该还的。 该多还一些。 - “像惊慌失措的小兔子一样,”崔乔评价她的模样,眼睛都笑眯了,“好可爱。” “烦不烦!”一把年纪让他这么形容,宁昭同真的快害羞了,踹他,“衣服递给我一下,冻死我了。” - 他不是上了心,他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时英意识到了。 他从未真心实意认可过传统伦常,又在国外待了那么久,并不觉得觊觎他父亲的九姨太太是多荒谬的事。只是这个乱伦悖常的名头有些重,他不大敢肆意地背起来。 远着些? 可分明是她有相就之意。 时英看着烟雨朦胧里撑伞而来的女人,打量着她旗袍掐出的漂亮身段。 如今人人都用洋货,过洋节,湖州这些传统人家生怕落个“老古董”的名称,都开始让家中女眷脱下袄裙,换上这极显身材的旗袍。 澜玉是念过书的,高跟鞋踩得熟稔,走过来腰臀轻摆,摇曳生姿。 时英感觉到一点异样,调整了一下坐姿,含笑唤了一声:“九妈。” “我不喜欢你这样唤我,”澜玉坐下来,垂下的睫毛上有润泽的痕迹,“时英,我还想念书。” - 谢义赞美道:“朱鸿,你穿旗袍真的很有韵味,性感却不风尘。” 宁昭同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谢导,我真的不能再吃了……” 谢义说穿旗袍丰腴才好看,刚拍完乔澜玉清瘦的时间段就逼着她增肥,宁昭同现在一天吃五个汉堡,一看见快餐店就想吐。 服装师笑:“你是不能再吃了,再吃屁股都要撑裂了。” 谢义让宁昭同站起来,对着她的屁股打量了一会儿,点头:“差不多了。你最近加油健健身哦,屁股翘起来、摇起来才好看。” 崔乔:“……” 能不能别这么说话,他真要硬了。 - 澜玉自认与时英是君子之交,却没想到,他竟然胆大包天,觊觎她这个庶母。 “你是父亲的姨太太,”时英仍然是那张温和秀逸的脸,“已经进了府里,哪里还有出门读书的道理。” 澜玉眼里的光一瞬间灰败下去。 “我可以教你,”时英抬起手来,示意她将手伸过来,“你想学什么?洋文、格致,我可以为你找一些书来。” 澜玉欣喜,却也谨慎,目光落在他眉眼间,片刻后才将手递过来:“时英,我不知道如何谢你好、啊。” 时英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两下。 澜玉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时英拿出她送给他的见面礼,动作极温柔地推到她的腕上:“澜玉。” 她觉得无措,觉得不该。 “明天晚上,”他低语,含笑,声音丝滑如梵婀玲,逼着人沉溺进去一睡不醒,“来我的院子里。” - 20她好像逃不掉了。 “我看过你们写的笔记哦,你们的理解都很好,”第一场床戏之前,谢义把两个主角叫到面前,“对乔澜玉来说,寄托崩塌,她穿过冰冷的雨夜前来献身,是心如死灰、自暴自弃的。晏时英喜悦地享受自己的猎物,他顾不上再假装成一个温和体面的人,他要用他的热情、欲望和侵略感去占据乔澜玉的身心。乔澜玉第一次体会到性的快乐,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恶心,却又像菟丝花一样攀着晏时英,汲取温暖……” 两人听着,不时跟谢义确认细节,很快副导演就过来提醒:“清场完毕,来看一看吧。” 谢义在情色画面的表达上是个含蓄派,也不喜欢用演员露点来博眼球炒话题,所以两人身上还能留点布料。就是那效果实在有点好笑,崔乔看着宁昭同胸前那两点胶布,笑得差点滚下床。 没穿裤子,也不能踹他,宁昭同骂了一句缩在被子里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崔乔还想嘴贱两句,谢义已经钻进房间里来了,调整摄像机的位置:“你们准备好了吗?” 崔乔当即就老实了:“您看看行不行。” 谢义左看看右看看,实在觉得崔乔下身那道具扎眼:“这个你不能戴哦,你穿一个丁字裤,这个容易被拍到。”又劝宁昭同:“你是老演员了,忍一忍。” 宁昭同面无表情:“好。” 她都被压着蹭了一个多月了,还能接受不了这点身体接触? - 澜玉枯坐了三个晚上,病了三个晚上,梦里光怪陆离,有好多声音。 第七天她洗完澡,在西洋镜前脱掉亵裤,将自己裹在大衣里,打量了自己很久。 而后她撑起伞低着头走出院门,天上轰隆一声,是个雷雨天。 时英迫不及待地抱住他的猎物,也没有指责她为何晚了那么多天,他用滚烫的胸膛将她压在墙壁上,解开她厚重的黑色大衣,摸上她白皙赤裸的躯体。 “为什么没穿内裤?” 他呼吸急促地问她,吻住她嫣红的唇,看见她耳尖的南珠晃得不成样子。 她的呼吸乱了,视野也乱了,她惊慌失措地想要告诉她她没有穿过那种东西,最后却抱住了他的肩膀,低泣道:“我都来了,还怕做你的荡妇吗?” 他顿了一下,而后胡乱地吻她,将她压进雕花的床榻深处。 帷帐低垂,传来细细的哭声和沉沉的喘息,烛火映出男人的脊背和两人的小腿,起伏、纠缠、勾连……丹蔻嫣红的脚趾富有节律地蜷缩起来,她从他的肩头探出汗津津的脸,快慰和难耐绞在一起,她似哭又笑,最后却攀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揽得更紧。 她要坏了,她到底是要坏在这个宅子里了。 - “你起来,我要拍朱鸿的脸部特写,”谢义让崔乔让开,很贴心地指了一下,“你去那个角落处理一下。” “……” 什么叫处理! 崔乔忍着羞愤弯着腰跳下床,心说早上应该再撸一发,他刚刚蹭着蹭着真的差点没忍住——可恶,都怪她,每次只让他蹭蹭,他没出息也很正常啊! “崔乔,处理好了吗,你过来,”谢义叫他,“裤子脱了,我要拍一个你的后背特写。” 崔乔低头看了一眼。 ……硬得更厉害了。 他再次压上来,宁昭同感受着他那东西一直往自己腿间顶,咬牙切齿:“管不好就切了。” 他一笑,低头蹭了蹭她的下巴,用气声说:“你试试再切。” - 每当肉体的快慰达到极致,澜玉就会想着,时英大概也是爱她的。 如果他当真爱她,她倒也愿意做一做扑火的蝶,在这太湖边上沁冷的水汽里,相拥着取一取暖。 老爷去沪上做生意了,家里的女人没有争的,渐次消停下来。 澜玉开始日日地往时英院子里跑,莳花弄草,红袖添香,一时倒过得跟对真夫妻一样。 他过早喜欢松毛汤包配七分温的祁门红茶,她便一一学来,他欣赏沪上的装扮,她便找来在闺中穿给他看,再任由他撕个七零八落,顶进她的身体里来。 只是分开后,空虚尤甚。 她伏在他的膝盖上,看着天边一轮冷月,听着他嗓音柔缓地说话。 他又在说沪上那些个性分明的时髦女郎了。 他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家? 时英在国外待了那么久,是大人才,定是要去沪上或是北平的……澜玉知道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她会比时英更早离开这个家。 “往后跟着徐先生,听话些,”坐上有黑衣黑帽的贵客,时英握住她的手,“是去沪上,做大事业。” 去沪上。 做大事业。 澜玉本能地觉得不对:“我是老爷的姨太太,不能出门子。” 贵客拿起她另外一只手,语调低沉:“以后你就是成家的二小姐,是上海滩叫得出名字的体面人。” 澜玉不懂上海滩叫得出名字的体面人是什么概念,却明白时英是要赶她走了,送走贵客,她从后面紧紧地搂住他:“求实,不要扔下我。” 窗外雨意阑珊,光线清透,时英将她摆在床边,一点点脱掉她的衣物:“卿卿,你在上海等我,我会来找你的。” 她觉得冷,觉得羞耻,抬起手臂向他汲取体温和隐蔽,却依然冷得无所适从。 他今天的动作好粗暴,她脂腻的肌肤上落下一块块惨烈的红痕,她觉得疼、觉得舒服、舒服得手足无措,于是开始颤抖着哭,哭出她的不安:“你要把我送给其他人——你要把我送给其他人!” 细细的,夹着呻吟。 “我会想你,疯了一样地想你……”他的嘴唇还是这么好看,吐出让她意乱情迷的字句,“卿卿,我想你的时候心会像烛一样燃起来,见不到你的时候就会熄灭……我要熄灭了,不要忘了我,卿卿,不要忘了我……” 可是烛火到底熄灭了。 他从她腿间抬起脸。 梦啼妆泪红阑干。 - “这个故事真的太压抑了,”为了转移眼下的尴尬,崔乔升华话题,“晏时英觉得自己很伟大,为了家国大业都能把爱人送出去,结果没想到托付的人跟自己都不是一派,乔澜玉就算不恨他都没办法再回来了……” 宁昭同冷冷道:“晏时英没有爱过乔澜玉。” “……我给你擦擦?”谢义没看过来,崔乔飞快地提议并且解释,“我没想到你这么敏感,蹭” 宁昭同一下子脸色绯红,不知道气的还是羞的,怒骂一声:“滚开!” - 乔澜玉成了成家的二小姐,却并不是什么上海滩都能叫出来的体面人。 她是个交际花,有名的,但并不体面。 徐先生教她洋文,教她骑马跳舞,教她如何佯作猎物,将男人们捕获到手。她穿上最紧的旗袍,在男人堆里寻欢作乐,开始明白肉体的快乐轻而易举,开始逐渐淡忘晏时英,淡忘那个水汽弥漫的江南。 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能忘掉时英了。 时英站在街头,看着霓虹灯下盛装打扮的澜玉,心里酸,涩,又甜。 他的卿卿怒放在十里洋场,开得艳丽绝伦。 “好久不见。”澜玉笑道。 “好久不见,”时英牵着她的手,低声道,“随我走罢。” “走?” “徐先生跟日本人纠缠已久,他” “和我有关系吗?”澜玉还是笑,将裹着白蕾丝手套的手从他怀中拿出来,“大少爷,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 她坐上黄包车,一眼也没有回头。 - 情绪进去了,宁昭同有点难受,晚饭都吃不进去。崔乔借了酒店厨房,亲手给她做了两道菜,宁昭同给面子吃了一点,催他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戏份重。” 崔乔想留下,但看她缩在被子里的样子,转身出去,没有坚持。 - 澜玉想着,时英没什么好的。 倒是徐先生,说话总是和和气气的,对她出手阔绰,床榻上也温柔……她应当会更喜欢徐先生,哪怕她不知道他的全名,哪怕他教她当个特务。 进了弄堂,开锁进门,刚一进房间,后面压上一具滚烫的身躯,吓得她尖叫起来。 时英捂住她的嘴:“别怕,卿卿,别怕,是我……” 泪水从眼眶里奔涌而出,他感觉到了,松了手,她伏在床上,哭得声嘶力竭。 时英垂下眼眉:“是我对不住你,我识人不清,我、卿卿。” 澜玉抬起手臂来抱他,眼里含着血丝:“求实,我要你,你来抱我,我要你……” 他的呼吸开始发沉,手粗鲁地揉过她的胸乳,从后面将她压在柜子上。他撕掉她的丝袜和蕾丝织就的内裤,掀起她的旗袍从后面顶进去,他握住她的腰,恨不得将她嵌进身体里。 她还是在哭,他分不清她是快慰还是痛苦,只是用着蛮力往她身体里钻。他咬住她的肩膀,用力得几乎见血,而后抬起头来急促地喘息,唤她卿卿,说他后悔了。 他后悔了。 他说她后悔了。 她用尽力气将他推开,转过来一张眼眶通红的脸,她把他推到床上,自己坐上来,喉间抽泣跟着起伏的节奏:“我不信你,我早就不信你了。” “你信我,卿卿,你信我一次!你明日随我离开,徐、唔……” 她俯下身,吻住他的嘴唇,眼里的泪晶莹剔透,映着烛火摇曳。 他在那一瞬感觉到巨大的悲伤,轻轻咬牙,握住她的肩膀:“卿卿,信哥哥一次。” 哥哥。 她似有恍惚。 她小他十余岁,昔日床榻之间,他确实常常自称哥哥,逗弄得她手足无措。 可他不是她的兄长。 她也没有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父兄。 烛火熄了,他要去按电灯,却让她压了下来。她撑着他的胸腹再次开始起伏,只是所有的哭声都咽进了喉中,和眼泪一起,被眼里的火烧灼干净。 他们在床上像野兽一样纠缠,直到黎明才彼此分开,他撑着身体要去给她烧水,却被她拉了回来。 她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哥哥。” 哥哥。 他微微一颤,眼底当即就带了水光。 “你过来,听我说。”她有气无力。 他凑近了:“卿卿。” “我先出去,”她说,“如果我没有死,你就从门口,快些离开。” 他愣住。 “如果我死了,你就从窗户出去,”她闭上眼,“不要回头。” 血从心口凉到背脊,他喉中发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片刻后,她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衣物,穿戴得整整齐齐。口红,香水,烫得焦黄的头发细细整理好,再来为他穿衣。 “不要回头。”她重复了一句。 说完,她低眉,穿好高跟鞋,打开门,迎上熹微的天光。 好冷的天气。 砰。 天地都静了。 - 谢义喊了卡,过了好久才说这条过了。 他对剧本打磨是很严苛的,不太喜欢演员自己改台词,但这效果实在是很完美,再来一条他不能保证朱鸿还有这种状态。 崔乔连忙冲过去把宁昭同抱起来,这大早上的是真的冷,他鼻涕都快冻出来了。 宁昭同估计确实被冻着了,让他抱着都不吭声,还往他怀里钻了两下。崔乔心里一动,意识到什么,拈起她的下巴,看她咬着嘴唇在忍哭。 “……要哭就哭吧,”崔乔失笑,“我又不会笑话你。” 她埋下脸,用力地摇了两下头。 她好像逃不掉了。 吃完杀青宴,宁昭同当晚就飞回了广州。 沉平莛跟她一照面她就开始哭,哭得他心里都不踏实了,把她抱住:“受什么委屈了,跟我说一说?” “没、没受委屈,”她呜咽两声,“拍了个、悲剧,好、难受……” 沉平莛懂了,失笑:“以前也没看你那么过不去……好了,瓅瓅给你做了大餐,再哭就吃不下了。” 最后大餐吃下了,而老婆也让闺女拐走了。 沉平莛往旁边门看了一眼,到底没进去打扰。 宁瓅听完亲妈的心路历程,叹了口气:“妈妈,我以为你开玩笑呢,结果你是真在男人这事儿上拎不清啊。” “别骂了,”宁昭同又想哭了,“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友好了,诱惑太多。” “……以前不一样吗?只是你选择接纳诱惑,接纳了一次又一次。” “那是破窗效应。” 宁瓅闷笑一声:“这事没那么复杂,你就是刚好碰上排卵期,馋崔叔叔而已。”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不难听,妈妈,这话是你告诉我的,‘要对爱情这种被书写了一万次的东西去魅’,”宁瓅还挺认真,“激素涌动而已,对象没那么重要,你要真觉得过不去,现在去隔壁睡婷婷保证也是一样的。” “……” 宁昭同坐起来。 “那么着急啊。”宁瓅挠了一下脸。 宁昭同举起巴掌,宁瓅躲了一下,笑得不行:“别拘束自己发挥,实在不行我可以戴耳塞的。” 宁昭同反省了一下自己这闺女是不是养得不太对劲,然后摇了摇头。 挺好的,正好她缺个闺蜜。 “走了,”宁昭同起身,“晚上不要踢被子。” 宁瓅又笑了几声,把自己裹好:“别想岔了,睡了崔叔叔你能不睡郁郁?睡了你还能过得去吗?” 宁昭同探头骂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把门拉上了。 沉平莛睡觉一向很浅,这几年稍微好一点了,但今晚本来就睡得不安稳,门一开他就醒了。 片刻后,他收紧的肌肉就松弛了下来,低声道:“不挨着瓅瓅吗?” “想挨着你,想你了,”宁昭同掀开他的被子,直接压上来,捧住他的脸,“老公,你想不想我?” “……从来没听你这么叫过我。” “这都是往外的称呼,我嫌不好听,你想听我怎么叫你,小莛?”她黏黏糊糊地亲他,“不许转移话题,快说,你想不想我?” 他轻笑一声,翻身把她压住:“说就够了吗?” 说当然是不够的,但也不能不说。 “每天都很想你,”云雨歇了,他眉眼里餍足的倦怠,摸着她柔软的脸颊,“我看了你的书稿,在上面给你写了很多情书。” “嗯?”她撑着他的胸膛起来,又立马缩回去了,难掩惊喜,“真的呀?” “真的,”他笑,所有棱角都是软的,“一回家就开始想你,梦里也全是你。” “工作的时候不想我?” “不敢想,”他垂下眼睛,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鼻尖,“一想你,就没办法工作了。” 她脸上有些发烫,埋下脸,在他颈间找了个地方蹭了蹭,依恋的姿态。 他用手梳理她的长发,开口,胸腔震动:“一回来就开始哭,真没有受委屈吗?” “没有,”她不动,声音传出来闷闷的,“有件事没跟你说,你能不能原谅我?” “还没说就让我原谅你,是不是太狡猾了。” “我正准备说呢,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好,”他缓了神色,“我原谅你了,说吧。” 她又笑一声,再蹭了蹭:“我的新电影男主角是崔乔。” 他怔了一下,而后抿了一下嘴唇。 “以前……我是说,上一条时间线,我和他牵涉很深。” “我知道,”他道,“瓅瓅跟我说过,他是你的家人之一。” 瓅瓅说过? 她有点惊讶,但没有多问:“……是,所以他对于我,是有一点不同。” 他抚过她毛流清晰的眉毛:“想说什么?” 她看了他一会儿,蓦地一笑:“想说,抵御诱惑太难了,你得夸奖夸奖我。” 心脏一下子就回了原位,他也克制不住地笑起来:“抵御住了吗?” “当然,你得信我,否则我要哭的,”她亲他一下,“但我也想岔了一些事。整个七月我都在武汉跟他讨论剧本,我怕你误会,一直瞒着。现在想着,瞒着你做什么,我妾心似铁此身分明,弄得像做贼心虚一样……” 他拈起她的下巴,没给面子:“现在想着,等电影出来就瞒不住了,还不如先认错。” 她扑哧一声,低头去咬他的手:“对,给你认错,我错了。” 他收回手:“他就是你梦里的哥哥吗?” “……还过不去啊。” “过得去,”他神情还算柔和,“你解释一下就过得去了。” 解释。 她轻轻咬了一下牙,觉得有点羞赧:“还真不一定是他。” “不一定?” “恶趣味,喜欢在床上逼着我叫哥哥,不止他一个人。” 他喉间一哽:“……有几个人?” 她破罐破摔:“你真要听?” “……不听了,”他选择听从闺女建议,按捺住好奇心,又提起另外一件事,“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开玩笑,管我叫叔叔。” 她诧异:“你口味怎么比他们还重。” 他没忍住笑出声,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还好意思倒打一耙。那你怎么不叫我哥哥,嫌弃我比你大太多了?” “没有,”她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这一开口……全是那些画面,不合适吧。” 他重新翻身压住她,握着她光裸的腰肢磨蹭两下,嗓音微哑:“那该多叫几声,把以前的回忆都覆盖了。” 婚姻这事儿其实蛮没有意思的。 第二天宁昭同坐在沙发上,琢磨着这一点。 柴米油盐酱醋茶,人情往来,父母孩子。 两个人从此捆成一个人过,棱角自然是要消减几分的,而一个排外的一体结构,也怪不得说起婚姻老是出轨出轨出轨的故事,没什么新意可言。 她低头,看着书稿边上那些漂亮的笔迹,全数写着思念的语句。 他的字是写得很好的。 好得她想把这卷打印稿藏个一辈子。 21反正都是他的。 2027的开年,接近农历年关的时候,宁昭同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来自崔青松,话题却又无关崔乔。 后疫情时代,政府城投债暴雷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襄阳政府费尽心思捂了那么多年,到底是没能捂住。宁昭同想了会儿,这事儿她好像还真经历过,只是重来一辈子,她发现她不能像以前那样伸手了。 崔青松压着音量:“……韩书记在会上发火,说是有心人操纵。南漳的县委书记也是昏了头,压着干部队伍跟他共患难,让他们去做私人贷款,借给财政局统筹……本身政府公信力就不够,公务员就这么点工资,正科贷50万,副科30万,这要违约了,不是半辈子白干……这是导火索,加上韩书记偶然说了句不该说的,就让人传出去了,一群包工头带着工人来政府门口群访……当时情况太乱了,公安那边说还有两个不一定是自己跳的,这也不敢往外说……” 宁昭同让崔青松说重点:“吴阿姨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是宣传部的,第一时间就被书记叫过去了,当时情况太乱,领导们又都……当缩头乌龟,”崔青松没忍住,说了句放肆的,“她拿着喇叭主持局面,包工头以为她是洛市长,都要她来给个说法。” 宁昭同迟疑了一下:“吴阿姨就真给了?” “她没有应承什么,只是解释了目前的情况,财政上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但还款是有章程的。她拖了很久,让上访的找几个意见代表,坐下来聊聊。后来是市委李林和书记过来,给出市委的处理意见,说先还一部分……” 宁昭同懂了,崔青松的重点不在城投债上,而是吴琴要被穿小鞋了。 沉吟片刻,她道:“崔叔叔,你别着急,我毕竟什么也不是,只能帮您转达下意见。我先给我大伯和我爸打电话问问,等我老公回家了,我问他拿个主意,晚点再跟您打回来。” 崔青松有点讪讪的:“同同,真是麻烦你了……” 但他没办法,洛霞菲是公认爱使手段的,背景又来得硬。这回吴琴这么下她面子,她要动了整治的心思,工作都不说多了,怕的是人身安全都没保障。 他知道他这个电话打得尴尬,但他是真没别的办法了。 好在,同同的确是个念旧情的。 晚上沉平莛回来,听完一切,没评价什么,先笑了一声:“葛江东要恨死我了。” 他急急忙忙被调走,还是升迁,自然有个人要急急忙忙来补湖北这个坑,补坑的人就是葛江东。 来湖北对葛江东来说是平调,但他这才来几个月,屁股都没把位置焐热,襄阳就出这么大的事。加上宁家和沉平莛的关系,葛江东估计很难不认为是沉平莛给他挖坑,就等着他来跳。 “要只是吴阿姨的事,我也不会拿来烦你,”宁昭同看上去还算轻松,认认真真吃饭,“这件事要妥善解决,得靠李林和。” 李林和。 沉平莛还真有一点印象:“襄阳的副市长?” 宁昭同一笑:“他要是能抓住机会,马上就能摘掉副字了,直接顶掉谢代明当一把手也未必不可能。” 《牺.牲》是谢义近十年来最看重的作品,从剧本到拍摄到后期无一不是精益求精,但估计就是因为这样的重视,接近三个小时的电影竟然有可能是他出品最快的一部。 四月份,宁昭同接到谢义工作室的电话,说他们要准备发宣传片了。 宁昭同惊了一下,一般电影宣传片会在上映前1-4个月发出,现在就要发宣传片,那岂不是八月份就要上映了? “他急着看成品,找了三个后期团队,逼着制片人追加预算,让他们日夜赶工,”那边苦笑一声,“他剪出了一个很满意的宣传片,迫不及待要让大家看一看。上映可能要再晚一些……” 宁昭同明白了:“我这边配合,您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就好。” 她跟谢义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算得上有点私交,谢义知道她不乐意参加线下活动,总也不会逼她线下到处跑。至于社交平台上发点东西,那是合同里写好的宣传义务,她当然配合。 四月中,一分半的宣传片放出,上了两个热搜,up主lumineux就此出圈。 网友们把两个主角的渊源扒了个一干二净,津津乐道了一个多月,接近六月的时候,《牺.牲》剧组中国宣传方很接地气地发了两组定妆照。 第一组里,她头发挽得繁复,眉毛描成远山,淡青色的袄裙把线条全部掩盖住,眸色清澈而黯淡;第二组里她是一袭丝绒长旗袍,葫芦一样凹凸有致的身段,精致的手推波下妆容秾丽,珠光宝气衬出逼人的艳色。 沉平莛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选了第二张作为屏保。 他是俗气的男人,喜欢端庄安分的夫人,更爱漂亮多情的女人。 反正都是他的。 九月份,谢义邀请宁昭同去美国看成品,宁昭同带着宁瓅飞了一趟,看完当晚宁瓅小声对宁昭同说:“婷婷会嫉妒死的。” 宁昭同瞅她一眼,没说话。 宁瓅识相地转了话题:“这个尺度能引进国内吗?” “谢导在妥协,会尝试着剪一个大陆特供版本,”宁昭同摇头,“但广电那边态度很暧昧,我估计最后上不了。” “不是二十年前,也不是十年后,”宁瓅说了句放肆的,“其实尺度不算大,只是政治导向有点微妙。” 宁昭同笑了笑:“这关头,不引进也好。” “嗯?” “他昨天上京去了。” “……真的啊?”宁瓅有点惊讶,“姜这是下定决心了?”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祸福相依啊,”宁昭同抱住宁瓅,“咱们回去得稍微收敛下了宝贝,做好心理准备,过几年夹着尾巴的日子……睡觉!” 当今中国上层其实没有什么派系可言。 姜大权独揽,第二个任期开始,整个政治局就差不多都是他的人了。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没有外敌就会生内忧,姜的威严随着他的年纪增长和身体情况恶化每况愈下,这一块铁板就开始彼此抗衡了。 如果这必须要叫派系斗争,那只能说是姜派的子派系在争斗。 而要阻止局面继续恶化下去,就要从外面找一个各头不沾的孤军。 姜要驱狼吞虎,沉平莛就是他看重的孤狼。 “姜的考虑很多:他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手段的,却又不敢要一个太有能力和手段的,他要是压不住,等着他的就是万劫不复,”仗着在家里,宁瓅说话一贯放肆,“婷婷是最好的人选,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什么野心,有一些工作能力,在派系斗争上表现得又很平庸,所以等你上去后,必须要依靠他立身。” 水最浑的时候到了,沉平莛这个当事人反而是家里最自在的,只是轻快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宁瓅看着他,有点无语。 她知道婷婷最近心情这么好的原因。 不就是妈妈准备给他一个二作吗,上辈子也没见这么没出息——你清醒一点!马上中央政治局就要换届了啊! 十月底,一中全会召开,政治局常委五人留任,职责略有变动,另外两个位置换上了两张年轻得让人无法理解的生面孔。 刘蒙,49岁,现任浙江省委书记;沉平莛,47岁,现任广东省委书记。 刘蒙也就算了,虽然年轻,但也是早早进了中央政治局的,板上钉钉副国级。这个沉平莛副部到正部就三年,连中央委员都是递补进去的,政治局的边都没挨上过,直接连升两级成政治局常委了? 外头人不嫌事大,开玩笑说中国高层进入四零年代,真正在局中的人心里却犯嘀咕,知道世道变了。 姜越来越不想讲规矩,在用人上肆意妄为,要把水搅浑;楚不服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推了个年轻人上来打擂台。 高层的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这几年估计要死不少人了。 回到北京第一天,沉平莛把东西搬回官邸,当晚回了趟家。没想到一进门,水连生就坐在客厅,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了。 宁昭同一见他,笑道:“老领导算准了你要来,还嘱咐我不准跟你打电话。” 夤夜来访,沉平莛心里有数,换了鞋来请他:“进书房说吧。” 会开完,见面会结束,宁昭同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宁和忠的。 连宁和忠都知道沉平莛这升得是太快了,话里完全没有攀附的意味,只有浓重的不安。 他愿不愿意也是沉平莛绳子上的蚂蚱,担心是应该的,念及这一点,宁昭同态度还算不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你们葛江东书记现在不敢给你穿小鞋了,你岁数不小,琢磨着搞个副部待遇退下来也差不多……” 宁和忠讪讪的,倒也明白侄女这话说得没问题。 沉那里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们这群小蚂蚁赶紧跑了才对,等巢翻了一个都讨不着好。 第二个电话是崔乔打过来的,挺严肃的话题让他说得像在开玩笑:“当年你答应我的,你老公上正国了你就罩着我。” “罩,”宁昭同冷酷地吐出一个字,“但是福兮祸之所倚,自个儿想清楚啊。” 第三个电话来自崔青松,先恭喜了沉平莛高升,然后跟宁昭同说了条消息:“洛霞菲被双规了。” 宁昭同还挺惊讶的,洛霞菲背景很硬,不然不会无法无天那么多年,而李林和那把火应该不至于烧到这个地步。 崔青松说有小道消息,省纪委那边一下子收到了好几份详实的举报材料,是葛江东亲自发的话要查她。 宁昭同品出一点微妙意味,而崔青松直接把话头挑明了:“葛书记是看你们家那位的面子,正好他也占着公义。他还在会上亲口夸了吴琴,说她有担当,处理得好。今天有个老朋友跟我打电话,说组织在考虑了,给她提一级待遇退休。” 说到这里,崔青松笑道:“老太太稳得住,高兴了一会儿就去打麻将了。” 宁昭同也笑,跟他开玩笑:“吴阿姨这些年工作上绝对是很认真的,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提一级也压得住。倒是您,嫉不嫉妒啊?” 崔青松笑得更开心了,哈哈两声:“嫉妒啊,怎么不嫉妒,嫉妒得我最近都跟她分房睡,免得她晚上笑醒,还吵得我睡不着。” …… 聊了十来分钟,崔青松转了话题:“小乔跟我说,你们的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了,到时候我带着你吴琴阿姨去看。” “……” 宁昭同脸都尬住了:“那个,崔叔叔,不一定能在国内上映。” “不能在国内上映?有什么政治问题吗?” “导向上是有点问题。” 崔青松一听,略有一点不满意:“同同,小乔就算了,你现在可不能不注意这一点。看出导向问题,你应该早点跟导演说一下嘛……” 宁昭同满嘴糊弄过去,挂掉电话,突然想起一件事。 半晌,她起身出门,坐到沉平莛面前:“《牺.牲》里的政治隐喻可能会给你惹点麻烦。” 沉平莛刚上任,还在看文件,头也不抬,但话回得还算用心:“你说过,主角是我党的,但是不够伟光正。电影名字叫《牺.牲》,主线是你这个女主角被不断献祭的悲剧,哪怕有点政治隐喻,也不至于惹麻烦。” “不是。” 他抬头。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问过你,”宁昭同顿了顿,“我进过你们祠堂,当时看到几个牌位上的名字……你外公的上一辈,是不是‘祖’字排?” 沉平莛放下文件:“是。你想说什么?” 她吸了一口气:“陈立夫,不会是陈家的祖先吧?” 沉平莛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名字,顿了顿,还是承认:“是。” “……你的政审是怎么过的?”她真的很疑惑。 沉平莛诚恳道:“我姓沉。” “政审单子上没写母族吗?” “我母亲的户口不在陈家,”他解释,但没有说太多,“外公这一脉不是陈家主支,建国过后为了避嫌,还改过一段时间的名字。” 她点了一下头:“《牺.牲》的男女主都是湖州人,男主家是卖湖丝的。” 沉平莛颔首:“湖州的丝绸商人很多,陈家规模不算大,只是历史长一些。” “男主角留过学,当过特务。” “不是我党的特务吗?” 她手指屈伸了一下,还是问:“沉若臣是你们沉家的祖先吗?” 沉平莛的神色顿住了。 “看来家族底蕴太厚也不是件好事,”宁昭同语速很快地念叨了一句,“你给你外公打个电话吧,问问他究竟怎么想的,硬要把女儿嫁到陈果夫恩师的家里,组一对怨侣。” 怨侣。 沉平莛被轻轻刺了一下,握住文件:“我会注意一下。”又安慰她:“谁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巧的事,不是你给我惹麻烦,不要往心里去。” 她抱住他蹭了两下:“得多在意一些,这件事发酵起来可能会很严重。” “不用太担心,”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他们让我走到人前来站着,我要是政治不过关,打的是他们的脸。” “但你身上就要烙印子了,姜对你会有心结的。” “从来没少过,不多这一回,”他笑,“不管是非我本心的烙印,还是他的心结。” 谢义这人很过分,在春节档上映《牺.牲》,摆明了自己在大陆受的气要撒在观众身上,平等地创死每一个人。但春节就是春节,谢义也毕竟是谢义,《牺.牲》虽然失去了中国大陆的票房,却拿到了他生涯的票房纪录。 而中国大陆虽然不肯引进,却也没有明令禁播,豆瓣打分人数很快就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评分也稳定在了9.1上。 【牺和牲,因祭祀而被宰杀的牛羊鸡鸭,完美印证了乔澜玉风吹浮萍般的一生。】 【朱鸿美得我心都碎了】 【谢义太明白东亚男人的痒处在哪里了,他有意把朱鸿拍成一个完美的性幻想对象,一个理智娇憨的圣洁荡妇,一个美到极致的梦境,最后却甩给他们狠狠一巴掌,逼着他们从未有过地清醒过来。】 【江南水汽模糊,沪上纸醉金迷,她是永远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三场床戏,第一次澜玉由着时英施为,第二次时英给澜玉口交,第三次是澜玉主动坐上去的。性是政治,谍战是政治,宅院里女人们争风吃醋是政治,上海滩上纸醉金迷也是政治。澜玉是一个逐渐觉醒看透一切的完美的政治牺牲品,可笑的是,男人们还乐此不疲地谈论她的爱情。】 【连着三个晚上梦见朱鸿玩手枪那一幕,谢义对情色的理解和表现真是出神入化了】 【竟然敢用一个素人挑大头,谢义这胆魄也是没谁了】 【“我都来了,还怕做你的荡妇吗?”】 【选角很有意思,朱鸿那张脸太精明,看着就不会为爱做傻事 就像她主动脱下亵裤暗示的那样,她始终是清醒着步步沉沦的,时代和环境没有给她任何选择的余地】 【朱鸿但凡丑上一点我就会出戏,谢义好本事】 【谢义表现方式再隐晦也掩盖不了这是个拿情色当卖点输出历史虚无价值观的烂片,一星我都不想给】 【男主原型是国民党军统局局长陈立夫,这电影肯定进不来】 【素人男主演的表演挺出彩的,阴着骚暗着狠的味道很足】 【三场床戏层次感拉满了,建议拿晏时英的屁股当海报】 【谢义最残忍的地方是用乔澜玉的死告诉观众,不管是时代还是形形色色的男人,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的觉醒。】 【她看透了这个国族叙事构成的荒谬世界,玩够男人后坦然离开。】 【太压抑了】 【男主竟然叫晏求实,太讽刺了】 【澜玉为自己而死,时英最疯狂的性幻想就此圆满。】 【性爱不够激烈,讽刺也不够激烈,胜在没有败笔,万事圆满,连乔澜玉的死都是圆满的,操你妈。】 【细节控的狂欢,她死前戴上了南珠的耳环,他亲手为她解下来的那一对】 【为什么男主仅凭一个半裸的屁股就让我觉得他活儿肯定很好?】 【为国做妓,不荒谬吗?】 【谢义的造神太成功了,脚背、腰臀、手、眼睛、嘴唇,她是被奉上圣坛的荡妇,连情欲也沾不得一点俗】 【他们将钱财、伦理、大义、欲望、信仰,都往她身体里塞,可她只是想念书而已。】 【如果朱鸿被封杀了,这部电影才算真正圆满了。】 【看了就觉得除了女主每个人都该死】 【时英的演员表现可圈可点啊,听说还是个素人?】 【想不出任何HE的可能性。乔澜玉的死是既定的。】 【朱鸿是妖怪吗?】 …… 热度铺天盖地,女主角朱鸿却只发了一条微博,甚至不是宣传。 【朱鸿照影-V:歇一阵子。】 这一阵子,就是整整五个月。 四月份,网络上流露出一份某卫视艺人黑名单,朱鸿赫然在列,网络一片哗然。过几天又疯传朱鸿被封杀,内娱一片缄默之声,而推特上吵得沸反盈天,要为朱鸿讨个公道。 有心人觉得这戏码眼熟,十来年前就演过一遍,好事者开玩笑,说朱鸿戏外的遭遇给乔澜玉的人生又做了一次升华。 在有关部门的授意下,国内社交平台死气沉沉,一点风浪都没翻起来。 网友们倒也不是很群情激愤。 毕竟封杀的手段除了撤广告就是禁止参加节目,朱鸿几乎从来不上节目,这些年也只接了一个期南的代言。期南根本没受影响,那产品趁着东风还狠赚了一笔,网友们平时也看不到朱鸿营业,可以说没有人在里面受到伤害,封杀就封杀吧。 结果这事没完。 22我怎么舍得委屈你。 六月中旬,网络上流出消息,广电出了红头文件,明令封杀女演员朱鸿,禁止她参加一切公共活动。 朱鸿不是流量明星,粉丝没有什么战斗力,但这事不知道怎么引起了法律行业关注,无数大V下场质疑这纸文件的合法性。 劣迹艺人封杀令在法律角度本身就站不住脚,何况朱鸿可完全沾不上“吸毒、嫖娼等违法行为和丑闻劣迹”。你广电代表的是当局,办事是要讲规矩的,这样乱来,是觉得民莫敢议令吗? 朱鸿可还有谢义站台呢。 果然,过了几天谢义听到消息坐不住了,连发六条推特骂广电官员,从审核标准骂到对朱鸿的决议,一看就是气狠了。《牺.牲》和朱鸿以前共事过的海外演员也纷纷发声,质疑他们是挑软柿子捏,不然怎么不把参与的演员全部封杀了。 崔乔往自己的微博上发了一张图,他的哔哩哔哩创作者后台,连着五条视频都没有审核通过。 骂他怂的网友当即转了话头,只是他的评论区很快也消失了。 崔乔关掉手机,盯着天花板。 半个月了,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而自己别说帮她的忙,连被封杀的资格都没有。 几天后,互联网上又有爆炸新闻流出来,说朱鸿被封杀的原因是不肯陪某二代喝酒。 网络上吵得沸沸扬扬,稍微知情的人却清楚,这谣言实在有点离谱。 除了姜谁敢让朱鸿陪酒?姜那身体也不敢喝酒啊。 再过几天,又有一种隐晦的说法传出来,朱鸿拍《牺.牲》是有私心的,她丈夫就是陈家的后人。 这节奏不知道是谁带的,用意不可谓不恶毒,这都不是针对朱鸿,而是奔着弄死朱鸿老公去的。但软文写得阴谋论色彩太严重,朱鸿这事发酵了那么长时间,大家也稍微有点审美疲劳,最后除却在小范围内引起讨论,没能掀起什么大火花。 七月,朱鸿终于发消息了,主题竟然是回应六月那条流言。 【朱鸿照影-V:说什么呢,除了追我老公那次我就没参加过酒局(怒火)】 【没问题啊,人家说你不陪二代喝酒】 【你还知道发微博,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吗(怒火)】 【臭女人臭女人臭女人(怒火)】 【你老公真是消失半个月那位吗?】 【就知道你老公,不想想我们?(怒火)】 …… “欢迎回家,”宁昭同给了他一个拥抱,力度不小,“他们没折腾你吧?” 沉平莛环住她的腰,笑容温和而倦怠:“没有,因祸得福,我见到了当年几位提携过我的领导。他们比我还清楚陈家的情况,说当时把我挑中,就是觉得我有家学渊源。” 家学渊源? 这笑话有点地狱,但宁昭同还是笑出了声,笑完蹭了蹭他胡子拉碴的脸,不肯放手:“这事算是过了吧。” “嗯,姜把我提上来,不能自打巴掌。” “他亲自发话要保你?” “对,以后我就是他的嫡系了,”沉平莛看着她,神情很柔软,“不说他了,家里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三只猫都很想你。” “就猫想我,你不想我吗?” “我没空想你,”宁昭同摇头,“好多合作过的导演不清楚我们家里的情况,也是好心,给我找了好多门路,让我去陪酒。意思是看看谁能帮忙,让上头放我一马,我拒绝都拒绝不过来。” 他怔了一下:“什么放你一马?” “广电下红头文件,明令封杀我,”她放开手,拉着他进了浴室,准备帮他收拾一下胡子,“你被带走之前就下文了,那几天事情多,我没来得及跟你说。” 他心头定了些,这倒不是大事,只是觉得心疼:“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啊,”宁昭同笑,给他抹上剃须液,“别撤回了,封杀挺好的。我准备息影几年,找个高校待着,专心写点东西。” “不想拍电影了。” “以后再拍。” “不是说要当最厉害的女演员吗?” “《牺.牲》足够了,”她低眉一笑,“你信不信,明年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女演员绝对是我的。” “我信,”正在剃须,他不太能张开嘴,只能用眼神尝试表达坚定的认同,“还差戛纳。” 她惊讶地抬头:“你怎么比我还敢想,历来拿过大满贯的女演员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他笑:“就是一个也没有,你也能当第一个。” “真会说话。” “都是真心的。” “好,都是真心的,”她给他擦干净脸,凑上来亲他一口,“出版社那边也考虑到政治问题,不太敢出我的书。” 他会意:“给我一个电话吧,我来联系一下。” “不急,我还有几个电话要打。” “要我帮忙吗?” “要,坐我身边让我靠着,”她拉着他出来,“我得跟那几个导演说一下,我老公回来了,我不用去陪酒了。” 九月,宁瓅终于见到封远英了,而宁昭同也顺利入职北京大学人文学系。 公告挂出来的第一天就有人发现了,把事情捅上热搜,“宁昭同”这个名字也第一次火过“朱鸿”。 学院那边来问了一下情况,宁昭同说没关系,切到大号发了两条微博,顺便改了下个人简介。 【朱鸿照影-V:我努力努力,争取明年就收研究生,你们加油(好开心)】 【这个图是什么意思,觉得粉丝考不上是吗(好开心)】 【你给我等着!这个北大我还非上不可了!(怒火)】 【你搞得我像来人间凑数的一样(哆啦A梦惊讶)】 【不是吧,你真要退圈了啊】 【你还拍戏吗?】 …… 【朱鸿照影-V:跟老公一起写了本书,有钱的买本垫桌脚吧(图)】 【救】 【这么久的提心吊胆到底是错付了(抽烟)】 【这个男嫂子我真的可以(害羞)】 【臭女人你的眼光我是服的(哆啦A梦惊讶)】 【………………………………】 【你比我想象中还离谱】 …… 朱鸿丈夫第一次露出庐山真面目,国内消息被压着,风平浪静,国外却一片惊涛骇浪,因为她老公本来就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异端。 刘蒙站在楚长策跟前,实在忍不住:“沉平莛怎么敢这么放肆?” “姜想要他放肆,越放肆越好,”楚长策耷拉着眼皮,“他不是个蠢人,不要轻敌。” 刘蒙努力按捺住情绪:“那您的意思是,还从他下手吗?” “下,他都给出这么大的把柄了,总不能放过去。” “从他的身世做文章吗?” “不,先试探试探,他是不是真把他老婆看得那么重。” 他老婆? 刘蒙心里犯嘀咕,总觉得这条路子很荒唐,政客的老婆那都是摆着就行,楚长策的意思竟然是要问问沉平莛对他老婆是否有真情份——有又怎么样,比得上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吗? 楚长策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说了,不要轻敌。” 刘蒙恭敬应声。 “至少从明面来看,他是你唯一的对手,你要成为最了解他的人。” “您说得是。” 几天后,宁昭同又接到一个让她去陪酒的电话。 郑叔哲,《崇山峻岭》的导演,她的伯乐,一个混不吝又极有才华的红三代。 郑叔哲脾气怪,但这把岁数了也不至于不懂事,朱鸿把老公身份明明白白摆出来,他跟她说话的语气也要客气许多了:“……我也是受人之托,不然不会跟你开这种口。找我的是吉定,他就是想跟你吃个饭,肯定是正经局,不会搞那些有的没的,吉定你知道吧……” 吉定。 宁昭同知道:“黄那个千娇百宠的大孙子,名声臭得闻名北京城的混账。” 听她评价得那么不客气,郑叔哲讪讪一笑:“这……二代嘛,有些脾气是正常的。不过我保证他不会乱来!到时候我也会去的!” 宁昭同觉得这事蹊跷,没有一口拒绝:“您把时间地点跟我说吧,要是去不了,我亲自给他打电话道歉。” 郑叔哲一听眼睛都笑眯了:“好!好!我这就发给你!” 朱鸿这女人做事儿是真讲究,拒绝不从自己这里过,那至少得罪吉定的就不是自己了。 宁昭同一出来,听见宁瓅招呼了一声:“英英,我做了银耳汤,冻了一晚上了,你来喝一碗吧?” 封远英站在书房门口,不敢开腔,悄悄摆手。 他还在执勤呢,喝什么银耳汤。 宁瓅不满:“我都给你端过来了,又不是让你离哨,有什么不敢喝的。快喝,婷婷要是有意见我帮你揍他。” “……瓅瓅,我……”封远英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警卫生涯是这样的,手足无措地压低声音,“我们有规定……” “规定去外面讲,这是在家里,”宁瓅直接塞给他一碗,“还有,我让你当我男朋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 封远英求助地看过来。 “不好意思啊,不是亲生的,管不了,”宁昭同抱歉一笑,又鼓励道,“没事,你想拒绝就拒绝,想同意就同意,都不会对你的工作有什么影响的。” 宁瓅好失望:“你不喜欢我吗?我觉得我长得挺好看的,脾气也不坏,你是觉得我哪里不好呢?学历吗?可是我会很多东西的……” 不是,可是你为什么会看上我啊? 宁昭同忍笑,端了一碗银耳汤进门,心说还好意思说我在男人上拎不清,你这一直打直球不得把人吓死? 沉平莛听见动静,抬头:“瓅瓅在外面说什么?” “骚扰封远英,”宁昭同乐,把碗放下,“以及给你送甜品。” 沉平莛笑,低头喝了一口,评价道:“糖放那么少,不是诚心给我送的。” “心里明白就行了。” “你不喝吗?” “不喜欢甜的。我有事跟你说。” “不怎么甜,尝一口吧。” “你说不甜我不信,闺女说不辣我也不信,”她笑,“吉定要约我吃饭。” 吉定。 沉平莛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黄谷裕的孙子。” “对。” “他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估计就是对我好奇吧,他混账不是出了名的吗?”她顿了顿,“我是觉得,这人身份有点微妙。” 黄谷裕,七个人里唯一的骑墙派,姜和楚都想争取他的支持,但他至今还保持着游刃有余的游离。 沉平莛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慢悠悠地吃完了一碗银耳汤,宁瓅选料很讲究,里头有股清冽的茶香。 勺子一放,他蓦地一笑:“明白了。” 宁昭同看过来:“嗯?” “这种手段肯定是楚长策的手笔,他想看看我有没有为你得罪黄谷裕的魄力,”他解释,“如果我给你讨公道,以后他就会在你身上大做文章;如果我当无事发生,他就另做打算。” 楚长策。 宁昭同看了他一会儿:“那我得委屈一下了?” 沉平莛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怎么舍得委屈你。我陪你去这个饭局,这次,我们把吉定好好得罪一下。” 她没太明白:“那不是把黄谷裕往楚长策那边推吗?” “要的就是往楚那边推,”他一笑,“姜楚之间,可算不上均势。” ……对啊,姜毕竟是一把手。 宁昭同懂了:“还是驱狼吞虎的计,你要先削弱姜的力量。” 他谨慎惯了,并不把多余的话出口,只是捏了捏她的手:“黄倒戈后,姜只会更器重我。楚知道我是这么冲动的人,也不会贸然对你下手的。” 封远英领着警卫进来,守在门口。 一家三口推门而入,沉平莛扶着宁昭同,略略颔首,有点惊讶地一笑:“没想到,都是年轻朋友。” 满座死寂。 最后是年纪稍长的郑叔哲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招呼他们:“没想到您也赏光,失礼了失礼了,请坐!请坐!” 吉定僵着脸望过来,眼神简直要杀人。 郑叔哲不理会他,心里却也郁闷得够呛。 朱鸿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种局叫正经男女朋友都出格,她竟然把老公和孩子都叫来了。 沉平莛入座,目光很从容地扫过一张张桀骜的陌生面孔,最后定在吉定脸上:“这位才是主人家吧。” 吉定有点僵硬地笑了一下:“您好,您能来,蓬荜生辉。” 他虽然身份不假,但从小混的都是狐朋狗友吆五喝六的局,他——这人就大自己十来岁,却是跟自己爷爷平起平坐的,他是真有点怵。 饭局不尴不尬地开场,平平淡淡地到了中局。 宁昭同一开始就说过身体不舒服,所以带家人过来,人家老公在这儿杵着,不可能硬灌她。 那丫头片子没坐两分钟就出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而沉平莛每次抬杯子后就把酒放跟前,不喝,也没人敢劝。 郑叔哲倒是懂事,拿着旧事跟宁昭同谈天说地,让气氛不至于太冷清。只是吉定实在是郁闷,他觉得朱鸿这个女人肯定是故意的:他攒那么一个局,也是好心好意要为朱鸿铺路,你带老公来是几个意思,看不起老子这堆兄弟,觉得不用我罩? 闷酒醉人,吉定很快就有些头晕脑胀的,恍惚里一拍桌子,嚷道:“朱女神,别的不说了,你把这杯喝了,以后你的场子哥几个捧了!” 满座死寂,郑叔哲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哥哥,你当是在前清堂子里呢,捧场子的话都出来了! 沉平莛端了一下酒杯,又放下了,旁边宁昭同声音平淡:“不想喝。” 吉定被噎得够呛,也有点来气了:“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面子? 郑叔哲有点想笑,但没能笑得出来,因为宁昭同真把杯子端起来了。 “这杯酒,是你逼我喝的,”宁昭同弯起眼睛,一个特别好看的笑,“你把这事认了,我就喝。” 吉定被那个笑容晃得心头荡了一下:“说什么逼不逼的,不好听,朱女神” “你要是不承认,我可就不喝了。” “……好,我是畜生,我逼你喝的,”美人一点撒娇似的要求,吉定自然满口应下,混账话张口就来,“朱女神,你是不是信教啊,吃猪肉得别人逼你那种……” 宁昭同没理他,一口饮尽,手腕一翻,滴酒不剩。 众人鼓掌欢呼,觉得这饭局终于有点该有的气氛了,可宁昭同放下杯子,压着众人喊叫的空挡往外唤了一声:“封远英,叫救护车。” “老黄,你孙子被欺负了,你管不管!” 老妻冲过来,黄谷裕一听“孙子”俩字就头疼,连忙摆手:“不急,不急,啊,你跟我说说,小定怎么又让人欺负了?” 他这孙子是个混账,他自己都承认,仗势欺人的事没少干,从来只有别人吃亏的份,也就他这老伴每次都觉得孙子委屈了。 “你别不信,老黄啊,孙子这回真被欺负了,”老妻一脸委屈,“他今晚请人吃饭,请了个什么女明星,叫什么朱鸿的。没想到这女人不仅不领情,她那保镖还把枪都掏出来了,吓得小定” “等等等等!”黄谷裕觉得“朱鸿”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没想起来,“……配枪的保镖?” 中国的私人保镖是没有持枪许可的,什么女明星那么大胆,在北京非法—— 等等! 黄谷裕捏了捏眉心:“这个朱鸿,是不是沉平莛他老婆。” 老妻脸色稍稍有些变化:“可不是吗,也不知道她张狂些什么……” “老伴,沉平莛的底子我还没摸透,你宠孙子归宠孙子,不要害我,”黄谷裕严肃了几分,“到底是什么情况,小定是不是强行请沉平莛老婆上门的?” 老妻眉头几动,最后别开脸没说话,黄谷裕干脆直接叫警卫长:“给我接小张,问问他什么情况。” “是。” 小张是黄谷裕警卫队的成员,但一直负责保护吉定的安全,说来也不是个合规的事。 一接起来,那边小张语气里就透露着为难:“领导,这回的事有点难办了。” 黄谷裕沉声:“大概什么情况?” “今晚是定哥攒的局,约朱鸿吃饭。朱鸿答应了,但是是带着她丈夫和孩子一起来的,定哥当时情绪就不太好。” 黄谷裕插了句话:“沉平莛也在?” “是。” 黄谷裕心里开始有点不踏实:“你继续说。” “定哥心里不舒服,喝得就有点急,喝到一半拍了桌子,让朱鸿陪他喝一杯。朱鸿让定哥承认这一杯是定哥逼她喝的,定哥承认了,朱鸿喝完就让沉的警卫叫救护车。定哥不让她走,最后连桌子都掀了,那边枪也就拔出来了。” 黄谷裕越听越困惑:“朱鸿让小定承认,酒是小定逼她喝的?” “是。” “沉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整场饭局都没怎么开口,别人敬酒也不给面子。” 没有。 黄谷裕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呢,朱鸿为什么要叫救护车?” 那边小张好像感觉很棘手,犹豫了一下才道:“领导,朱鸿好像流产了。” 黄谷裕一头雾水:“流产?朱鸿几岁啊,还能生——她喝了杯酒就流产了?” 小张的声音干巴巴的:“朱鸿一来就说自己不舒服,后来……定哥还掀了桌子,好像打到她一下……” 黄谷裕吸了一口冷气。 流产这事虽然蹊跷,但小定绝对摘不出去——这是有人算计上他了! 23你想要我受得了吗?(H) 沉平莛关上门,坐到病床边上,面沉如水。 就算没有真怀孕,她也不能这么用腹部去迎那个尖角—— 宁昭同凑过来,按住他膝盖上的手,小声道:“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我也是突然想到的主意,所以没来得及跟你商量……” 他收回手,冷冷道:“我怕你受委屈,你倒不把自己当回事。” 她硬要把他的手拿过来,眨着眼撒娇:“我这也是为了我以后清静一点啊。你的怒火是真的,姜就不会怀疑你;我的算计也是真的,等黄向楚投诚了,他们会觉得你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在乎,就更不会觉得我有什么分量了。” 他都听难受了,但想到自己从前做过的事,又觉得“拿自己亲生孩子算计”也不算什么离谱的名声。 做了一个深呼吸,他把她推回病床上,抬起手掌摸了摸她冰冷的小腹,问她:“难受吗?” “不难受,我这几年很少痛经了,”她按住他温厚的手掌,“凳子也没有顶实,估计连淤青都留不下。你那边安排得怎么样,医生靠谱吗?” 沉平莛略有无奈:“宁昭同,你现在考个公务员也不晚。” 宁昭同知道他的意思,拽了拽他的衬衫领子:“你不能误会我。我对这些阴谋诡计上心又不是因为我喜欢,而是因为我喜欢你。” 老夫老妻就越发听不得黏糊话了,他失笑,心里克制不住地软下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宁昭同感叹:“好质朴的情话。” 他轻笑:“是真的,我希望你跟瓅瓅能安安稳稳的。” “我知道,”她给他让了一点位置,示意他一起躺上来,“冒一点险,也是为了能长久地安安稳稳。” 她倒是永远都有词。 一点叹息咽在喉间,他脱了鞋靠过来,把她抱进怀里,闭上了眼睛。 沉平莛是个好演员,常委会上对着黄谷裕三分嘲讽三分隐忍加四分克制不住的哀伤,惹得刘蒙频频看过来,心说他对他老婆倒是真心实意。 姜有点烦,敲了桌子让私事私底下谈,一点憋屈萦绕在胸胁,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选错了人。 这个沉平莛怎么那么麻烦。 当然,对上撒娇这种事,沉平莛还是很有分寸的。 大会开完开小会,沉平莛给姜展现了一点最近的成果,姜看了后心头稍微松快了一点,觉得这人也不是不能用。等只剩他们两人了,姜还多安慰了一句:“你夫人年轻,养一养,生个孩子还不容易?” 沉平莛苦笑:“主席,夫人年轻,我不年轻了。” 姜哈哈两声,摆手:“你还不年轻,我们就是土盖到脖子的人了。” 一句话惊得沉平莛背脊上一层薄薄细汗,压了压情绪才道:“我们乳臭未干,当然要赖着您德高望重。” 姜笑了笑,没说什么:“回去陪陪夫人吧。” 宁昭同做戏做全套,在医院住满了半个月才回了家。 宁瓅给她削了个苹果,笑得眉眼弯弯:“妈妈,英英答应我了。” “啊,哦,好,”宁昭同在想事儿,答得有点敷衍,“在外躲着点人,在家动静小点,做好安全措施。” “妈妈!”宁瓅不满,“我的理想不是追到他,是给他做家庭主妇,主妇你懂吗?” “……你来真的啊?”宁昭同不敢置信,“你要跟封远英结婚,去他家伺候他爸妈?” 宁瓅飞快摇头:“爸妈就算了,我就想伺候他。” “……那也行吧,”宁昭同很利落地退让了,“虽然我觉得梦想是想伺候男人这事儿略有丢人,但你留在家里,本质上是伺候一大家子,我觉得这个梦想就很伟大了,没问题。” 宁瓅轻哼一声:“那你们对英英好一点。” “我们对他咋不好了?” “稍微尊重一点,”宁瓅严肃,“你不准叫他小英子。” 宁昭同扑哧一声:“他介意啊?” “我介意,你这么叫他就像叫太监一样,让别人听了不好。” “有啥不好的,你知道他不是太监不就行了,”宁昭同捏了一把闺女的脸,眉梢一挑,“睡过了吗?” 宁瓅一脸正气:“还没。” “咋还没,两辈子加起来多少年了还没搞到手,你行不行啊。” 宁瓅一脸正气:“我害羞。” “真的假的?” “真的,”宁瓅一脸正气,从沙发后面摸出一个盒子,“你说我戴这个勾引他怎么样?” 宁昭同拿过来,里面是一副精巧的鎏金脚铐,细细的链子摸起来漂亮又有质感,还装饰着一个玫瑰样花纹的铃铛。 “……不错。”宁昭同比了个大拇指。 宁瓅顿时笑得跟花儿似的:“你说我什么时候开展行动?你跟婷婷出去约个会?我怕你们在家他放不开。” “不急,”宁昭同抱住盒子,也笑得跟花儿似的,“宝贝,先借妈妈用一用,妈妈用完跟你说感受哦。” “?” 一推门,灯光昏暗,鼻尖有淡淡的烟气。 沉平莛稍稍蹙眉,想说什么,话却在目光落定后全吞回了肚子里。 她站在落地灯旁边,头发湿漉漉地散着,旗袍裹出窈窕身段,开叉到大腿。一泓雪白往下,双脚都赤裸着,一痕细细的金链子链在中间,衬得红的更红,白的更白。 “好晚,”宁昭同抬眼望过来,语调懒懒的,“我都等累了。” 等累了。 他失笑,脱了外套走过去,揽住一截细细的腰:“是我不对,怠慢佳人。” 她下意识要提膝来蹭他,结果脚踝拴着,直接被绊进了他怀里。美人投怀送抱,他就势一搂,从后面将她紧紧压在墙壁上,呼吸已经沉重起来:“哪里学来的?” “嗯?”她哼出一个软腻的音节,由着他把手伸进来乱摸,“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这是堂子里的玩法,”他低头含住她的耳垂,将下身贴上来,轻轻喘了一下,“脚被锁着,只能从后面来,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姿势……受得住吗?” 她笑得肩膀轻颤,探手来摸他,又被他拽上来按在墙上:“笑什么?” “笑你真是个好人,”她语调微扬,感受着他将勃发的性器嵌进腿间,“我都送上门来了,你想要我受得了吗?” 他咬住她的耳朵,逼得她轻叫一声。 他不想。 他喜欢她在自己身下无所适从的样子。 这样他才能确证,她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一个人。 要她哭出来太容易了,尤其是在床上,只需要一点狠心,别在她宣告满足后就放过她。 脚踝锁住,穴肉清晰到极致地感受着男人的性器形状,她被烫得不停颤抖,含得他必须要稍稍用力掐住她的腰,以排遣过分的刺激。 年轻的身体和熟透的灵魂,两条白腿间一道嫩红的肉缝,已经让他插得有些合不上了。他伸手去捻弄了一会儿,摸到满手黏湿温热,待她在快慰里绷紧肌肉,再次狠狠地撞了进去。 高潮的穴肉绞得他头皮都发麻,于是不得不更用力地出入,以她崩溃的哭叫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的夫人是个水灵灵的妙人,舒服透了底下泉眼儿就要发河,他被淋了一腿还嫌不够,伸到前面去揉她的阴蒂,直揉得她一边哆嗦一边喷水,淫靡得不像话。 “不行了……”她哭得一颤一颤的,努力挤出一句求饶的话,“放过我、呜、放过我……” 放过她。 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 他将她掀到床上,抱住大腿又顶了进去,她惊慌失措地抱住他的脖子,扭着腰想跑:“不要!” 他用力擒住她,不管不顾地往里进,太紧致的包裹几乎是痛感,可心却在这一刻无与伦比地被填满了。 “好涨……要坏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可以、呜……” 要坏了,不可以。 都不是他爱听的话,但她用这样的语调叫出来,他觉得勉强能接受。低头吻了吻她的嘴唇,他把自己全部塞了进去,一边磨蹭一边问她:“喜欢吗?” 她抽泣着,都不敢拒绝:“喜、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你、这么弄我……你好厉害,操得我好舒服、要舒服坏了……” 这是意料之外的答案,激得他下腹的器官都跳了两下,惹得她又开始哭。他安抚地问她讨了两个吻,话出来简直跟哄孩子似的,耐心极了:“怎么舒服的?” “……被你填得好满,你好厉害,弄得我流了好多水,”她羞得不敢看他,可刚别开脸就被捏着下巴掰回来了,干脆眼睛一闭,“小逼被你操得酥酥麻麻的,脑子里也是酥酥麻麻的,好舒服,好想一直咬着你……” 想一直咬着他。 他毫不掩饰自己被她这幅浪态取悦了,含着她的乳首舔了一会儿,直舔得粘膜肿胀:“喜欢被我操。” “喜、喜欢……好喜欢,被你这么操、这么舔……” “那喜欢我吗?” “喜欢,”她仰着脸看他,眼睛润润的,“特别喜欢你。” 特别喜欢他。 他心口都是烫的,喉间微微哽了一下:“特别喜欢我,能不能跟我过一辈子?” 挨过那阵折磨般的快慰,她又想要了,扭着腰磨蹭:“嗯,要跟你过一辈子……动一动好不好?还想吃、嗯……好涨,填得好满……” 得到满意的答复,他也不再成心馋她,何况他也快到极限了。娇妻有具敏感多情的身体,他给出三分耐心就能把她弄得春水潺潺,他喝了一阵捅了一阵,泉眼反倒涌得更厉害了。 最后把她送上去,他一边揉着她的阴蒂为她延长快感,一边看着湿得不成样子的床单,忍不住笑了一声。 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水,哭得那么厉害不说,揉两下还能喷出一点。 他又升起一些遗憾,总觉得若能早些遇见她就好了,不仅能让自己早早收心,还能早些品尝到她的美妙滋味。 他压住这个危险的冒头,低头咬了咬她的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原因,最近他总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想法,比如要是能年轻二十岁……一定天天让她下不了床。 嗯,要调整一下。 “你最近不太对劲,”楚循看他进来,放下文件,往椅子里一缩,“出什么事了?” 陈承平也很老实,往老大跟前一坐:“做了几个梦。” 楚循一听,还挺担心的:“梦见当年的老兄弟了?” 这混账东西别这把年纪突然PTSD了,自己手底下还真不能缺了他。 陈承平摇头:“就是突然发现自己错过了很重要的人。” “……啥意思。” “老大,我认识一个女的,她结婚都快十年了,我突然意识到我特别喜欢她,”陈承平惆怅,“我这两天梦见一个男的,他说自己是上辈子的我,上来就给我一巴掌,说我是傻逼,竟然把她错过了。” “……什么有的没的男的女的,”楚循觉得他是犯病了,确认了一下重点,“你喜欢上一个结了婚的姑娘,就是这么回事儿。” “对,老大,就是这么回事儿。” 楚循有点想骂他,仗着自己惯着什么屁话都敢出口,但又觉得他好像是真心实意有点难受,哧了一声:“你别乱来,这是作风问题。” “老大!”陈承平都要嚷起来了,“我能不知道是作风问题吗?我跟你说是想你劝劝我。” “我这不是在劝?” “我是让你给我一点儿勇气,我拿着去跟她说清楚,”陈承平嘿嘿一声,挠了一下脑袋,“我觉得她跟她老公没感情,不然我也不会拿着跟你说——万一她愿意离婚跟我呢?” 楚循一个杯子扔过来,陈承平抄手接住:“老大!” “滚出去!”楚循骂道,“这事儿没拎清楚之前别来老子面前晃悠!” 陈承平出了综合楼,迎着火辣辣的太阳,摸了摸自己的板寸。 他没开玩笑,前天晚上他真做了个特别的梦……不对,他都不能确定那是一个梦。 一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老东西冲过来就给自己一巴掌,他第一反应是还手,但看着老东西肩膀上的两颗星,怂了一下,没敢。 老东西打完他坐回椅子上,拍着大腿一边叹气一边大骂:“你是傻逼吧,宁昭同都送上门来了,你放她跟沉平莛结婚了?” 这话一出,陈承平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他放不下宁昭同是前几年的事儿,这几年都很少想起她—— “你他妈谁啊?”陈承平忍着气,“你跟宁昭同是什么关系?” 老东西怒道:“老子是你爹,宁昭同是我老婆!” “……所以宁昭同是我妈?” “滚你妈的!”老东西被他气乐了,指着凭空出现的椅子,让他坐下,“我跟你说,你不把她追回来,老子跟你没完。” 陈承平想问你能怎么个没完,但对这话题有点在意,没急着狗:“你的意思是,在你那儿,你把宁昭同追到手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没有想象中蠢啊,”老东西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句,“对,她那闺女把我当亲爹伺候。” “宁瓅?” “对。” 陈承平有点恍惚:“等等,这丫头在聂郁面前胡言乱语那些话,不会是真的吧?” “瓅瓅说啥了?” “她问我们为什么不追宁昭同,是不是因为宁昭同不够漂亮,”陈承平一点一点回忆过来,“对, 她还说聂郁就像她爸爸一样,她跟大波也特别自来熟。” “……妈的,”老东西骂了一句,有点坐不住了,“对,这事不能拖,你得抓紧,聂郁和喻蓝江可能也动手了。” “啥意思?” “就是你手底下那俩也做这种梦了!” “……等等,”陈承平实在不敢想象,“宁昭同到底有几个老公?” 老东西瞅了他一眼:“一个。” “那倩儿和大波是什么?” “妾,”老东西吐出一个字,而后又有点郁闷,“你也是妾。” “?” 陈承平一头雾水:“啥意思,没名没分跟着她?” “哎,妈的,老子懒得跟你解释,”老东西耐心是真的差,摆摆手,“宁昭同特地来找过你,对你肯定是有感情的。你这样,你休假去北京找她,别管三七二十一先拉上床再说,睡个几天话就好开口了。然后” “你他妈说什么呢!”陈承平怒了,“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上床,你这叫强奸,你是正经人吗?” 老东西拉了一下自己的肩章:“闭上你的嘴,你了解宁昭同还是我了解宁昭同?她都结婚十年了还没出轨的打算,要真准备守着沉平莛一辈子,你连点儿味儿都闻不着!” “……怎么一定得是她?” 老东西冷笑:“你要不是陈承平,你找迟源儿过一辈子我都无所谓。” 陈承平脸都绿了:“你怎么什么几把话都敢说。” “老子懒得跟你说,滚出去!”老东西一脚踹过来,一大片白光瞬间就笼罩了他,“等你追到手了我再去求林织羽来见你,要是追不到,你这辈子就扛着两杠干到死吧!” “?” 喂,这个威胁就过分了吧! 几乎在同一时间,聂郁也做了类似的梦。 椅子上的人比自己面相还柔和几分,看上去五十来岁,肩章夸张得他都不敢多看。聂郁局促地看了看周围,实在搞不懂情况,自觉拔了个军姿却看不见自己的任何一部分,稳住声线:“首长好!” “我是五十六岁的你,”上将温声道,“不要紧张。我来是想跟你说一说同同的事。” 五十六岁的自己? 聂郁懵了。 他五十多就混到上将了? “我知道你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况,但我不能跟你待太久,只能向你简单解释一下,”上将给了他一个椅子,“在我们这条时间线里,我们组成了一个大家庭,同同是我们的妻子,也是我们的家主。我们一直关注着这条时间线,但因为目前的发展,大家都有些坐不住了,所以大家一起求了大卜。大卜应承给我们这个机会,让我们对年轻时候的自己做一点干预——你见过瓅瓅了吧。” “是,我见过瓅瓅了,”聂郁有点恍惚,“所以,她管爸爸妈妈叫爷爷奶奶,是因为她真是爸爸妈妈养育大的吗?” 上将神色温和:“是,瓅瓅是我的孩子。” “……也是我的孩子。”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上将微笑,“好,那我们现在就进入正题,讨论一下怎么把孩子和孩子妈妈从他身边抢回来吧。” “我就知道老鬼是嫉妒,老子五十岁也挺帅的,”喻蓝江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你想说啥?” 男人觉得年轻时候自己看着是有点蠢,顿了顿,选择开门见山:“你喜欢宁昭同吗?” 喻蓝江愣了一下:“啊,可以喜欢。” “啥叫可以喜欢?” “我挺喜欢她的,但我不缺女朋友,”喻蓝江实话实说,“她不都结婚了,你怎么突然提到她?” “她是我老婆,宁瓅是我闺女。” “?” 喻蓝江脸颊抽了一下:“你认真的吗?” 男人不耐烦:“老子闲得屁股疼跟你开玩笑。你得把宁昭同追回来,还有闺女,你乐意她管别的男人叫爸爸?” “不乐意,”喻蓝江飞快摇头,“但是宁昭同结婚了。” “结婚了你就不敢冲了?” “……我老了这么混蛋啊,”喻蓝江略有恍惚,“可以冲,你教教我,怎么冲。” 男人坐直了:“你听我慢慢跟你说,重点就一个,色诱……” “我现在在美国,任驻美大使。我这些年过得还不错,长相上没有太多变化,你应该能明白我的身份,”男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袖口,“我很惊讶你会选择辞职。你受的委屈我都受过,但我从来没有动过离开的念头。” “如果我知道我能做到驻美大使,我也不会离开的,”崔乔很快地稳住了情绪,落座,笑道,“你不是来骂我的吧?” “当然不是,我是来给你出主意的,”男人也笑,“我四十六岁才回到同同身边,我希望你能早一些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崔乔顿了顿:“同同很排斥我。” “她不会排斥你,她是害怕你,”男人道,“你好像并不惊讶我的来意。” “在中学时代她就表现得像我的长辈,还有瓅瓅,对我的了解程度和热络程度都非常不合理——她为什么害怕我?” 男人轻笑一声:“因为她喜欢我,又不敢喜欢我。” “喜欢你还是喜欢我?” “对于她来说,你就是我。” 崔乔不太喜欢这句话,但对自己吃醋实在荒谬,便将一切压下来:“你能帮我吗?我确认我很爱她。” “当然,我也很爱她,我说了,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男人摸过自己的袖扣,微微一笑,“你要尽量多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然后,得寸进尺。” “我很满意现状,”薛预泽朝对面的人说,“你所描画的大家庭,我感受不到多少吸引力。我只想跪在她的脚底下,等着她的亲吻或者鞭子。” “……你这么说,我就不能再劝你了,”对面人轻轻叹气,“我好羡慕你,我好想她。” “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薛预泽道。 “你说。” “瓅瓅和我有血缘吗?” “……这个问题好难啊,”对面人抬起头,略有苦恼,“我也想知道。” 24不如惜取眼前人。(H) 宁昭同翻身拿起手机,点进微信,整整齐齐五个熟悉名字,恍惚都不知道现在在哪儿。 陈承平说要来北京找她玩,喻蓝江约她和瓅瓅去草原骑马,聂郁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薛预泽说昨天做了个奇怪的梦……崔乔要找她自习? 宁昭同坐起来,揉了揉眉心。 自习,他又准备折腾什么? “我准备考博士,念几年书,”崔乔给她撑起伞,“去哪个图书馆?” 宁昭同有点惊讶,伞不太大,往里凑了凑:“你不想当演员吗?” “试过几个镜。感觉没有你带着,我在镜头里看特别尴尬,”崔乔笑了一下,“没这个天赋,就不勉强端这碗饭了。” 宁昭同比了个大拇指:“其他不说,看过娱乐圈的繁华后能激流勇退,你这心性是能干大事的。” “那你更厉害,你退得更彻底。” “我不一样,我看过娱乐圈的繁华后能激流勇退是因为我前面有更大的繁华,”宁昭同摇头,“而且我没说退圈,我还没去过戛纳呢。” 崔乔笑骂一声,干脆转了话题:“今天你能在图书馆待多久?” “多久都行,我没课。” “明后天呢?我想去蹭你一节课。” “不好意思啊,我是不上课的大学老师,”宁昭同诚恳,“下学期可能可以,到时候我要能升副教授,可以去弄个硕导名额。” “……那你一天工作多久?” 宁昭同想了想:“两小时?” 崔乔吸了一口气:“不行,你这日子太糜烂了,我得给你纠正——你纠正我吧,我也要当大学老师。” 她扑哧一声,掏出办公室钥匙:“以后你就在我办公室自习吧,进图书馆还要刷卡。一会儿我问问,给你弄张外院课表过来,那楼离得不远,你多蹭蹭课,进步进步。” 崔乔应声,没有解释自己不准备考外院的博。 昨晚重庆有个商场起火,预计死了二十几个人,楚长策打电话让沉平莛密切关注,沉平莛基本上一晚上没合眼。上午开完常委会决定国务院挂牌督办,他这才能稍微轻松一点,难得在办公室睡了个午觉。 而更难得的是,他做了个极为清晰的梦。 “我本来没打算来,”对面人满头银发梳理得规规整整,脸上所有皱纹都是柔和的,语调平缓,“但我想,你会有一些问题想问我。” 熟悉的五官布局,可浑身上下每一寸都是被权力浸透的舒缓与从容,沉平莛在一秒内就认定了他的身份:“如果我没有,你会马上离开吗?” “我不会,”对面人笑,笑意很淡,“你嫉妒我吗?” 嫉妒。 沉平莛看着他:“她是因为你来找我,却没有为你遣散家里其他男人,我该嫉妒你吗?” 对面人笑意深了几分,轻轻摇头:“是,所以,我是来帮你的。” 帮他。 “他们都坐不住了,”对面人又道,“你要早些准备。” 他们? 沉平莛道:“家里其他男人。” “是。你大概知道,她对‘忠诚’是不屑一顾的,”对面人手中突然出现了一盏茶,他低头饮了一口,语调悠然,“她能为你守到现在,大概是嫌处理多边的关系太麻烦。如果他们费心勾引,不能指望她能把持住。” 沉平莛嗯了一声。 对面人意识到什么,颔首:“考虑过了。” “是,”沉平莛察觉到他的诚意,态度缓了几分,“我想跟她生个孩子。” 敲了两轮,门没动静,崔乔顿了顿,唤醒密码锁页面,输入一行数字。 一声轻响,门开了。 听说大部分时候都带着女儿住在这边,竟然真没换密码。 崔乔心里有点不得劲,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轻车熟路进了自己住了两年多的客房。陈设和他走之前差不多,只是没什么人气儿,处处都打扫得很干净,看来这段日子没有人住进来过。 打开柜子,他留下的东西整整齐齐地堆着,熟悉的浴巾挂在正中。 他握住,凑近闻了一下,没有粉尘,一股很新鲜的洗涤剂味道。 竟然最近才洗过? 一点疯狂的想法涌上心头,他吞咽了一次,努力压下去。片刻后,他把衣服脱了,拽着浴巾进了浴室门。 门关上,很快水声就响起来,热气激起水雾,渐渐模糊了目光。 “快快快,先拿毛巾来擦擦,”宁昭同一进门,急忙招呼后面的宁瓅,“幸好是抓回来了,不然这客人上门还得先帮我找猫……” 今天北京难得空气质量好,俩母女说带着猫蹬共享单车过来,没想到临近小区门口的时候下雨了。这几步路人倒是淋不坏,但家里三只猫都习惯从猫包里探个脑袋出来。其中酥酥和arancia胆子小,一下子就缩回去了,橘团团喵了一声一下子从猫包里冲出来往灌木丛里钻,被宁瓅按住的时候半只猫都黑了。 “你去吧妈妈,”宁瓅抓着橘团团的腋下把猫搂起来,摇了两下,“这要脱了手客厅就没法要了。” 宁昭同把酥酥和arancia放出来,有点想笑:“行,那你直接带橘团团洗澡,我去找浴巾。” “找得到吗?在客房里。” “我去翻一翻,你快带进去吧。” 宁昭同洗了手拧门进客房,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一进门,衣帽架上挂着几件衣服,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门口有双不认识的鞋—— 宁昭同看了看打开的衣柜,那里按理说应该有包猫的浴巾。 今天客人不少,但知道家里密码的就一个人。 “……” 他不会完全没觉得浴巾有什么不对劲吧? 水停了,一阵窸窸窣窣,不多时门开了,热气裹着沐浴露的香喷涌而出,一个身影从水雾里钻出来:“啊,同同。” 宁昭同看着他的下半身。 “来的时候淋了几滴雨,”崔乔解释,但只解释了一半,因为她的视线存在感太强了一点,他都下意识收紧了一下屁股,“你没淋到吧?” “呃、还好,我们来的方向下得晚,到门口才开始下,”宁昭同反应过来,收回视线,顿了顿,“那个,这个浴巾……” “我马上就穿,”崔乔以为她是要说客人马上来,他这么穿不合适,“你出去一下吧,我马上就好。” “……” 宁昭同欲言又止。 看她不动,崔乔眉梢一扬:“想留下来看看?” 她睁大眼睛瞪着他,片刻后笑骂一声,转身就走。 他没想到她真走,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她,拽回来把人紧紧扣在怀里:“现在想走已经晚了,你已经把我看光一半了,你得负责。” 她外套脱了,里面就一层薄薄的肌理打底衫,整个后背贴在他光裸的前胸,甚至能感受到他挺立起来的乳头在摩擦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开,只能清了一下嗓子,解释:“我是想说,你这个浴巾被瓅瓅用来包猫了,虽然用完就洗了,但是怕你介意……” 他跟她一样有点轻微的洁癖,想来是介意的。 结果这话听进耳朵里,他反而低头朝她凑近了,笑:“没关系,包了猫又包了我,那我也是你的猫。” 温热的气流袭上耳道,她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又一个“猫”字惹得一些荒唐的记忆浮上来,连耳根都爬上可疑的薄红:“……别乱来,一会儿有客人。” “又说我乱来……算了,”他低低叹息,搂着她的腰把她压到床上,熟门熟路地蹭上去,“同同,还有人像我这样对你乱来吗?脸好烫,是不是害羞了……同同,你也是小猫,跟小猫一样毛茸茸的,叫” “不许说了!”她羞怒地翻身把他压到下面,警告地盯着他,“再说揍你!” 什么毛茸茸的,是人话吗! 她长肌肉比大部分女性都要容易些,靠的就是雄激素水平稍高,但睾酮高,毛发就要长得放肆些。腋下是为了出镜做过激光,直接不长了,但腿间皮肤和粘膜都太敏感,犯不着受那个罪,只是常常修剪,尚留短短一截芳草萋萋——毛茸茸你妈呢! 她越想越觉得脸上挂不住,一时恨不得拔他一把让他痛个狠的,结果话还没放出去就让他捧住了脸。 视线相对。 半个呼吸过后,他垂下双眼,吻了下来。 鬼使神差的,明知道场面荒唐,可唇齿依然相接,甚至越缠越紧切。 竟然没有被推开,他呼吸都稍稍颤了一下,而后手掌上移捂住她的耳朵,吻得更深。 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了,内部的声响就越发清晰。 越来越促的喘息,嘴唇的细微摩擦,舔舐,舌尖的挑弄,湿润的吮吸。 视野乱了,心也跟着乱了,她无力地挣动了两下,努力撤开一点。 神经末梢的兴奋几乎要突破阈值,他听见她含糊地吐出一个“崔”字,连忙覆上来咬住更多没出口的音节。这下上下又颠倒过来了,他动了动腰腹,将自己兴奋得不行的东西卡在了她的腿间。 她有点想哭,却只能发出一些呜呜声,喉咙里粘成一团甜腻。他听得胸膛都是烫的,用力剥掉她的牛仔裤,手探进腿根深处,已经湿透了。 她听见他笑了一声,闭上眼睛强忍难堪,可他不想看她忍耐,找了找地方,将拇指碾了上去。 “唔……” 她腰肢拱了一下,终于离开他的嘴唇,新鲜空气从呼吸道里汹涌而入,可拒绝的话被快慰浸透了,听着简直像在邀请:“不可以……” “乖,很快就好,”他低声哄她,嗓子都哑了,手上加快速度,“怎么会这么敏感……” 没过多久她就夹着他的手颤抖着到了高潮,所有声响都咽在喉咙里,脸红得不成样子。他凑上来,贴在她湿润滚烫的面颊上,小声道:“同同,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她握住他的肩膀,手还是软的,声线也不太稳:“我、为什么要接受你?我结了婚的,你的追求只能被归作骚扰,需要我解释么?” 结了婚的。 他有点难堪,忍了忍,把脸埋得更深:“你怕的是出轨的指责?” 她不出声。 “同同,你觉得自己还没有出轨吗?”他不想显得自己太咄咄逼人,但话出口依然不好听,手逡巡在她湿透的内裤上,“除了没插进来……我们什么都做过了。” 她闭上眼睛,别开脸。 是,他们已经做了足够多的亲密事,难道他没插进来,就算他们之间没有越界吗? “同同,我只想要你,别的什么都不求,”他用鼻尖轻轻蹭她的耳朵,小声道,“明明你也很喜欢我的,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呢?” 她长长地喘息一声,有流泪的冲动。 他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荒唐至极的话,让他说得好像天地至理……分明知道她没办法拒绝。 “我想要你。”他重复道,撑起来,直视她的眼睛。 她飞快地转开视线,又被他捏着下巴转回来。 她吸了一口气,勉道:“马上有客人来……” 他扬了一下唇角:“那客人走了以后呢?” 她又不吭声了。 没等到回复,他也不失落了,打定主意便宜要自己讨。 他把自己撑起来,一路往下,把腿弯的牛仔裤扒开。她穿的是没任何款式可言的无痕内裤,裆的部分已经被洇透了,边沿处漏出几根濡湿的毛发,等她把腿夹住,被掩了个一干二净。 “我想要你。” 他再次重复了一句,低低的,而后褪下那块布料,将脸埋进她的腿间。 灵巧的舌头一遍遍舔过阴蒂,她攥紧床单,很快就抖着大腿泄出来,膝盖内扣夹住他的头。他不肯放过她,手臂卡在她腿根和盆骨的交界处,毫不留情地继续刺激着柔软敏感的器官。 快感来得太多太剧烈,她呜咽着做徒劳的挣扎,床单皱成一团:“不要、不要了……” 他轻轻一吮,听见她发出一声细细的尖叫,兴奋得手都在颤。她没想到他还没有结束的意思,求饶的字句越来越露骨,到后来意识都被多次的高潮冲得有些模糊。 呜、不要舔了……又要到了、要坏了……” “哐哐。” 敲门声响,她被惊得猛地弓起身子,下一刻极致的快慰从身下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恍惚中用力咬住嘴唇,感受到下身一阵阵的温热,眼前白光频闪。 要命。 他迎着一道道热流,愣住了。 “妈妈,平平他们到了。” 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无声地流泪,握住他的发根,微微用力。 “妈妈?” 他反应过来,调整了一下嗓音:“马上就来!” 宁瓅听见这么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什么,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她坐起来,看见身下一片湿痕,飞快地移开目光,一声不吭地穿鞋起身。没想到刚走出一步,差点扑到地上,他连忙上前抱住她:“腿软了?” 她都不敢看他,稳了稳,推开他进浴室收拾。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床单,捏了捏鼻梁,把窗户开到最大,再把被子掩上去。 确实是……有点荒唐了。 “你这是刚哭过啊?”陈承平打量她几眼,“还是生病了,眼睛看着有点红。” 宁昭同只能说昨晚没睡好,然后看了闺女一眼,意思是别拆穿她。 宁瓅当然很懂事,把橘团团塞进猫咪烘干机里,转了话题:“在大门口的时候橘团团从猫包里跳出来了,我和妈妈费了好大功夫才抓回来,当时雨已经下起来了,橘团团脚上全是泥……” 这么一解释三个人就明白了,怪不得大清早的给猫洗澡。 喻蓝江看了一眼怀里的arancia,又看看橘团团和聂郁怀里的酥酥:“怎么全是橘的。” “妈妈喜欢橘猫,”宁瓅嘿嘿一声,接过宁昭同手里的果盘,“你们怎么一起休假了,还不带舅舅。” “舅舅?”喻蓝江没懂。 陈承平乐:“傅东君。” 喻蓝江恍然:“哦,他让黄老头抓壮丁了,而且聂哥走了老姜就走不了,他肯定愿意陪着男朋友。” 聂郁点头笑了笑,但没有出声。 他觉得气氛实在有点奇怪。 队长不说,小喻也跟着来了的话……那个梦,应该不止自己一个人做了。 宁昭同看着精神不是太好,他们扔话头她倒也认真答,只是神态一直恹恹的。崔乔悄无声息地钻进厨房,帮着宁瓅做午饭,不多时陈承平也进来了,瞥了崔乔一眼:“你贵姓啊?” “免贵姓崔,崔乔,大小乔的乔,”崔乔面对外人的时候一向装得妥帖,笑容温雅,“我是同同的哥哥。” 宁瓅心说这话你可别在婷婷面前说,递来一把菜心让崔乔择,给崔乔介绍:“这是平平,妈妈的好朋友,平平是个很厉害的军人。” 有赖崔大使的工作悉心,崔乔其实勉强能把三个人对上号,但宁瓅这介绍方式实在有点太放肆了,不由失笑:“平平?” 陈承平已经不会为这个称呼尴尬了,爽朗一笑:“陈承平,承担的承,平安的平。你这名字有意思,大小乔的乔,一听就是大美人。” 大美人? 崔乔觉得这话应该不是在夸他,顿了顿,也笑:“那可惜了,我们都欠缺了一点。瓅瓅爸爸既是平平,又是美人。” 沉在扬州的时候就有个“沉美人”的绰号,说是美人乡英雄冢,折在他手里的好汉太多了。 宁瓅闭嘴了。 陈承平也有点异样地看他一眼,手上动作倒还利落,很快就有接管厨房的意思:“挺巧,我们几个前几天才看了你跟她演那片子。” 陈承平其实没什么挑衅的意思。 虽然那老东西的话他信了大半,但聂郁喻蓝江就不说了,自己亲手扒拉出来的苗子,好兄弟,做不出来那因为女人反目的事儿;而这个陌生的小白脸儿,肌肉不够,攻击性就强不了,实在是让他升不起来戒心。 只是,他不想挑衅,这小白脸儿态度却有点微妙。 几个意思,她嫁给沉平莛,他们都是局外人,不想着齐心协力先让她离婚,竟然准备内讧? 没人会这么说话的。 崔乔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调整了一下情绪,努力让笑容真诚了几分:“让您见笑了。” “不啊,拍得挺好的,”陈承平评价很厚道,但说完嘀咕了一句,“感觉没让你少占到便宜。” 他声音很小,宁瓅都没听清楚,但崔乔是出了名的耳朵灵,听见这么一句,笑意略深,倒是没有多搭话。 午饭是闺女老陈和崔乔做的,那洗碗就轮到聂郁和喻蓝江了。 宁昭同泡了一壶茶端上来,问陈承平:“来北京是什么打算,像以前那样,带孩子出去玩两天?” 带孩子。 这话不加定语,听着有几分暧昧,陈承平心头一动,看向宁瓅:“要跟我出去玩儿吗?” 宁瓅飞快摇头:“我跟男朋友正是恋奸情热,才不想往外跑。” 崔乔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恋——瓅瓅,你有男朋友了?” 宁昭同轻笑:“家里警卫队的队长,不太合规,别往外说。” 一句话说得陈承平和崔乔都有了点家里人的感觉,陈承平乐,调侃宁瓅:“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这丫头是真不讲究。” “你懂什么,”宁瓅轻哼一声,“不如惜取眼前人。” 惜取眼前人。 崔乔告诉自己,自己都一把岁数了,不要像个初恋的愣头青一样,看到什么都把自己往里面代。但宁瓅这话确实有点搔到痒处,他看着宁昭同的手,心说当年酒店里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这么一句诗呢。 宁昭同这主人也是真心大,时候到了就告别几人进房间睡午觉了。几人坐在沙发上,似有若无地对视了一会儿,但最后是宁瓅第一个开了腔:“你们不太对劲。” 你们。 聂郁看了陈承平一眼,陈承平瞅着崔乔,崔乔对上喻蓝江的目光。 喻蓝江四处看看,最后啧了一声,握着宁瓅的肩膀,挑破窗户纸:“你要谁当爹,给个准数。” 其余三人齐齐看过来。 虽然有预感,宁瓅还是忍不住惊讶:“你——等等,我得问清楚,你们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人过来了?” 另外三个人都是莲蓬似的心,心眼子多,没说话。喻蓝江觉得有点难受,磨了下屁股,把arancia抱过来:“先一致对外,没问题吧?” 一致对外。 聂郁顿了顿,说了第一句话,问的宁瓅:“瓅瓅,你是怎么想的?” 宁瓅盘腿上沙发:“要我说实话?” “对,你有什么意见吗?” “你们长辈的事,我能有什么意见,”宁瓅摇头,“但我说实话哦郁郁,现在的症结不在婷婷身上,是妈妈不一定能接受你们。” 陈承平拧了一下眉毛:“凭啥,以前能接受现在不能接受?” 喻蓝江更是不觉得是个事儿,他可期待开始自己的色诱了:“你妈不像这种人啊。” 崔乔没忍住笑了一声,聂郁看了他一眼,让宁瓅再说清楚一些:“同同是有什么顾虑吗?” “可以理解,端水太累了,”宁瓅撑着脸叹气,“而且我看妈妈挺享受跟婷婷琴瑟和鸣的。” 琴,瑟,和,鸣。 另外几个人脸色都有点难看,喻蓝江没听懂,但也同样不太舒服。他实在不会处理那么复杂的情况,挼了猫两把,又哧了一声:“那你到底要谁给你当爹?” “我不需要爹!”宁瓅瞪他。 “什么需要不需要的,你以为谁乐意给你当爹?”喻蓝江莫名其妙,“不是想着当了你爹,慢慢的不就是你妈老公了吗?” “……togal,你好天真好可爱,”宁瓅努力微笑,“妈妈早就跟我说了,缺爹我自己认,别想着卖母求荣。” 卖母求荣? 崔乔扑哧一声。 喻蓝江还挺尴尬的,挠了一下头:“你怎么知道我小名是togal?” “真要我回答吗?” “不用,我随口一说,”喻蓝江不是认真的,“那你是什么想法,你也不盼着我们回来?”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几人都看过来。 宁瓅一一对上那些目光:“虽然这话让我说出来可能不太好,但我还是想问——你们回去另外找个老婆很难吗?” 陈承平讪讪的:“有点儿不甘心。” 25你不需要用男人的爱来证明自己。 他对宁昭同起过一阵子心思,但她都结婚了,他那点心思差不多也歇干净了。今天还来这么一趟,一是觉得这事情前世今生的听着离奇,至于二嘛,那确实是觉得能娶到宁昭同挺牛逼的。 陈承平估摸着,这个叫崔乔的不知道怎么想的,但聂郁和喻蓝江跟他应该差不多。 果然,沉默蔓延一阵子,最后是崔乔认真地看着宁瓅,先开了口:“瓅瓅,就算我们不加入同同的家庭,可你是我们的孩子,这一点是没办法改变的。” “……崔叔叔,”宁瓅怪尴尬的,“我跟你没血缘的。” 崔乔笑:“你跟他们也不是全有血缘吧?” “……你不要偷换概念!”宁瓅努力澄清思绪,“我管他们都叫爸爸,是因为妈妈希望我能获得他们所有人毫无保留的爱,所以有意地没有去探寻我的生父究竟是谁。因为这一点,我是真心实意把他们平等地视为父亲,那是基于可能的血缘发展出来的情分。崔叔叔,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不能抢招招姐姐的爸爸。” 崔乔愣了一下:“谁?” “你的女儿,比我大了九岁,”宁瓅没有隐瞒,“你和招瑜阿姨生的。” “?” 等等,所以他是真被招瑜骗过婚是吧?! “行,出局一个,”陈承平比了个手势,“那你对着我们仨怎么说?” 这话出口陈承平还觉得挺别扭,宁昭同这女人怎么老盯着他们淬锋薅。 “你也出局了,”宁瓅认真,“当年你给妈妈输过血,你和妈妈不可能有孩子。” “……” 陈承平倒回去,一把抱住橘团团:“当我没说。” 妈的,这老东西行不行啊,连个种都没留下还死心塌地伺候宁昭同一辈子? 喻蓝江和聂郁对视一眼,喻蓝江先开了口:“什么意思,你不是我闺女?” 聂郁强调:“瓅瓅,你说你是我的孩子,难道不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妈妈也不知道,”宁瓅回得挺认真的,还想到了静静月月非非和小泽,想完后有点暴躁,“哎呀好烦,小泽就从来不会问那么没有边界感的问题,爸爸是谁我都无所谓的,反正妈妈肯定是妈妈。” 崔乔插话:“薛预泽?” “崔叔叔,你认识小泽啊?”宁瓅惊讶,又笑,“你们都跟小泽学学,他就没有缠着妈妈。” 叮咚。 门铃响了。 “啊,竟然有客人,”宁瓅起身,把猫扔给聂郁,“我看看去。” 开了门,薛预泽跟宁瓅打了个招呼,熟门熟路地换鞋进门:“好久不见了瓅瓅,今天家里是有客——啊。” 薛预泽看着沙发上的几人,顿了顿,眉梢动了一下:“是奇怪的梦研讨会吗?” 多了个人,气氛反而更沉寂了。 “所以是他们都来你们梦里找你们了,”宁瓅总算把来龙去脉搞清楚了,“他们给你们出谋划策,让你们来追妈妈吗?” 大家各自看手机摸猫喝茶,算是默认。 “……真是混账,”宁瓅骂了一句,“正事不知道帮,就知道拱火,你们追到妈妈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神经病啊。” 这话骂得有些道理,却又不客气得过分了一点,喻蓝江不满:“好歹是你长辈,你能不能尊重一点儿?” 宁瓅一听就知道togal根本没搞清楚“那个男人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忍了忍气,没忍住,干脆拍桌子开骂:“我说错是吗?他们一个个存了坏心拱火,我看你们一个个也是拎不清的!你们能不能动脑子好好想想,你们对妈妈有几分感情啊就上来凑热闹,怎么,觉得追到妈妈很牛逼,追不到就丢了脸了?你们是被洗脑了吧,你们这辈子跟妈妈有多少接触啊,三两面就一副非卿不娶的样子,装深情厚谊的感动自己呢?!” 陈承平脸都绿了:“你这小丫头——” 聂郁也有点挂不住脸:“瓅瓅,这么说就有点过分了,我” “我过分你们就不过分吗?你们摸着自己的心好好想想,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的?”宁瓅打断他,但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如果一个人上来跟你说,他上辈子对你有大恩,就算有些证据证明这件事是真的,但你不会觉得这个情况很荒谬吗?他们跟妈妈是水里火里那么多年一起闯过来的,但你们跟妈妈有多少交集啊,你们是想为他们负责还是因为他们和妈妈的情分想占妈妈便宜啊?甚至是占婷婷便宜?不然你们怎么可能那么顺畅地接受非专偶——在此之前想都没想过吧?” 最后几句话出来,崔乔和薛预泽脸色也变了。 说他们对宁昭同感情不深,只是觉得她是个格外优秀的人,这话不好听但也算真,可占她老公便宜这话就实在太诛心了—— 崔乔吸了一口气,认真道:“瓅瓅,我很喜欢你妈妈,我很爱她,我从没有想过” 宁瓅飞快地堵回去:“你爱她就逼着她背弃丈夫背上骂名,你不觉得你自私吗?” 崔乔被噎得说不出话,张了张嘴。 “你们真的挺荒唐的,”宁瓅骂完了气也就消了,但难掩失落,“像孩子似的,不管不顾地过来问妈妈更偏爱谁,都没想过这件事对妈妈、对你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就算妈妈放不下过往,那些感情也是对着旧人的,你们根本没经历过同样的事,凭什么让妈妈把感情投诸到你们身上?你们怎么确定自己跟他们是同一的?” 同一。 几人微微一震。 他们自觉触碰到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甚至下意识地不愿意去深想。 许久,薛预泽说了第一句话:“瓅瓅,那沉呢?” 沉一样没有经历过往日的一切,凭什么获得她这么多的偏爱。 “那是妈妈的决定,”宁瓅起身,笑了一下,有点冷,“你们没有置喙的资格。” 那么多客人上门,沉平莛这个男主人还是要露个面的。 晚宴定在一处园林式酒店的亭子里,酒店菜品做得不算出彩,但胜在景致好,地方安静。沉平莛是下了班直接过来的,沿着石子路转过角,抬头正见暮色里一张被昏黄灯光映得温润如玉的侧脸,瓷器一般白净光泽的质感。 他拾阶而上,对着一张张漂亮面孔微笑示意,转进去,坐到了她旁边。 “来得挺快,”宁昭同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回家还是回院里?” 沉平莛没有回答她后一个问题,只是握住她的手揉了揉:“早走了几分钟。没想到,都是熟面孔。” 薛预泽笑得很应酬:“您能记得我,实在受宠若惊。” “这话就重了。武汉上马那几个项目,是有赖薛总费心的,”沉平莛竟然主动端了杯子,看样子是要敬他一杯,“薛总是我的婚礼伴郎,说来也是老朋友了。” 婚礼伴郎。 几人都看来,但下午被宁瓅骂了一顿,这略带挑衅的话入了耳也还是蔫蔫的,生不起气来。 这官模官样的话都出来了,薛预泽的态度只能更应酬了,含笑推了,说该自己敬领导一杯:“……这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要是说错了,我先给您赔罪,您怎么骂我都好……您可能知道,我是早就想让期南转向医药行业的……期南能起步,最重要的就是您的支持和夫人的高瞻远瞩,当时……” 夫人。 一个称呼让沉平莛有些愉悦,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下座,恍然有些奇特的感受。仿佛她是家里的老爷,他是她的正妻,而一桌子妾室娇俏美艳环肥燕瘦,妥帖恭顺地伺候着。 宁瓅一看他那表情就把他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没忍住撇了下嘴。 没想到吧,你不仅不是正妻,连个妾都没捞上,只是个给妈妈解闷的外室。 说来也是家宴,等菜上齐了,宁瓅把封远英拉上了桌子。领导没表达意见,封远英硬着头皮坐下了,陈承平打量他几眼,问宁瓅:“男朋友?” 宁瓅嘿嘿一笑,抱住封远英的手臂:“不许欺负他,不然我欺负你!” 闺女说话总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陈承平笑了笑,把目光投向宁昭同。 宁昭同不知道在想什么事,埋着脑袋看着碗里的菜,好久都没动一下,连周围静下来都没意识到。 沉平莛握住她的小臂,低声问道:“怎么了?” 宁昭同反应过来,抬头:“啊?” 崔乔有点不踏实,怕是自己早上的时候把她弄伤了:“身体不舒服吗?” “哦,没有,”宁昭同搁了筷子,“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这话入耳,各人有各人的理解,沉平莛在桌子下将手掌覆盖在她的膝盖,安抚地轻拍了两下。 来得这么齐……已经摊开说过了吧。 酒喝得克制,一顿饭很快就各怀心思地吃完了。宁昭同这回把主人姿态拿出来了,一一妥善地找办法把他们送回家,才由闺女男朋友把一家三口装回官邸。 宁昭同情绪还是不太好,洗漱完钻进他怀里不吭声,沉平莛也不问,手一次次地梳理过她的长发。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宁昭同突然开口:“除了男人的爱,我还有很多方式可以证明自己。” 他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嗯了一声,视线没有从文件上移开:“你不需要用男人的爱来证明自己。” 她又不出声了。 他轻柔地摸摸她的脸:“后天就生日了,期不期待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期待,”她声音闷闷的,抱住他的腿,“但是现在不想期待礼物。” “嗯?” 她轻笑,翻了个身,探手摸他的下巴:“想要你亲我一下,不准不同意。” 广电的红头文件没有撤,但朱鸿的封杀令已经形同虚设了。 十月底,某官媒全篇转引了国内某知名杂志的封面文章《既见君子,我心则休》,朱鸿的真名第一次和她的丈夫一起出现,虽说封面上朱鸿的漂亮脸蛋还是占了大块版面。 作者的文笔很有些意趣,从题目到内容用典细而精致,行文里也隐隐有暗示夫妻俩相互做注佳偶天成的意思:“既见君子我心则休”,那是一首小雅,而此句之前是“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杨舟”与“扬州”音同,“沉”在先秦则写作“沉”,而“沉”的本意是一种祭祀牺牲的意思……虽则比附味道浓重,倒也给人留了不少谈资。 别的不说,两人站在一起,的确有些才貌俱佳天造地设的意味:朱鸿的美貌不必多说,才学也有学历支撑,而沉平莛是被美国之声调侃过“在美国光凭相貌就能获得无数选票”的男人,更不提那些“国务院一枝花”的戏称了。 沉平莛是一个无可辩驳的异端,而他的妻子更是一个年轻的传说。 两两相加,就算不做什么东亚政治研究,大家对他们家的生活模式也相当感兴趣。 奈何,朱鸿虽然天天被学生追着要签名,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接受过任何采访。唯一能窥见一二的,是她在29年出版的一本不知道严肃还是非严肃的读物,挺厚的一本,叫《半缘修道半缘君》。 嗯……想必大家能猜出来,这是本情书。 一共十六章,基本模式是一段沉平莛亲笔的情话作为引言,正文则是宁昭同对某些情侣间的常见问题做的严肃哲学分析。 ……虽然很好嗑,但是真的很怪啊——不对。 虽然很怪,但是真的很好嗑。 【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我心悄悄。】 【我是朱鸿老婆粉,看完后勉强相信老婆对她老公有那么一点真心】 【最精彩的一章是从“你我是否注定相爱”引入决定论的讨论,当然,看到“我心甘情愿逃避自由”我真的生理性牙酸(笑哭)】 【半缘修道半缘君=老娘看透男人的本质了但是觉得他还凑活】 【酥酥妈妈,酥酥说想你了,我很诚实地转告给你,你为什么不肯相信。/不喜欢说想念,又耐不住想念磨人,盼着你真变成一只鸟,来我窗台上见我一眼。/今夜不想关心人类,但你不接我电话,我关心不了你。/还有十九天你就回来了,我可以开始高兴了。/……救命,有点甜啊】 【别太爱了臭女人别太爱了臭女人别太爱了臭女人别太爱了臭女人别太爱了臭女人别太爱了臭女人别太爱了臭女人别太爱了臭女人别太爱了臭女人别太爱了臭女人别太爱了臭女人别太爱了臭女人】 【好羡慕这样的爱情,好像什么事都能携手闯过去】 【我笑死,明目张胆说自己很容易对鲜活的肉体动心,你是真不把我们当外人啊。】 【老干部的情话我真的——也不是不可以】 【上辈子拯救了全世界这辈子才能娶到朱鸿吧】 …… 宁瓅也觉得牙酸,切出来,把平板放到一边。 妈妈不会真对婷婷死心塌地了吧? 图的什么,老男人情绪稳定,知情识趣? 宁昭同也想过这个问题,并且最近想得越来越多。 “图”指向的是欲望,而欲望后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欲望得不到满足的痛苦,二是欲望满足后的空虚。她不敢说她和他走到今天完全不沾半点俗的,然而她能有这样“任他明月下西楼”的心境,大抵其中还是有些特别东西的。 爱吗?依赖吗?习惯吗? 她不知道,却很有耐心去等候这个答案。 她想要吻他。 当吻足够热烈,时间就会羞得移开目光,那样,她就能将他长久地留下来了。 崔乔读到《半缘修道半缘君》的时候,宁昭同的新学期已经开始了。 但他不在北京复习也不在襄阳陪爸妈,一个人在武汉待着,早起早睡三餐锻炼,什么正事儿也没做,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 三月份的第一天,他恢复了自己bilibili账号的更新。 【Debussy-Rêverie|up:lumineux】 没有主题,没有说话声,也没有字幕,只有一首完整的曲子,承载着一个独居男人的散碎时光。 Rêverie,《梦幻曲》,从清晨窗帘后透出的微光,到锅灶上袅袅升起的烟雾,再到夜深后男人从钢琴琴键上滑落的手指,的确,每一幕都笼罩着梦幻的光影,让人看不清晰。 只是,总有些无来由的悲伤,从琴声里细细地流进人心里去。 【不看UP真没反应过来是你】 【失踪人口回归!(举牌)】 【这是哪个版本,不会是你弹的吧?(吃惊)】 【转行音乐博主了?】 【德彪西好文明】 【我竟爱这个人,如此之深】 【运镜越来越专业了小lu(点赞)】 【什么时候来点宁姓青梅竹马?】 …… 第二个星期,还是类似的模式。 【Debussy-La fille aux cheveux de lin|up:lumineux】 亚麻色的窗帘,亚麻色的日光,亚麻色光影笼罩下的一切,温柔却也迷茫。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X) 黄毛丫头(√)(举牌)】 【好看爱看多发(小电视)】 【你好,结婚】 【这个版本温柔到让人心碎,每一次触键都像在抚摸羽毛】 【在?看看宁姓青梅竹马当黄毛丫头的时候】 【有一说一你们真的有点烦,不能去朱鸿号底下舞吗?】 【下次来首月光吗】 【你啥时候养猫了!!!!】 …… 【Debussy-Suite bergamasque L. 75 1. prélude|up:lumineux】 【《贝加玛组曲》前奏曲,两分半钟以后好像有个提着灯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又脚步雀跃地扑向萤火虫,透绿层迭的裙摆轻盈地漾开】 【已经习惯开着你的频道当背景了(小电视)】 【真就可以靠脸吃饭偏要靠才华是吧?(发怒)】 【啥时候弹月光啥时候弹月光啥时候弹月光啥时候弹月光啥时候弹月光】 【还是喜欢梦幻曲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这个有种月夜的清晰】 【好可爱的橘猫!!!!】 …… “妈妈,”宁瓅在后面叫了一声,“我跟你说件事哦。” 宁昭同手指一动,行云流水地隐藏了bilibili页面,点开PDF:“说。” “……”宁瓅无语,脱鞋挨着她坐到沙发上,“你要是不藏着掖着,我还不会觉得你对崔叔叔起了心思。” “……” 妈的,这闺女怎么让他们养成这样。 宁昭同咳了一声,严正澄清:“没有什么起了心思,就是推送到我的主页了,我怕你爸看见了误会。” “骗我可以,别把自己骗了,”宁瓅拍拍老妈的肩膀,“妈妈,到底什么放不下啊?” “没有放不下,根本没拿起来过,放下什么,”宁昭同轻哂一声,放下平板,盯着天花板,“就是觉得自己太混蛋了,跟撩了就跑似的。” 宁瓅心说崔叔叔念念不忘可未必是因为那点往事,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她是说待在美国那个。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是圣母病又犯了,觉得自己玩弄人家感情,对不起人家,”宁瓅一点儿不客气,“或者还自作多情觉得崔叔叔会守你一辈子,到时候你就耽误人家了。” 宁昭同看着她:“你能给你亲妈留点面子吗?” “你现在需要的是解决方案,不是面子,”宁瓅严肃,“妈妈,欺天易,欺心难。你好好问问自己的心,你对崔叔叔真的没感情吗?” “……你这问法是不是有诱导倾向?” “可能有吧,但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宁昭同轻笑出声,轻轻摇头:“宝贝,崔乔在我心里住了很多年,我从来没否认过我喜欢他,或是会轻而易举地喜欢他……但是,和他在一起的后果,并不是我想要的。” 宁瓅大概听懂了:“怂。” “?” 你在说什么鬼话。 “本来就是。妈妈,你觉得你承认你对崔叔叔的心意就算勇敢了,但你其实是在害怕把眼下的情况理清,你觉得那样你就没理由坚持你的忠贞不二了。” “……忠贞不二是坏事儿是吧?” “忠贞不二不是坏事,但因此驻足不前就是,”宁瓅摇头,“而且,妈妈,就算不提崔叔叔,你和小泽的相处状态还不足以算作出轨吗?” 宁昭同好烦,盯着天花板不说话。 “好啦,妈妈,我不是鼓吹你出轨,但我觉得你都活了那么多年了,别把自己弄得那么憋屈,”宁瓅语重心长,拍着老妈的膝盖,“不管怎么样,不要冷处理好吧?我给你订机票,你明天就去武汉,把话说清楚。你放心,不管是个什么结果,婷婷那边我来解决!” “你怎么连我的主都做了?” “那你去不去?” “……去。” “不问问我的意见吗?”沉平莛在楼梯上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母女俩齐齐跳起来,骂骂咧咧地往后看。 封远英站在楼梯后面,眼神已经死了。 ……瓅瓅,你一天天都在干什么啊????? 宁瓅很快就稳住了面色,怒道:“婷婷!你怎么偷听人说话!” “你们聊得太起劲了,没有听见我下楼梯,”沉平莛脸上还带了点笑,将茶杯递给封远英,“需要我来投一票吗?” 宁瓅轻哼一声:“你的意见还用猜吗?” 沉平莛问宁昭同:“要我投吗?” 宁昭同看了他一会儿,嗯了一声:“你的意见呢?” “去一趟吧,”沉平莛没有卖关子,“回来后,我想问你一些事,再告诉你一些事。” 问你一些事,告诉你一些事。 这遣词造句都有些奇怪,宁昭同都没来得及惊讶于他的同意:“一定要回来后吗?” 沉平莛淡淡一笑:“是,等你回来再说吧。” 26你要怎么忘记我?(微H) 还没进四月,一下雨,整个武汉都是湿漉漉的冷。 崔乔拎着食材上楼,按了指纹进门,暮暮走上来贴了贴他,他笑,换鞋径直走向厨房。 过早是楼底下的热干面,下午要锻炼,中午就做了顿健身餐。从健身房回来,闻见路人身上热腾腾的火锅味道,他一时动了念头,于是带着满满几袋子食材回家,准备打个边炉。 刚把围裙拴上,一声微信提示音。 他看了一眼,是他一个帮他打理粉丝群的粉丝,提醒他别忘了今晚的直播。 是早早答应粉丝的,他速度飞快地回了一个“收到”的图,转身将筒骨和母鸡洗干净,冷水下锅,扔进些去腥的调料。主材料飞过水后放进炖锅,大火猛熬取其浓香,他扔了两片当归进去,洗干净手,开始清洗蔬菜。 片刻后,他动作一顿,擦了擦手,回来将手机架起来。 直播的话,提前上播,一会儿就能提前下播。正好,他在做饭,是个很适合呈现也很适合聊天的时候。 十来分钟后,他接通了直播,看着不断上涨的观看数,挥手微微一笑:“观众老爷们大家好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围裙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做饭吗?】 【可恶,竟然提前开播】 【小lu果然很贤惠啊(摸下巴)】 【在做饭啊!】 “今天回来路上,闻见旁边人身上的火锅味道,有点馋了,”他笑,放着细细的水低头洗菜,“去了超市发现什么都想吃,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我帮你吃!】 【呜呜谁那么有福气能把你娶回家】 【正想问你一个人怎么吃得了这么多】 【识相一点,请我】 【小lu什么时候有新作品啊】 “新作品?”他将洗干净的茼蒿扔进沥水盆里,“你是说B站的更新还是荧幕啊?”网友刷了一波屏,他看着看着又笑了:“B站下周三就更新,其他的暂时不会有,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了。” 弹幕又猛烈过了一波,他没有解释,只是好似开玩笑一般,语调悠悠地念了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别夸了,就是你们这群人天天夸天天夸,臭女人都翘尾巴不理我们了】 【你说朱鸿?】 【朱鸿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那封杀令竟然还没撤】 【理解,人不能太早遇见太惊艳的人】 【这么近水楼台你都不下手,你这个男人太吓人了】 …… 他看他们越说越奇怪,不由失笑:“不是,你们能不能” “滴——请进。” 电子锁开了,他一下子愣住。 “你在啊?”宁昭同熟门熟路换了专属自己的拖鞋进来,从厨房门口探头看他,也有点惊讶,“我按了好久门铃,以为你不在家。” 崔乔都有点手足无措了,片刻后才找回思绪:“……我不在家,你就这么闯进我家里来?” 抽油烟机太吵了,他是真没听见。 “咱俩谁跟谁啊,”宁昭同嘿嘿一笑,有种不要脸的亲稔,把脚底下的小橘猫抱起来,像抱婴儿一样轻轻摇晃,“这雨一下冻死我了,北京都没这么冷……” “我还在直播,”崔乔打住她的话头,洗干净手过来拿手机,“稍等,我关一下。” 宁昭同恍然,目光一转戏就全了:“我回了趟家,你妈正在我家打麻将,我爷爷今年自己做了好多地瓜干,我妈让我给你带点儿来。” 崔乔一看桌子上那完完整整的包装就明白了,有点好笑,但没吭声,看着狂刷的弹幕摆了摆手:“观众老爷们,贵客造访,只能晚点再见了。” 确认直播真的退出来了,崔乔回身继续洗菜,也不看她:“我一周发个视频还不够给你报平安的吗,还特地来武汉、呃。” 他微微一僵。 她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下巴放在他肩头,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 不是她记忆里那款香水的味道,反倒和操场上那个少年莫名重合,清爽而柔软的气息。 于是她想起,她最澄澈的年纪,曾经这么喜欢这个人。 “……同同,”他勉强挤出一句呼唤,好像是哑的,“怎么了?” “你自己说的,我们什么都做过了,还问这话有点虚伪吧?”她语调懒懒的,额发像猫一样蹭在他的耳畔,“来你这儿贪两天清闲,你伺不伺候我?” “……伺候当然伺候,”他眼眶有点发热,想回头又不敢,最后只能低头看着细细的水流,小声道,“能不能清闲就不知道了。” 她轻笑一声,放开手:“我去伺候你家猫了。” 崔乔养的是只橘白小母猫,嘴上有一块脏脏的模样,看着有点傻。崔乔有早读的习惯,小猫时常在那块儿出没,他本来只想喂一喂,结果某天他一开门就见小猫在门口蹲着,可怜兮兮地朝他喵喵喵。 没辙,碰瓷都碰到家里来了,那就养起来吧。 “叫暮暮啊?哪个MU?”暮暮很温顺,崔乔给它准备了椅子,宁昭同一边吃饭一边逗它,不时还投喂一口。 崔乔看着一人一猫,唇角压都压不下去:“朝朝暮暮的暮。” 宁昭同听懂了,点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 尾音拉得很长,长到他没能听到后面两个音节,他气笑了,一筷子夹走所有的肉:“宁昭同,过不过分?” 两情久长不在昭昭,成心气他?他想的明明是和昭昭暮暮过朝朝暮暮! 宁昭同狗了一下特别开心,偷了他碗里的肉喂暮暮,暮暮朝她喵了一声,埋头将碗里的肉吞了进去。 网友们想着,小lu应该不敢鸽晚上的直播,但他们没想到小lu虽然没敢当鸽子,却敢独家放送美女朱鸿的出浴照。 宁昭同一出门见到个镜头,都气乐了,将擦头发的毛巾扔过来:“我跟你说,我现在依然是原则上不能出现在任何镜头里,你就不怕你直播间被封了?” 崔乔还没狗出来那一句“正合我意”,直播间就真被封了。 “……今晚清净了,”崔乔按捺着欣喜开始收拾器材,“客房没收拾,要不沙发上将就一下?” 她轻笑一声,熟练地找到插座开始吹头发,声音传过来模模糊糊的:“我能将就,你能将就吗?” 他放好东西,洗干净手跟着上了沙发:“如果你一定要我跟你共患难呢,我就只能勉为其难邀请你来我的房间了。” 宁昭同踹了他一脚,有点好笑。 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不是什么好人。 他一把握住她的脚,还是湿漉漉的,他一点一点给她擦干,指尖像拨弦一样轻轻挠了挠她的脚心。她反应有点大,可惜脚腕让他拽着没能收回,只能递过去一个不满的眼神,脚趾则下意识地蜷了两下。 一个有些暧昧的反应,他低头看着,眼里的光慢慢沉下来。 她真的来了。 中学时代,她顶着一张稚嫩的脸,却以长者般睿智的目光看透他,他曾经因此觉得愤怒。 如今,他想要向她讨得一点偏爱,不是幼童对长者的,是男人对女人的。 好在他已经足够成熟,于是能抓住她那一点意动,将她一步一步哄到自己怀里来。 他没有掌握她的信心,也没有看透她的期许,但是上天怜悯他,他所爱的人与常人一样,喜欢漂亮、浪漫、规整、美好而有秩序的日子。 压抑的伤感,熟悉的曲子,柔软而模糊的记忆,一只性格粘人的猫。 所以,同同,你要怎么忘记我? 正巧,他还愿意给出一份顺从。 一个期盼了太久的时刻,却因为更贪恋这份亲稔自在,小空间里只有温热的柔情在发酵,没有半分暧昧。 崔乔难得打开了电视,拉开半掩的窗帘,露出擦得干干净净的落地窗。 外面细雨朦胧,打在翠绿的叶片上,淅淅沥沥,窸窸窣窣。 宁昭同搂着暮暮靠在他肩头,看他一见电视屏幕里的熟面孔,不动声色地将频道换了,嘴角克制不住地扬起来。 他好像也觉出几分欲盖弥彰,不大自然地轻咳一声,继续按了两下频道加,最后停在了另一张还算熟悉的脸上。 “好久没见他了,”宁昭同先开了口,“最近在湖南台拍什么综艺,又唱又跳的,听说差点受伤。” 崔乔握住她有点冰冷的手,揣在自己肚子上:“他真名就叫元诗?” “是吧,不清楚,”她语调懒懒的,倒是很主动地把手往他衣服里伸,摸了两下就被他按住了,“干嘛,不让摸。” “不能这么摸,痒,”他忍着笑,把她的手拽出来,夹在膝盖间,“你喜欢过他吗?” “元诗啊?”她摇头,“年纪太小了,不好意思下手,他也不是我喜欢那种。” 年纪太小。 元诗比她还要大上好几岁。 他问:“那喜欢哪种?” 她轻笑一声,凑到他耳边,吐息滚烫:“非要我说喜欢你啊?” 他转过脸来,神色不变:“喜欢我,还是喜欢崔乔。” 这一句话出口,他看见她神情僵了一下,而后退开,眼里神色复杂到他都没在其他人身上见到过。 几分钟的沉默,暮暮都感觉到了不对,喵了一声,跳回了猫爬架上。 “他们都没跟你说,瓅瓅也没跟你说,”他终于明白了,“同同,我们都想得到你的青睐,并且为此闹得不太愉快……但我想着,这件事,至少应该问问你的意见。” 竟然是这样。 果然是这样。 那些有意无意忽略的异样一起浮上来,她低着头,长长地做了两个吐息。 那睫毛抖得他心都跟着颤,他抬起手掌,轻轻捧住她的脸:“同同,我是不是很荒唐,你都没同意接受我们,可我不仅在吃那些先生的醋,还在吃自己的醋……可是,如果你真的能喜欢我,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那个崔乔?” “……崔乔,”她抬起脸,眼里压着惊涛骇浪,“我很忌讳这个问题。” 他不肯退让,声音低低的:“同同,我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她对自己的爱来源于对另一个男人的投射,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哪怕在很多意义上,那个男人都会被视为和自己同一。 又是一段难熬的沉默,而后,她开始无声地流泪。 他轻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道了一句歉:“对不起。” 她没有听清,但努力摇了摇头。 她想着,崔乔在家里果然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抛弃稳重妥帖的模样,伏低做小彩衣娱亲,却无比在意,自己是否是在有尊严地爱她。 他不能接受施舍的青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开口,声线还不太稳:“我给不了你肯定的答案。” 他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 “但这种比较本来就不公平,”她吸了一下鼻子,声音低低的,“哥哥,他在我十四岁之前,在我的生命里活得像个太阳一样,在很多意义上,他甚至塑造了我的审美……我没有给你这样的机会,你这么比较,不觉得对自己不公平吗?”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长久地沉默下来。 她说得没错,原本就不公平。 可她不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我不给你这样的机会,你该怀疑我对他的感情,”她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声音还是低低的,“但是我不想纠结这些问题。哥哥,我们能不能不聊这个了,这些话题会激起我的存在焦虑,我真的不想再琢磨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一句话说得他眼眶都湿了,连忙把她抱进怀里:“对不起同同,是我不该问……” 她埋在他胸前,没有出声,但很快他胸前的布料就湿透了,氲开一片。 他哄了一会儿,见她不开腔,便也跟着沉默下来,只是将她搂得越来越紧。她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脖子,跟着他倒进沙发深处,耳鬓相贴,肢体严严实实地嵌合在一起。 咚,咚,咚。 动脉血流过,心跳的声音。 肌肤的味道,被他的体温烘成干燥的香气,像是橡树扔进壁炉,噼里啪啦的脆响。 “月光练了吗?”她突然开口。 他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练了。” “果然是算计我,”她埋下脸,轻哼一声,“我要不接你这媚眼,我看你怎么办。” 他捏了捏她的脸:“可恶,怎么那么聪明。” “那是,”她吸了一下鼻子,坐起来,“听听你的月光。” 月光如水,积水空明。 宁昭同坐在一旁,目光朝向的是外面细雨连绵,倒的确是在想琴凳上的男人。 弹那么好,肯定练了很久了。 一曲终了,崔乔合上琴盖起身,招呼了一声,看她还没动静,从后面抱了上去。这下她反应过来了,仰起脸偏过来看他:“嗯?” 那样子实在是显乖,他低头讨了一个吻:“该听听我的月光了。” 她没明白:“什” 身子一轻,她被抱起来,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似乎也有些羞于说出这个让人用得太多的拟喻,但立马就意识到,月亮不会因所有人抬头就能看见它,它就变得俗气。 他爱的人这样好,就像月光朗照四方,当然会有无数人仰头看着她,爱恋痴迷。 可是,月光那么好,他又能怎么留住月亮呢? 他想起那天他贸然出口的话,“我只想要你,别的什么也不求”,顿时有些自嘲的笑意。 便是她想给,有些东西,他也一样留不住。 她陷进柔软的床榻里,长发像花一样散开,他俯下身来,轻柔地吻她。 柔润的嘴唇,试探的舌尖,似有若无的果香和甜细细的勾人,她有些急切地抬起下巴,想要尝到更多滋味。他若即若离,给她留出一点呼吸的空间,双目对视,她轻喘着问:“为什么、你这么甜……” 他不回答,再次覆上去,这次带着他所有的热情,想要掠夺她所有的呼吸。 法式吻,代表的是最深的亲密,口腔最大限度地打开,纳入另一个人的舌头,就好像准备好接受另一个人彻底入侵的象征。他缠着她的舌头,不时轻柔地吮吸她的嘴唇,喘息声混着湿漉漉的水声,撩得神经都兴奋到发麻。 呼吸尽头,他撤开,对上她有些失神的目光,片刻后,又贴了上去。 几分钟后,她用力推开他,气喘吁吁地别开脸,又羞又愤。 妈的,腿软了。 他看出她的不支,忍着笑撤开一点,解下她的睡衣,轻轻弹了一下细细的内衣带子。这动作实在轻佻,她有点恼地踹了他一脚,被他按住,又见他俯下脸来。 他将黑色的内衣往下拉了一点,被包裹的樱桃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白腻嫣红,硬硬地抵在嘴唇中间。他拿脸在她胸前蹭了蹭,一团雪腻酥香,而后将一点红含进嘴里,用舌面扫过顶端。 “呜、别……” 察觉到她的难耐,他开始更花样百出地挑逗她胸前两团堆玉。只是他知道她敏感,但没想到她会敏感到这个地步:乳房能感受到的性快感高低应该是和大小成反比的,她胸前分量那么足,竟然会仅仅被刺激乳头就到了高潮。 看他有点懵的样子,她觉得今天这脸是捡不回来了,摆烂地望着天花板:“我完事儿了,今天结束。” “……不是,”他都有点气笑了,按住她的腰,“知道自己不经事,还不好好练练。” “练不了……”她苦着小脸抱怨,“你都没进来我就这样了,你进来了我不得被你弄死。” 他喉间一热:“怎么个死法?” 她瞪他一眼,最狠的表情说最怂的话:“就不能放过我吗?” 一张雪白的脸浮着潮湿的红,眼底泪光潋滟,目光一转便是活色生香。 “是你不放过我,”他小声道,捏了捏她的鼻子,声音显得有点哑,“天天来梦里招惹我,一天都不肯落下,混账丫头。” 她别开脸,有点羞:“不许说了。” “要说,”他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给她一个将入正题的宣告,“你要给我道歉。” 然后,允许我留在你的身边。 第二天一睁开眼,崔乔就知道醒晚了。 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最近的计划,确认现在没什么要紧事,他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放任自己回忆刚才的梦境。 前半段是难得的好梦,他梦见自己和她一起回到了高二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们笑笑闹闹地长大,顺理成章地在一起,考上同一所学校,每一个亲朋好友注视他们的目光都是友好而祝福的——然后沉通过宁和忠偷了宁家的户口本,拉着她结婚了。 崔乔盯着天花板,越想越气,最后把自己气笑了。 他应该高兴自己得偿所愿,偏偏做了这么一个心虚的梦,好像他是从沉身边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偷得她一夜欢愉似的。 明明他才是最早认识她的人。 明明她最先喜欢的人是自己。 ……更气了。 崔乔坐起来,几秒后就被湿冷逼得重新钻回被子里,翻身搂住她的腰,惹得宁昭同不满地咕哝了两声。 他盯着她雪白一痕后颈,贴上去吻了又吻,总算心满意足。 昨晚闹得有点过分。 他本来就是梦想成真特别兴奋,她还叫得那么放荡,激得他都有点失控了。 回忆汹涌而来,他垂着睫毛压了压,没压住。想了想,他搂着她的腰,把自己大清早兴奋得不行的东西从后面卡进她腿间,调整了一下角度,不动了。 同同好香。 同同好暖。 同同摸起来好软。 同同——可恶,下不去了。 她下面昨晚被磨狠了,让他这么蹭着,很快就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掐住他的手腕压着声音骂了一声:“再不消停揍你。” 他贴得更近,凑到她耳朵边上:“又忘了,同同不喜欢从后面来。” 这下她不敢再赖床了,翻身跳起来推开门往浴室跑,背影看着跟逃命似的。他笑得锤了两下枕头,笑累了滚到她睡过的地方,把被子掀到头顶,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说什么不喜欢后入,昨晚被他压着的时候不是叫得挺开心的。 嗯,口是心非,以后要善加辨认。 27反正尊师重道做得是很差劲的。 po wenxue 崔乔有点洁癖,这浴缸应该是干净的。 再次确认了一下,宁昭同开了水,盘腿坐了进去,长长叹了口气。 年少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百事不愁的时光,再认识他时自己又是没心没肺享福的老封君做派,这么堆起来一想,好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全是快乐到有负罪感的日子。 温热的水轻柔漾过红肿的地方,一点疼痛,她洗干净手,往下摸了摸,然后又长长叹了口气。 可恶。 自己馋他是一回事,他伺候那么周到做什么……这人良心太坏了,谁吸过毒还抽烟啊。 她颇有一些苍凉酸涩的心境,简单洗了洗后摩挲着把灯暖开了,然后去镜子前面洗漱。雾蒙蒙的镜面里红痕醒目,她咬着牙刷低头一一看过来,心境更苍凉酸涩了。 吐掉最后一口泡沫水,她把杯子放回去,找了一圈没看见吹风机,垫脚开了更上面的柜子。 吹风机不在,但是有个小的透明亚克力盒子。 宁昭同心说隐私应该不会用透明盒子装,拿下来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一时陷入思索。 唇部磨砂膏,某大牌唇膜,一大堆唇膏……几颗水果糖? 泡个澡还吃个糖,这男的还真是讲究,幸好他这房子是卫浴分开的——不是,水果糖? 她有点看不透,把头发洗完裹好,拈了一颗糖出门问崔乔:“你浴室里的糖能吃吗?” 卧室里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声音:“……能。” “那我吃了啊。你真讲究,听说在浴室里吃水果可以——嗯?”一点矜持的甜蜜绽放在舌尖,宁昭同若有所思地品味了一下,“……好熟悉啊。” 崔乔在里面不敢吭声。 宁昭同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气乐了:“……机心算尽啊崔美人。” 这下崔乔要探头了:“位份是不是低了点儿?” “已经比上辈子高了,”她好笑地扫了他一眼,倒也承认很享受男人为自己这么费心,捂着头发准备回浴室吹干,“下不为例啊,茶得要死。” 不过有一说一,崔姓男子虽然茶,但是茶得还是挺让人心旷神怡的。 在外只要没人就非要牵手,牵着牵着往她掌心亲一下,把她的手蜷着推回去,装着委屈来一句“有没有名分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把我的心意收好就好了”,然后在巴掌落下之前露出一个好看得没人能下手的笑。 她出个门俩小时就回来,他非得弄得跟生离死别肝肠寸断似的,每每在她准备关门的时候从后面扑上来亲她,再可怜巴巴地秀一句真心,说什么“我知道你有家有室,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心里有我就行了”,那模样十足像被抛弃的小动物。 当然,这茶劲儿当然要对着竞争对手发,即便竞争对手从来只以赛博状态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我也不知道啊,为什么我就愿意跟你说那么多。同同,你赶紧去回复沉哥吧,都两个小时了,他肯定等急了。” “我身边没几个朋友,只有同同对我好……如果沉哥误会了,我去跟他解释吧,我真的不能没有同同这个朋友。” “我不是故意要说沉哥坏话的,只是这样对同同确实不好,我看了会难受。” “沉哥真会打扮啊,不像我,每天都穿得这么简单。” 等宁昭同听到他说“同同你别生沉哥的气,都是我的错”,并且见他按捺着得逞佯作委屈,终于明白过来,这男的是乐在其中。 ……那就只能以茶制茶了。 “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了,”宁昭同放下包,悠然入座,“虽然嫂子被你惯坏了,但我让嫂子生气就是不应该的,我不想你们再因为我吵架了。” 服务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句话差点没囫囵过来:“两位要、用点什么?”更多类似文章:jizai9.com 等等,什么狗血剧现场? 崔乔差点笑出声,强行忍了忍,接过菜单:“我跟她说过很多次了,你只是我的妹妹而已,她总是不信,这是她的问题。” “对不起哥哥,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宁昭同佯作失落,“但是嫂子跟那么多男的都玩得开,我只有哥哥一个朋友,我真的好羡慕她。” 崔乔指了两个套餐,把菜单塞回去,等门关上,小声道:“再叫两声。” “啥?”宁昭同恢复了语气。 “再叫两声哥哥,”他笑眯眯的,从桌子底下轻轻蹭她的小腿,“我都快听硬了。” “?” 宁昭同骂道:“你是禽兽吗!我记得你在崔叔叔那边有好多表妹来着,不膈应是吧?” “但是她们不会这么叫啊,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他用不同的语调学了几遍,越听越不堪入耳,“就像我出了房间一样会管暮暮叫小猫啊。” “……想杀人怎么办。” “忍一忍,”崔乔劝道,“我们回去玩水果忍者。” 她笑骂一声,不跟他扯了。 今天是周一,大家都要上班,而且难得是个暖和的晴天,两人就动了心思出来走走。到了郊外江边,宁昭同轻巧一跃跳到他背上,毛茸茸的帽子扫在他耳畔:“你不是要考博吗,都多久没复习了。” 崔乔拍了拍她的屁股:“现在都是申请制,只要综合分能达到,面试就可以了。” 她没搞明白:“我知道申请制,但是不用论文吗?” 他其他都不说,学术论文应该是没有的。 崔乔失笑:“你们院的招生简章你都没看过吗?发表已经不是硬性条件了,有能证明学术能力的材料就好。说起来我还忘了,我得问你要一封推荐信,论文也得给你看看,你帮我改改吧……” 宁昭同都懵了:“你要考我们院?” “你们院不是有一个逻辑语言和认知研究中心吗,”谈起正事,崔乔对着她惯常的那种不太正经的模样就收起来了,“但这个中心好像偏向逻辑,我是想做语言哲学,也不知道申这个合不合适。” 她这才明白他的打算,一时有点说不出话:“……语言哲学。” “对,语言学对我来说有点太枯燥了,语言哲学要好一些,”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就恢复了理直气壮的样子,“你知道,我硕士学的是法语文学,语言学会毁坏我浪漫完整的灵魂,你也不想看到那个样子吧?” 宁昭同轻笑一声,收紧手臂蹭了蹭他:“你硕士学法语文学,为什么不申法国哲学的博?” “……绕不开拉康和德里达对吗?” “你做语言哲学就能绕开拉康和德里达了?” “要不我现在开始学中哲吧。” “中哲就能绕开拉康和德里达了?” “中哲还研究这两人?” “不瞒你说,中哲现在不扯现象学不会说话的,至少德里达你肯定会涉足,”她倒也听明白这点开玩笑的意思,从他背上跳下来,“不管你是不是认真的,既然你要我给你出推荐信,那我就给你做个学业规划吧。” 崔乔能不能吃学术这碗饭不知道,反正尊师重道做得是很差劲的。 “你还有整整一章没看,”宁老师严肃,腿抵在他胸口,“还有,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崔乔不动声色地靠近,眨着眼睛试图表现自己的真诚无害:“暮暮已经喂过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已经洗过了,不信我亲你一下。” “……” “水果糖已经补充完毕,六个口味呢。”套也是。 “?” “还是” “等等!”宁昭同双手捂住他的嘴,怒道,“咱们是不是还没去办签证啊?!” 今年的威尼斯电影节时间安排得特殊一点,八月初就要开幕了,谢义的团队一个月前就提醒过他们了,结果俩人硬是一点没想起来。 “……” 崔乔坐回去,很轻地啧了一下:“出事了。” “来得及的吧,申个文化签?”宁昭同问,看得出来其实也不是很担心,“还有妆造团队,可能只能借元诗的使使了。” 他没说什么,翻身起来去摸手机:“我打电话问问使馆。” “都下班了。” “只是问问,”他低头找电话,“该给你展示下我的人脉了。” 可恶,当年爷也是拿外交护照的人啊! 几天后,申根签是下来了,但机票订得太晚,只有经济舱。而元诗的团队就不用考虑了,就算元诗公司愿意借他们也赶不过来,只能到地方让谢义想想办法。 威尼斯的街道路面经历了太多年的风雨,行李箱压上去的声音实在不太悦耳,宁昭同把箱子提起来,跟崔乔吐槽了一句:“酒店订晚了,好贵。” “这是顶流女明星该说的话吗?你这样会让外国艺人对中国市场失去信心的,”崔乔开玩笑,“我以为谢导那边会给我们留房间。” “怪我,我参加活动都是独来独往,而且谢义也不管这些事,”宁昭同承认错误,“颁奖完出去溜达一圈儿?” “你说的不是在威尼斯溜达吧。” “水质太差了,要早几天我宁愿住其他城市当天开车过来,”正巧路过一个水道巷口,她拧了一下眉毛,“好饿。” 崔乔安慰:“快到了,我看酒店附近就有不少餐厅,我们把行李放了就去吃饭。” 虽然人在异乡,但崔乔觉得除了高中,宁昭同很少会碰见那么多熟人。 明天要出席首映,两人没敢挑战肠胃,老老实实选了中餐馆,一进门全是亚裔面孔,宁昭同还没看清就有俩姑娘扑了过来:“鸿鸿!” “朱鸿姐!” 宁昭同定睛一看,有点眼熟,但是没想起来名字:“你们好你们好!” 没有空桌子,只能拼桌,宁昭同正琢磨着宠幸哪个漂亮姑娘,就见谢义从楼上探出了头:“朱鸿!” 宁昭同有点惊喜:“谢导,您也在啊!” “哈哈,你们也来嘛,我们这里还有位置,”谢义朝两人招手,笑得很和气,“几位女士,我就把朱女神借走了哦!” 论名气谢义绝对比朱鸿大得多,何况是对于圈内演员来说,一时好几个姑娘兴奋得脸都红了。宁昭同含笑致歉,拽了崔乔一把,沿着老旧的楼梯往上走,坐在了一桌熟人中间。 崔乔一坐下就跟谢义抱怨,只是怎么听怎么像撒娇:“要不是您发那条推,她都要把事情忘干净了,签证都差点没下来……” 谢义乐呵呵的:“朱鸿没想起来,你也没想起来哦?” 崔乔一笑:“您见笑,最近跟她共用一个脑子,她都没想起来,我就更想不起来了。” 这话听着有点暧昧,但朱鸿是结了婚的,于是除了谢义大家都没往下深思。而谢义打量了一下宁昭同,又看看崔乔,恍然明白了什么,长长的眉毛异样地挑了一下。 宁昭同看见了,轻轻一笑:“是瞒不住您。” 谢义眉毛挑得更高了,片刻后哈哈大笑:“朱鸿哦,是我还不够了解你啊!” 晚上回酒店,崔乔一进门,问宁昭同:“谢导是什么意思?” 看上去是琢磨一路了,宁昭同倒也没吊他胃口:“他觉得我是那种接受过新式的教育,但骨子里对传统很坚持的女人。” 崔乔听懂了:“他没想到我们会在一起。” “什么就我们在一起,”她凑过来亲他一下,“咱俩这算偷情。” “好刺激。” “差不多得了。” 崔乔顿了顿,还是把纠结已久的问题问出口:“他知道吗?” “……知道吧,”这话宁昭同说得不是很确定,仰头看着天花板思索了一会儿,“瓅瓅让我去武汉跟你说清楚,当时他在现场,同意了。” “……瓅瓅?” “哦,不好意思啊,我闺女主意大,”宁昭同很没诚意地不好意思了一下,把礼服挂起来,“明天首映薛预泽也要来,他说给自己放了半个月假,到时候带他一起转转?” 薛预泽。 崔乔神色不动:“我的意见有用吗?” “当然有用,”她轻笑一声,上来抱住他,“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跟他两个人去玩儿。” 【“不要回头。” 珠玉相饰的旗袍女人轻声道。 门被推开,冷清的冬日清晨。 “砰。”】 半分钟的黑暗后,片尾曲响起,黑底白字的大名单缓缓往上走,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谢义起身先行上台,对着第二排的两位主角含笑招手,崔乔邀着宁昭同走下去,西服外套还裹在她的肩头。 观众们略有恍惚,似是在分辨,是不是方才画中人走了出来。 没带团队来,宁昭同打扮得就很随意,一身纯黑的抹胸丝绸长裙,妆发都看得出来没上心。不过来电影节是靠作品说话的,这迟迟没有停下来的掌声就能说明一切,宁昭同扶住崔乔的手臂,朝观众席微微欠身。 掌声又热烈了一些,还是谢义做了个手势,声响才逐渐平息下来。 谢义很幽默地谈了一些片场的趣闻,对自己的创作理念倒是聊的不多,还是主持人问起来,谢义才多说了几句。 “……是的,其实解构是为了建构,建构才是解构的目的。但对于我来说,我能做到的,我能呈现给观众的,只有解构这一步,更多的是在观众的心里去建构的……是的,观众是作品的一部分,我们作为创作者是没有资格傲慢的……” 跟谢义聊了后,主持人把话筒交给了宁昭同和崔乔。 宁昭同一个搞人文的学者,扯点艺术理论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没想到的是这个崔乔的素人竟然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一番话说得相当有水平。 “……与其说爱情是塑造乔澜玉的一部分,不如说爱情是她的磨刀石,是带给她痛苦磨平她棱角的东西,但她本不必承受这样的打磨修剪……晏时英当然是虚伪的,但他不肯承认这一点,也未必能意识到这一点……是的,所以最讽刺的一点是,晏时英的虚伪是合乎环境的……” 他的英语不是外交部流水线出产的口音,但看得出来是受过辞令训练的,用词非常考究精准,重点就在含蓄的一顿一挫之间。 宁昭同朝谢义稍微靠了一点,以便能看清崔乔的脸。 他当然是长得很好看的。 标准的三庭五眼里蕴着荆楚的钟灵毓秀,笑起来却有江南般的秀致温雅,一种很中式的魅力。 君子朗朗,似日月入怀。 聚光灯映亮他长长的睫毛,她看着看着都有些出神,想起一些很久之前的围炉夜话,来自那个热闹的大家庭。 调笑的嫉妒生得容易,因为没有谁愿意当影子。 奈何他来得太早,走得太干脆,她便是不屑那些旧情难忘的指控,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值得恋恋不忘的人。 于是,一点捕风捉影,也好像有了一锤定音的底气。 而一旦沾上像他,便不免失了先机。 思绪蔓延得太远,被唤回时已经是对上他目光的时候,主持人调侃了一句,满场欢呼大笑。 宁昭同从容一笑,收回目光,答过那个短促的问题后,向后退了一点,扶住了谢义的肩膀。 崔乔眼底神色微微一暗,又很快地湮没在流动的眸光里。 出了放映室,宁昭同三步并作两步扑了上去:“宝钗!” 薛预泽哽了一下,手倒是握得紧紧的,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好别致的称呼。” 今天阳光不错,她被晒得懒洋洋的:“怎么,他没告诉过你这个外号?” 他。 薛预泽意识到什么,跟后面跟上来的崔乔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不回答,宁昭同也不追问了,放开手:“你怎么不看首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演技?” 薛预泽微微一笑,为她整理好颊边的碎发:“我已经看过了,不想再嫉妒一遍。” “嫉妒,”她眉梢一扬,“那怎么办,我们的假期旅行还得带他呢。” “没关系,”薛预泽无视边上站着的崔乔,“正好,司机和拎包的都还没着落呢。” 崔乔笑了一下,两人目光相触一回便移开了,都有些说不明白的感觉。 28不然我们谁都没有机会。(微H) 米兰,比萨,佛罗伦萨,罗马。 意大利的大多数地方都会给人留下乱的印象,车辆横冲直撞,人群里常常会出现一声游客的叫喊,大多是被偷了东西。不过没做攻略的深度自由行,叁个人身上除了手机相机现金啥都不揣,街头巷尾走过一遭,一片乱糟糟的五颜六色被阳光朗照,反倒激发出几分勃勃生机。 “前两年有个笑话,”宁昭同放下镜头,“有人问,how many times you think about the roman empire?” 崔乔已经开始笑了:“是的,每天,你呢?” “你该问我多久想起一次大秦帝国,”宁昭同纠正,虽然知道这个世界里除了闺女应该没有一个人能明白自己的梗,“‘啊,我那迷人的老祖宗’。” 崔乔笑得更厉害了:“这是基于什么心态,总不是民粹主义吧。” “不要一来就搬出这种庞然大物,说不定就是男人至死是战士呢,”宁昭同调侃,话说得很出格,“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强盛的帝国,世界的中心,谁不心怀激荡。” “懂了,爹国同构。” “?” 宁昭同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个词儿?” “看到你的笔记了,”崔乔佯作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过这个听起来真的很有意思,准备什么时候写成文章?” “怎么总有刁民想害朕,”她笑骂一声,“这是能往外说的吗?” “感觉还好,只是不太严肃吧。” “少来,”宁昭同打住话头,拽了薛预泽一把,“干啥呢,也不搭话。” 薛预泽从手机上抬头看她,叹了口气:“我在威胁小言,让他别再拿工作烦我了。” “什么情况啊,要紧的工作还是处理一下。” “要紧,但是没那么要紧,”薛预泽解释,“真有他们决定不了的事,也该去找爷爷。” 宁昭同听懂了:“所以是你爷爷想你了。” 薛预泽失笑:“不是想我了,估计是想你了。” 她抬起镜头框住路边的橘猫:“你跟爷爷怎么说的?” 爷爷。 崔乔多看了薛预泽一眼。 “我说非卿不娶,”薛预泽笑出声来,“他让我放下身段用心勾引。” “……所以你就突然多出了这么个假期?” 薛预泽眨了眨眼:“顺水推舟而已。”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回趟家吧。” “我以什么身份跟你回家?” “贵客啊。” “嗯?”她看过来。 “我现在才知道,爷爷的底线是真的低啊,”薛预泽感叹,握住她的手,行云流水地扣进去,“他甚至没再提过让你离婚的事了。” 宁昭同轻笑一声:“打定主意让你给我当外室啊?” “感觉是这个意思。” “有点不明白。” “我也觉得蹊跷,”薛预泽想了想,“但爷爷能同意就不错了。” “但我觉、哎。” 宁昭同看向自己被握紧的左手,问崔乔:“你俩是爹妈带闺女出门吗?” “这样比较平衡,”崔乔可有理了,“我帮你拿相机吧,让我牵一会儿。” “崔先生,昭昭是个很有名的女演员,”薛预泽含蓄提醒,“全世界都有很多人认识她。” “薛先生,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崔乔笑眯眯的,“不然您就放一会儿?让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薛预泽噎了一下,而后决定以退为进,做出一副有点委屈的样子对着宁昭同:“崔先生和你相处那么久,你都多久没见我了,就不能多疼我一点吗?” 宁昭同还没搭话,崔乔用了点力把她的脸掰过来,对着薛预泽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薛先生,我跟同同在一起的时候不怎么牵手,就让我牵一会儿吧。” 薛预泽神色一敛,盯着他:“原来崔先生和昭昭的关系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 “也不是,”崔乔佯作含羞,“薛先生可能不知道,贴得太近手就不好握在一起了。” “……” 薛预泽好气。 宁昭同瞪着崔乔:“你有完没完?” 崔乔见好就收,虽然手是没有放开:“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薛预泽有点高兴她维护自己,又有点烦这个姓崔的男的有恃无恐的样子,想了想决定忍下来,毕竟算起来今晚她该来自己房间了。 结果当晚,崔乔跟着她进了薛预泽的房间。 宁昭同看着屁股后面的男人,语重心长:“人不能这么不要脸。” 薛预泽附和:“人不能这么不要脸。” 崔乔抱住她的手,矫揉造作地挤出一句:“同同,我怕黑。” “……” “……” 宁昭同小声劝道:“哥哥,能不能不要在我男朋友面前露出这么智障的样子,我的脸也是脸。” 崔乔没忍住笑出声,却不肯放手:“我是来加入这个家庭的,不是来拆散这个家庭的。” 话越说越离谱了,宁昭同懒得理他,抽回手踹了鞋上床。薛预泽连忙抱住她,做出一个平日里很少见的笼罩姿势,但主权宣告还没出口呢,就看崔乔跟着上了床。 “……你父母没教过你,”薛预泽吸了一口气,“不要随便碰别人的床吗?” “薛总每到一家酒店就要把房间的床买回家?”崔乔惊讶,“有钱人果然不同凡响。” 薛预泽真有点受不了了,他做不出来用钱权压人的姿态,但这男的花着自己的钱还上蹿下跳,实在有点过分了吧? 薛预泽神情稍敛,拿出一点严肃姿态,认真道:“崔乔先生,我以为有些话不需要出口,我们就应该能达成最基本的默契。” 崔乔笑眯眯的,摆明了不怕他:“是的,薛总,我算过了:从威尼斯出来当天开始算,陪同同睡觉的轮换周期刚好完成五次。” “?” “?” 这下宁昭同不敢装死了:“你想干啥?” “同同,独守空房太难熬了,”崔乔眨了两下眼,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以后我们叁个一起睡吧?” “?” “?” 薛总是个生意人,这意味着他的思路、手段甚至底线,都是很灵活的。 只要有利可图。 白天意大利街头暴走,晚上本来也没有力气宣淫,一周能跟她睡叁到四天和一周能跟她睡七天,哪个方案比较占便宜还用说吗? 至于崔乔,留个狗窝的事儿,只要别一晚上乱吠,待着就待着吧。 “没有力气?”崔乔抬起上身,疑惑,“有吗?我没有哎。” 哎。 尾音扬起,挑衅十足。 薛预泽看着她被压在被子里小脸通红无力反抗的样子,忍不住吞咽了一下,选择闭嘴。 能站在风口当然要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是求也求不来的美事,哪儿有什么不肯涉人之后的说法。 当然,崔乔还是很懂事的,正要下手之前想起来问衣食父母一句:“你要先来吗?” 什么你要先来吗! 薛预泽有点羞有点愤,觉得他有点不尊重人又说不出口,毕竟自己也就这么看着,什么也没阻止——不是,这个怎么先来啊,他没来过啊。 好在刚凑过来,宁昭同就迷迷糊糊地搂住他的脖子,将一张红得不像话的脸贴上来:“宝钗……要你亲一亲……” 薛预泽还不太适应这个戏称,但还没来得及出戏就被她蹭得心都软了,捧住她的脸缠绵地吻了一会儿。她喘不匀气,越亲越是腰软,抬身想贴过来又被崔乔抱着腰过不去,最后委屈得都有点想哭:“想要你、嗯……” 崔乔咬住她的耳朵,小声道:“这就要开始哭了吗,是不是太早了?” 她羞恼地挣了一下,奈何耳朵让人咬着,一点上不了台面的小猫力气,都犯不上镇压。薛预泽把她搂回来,由着她像考拉一样缠上来,不太赞同地看了崔乔一眼:“别欺负她。” 崔乔一听就知道他没感受过欺负同同的快乐,当即很是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往后撤了一点,好整以暇地看着。 薛预泽是真没玩过那么大,本来就没尝试过这么以下犯上的情事,还有这么个情敌在边上看着。他很快地做了一点心理建设,将手从她睡裙里探上去,摸到一团握不住的绵软。 她的喘息重了一些,轻轻拱了一下,于是薛预泽猜测她应该是喜欢的。他回忆着取悦女人的模式,一点一点尝试着挑弄她的情欲,将手探进去后,他听到一声轻轻的喘叫:“呜……” 崔乔低笑一声,磨了磨她裸露的腰肢,对薛预泽道:“是不是叫得很像小猫?” 薛预泽耳朵尖都红了,实在是觉得这个姿态太僭越,却又没有打退堂鼓的理由。湿润的甬道有意识地绞着他的手,他俯身下来吻她,看进她水光潋滟的眼睛里。 “想要、你……”她喘得厉害,轻轻咬着他的嘴唇,“你要、插进来吗……” 他忍耐着羞赧:“这样、啊。” 他被她用力掀开,下一刻她就攀了上来,反客为主,压住他用力地亲吻。 力道有点重,薛预泽觉得有点疼,却不得不承认更适应她的强势。他扬起下颌,给出百般顺从,磨蹭里睡衣扣子全开了,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她用力地揉了两把,拉下他的裤子,扶着坐了上去。 “唔……” 两声闷哼迭在一起,进得太深,绞得太紧。 男人女人光裸着互相挤压,线条缠成浓烈的光影,压抑的呼吸又促又沉,逼人的色欲气息。 崔乔的第一反应是惊心动魄的美感,其次是一点荒谬的回神:他的爱人在他面前和另一个男人赤裸相见紧密相连,他不仅不生气,甚至还觉得兴奋。 无数念头划过,最后才落到该去的地方,崔乔低声提醒:“没戴套。” 薛预泽早就想说了,只是喉间出来的声响都是碎的,正想握着肩膀推开她,就被她按住了。 “我想、要个孩子……”她满脸潮红,睫毛都是濡湿的,一点调笑哑在嗓子里,“重金求子,有兴趣吗?” 这的确是个很应景的玩笑,因为她足够漂亮,印在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上吸引力很强。而薛预泽也知道,她其实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需要一个孩子,来维持那段外人看不清模样的婚姻。 薛预泽用力握住她起伏的肩膀,对上她有些惊讶的目光,一瞬间心里的不甘放肆生长。他咬着牙把她掀到身下压住,按捺着怒火与悲哀低声道:“昭昭,你让他抢走了你,你还要让他抢走我的孩子。” 崔乔垂了一下眼睛,很快又抬起来。 这个指控实在有点严厉,她想解释她不会隐瞒孩子谁是父亲,话头却被顶得碎成一团。 薛预泽把自己埋进她身体的最深处,含着怒火的撞击几乎显出一点攻击性,她惊慌失措地抱住他的脖子,直到快感没顶,在身体的痉挛里发出一声细细的尖泣。 汗在胸腹摩擦,滚烫的肌肉还在颤抖,薛预泽抖着手摸她的脸,喘息声很重,声音低低的:“昭昭,我很爱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没有……”她压不住眼泪,握住他的手腕,“我、我不是要让你的孩子、叫别人爸” “你会跟他离婚吗?” 薛预泽道,但尾音刚落下就开始后悔,她张了一下嘴,而后是长久的沉默。 她没有理由离婚。 许久,薛预泽道了句抱歉,轻柔地吻掉她的泪痕:“我说错话了。” 她摇头,只是依然止不住眼泪,任它们大滴大滴涌出眼眶。 薛预泽抬手抹了两下,小声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我不该这么指责你……” 不是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有这么深的妄念。 竟然想让她离婚,独占她的青睐。 她说不出话,只是摇头,推了下他示意他去洗澡。薛预泽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地再吻她一下,撤开下床,提了裤子走向浴室。 崔乔收回目光,说了句笑话:“床上聊正事,他是怎么想的。” 她不吭声,把脸埋进他怀里。 崔乔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小声问:“他大吗?” “?” 宁昭同抬起头。 崔乔略有一些不好意思:“遮得太严实了,没看清楚。” “……那你现在追上去看看?” 崔乔轻咳一声,掀被子起身:“好,我看一眼就回来。” “?” 宁昭同看着他的背影,都有点懵了。 她就这么光着躺床上,他竟然更想去看另外一个男人的屌?? 我操,你说实话,其实你真是弯的吧?! 门被拧开,薛预泽都没想到会是崔乔,喉间哽了一下。 “雾很大,看不见,不用担心,”崔乔合上门,很贴心地解释了一下,“你说的事,我也很在意。” 薛预泽关了水,挤了一点沐浴露,也不看他:“你的意思是,想合作一下。” 崔乔太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了:“不然我们谁都没有机会。” 薛预泽认同,但是没吭声。 说笑是一回事,真要这么做,实在有点触及他的道德底线了。 “目前来看,她没有理由离婚,”薛预泽不回答,崔乔也不失望,毕竟他是擅长说服人的,“我们至少能确定,她对她丈夫并不是一心一意,非他不可的。这已经够了。” 这已经够了。 的确……这说明,他们有获得她青睐的可能性。 “你能确定她离婚后会选择我们吗?”薛预泽发问,“她不喜欢被算计,可能会很生气。” 崔乔笑:“她怎么会知道?” 薛预泽怔了一下,而后有点惊讶:“你竟然不准备从昭昭这面下手。” “谁做坏事都会隐藏一下的。” “你胆子好大,”薛预泽也笑了,冲掉身上的泡沫,隔着烟雾朦胧看过来,“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当然,”崔乔道,“我下过很大的决心。” “你不像会孤注一掷的人。” “我们认识的时间还很短,你这么下结论很不负责任。” “好的,我向你道歉,”薛预泽细眉一挑,“还不出去吗?她脑子里应该已经脑补了五万字了。” 崔乔轻笑一声,回头准备拉门。 “我再洗五分钟够吗?”薛预泽问。 崔乔顿了一下,而后隔着烟雾缭绕竖起了一个中指,把门摔出一声不小的动静。 在那不勒斯吃够尾气后,叁个人一致决定换一种深度游方式,除了有价值的博物馆就不去景区了,就往村镇里钻。 除了语言越来越不通,旅行体验其实还挺不错。而且节奏慢下来,就有时间好好地给她拍几张照片。 “女明星的镜头感真好,”崔乔抱着镜头感叹,“怎么拍都很好看。” “有没有可能不是镜头感的问题,”薛预泽正在给宁昭同补妆,“昭昭本来就很好看。” 宁昭同发问:“你俩商量好今天比谁嘴更甜?” 昨天在车上比谁更机会获得闺女欢心,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神经病。 薛预泽眨了眨眼:“那要尝尝才知道。” “?”宁昭同语重心长,“宝钗,你被他带坏了。” 崔乔忙道:“别仗着我脾气好就把什么锅都往我身上推好吧,真相是他本来就不怎么好!” 宁昭同点头:“他好不好我不管,反正你承认自己坏了。” “……同同!”崔乔佯作委屈,“你们又合起伙欺负我。” 宁昭同捏了下鼻梁:“我好后悔,不该一时贪花好色摘了那么朵麻烦回家。” 薛预泽忍着笑给她修补眉毛:“还有补救的机会。” 她摇头叹气:“我当初怎么就搭理他了呢。” “那昭昭是该好好反省一下,”薛预泽直言进谏,放下眼影,“好了,趁阳光好,赶紧拍吧。” 【清晨的阳光,鳞次栉比的暖色调小房子,一湾碧水,清脆的鸟鸣。 一双赤裸的脚走进镜头,光映得皮肤都是透明的,黑色的长直发垂到腰际,在微风里轻轻摇动。 镜头上移,牛油果碎花的波西米亚长裙裹出窈窕的女人背影,前方是熹光下的远山,一片朦朦胧胧。 风里突然传来含糊的哼唱,轻柔的女声,似乎并不太熟悉这首歌,唱得断断续续的。片刻后,一个男声响起,听着也不大清晰:“多利安调式。” “嗯?”女声轻缓扬起,接着又唱了两句。 “日文?”男声似乎有些疑惑,“有几句不是。” “好像叫日式民族调吧,改编的凯尔特风格,营造一个精灵和人类混居的奇幻世界,”女人探手过来接过那盏咖啡,语调悠悠,“经常会掺入自造语,很有意思。” “自造语?”男声有点惊讶,“对应现实语言吗?” “不太了解。对应现实语言的话,难度倒是不大。” “是,但是工作量挺大的,”男声笑,又感叹道,“的确是很奇幻的感觉……像是不死的魔女在漫长的岁月里无数次走过逐渐陌生的街头,寻找她早已死去多年的人类爱人,等真的找到了,却只敢把自己挂在他的屋檐底下,看着精灵进进出出。” 女人顿了一会儿才道:“好文艺。” 男声又笑了,手指在栏杆上轻巧地跳跃了几下,像是在回味那几个音节。 风大了一些,吹起女人的头发,也吹得水面波光粼粼。】 【都一起出去旅游了就是不肯给我们一个可以开嗑的机会是吧(怒火)】 【不死的魔女(大哭)人类爱人(大哭)找到了又不敢接近(大哭)】 【你好,能不能让臭女人露个脸(礼貌)】 【(笔记)谁家好人屁股长这样啊(探头)】 【可恶,你就不能考虑下移情别恋吗!】 【笑死,小lu就差图穷匕见了,臭女人就一句好文艺】 …… 薛预泽放下平板,一点笑意味深长。 他是有点嫉妒崔乔能跟她并肩出现在人前,但崔乔这个风头,出得算是正合他意。 也不知道北京那位,现在是什么感受。 29最近压力很大吧。 八月末,威尼斯电影节颁奖,朱鸿毫无疑义地以《牺.牲》中“乔澜玉”一角拿下最佳女演员奖,大满贯拼图仅缺一块。 除此外,《牺.牲》剧组也是斩获颇丰:《牺.牲》以评审团全票将金狮收入囊中,谢义本人再次拿到最佳导演银狮奖,听说评审团甚至考虑过把最佳新人颁发给崔乔。 宁昭同踩着高跟走上领奖台,和满面带笑的谢义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走到话筒面前,面对观众微微欠身,只说了一句话:“还有再见的机会。” 一句话,全场欢呼。 这句清清淡淡的话,展现了朱鸿藏在从容含蓄下的野心:她要走到最顶尖的位置,成为当世最独一无二的中国女演员。 在广电的默许下,满天飞的国内通告极有默契地引朱鸿的话当题目。 《朱鸿照影,且盼归时》。 威尼斯电影节落幕,《牺.牲》剧组在罗马开了庆功宴,醉醺醺的谢义搂着宁昭同往边上走,含含糊糊地嚷着:“朱鸿哦,我要谢谢你!” 崔乔连忙要跟上去,灯光师乔安娜拉了他一下,调笑道:“不用担心,义喜欢漂亮的男孩子,我是说,像你这样的。” 谢义从来没避讳过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崔乔也没有介意过在他面前赤身裸体,他礼貌地推开乔安娜,大步追了上去。 谢义当然不是要占宁昭同便宜,正好,他谈论的还是崔乔:“如果不是你推荐他哦,我都想把剧本再放几年了。” 宁昭同笑:“到时候我都老了,拍不了了。” 谢义哈哈大笑:“要是会放那么久,我会为你改剧本的嘛!” 崔乔跟上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叹了口气:“听到了让人好难过的话。” 谢义笑得更厉害了,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那就祝你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崔乔看向宁昭同,对上她含笑的目光。 得偿所愿。 他垂下眼睛,唇角微微勾起来。 他会得偿所愿的。 薛预泽假期结束的第一站就在德国,所以电影节结束后宁昭同和崔乔没忙着走,直接飞到柏林去等他结束工作同行,蹭他的飞机。 但宁昭同刚落地半天就准备订机票回国了,因为家里电话打不通。 薛预泽特地打电话过来问:“瓅瓅的电话也打不通吗?” “连封远英都联系不上,”宁昭同看上去神色不太轻松,“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我先带崔乔回国,看看再说。” 薛预泽听她就准备挂电话了,忙道:“你就这么回国吗?要是——你先打听清楚情况吧?” “晚点再跟你说。” 宁昭同挂掉电话,盯着床单静了一会儿。 她给水连生的私线打过电话,水连生短暂地接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就挂掉了,而之后甚至连打都打不通了。 肯定是出事了。 崔乔搬着行李箱进来:“已经收拾好了。” 宁昭同抬头,迟疑了一下:“要不,你晚点再回国吧。” 崔乔看了她一会儿:“有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但是预感不太好,”她摇头,“你跟薛预泽多留一会儿,我怕我一落地就让人带走了,到时候连累你。”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那么严重。” 她起身开始收拾东西:“记得跟薛预泽待在一起,他们不会轻易动他。” 崔乔真没太明白:“他们不敢轻易动薛预泽,就敢轻易抓你?” 她这还刚拿了一个分量十足的奖项呢。 “如果他们是打定主意要让沉平莛消失,”她顿了一下,“带我去配合调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 崔乔出声:“我跟你一起走。” “你” “他们没理由抓我,如果抓我,我更要回去跟父母说清楚了,”崔乔给出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还有,后天的金鹰节颁奖,你打算去吗?” 金鹰节? 宁昭同都愣了一下:“啊,我去做什么?” 《大明宫》拍摄就命途多舛,后期做了两年刚做好,又碰上主角配角出了恶劣新闻。导演不甘心投资心血打水漂,把相关戏份修改重拍了一遍送审,终于在去年放出来了。 对于今年金鹰节,《大明宫》剧组是信心满满的。不过国内电视剧不是朱鸿的主要发力赛道,加上金鹰含金量成谜,剧组通知的时候都摆明了没期待过她能去领奖。 崔乔解释:“你在人前待着,他们肯定会忌惮一些。” 金鹰虽然水,但热度绝对是国内最高的。 宁昭同心念飞快,而后扔出一个“去”字,拿过手机,准备给湖南卫视那边打个电话。 崔乔说得没错,他们怕的就是影响太大,而金鹰恰好是一个极具影响力的场合。 她不担忧自己的人身安全,但她要告诉那些傲慢的目光—— 她将外套塞进行李箱,一脚踢上扳扣,一声轻响。 她有掀翻桌子的底气。 金鹰节颁奖晚会现场,一如既往的争奇斗艳。 但除了各家粉丝站台,互联网各平台反应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因为惊喜还没出现。 今年朱鸿答应了会到现场,连金鹰节官方微博都做足了受宠若惊的姿态,更别说已经很久没见到朱鸿出现在国内镜头里的观众们了。 终于,一辆纯黑的冠名商车辆开到红毯尽头,无数镜头齐刷刷地抬起来,连主持人都忍不住迎过来两步:“来看看,会不会是我们猜测的那位女神呢?” 车门开,钻出一个西装严整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失望,定睛一看,直播间顿时一片沸腾。 【小lu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臭女人真的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小lu真的拯救了我被内娱男星摧残了一整晚的眼睛】 【lumineux有作品吗?】 【朱鸿带你演谢义的戏已经是大恩大德了,你还蹭朱鸿的红毯,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lumineux是真好看啊,一点都不显油,身材管理五颗星(媚眼)】 【臭女人你好爱他,你是不是为了让他上红毯才来金鹰的】 【出来了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鸿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宁昭同扶住崔乔的手,轻轻一撑,站在了红毯的尽头。 朱鸿喜欢的抹胸礼服,委地的长裙摆上是层层迭迭的重工刺绣,上身则是光泽感十足的纯黑丝绸。其上肤润如玉,丰沛的黑发被挽作繁复高髻,极黑极白的惊艳对比,由一抹唇红点了睛。 【我不是粉,但是今天朱鸿真的降维打击(大哭)】 【这身材比例真的是黄种人能拥有的吗?】 【(口水)(口水)(口水)】 【朱鸿今天真是狠狠给了那些说她上不了红毯的人一巴掌(笑哭)】 【啥饰品都没戴还是显得这么珠光宝气,怎么回事(笑哭)】 【美死我了美死我了美死我了美死我了美死我了】 【今天靠小lu当珠宝是吧(怒火)】 【她是怎么做到脸那么紧致身上却珠圆玉润的】 【你演什么太平啊,直接登基吧(笑哭)】 【呜呜呜美得我生理性心跳加速呜呜呜呜呜呜】 …… “据我所知,朱女神和小lu是前天才从威尼斯飞回来的吧,”女主持满脸笑容,“朱女神今天有信心捧杯吗?” 宁昭同龙飞凤舞地签下签名,问旁边的崔乔:“你有信心吗?” 崔乔将花体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收笔看来,失笑:“用得着我有信心吗?从小到大你决定的事,哪一件没成功过?” 【划重点:从小到大】 【呜呜呜小lu你的意难平都快溢出来了】 【怎么会有朱鸿这种长得漂亮智商还那么高的女人(怒火)】 “你真会说话,”宁昭同把笔还回去,再搭了几句主持人的话,挽住崔乔的手,“走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会让他失望。 崔乔知道,宁昭同说的不是这个含金量存疑的奖项,而是她做下的那个疯狂的决定。 内场的冷气袭来,吹得他微微一凛,却也前所未有地兴奋起来。 好戏要开场了。 电视打开,出乎意料,不是任何一个央视频道,而是湖南卫视。 在冰冷的凳子上磨了磨屁股,宁瓅靠近沉平莛:“他们是什么意思,妈妈会参加这个节目吗?” 沉平莛颔首看着大屏,问宁瓅:“多久了?” 宁瓅觉得沉平莛应该知道,但还是答了:“叁天了。” 离刘蒙把他们带进这个屋子里,已经过了叁天了。 “她不可能不知道,”沉平莛道,示意宁瓅看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但是她去参加这个节目了。” 宁瓅恍然。 妈妈这么敏锐的人,只要知道——婷婷不是想说妈妈心里没有他们。 婷婷想说,妈妈今晚会有一个大计划。 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摄像录音,宁瓅没有把猜测说出口,只是靠沉平莛更近了一些,等待着好戏开场。沉平莛看她那么沉得住气,眼里带上几分压不住的笑意,拍了拍女儿的膝盖。 楚这样对他发难,摆明了连撕破脸也不在乎,他的确是没想到。 虽然没得到消息……但姜的身体状况,应该是很危急了。 没有提前做准备,是他轻敌,但楚一样犯了轻敌的毛病,忘了他还有一个声名鼎盛的夫人在外面。 这会是更致命的差错。 “我看见你说的那个人了,”内场冷气太足,崔乔脱下外套给宁昭同披上,借着掩映低声道,“就在后面坐着,正在看你,刘言静在旁边陪着。”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宁昭同就发现吉定了,崔乔听说后在手机上搜了一阵子,竟然就凭借寥寥几张照片把吉定认出来了。 宁昭同含笑和台上的主持人赵襄印点头示意,手搭在崔乔的膝盖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紧张被看出来了,崔乔略有一点不好意思,别开脸朝边上打量了几眼,看见好多张熟悉的脸。 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明星……甚至上不了同同的棋盘。 金灿灿的舞台上歌舞升平,华服美人流水般来去,崔乔靠在椅子里,微微有些恍惚,像是被灯光晃了眼。 快开始了。 终于,到了最佳表演艺术演员开奖的时候。颁奖的是两位家喻户晓的老前辈,看到名字,露出一个很夸张的惊讶表情。 场下一阵哄笑,而后齐齐屏息。 金鹰节自从口碑坏了后,颇花过一些心思整顿,今天能把央视新闻主播赵襄印请来当主持,就可见其在国内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最佳表演艺术演员奖,不分男女,可以说是整个金鹰节离最有分量的奖项,并且一直默认发给入围作品的主角。 而今内场在座,除却几位镇场子的老戏骨,从演技来说,没有一个敢掖刚拿到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的朱鸿的锋芒。可是《大明宫》算是群像正剧,如果导演周威野敢把朱鸿饰演的太平公主定为主角,那不是一巴掌扇在担任今年金鹰女神的上官婉儿雷诗脸上? 可是朱鸿赏脸来一趟,什么奖都不拿,你这是逗着观众们玩儿是吧? 崔乔没忍住,看了雷诗一眼,觉得她的笑容有点僵。 最后,主办方还是没敢遛观众,两位前辈稳稳念出“朱鸿”两个字,一点让人心存侥幸的空间都不给。 掌声雷动,宁昭同起身,披着崔乔的外套就上去了。 繁复的高髻,微挑的眼线,高跟鞋一步一步踩得从容而稳,她站在颁奖台前,微微扬起下颌。 朱鸿的脸不够尖,下颌角往耳根下一个指节,算得上半个小方脸。然而她脸上挂肉,弧度一柔润起来,原本该有的圆钝感就成了大气和稳重。 此刻她没忙着说话,目光一一扫过台下众人,没有什么挑衅的意味,也让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朱鸿,长得够美,演技够好,学历够高,甚至背景都够硬。 任谁也没法理直气壮地不服气。 “拿到这个奖,确实有些出乎意料,”朱鸿开口,对周威野微微一笑,“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太平公主’这个角色于我来说,也是类似的存在:这个角色给予过我很多力量,但可惜了,在今日拿到这个奖,我却只能说几句卸磨杀驴的话。” 这不是一个足够精彩的比附,逻辑也太绕太不圆滑,场下气氛凝滞了片刻,都有些莫名地看着她。 朱鸿一个大学老师,发个获奖感言而已,不应该是这么尴尬的场面。 “有人说,李令月最后被李隆基杀死,算是理所应当。毕竟与虎谋皮,反受其殃嘛,韦后和安乐公主是坏人,李隆基就不是坏人吗?”朱鸿语调微微上扬,“到头来,大概姓李不是什么好事,姓武也一样不是好事。当然,可能根本在于,当公主就不是什么好事。” 尾音落下,底下传来一阵小声骚乱,因为后台好像出事舞到前台来了。周遭寂静了一下,凭空一声“赶紧切掉”利落地传出来,宁昭同放下奖杯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靠在了颁奖台上。 赵襄印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她眉梢一挑。 底下越来越乱,不多时总导演冲上台来抢过话筒:“那个,各位老师,现在接到紧急通知,今天的颁奖典礼到此结束!” 满场哗然。 吉定看着台上朱鸿言笑晏晏,一点微妙的不安涌上心头,推开凑得太近的刘言静,猛地跳起来往前冲去。 宁昭同看见他了,也看见无数个举起来的手机,抬起下巴,对着吉定清晰地吐出一句话,音量不小:“这次要我陪酒还是陪睡?” 吉定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了,朱鸿这话要是传出去得给爷爷惹大麻烦,想到当时受的教训,不免心头更恨:“你他妈最好一直这么硬气!” 吉定说完就来拽她,刚探手就被后面冲过来的崔乔狠狠一巴掌拍下去了,吉定都有点气乐了,伸出食指指着崔乔:“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敢跟我动手?” 崔乔想说什么,让宁昭同拍了一下,没能出口。宁昭同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他,一边活动大臂一边朝着吉定走:“那你又算什么东西?” 吉定微微弯腰,凑到她面前,几乎呼吸相接的位置,笑意轻佻又放肆:“朱鸿小姐,那我想问问,现在你老公都生死未卜,你能算得上什么东西?” 宁昭同捏住他的脸,笑容妩媚:“你知道上一个凑我那么近威胁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吉定眉毛一挑:“什么下场?” “冲锋枪贴着太阳穴开枪,脑袋都只剩一半了,”宁昭同轻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没等他那个诧异的神情展开完毕,宁昭同一个翻肘打得吉定捂住鼻子往后倒,在一片尖叫声里,宁昭同握着奖杯狠狠地砸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人了!!!” “朱鸿!朱鸿!” “啊啊啊啊啊啊!!!!!” 奖杯底座虽然不带棱角,分量却是十足的,第一下下去后吉定还挣扎了一下,第二下过后就只剩抽搐了。崔乔看吉定不动弹了,心都凉了一截,连忙从后面抱住宁昭同:“同同!同同别打了!真死了!” 宁昭同挣了一下没挣开,想骂人却听得大门被推开,而后两队穿着制服的人鱼贯而入,飞快地包围了这一块。 领头的看了地上的吉定一眼,眉梢抽搐了一下,走上来:“宁老师,跟我们走一趟吧。” 宁昭同把血迹斑斑的奖杯扔到吉定身上:“看看证件。” 领头的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宁昭同。 宁昭同翻了两下,扔回给他:“让刘蒙亲自来。” 崔乔倒吸了一口冷气。 竟然……真是这样。 领头的似乎有些懊恼让她把这个名字叫了出来,走近两步压低声音:“宁老师,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您也别难为我们了。刘书记还在北京,不可能现在亲自来接您,您看这闹得这么大,我们还是注意下影响……” 他们想过这个女人会激烈反抗,但没想到她竟然敢直接掀了桌子,弄得他们这么被动,还得低声下气先哄住她。 “影响?”宁昭同笑了一声,“现在说这个话有点虚伪吧?我要是不肯跟你们走,你们就不敢把我从那么多人面前硬带走?” 领头的噎了一下:“……您,没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难看。” 宁昭同懒得跟他说了:“让刘蒙给我打电话。” 领头的没辙,跟副手对视了一样,副手往后走,估计是请示去了。 看暂时消停了,领头的做了一个手势,让人看看吉定还有没有气。伤势不轻,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领头的微微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对宁昭同道:“您下这么重的手,就算有缓和的可能,也不好收场。” 这么天真的话。 宁昭同多看了领头的一眼,感觉他跟郭源之长得有一点相似:“你是我的粉丝?” 领头的笑了一声,没说话。 不多时,副手带着电话回来了,领头的接过来递给宁昭同,宁昭同很随意地喂了一声。 那边沉默片刻,接着响起一个有点沙哑的男声:“想他早死的话,尽管闹。” “死有什么可怕的,怕的是人死后遗毒无穷,更怕有些人的死,可能流芳百世,”宁昭同语调悠悠,“刘书记,嗓子怎么了,最近压力很大吧。” 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这个女人不是无心之言,她真是这个意思。 她的意思是,他们既然先发制人得了先机,她和沉平莛愿赌服输。但如果他们想斩草除根,她就不怕掀翻棋盘,搞一场大乱子出来。 “卸磨杀驴”,“不许将军见太平”……沉平莛掣肘太少,没有谁值得他甘愿赴死,所以敢不管不顾闹得天翻地覆。而恰好,他不仅官声极好,在特殊期间功劳卓着人人称颂,还有一位相当有影响力的夫人。 麻烦了。 楚宁愿破除不见血的潜规则,一心要沉平莛的命,为的就是能用血气平定如今沸腾的人心,也堵住姜的嘴。 但现在看来,杀了他才是下下策。 宁昭同道:“在姜的病房见,我就跟你的人走。” 在姜的病房? 刘蒙有些看不透,想了想,没有直接拒绝:“好。” 宁昭同是个大的变数,他要先弄清楚她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底牌。 30这还欠着人命债呢。 “你听懂妈妈的暗示了吗?”卫生间里没有摄像头,宁瓅压低了声音,“她觉得他们会一不做二不休。” 沉平莛把水声开大了一点:“她这一招已经把我们保住了。” 宁瓅嗯了一声,也不管他听没听见:“但是他们很快会控制住妈妈。” 沉平莛也嗯了一声。 “妈妈很厉害,她不会缺了后手,”宁瓅说服自己,“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 沉平莛失笑:“我们还要她来救,你不担心我们,还担心她。” “妈妈来这个世界,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的,”宁瓅道,“如果提前结束,影响会很严重。” “……什么?”沉平莛有点惊讶,“什么意思?” 但宁瓅没有解释的意思,转开话题:“婷婷,我希望你能帮帮我。” “……什么?”他再次发问。 “你要让她惜命一些,”宁瓅看着他的眼睛,严肃道,“你们抓紧点生个孩子吧。” 几个小时后,宁昭同从长沙到北京,坐在刘蒙面前时,连妆都没怎么花。 刘蒙打量着她,目光锐利,一点点看下来,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美人。 “我漂亮吗?”宁昭同问。 刘蒙有些厌恶她的轻佻,但顿了顿,还是道:“你很漂亮。” 宁昭同笑了,双腿交迭,用手撑着脑袋,懒洋洋的模样:“这么漂亮,你想要吗?” 漂亮,想要。 刘蒙别开脸:“你那番话给我们惹了不小的麻烦,如果没有其他话要说,我就去工作了。” “哦,看来我会错意了?”她摇了摇足尖,漆皮高跟鞋在光下凌厉得惊心,“我说要在主席的病房里见,你把我带到会客室来,我以为我还有以色惑人的机会呢。” 刘蒙起身,不欲再说。 “刘书记,”宁昭同唤了他一声,“韦后和安乐公主是坏人,李隆基也算不上好人,是这样吧。” 刘蒙驻步,回头看她。 红唇扬起,盈盈一笑。 “你胆子很大。”刘蒙道。 “初生牛犊当然是不怕虎的,”她换了条腿在上面,绣着江山青绿的裙摆就踩在脚下,“姓李还是姓武,太平公主没得选,刘书记是有得选的。” “我怎么选,改名姓薛吗?”刘蒙冷笑一声,“不要做这么蹩脚的离间了,沉平莛听了可能脸上挂不住。走吧。” 宁昭同眉梢一挑:“去哪儿?” “病房。” 宁昭同洗尽铅华,顶着十来个人壮汉寸步不移的目光,脚步轻快地进了看护室。 刘蒙跟在身后,心里觉得这个女人的确是少见,对政治缺乏最基本的敬畏。 虽说进了病房,但姜被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笼罩着,旁人根本接近不了他那一堆设备。刘蒙示意了一下,对她道:“看见了吧,别动坏心思。” “啊,被你看出来了,”宁昭同笑,“不过我想问,你们都控制住这一块了,为什么不要他的命,反而要沉平莛的命。” 刘蒙没有接话。 让姜“因病不治身亡”当然是一劳永逸,但傻子才想不到是他们动的手。姜养了那么多狼,哪怕未必有多少一心一意忠诚向主的,也绝对不想看着他们干干净净地走上去。 除掉沉这条羽翼,让姜认命做个傀儡,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如今即便不能杀了沉平莛——真的不能杀了沉平莛吗? “看出来了,想杀了我,”迎上刘蒙的眼神,宁昭同扬了一下嘴唇,“是不是很好奇我的底牌?” 刘蒙顿了顿:“我知道,你和鲁家人关系紧密。” “想得真远,”她轻啧一声,“算了,为表诚意,我先帮你把姜弄死吧。” 这话一出,刘蒙心头猛地一跳:“你想” “滋啦”一声响,头顶的灯突然开始闪烁,啪嗒一声尽数熄灭,紧接着所有仪表都开始闪红灯大声报警。 外面人大声问着什么情况,刘蒙来不及考虑她到底怎么做到的,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怒道:“你疯了吗!你在医院断一整栋楼的电?!” “冷静一点,”宁昭同反手按住他,声音里还带着轻松的笑,“别骗我啊,你们这栋楼全是干部病房。” 刘蒙猛地挣出来:“你会害死很多无辜的人!” “干部还有无辜的?”宁昭同诧异,又点了点头,“也是,拉出来排排站,全枪毙了有无辜的,隔一个突突一个就有漏网的。” 刘蒙简直觉得这个女人疯了,大步冲出去让人先启动备用电源,女人朗朗的笑声从后面传出来,听着几乎有几分渗人。 如果姜死了——姜病了瘫了都没关系,不能在这关头死啊!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灰头土脸的傅东君坐在绿化带边上,瞅着对面叁个人,“你们知道刚才那是什么地方吗?” 喻蓝江是真不知道,陈承平点了一支烟塞到嘴里面,而聂郁也没有阻止,认认真真地吸着这一口二手烟。 “就算她跟你们交底了,我也不敢想象,你们这种事都敢做,”傅东君问陈承平要了一根烟,咬字很含糊,对聂郁抬了下下巴,“队长就算了,你就不怕牵连你父母。” 傅东君都没说工作的事儿,师妹如果能翻过这关,养这么几个男人也不是大事。 聂郁没吭声。 “再换一句话说,”傅东君顿了顿,“你们想过你们做这件事的性质吗?我是说,你们要不要想想,你们是做什么的。” 聂郁脸色微微一白。 “得了,你吓他们做什么,就这事儿也不少见。他当时上去的时候,要不是有禁军保着,你以为他能这么顺利接任?”陈承平也好多年没说那么离谱的话了,把烟摁了,“就你小子,刚进来的时候跟我说什么,你的忠诚是向着人民的,你不也是一个意思吗?” 傅东君听笑了:“当时你还捂我的嘴,我以为你被吓着了,结果你今天这种事儿都敢干。” “像你说的,我们就是工具,别把自个儿当人看,心里就不会难受,”陈承平顿了一下,“而且我们干什么了,不就剪个民用电线,就算赔钱也赔不了几块。这要成功了就是从龙之功,血赚。” “队长……”聂郁无奈,“小宁可没说这话。” 喻蓝江搭话:“她怎么说的?” 陈承平乐:“她说只要她活着就一定把我们捞出来,她要不行了给她陪葬也不亏待我们。” 傅东君纳闷儿:“就这?你们不会真奔着从龙之功来的吧,我以为她跟你们许诺了什么。” “也不是没有,”陈承平道,“她说我们要是被踹出去了,就跟她去非洲干革命,拯救第叁世界于水火之中。” “?” “?” 喻蓝江欲言又止:“啥、啥意思,非洲?” “她应该有离婚的打算,”聂郁笑了一下,有点疲惫的样子,“从龙……至少,她从没有想过要当第一夫人。” 故意杀人未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早就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何况,那一栋可都是干部病房,还不知道会死几个。 傅东君听得似懂非懂,最后问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陈承平把烟头揣进兜里:“你可以回家,我们去南方玩几天,等消息吧。” 中国出现了第一个死在任期上的首脑,讣告上说因病救治无效死亡,可结合沉平莛已经好几天没出现在人前,风一吹,透出来满满的血腥味。 最近的政务都是楚长策一个人撑着,加上一条又一条的坏消息,他看上去状态不是太好:“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别想办法解释了,没人信。” 刘蒙沉默,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哪怕姜真是沉的老婆谋杀的,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再相信了。 何况,他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允许沉的老婆,出现在姜的病房里。亦或说,他甚至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在姜的病房里。 楚长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要安抚住沉平莛。” 刘蒙压下不甘:“是,不能再激化矛盾了。” “朱鸿呢?”楚长策突然想起来,“还在黄谷裕手里?” 刘蒙也意识到不好:“我马上联系黄书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楚长策眉间拧起一道竖痕,心里略有几分不安。 这么烈性的姑娘,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沉竟然对她没有真心? 黄谷裕是个很中庸的人,这意味着他一路走来不说顺风顺水,也没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尤其是,因为他中庸,所以不仅顾及着一点脸面,还总是不想把事情做死。 也就是说,他其实不懂怎么折磨人。 “你应该先拔掉我的指甲,十指连心,让最直观的痛冲击我的心理防线,”宁昭同笑得眉眼弯弯,跟苦着一张脸的警卫提建议,“然后在腋下和腿根,像做梅菜扣肉一样整齐下刀,以此来消磨我的意志。” 警卫脸都听绿了:“你、你别嚣张!” “胡娟怎么跟你说的,让你自由发挥,不让我好过?”宁昭同问,“那你要选择折磨我的同时折磨自己,还是枪口抬高一寸。” 枪口抬高一寸。 警卫抿了一下嘴唇。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接到这么奇怪的任务,来对一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女人实施酷刑。 他不懂这个,也不喜欢黄谷裕一家,虽然他没有说不喜欢的资格。 “你认识封远英吗?”宁昭同又问。 一点温柔的笑,看得警卫都忍不住缓了眉眼,嗯了一声。 “我女儿很喜欢他,想嫁给他做家庭主妇,”宁昭同道,笑得眼里的光都是柔软的,“封远英执勤的时候,她就常过来捣乱,一会儿喂他喝银耳汤,一会儿问他自己的画好不好看……没个消停。” “……这是违反规定的,”警卫小声道,“你别跟我说这个啊。” 也不怕他去举报。 “我太想我的女儿了,”宁昭同叹了口气,“我只能见着你,当然只能跟你说说了。” “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警卫嘀咕。 “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亲不亲生的有什么区别,”她失笑,“你喜不喜欢过太平日子?” “谁不喜欢过太平日子?” “那你说,现在是谁让我们过不了太平日子?” 警卫不说话了,升起了一点警惕。 “别紧张,我总体上算个好东西,不会害你这样无辜的人,”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到底因为两天没吃饭,有些虚弱,“我从前一直很不明白一个逻辑,为什么想不打仗就必须要打仗,后来琢磨明白了,有时候,解决矛盾最好的方式就是激化矛盾。” 警卫迟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宁昭同看着他,“如果你下不了手,我自己来切?” 警卫张了张嘴。 她说那些手段,他的确下不了手,如果……他或许勉强能交差。 “我会看着你的,”警卫把刀递过去,怕她反击,还把枪掏出来了,“做做样子就好了。” “我技术很好的,”她笑,一把军刀在手里挽了几个漂亮的刀花,刃落在腕上轻轻一抹,“你割过腕吗?” 警卫看着涌出来的鲜血,吞咽了一下:“你的问题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其实割腕很难死的,出血量不够伤口就愈合了,”她又下了几刀,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上臂,“而要达到动脉血管,起码要切掉半个手腕。” 看着那一痕痕血迹,警卫脊背有点发凉:“姐、姐!你们演员还学这个啊?” “我在叙利亚当过行刑师,你信吗?” “这牛逼就吹大了吧,”警卫撇嘴,“还叙利亚,你到过叙利亚吗?” 她笑,也不解释,换了只手,再次留下整齐的切割痕迹。 警卫看她身上已经全是血了,磕绊了一下:“够、够了吧……姐,你别切了,够了……” 她语调有点虚浮:“你过来,扶我一下,地上太冷了。” 警卫连忙过来,搂住一具轻飘飘的身体。 她将军刀递给他,等他接住,她却没有放手。 “……姐?”警卫有点懵。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浪费医疗资源……”她艰难地喘息了一声,“别害怕,受几天委屈,我会补偿你的。” 话音一落,她握住他的手,狠狠地捅进了自己的喉咙! 警卫呆了一秒,嘶声大喊:“操!!!!救护车!!!!!!” 事情关涉太多,薛预泽收到消息带着崔乔匆匆赶来,却差点没能进自家的医院。 到了急救室前,崔乔看着一张张面沉如水的熟悉面庞,忍不住吞咽了一下,找到一脸疲惫的宁瓅:“瓅瓅,你妈妈她——” 宁瓅看见是他,站起来,声音有点哑:“失血过多,喉部刀刺伤,紧急做了气道切开,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 隔壁穿着警卫服的小哥抬头看过来一眼,被封远英怒视一眼,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铐。 薛预泽抿了一下嘴唇,虽然觉得应该是她有意为之,但实在是放心不下,拔腿去找人了解情况。崔乔左右打量了一遍,靠近了压低声音问宁瓅:“你……爸爸呢?” 宁瓅的神情放空了一下:“收拾残局吧。” 残局。 崔乔难得生出了一点怯,想问,却又不太敢问。 “我看到你的新视频了,”宁瓅似乎有安慰他的意思,还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妈妈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崔乔想回一个笑,但是没笑出来。 咽部中刀,失血过多,这就是她说的心里有数?她到底有多喜欢他,竟然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还有他,他就不觉得那条青云路太血腥了吗? “崔乔,瓅瓅!”薛预泽在走廊尽头叫了一声,“过来一下!” 崔乔回过神,扶了宁瓅一把:“过去听听吧。” 闭上眼,满地的鲜血,睁开眼,一张张老男人的面孔。 沉平莛猜测自己的脸色应该不算太好看,因为看了自己几眼后,老男人们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他没有急着说话,安安静静地喝完一杯茶,任清冽的茶香洗净呼吸道里的血腥气。 “是我的问题,”刘蒙先开了口,端端正正鞠了一个躬,“沉书记,因为我的工作失误,让——” 刘蒙有点说不下去。 沉平莛很轻地笑了一声:“因为刘蒙书记的工作失误,我夫人被偷偷摸摸送到黄家,让人肆意折磨,甚至很可能丢了命。” 楚长策沉声道:“说你的想法。” 他要真对自己夫人情深义重,现在就应该在医院守着,怎么会还有这么缜密的心思,布置那么多人来把他们围在这里。 沉平莛没有回应他的轻蔑,只是道:“杀人偿命。” 楚长策几乎要气笑了:“别说孩子话。”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沉平莛一字一句,盯着沉默的黄谷裕,“孩子话?” 平时毫不显山露水的徐江山竟然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是朱鸿先动手,把小定砸得现在还没出院。” “那朱鸿流产是谁做的?”何效允冷笑一声,“这么算,这还欠着人命债呢。” 楚长策看了黄谷裕一眼,黄谷裕依然不吭声。 若说之前还有掩盖一切的可能,如今沉平莛占着上风,朱鸿那句“陪酒还是陪睡”,传出去就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他早就是弃子了。 楚长策稳了稳情绪,再次向沉平莛发问:“你想怎么办?” 沉平莛眉眼淡淡:“这个答案,对在座诸位,有意义吗?” 此话一出,场中一片死寂。 沉平莛的意思是,他不怕把事情做绝,哪怕外面洪水滔天。 刘蒙按捺不住怒气:“朱鸿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你一句话就打算要了那么多人的命给她陪葬?沉平莛,哪里有你这么做事的!” 他跟朱鸿还真是天生一对,恨不得死得人越多越好! “我之前就是把人命看得太重了,”沉平莛语速很快,盯着他一字一句,“你心里清楚,我们究竟该不该死。” 这话出来,周遭气氛又僵住了。 沉平莛竟然有这样的魄力,连鱼死网破也不足惜。 片刻后,沉平莛道:“诸位,看看手里的文件,该签的都签了吧。” 几人面面相觑,而后低头拿过文件,一一看过来。 片刻后,楚长策笑了一声,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恍然无奈:“这就是他交给你办的事吧。” 这种手段,是姜的手笔。 沉平莛没有否认,端起茶盏,似是催促的意思。 一摞文件利落签下,楚长策收笔起身,看向沉平莛:“我自认已经足够忌惮你,还是没想到你会藏得这么深,连——”楚长策指了指屋外严整的队伍,笑了一下:“驱狼吞虎,结果死得这么不体面,他也是咎由自取……算了,成王败寇,我等着看你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说完,楚长策拍了拍袖子,大步往外走去。 成王败寇,赢要赢得漂亮,输也不能输了风骨。他活到这把年纪了,脸面,尊位,都输得起。 31当坏人也没关系。 当夜叁点,沉平莛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奔向加护病房。 “结束了吗?”宁瓅迎过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你妈妈怎么样了?”他忙问,“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宁瓅让他不要急,拉着他走到玻璃面前:“喉咙的伤口不是很严重,就是失血过多,妈妈体质很好,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沉平莛从没觉得“应该”两个字这么扎耳,隔着玻璃看见宁昭同雪白的脸,心里一阵阵的闷痛,又有些哀和怒。 他不需要她做到这个地步。 刀一下一下往自己身上划,她是想凌迟谁的心? “好了,别在那里自责了,说没事就没事,你担心有什么用?”宁瓅拍了他一下,“来换换心情,小泽和崔叔叔还没睡呢,你要不要见见他们?” 沉平莛都不想理她,他现在见他们做什么。 宁瓅吐槽:“你别把小妾不当人看,我看妈妈现在可喜欢崔叔叔了。你还不拿出正妻该有的样子,哪天妈妈要跟你离婚,你可哭都没地方哭。” “你说什么?”沉平莛转头盯着他,蹙眉,“你妈跟崔乔怎么了?” “……不是吧,”宁瓅有点恍惚,“当天你不是让妈妈跟崔叔叔说清楚吗?” 沉平莛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的意思是,说清楚是指旧情复燃。” “……妈妈每次碰见‘说清楚’这种事都是这样的结局啊,”宁瓅尴尬地挠了一下脑袋,“我以为你知道的。” 沉平莛没工夫分辨他到底能从哪里知道,吸了一口冷气,按住宁瓅的肩膀:“你妈妈现在跟崔乔在一起了。” 宁瓅迟疑道:“……要不就不算?我觉得崔叔叔应该不会心心念念求个名分。” “他还、咳!”沉平莛压住声音,“名分?” “我就是说说,崔叔叔肯定不敢动让妈妈离婚的心思,”宁瓅安慰道,“放心啦老爸,不管妈妈心里怎么想的,崔叔叔也不可能比小泽差多少,动摇不了你的地位的。” “……还有薛预泽。” “啊,小泽的醋你也吃,”宁瓅诧异,“妈妈的宠物而已。” “……” 沉平莛坐到边上的椅子上:“你别说话了。” “好,婷婷你静静哦,”宁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安慰小泽和崔叔叔了。” “……” 这闺女到底怎么养的? 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沉平莛没办法时时刻刻在这里待着,第二天一早想了想,还是准备跟崔乔和薛预泽聊一聊。 “很久没见了,”沉平莛微微一笑,释放出一点善意,“有劳二位费心,一直在这里守着。” 叁人都是几夜没睡好的,看着都不怎么精神,只是倦怠让眉眼柔软下来,反倒显得气氛出奇的和谐。 薛预泽还是很客气,让人沏了好茶来:“帮不上宁老师什么忙,您不怪罪就好。” 她还在他们家医院住着,他说帮不上什么忙。 茶案端上来,沉平莛琢磨着他的话,亲手斟出两杯,推到对面去:“两位拨冗陪她散心,我很感激。” 一句话彰明主权,薛预泽听得心里都有点涩,笑了一下:“有宁老师这样的妙人相陪,该是我求之不得。” 两位,我。 看来薛预泽是不准备代表崔乔了。 于是沉平莛略略颔首,看向崔乔,目光显得很深:“还没恭喜你们,拿了那么厉害的奖。” 崔乔接过茶水道谢,笑道:“她都没怎么开心,我这个陪衬就更没理由受这句恭喜了。” 沉平莛心下一顿。 她没怎么开心。 这是责怪他在耽误她。 沉平莛不大在意崔乔的敌意和冒犯,只是肯定了宁瓅的猜测。他想到隔壁躺着的她,心里有些隐约的刺痛,还有说不出的难捱滋味。 她似乎愿意为他付出生命,却又收回了自己的忠贞,而之前他对此习以为常,甚至不屑一顾。 沉默蔓延了片刻,崔乔又问,还是笑着:“她说近来有生育的打算,现在看来还得往后放放了。有研究表明母体最佳生育年龄在34到40岁,她刚受了那么重的伤,希望您能劝劝她,让她不要那么着急。” 薛预泽心里叹了一句真是恃宠而骄不怕死,却也忍不住看好戏一样望过去,就见沉平莛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下来了。 她一去小半年,跟他们说有生育打算? 什么意思,她理直气壮出了轨还不够,准备让他给其他男人养孩子? 食指下意识地在茶几上敲了两下,沉平莛收敛了前倾的姿态,坐进沙发深处:“是不急。” 崔乔仿佛没感受到他的意味深长,在火上浇了一把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您最近要是太忙,不用急着过来。我照顾同同那么多年了,知道怎么伺候她。” 沉平莛差点要被气笑了,没见过挑衅得这么直白的人:“你” “爸爸!” 宁瓅的呼唤一下子浇熄了他心里的火苗,沉平莛回头,神色一缓:“回来了。” 宁瓅回去洗漱拿衣服去了,封远英接送来回的。 “英英说有事要跟你说,你出来一下吧,”宁瓅探头看了看,“你们都在啊,没吵架吧?” 薛预泽对她招招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沉平莛看了两人一眼,起身离开,等门关上,薛预泽道:“我以为你能有什么特别的好办法,还是对付我那一套。” 崔乔回味着那句“爸爸”,神色不动:“挑衅而已,能有什么特别的。” “那除了挑衅呢?” “除了挑衅,当然就是诛心,”崔乔眉梢一挑,看着他,“你觉得你跟我长得像吗?” “?” 薛预泽喉间一哽,而后感慨:“……你真是个坏人。” 他拳头都硬了。 “我想跟她在一起,”崔乔收回目光,小声道,“当坏人也没关系。” 宁昭同的身体素质很好,虽然没办法说话也不被允许过多的起身,但醒过来后意识就很清明了。 沉平莛和薛预泽都忙,崔乔知道是自己上分的机会,伺候得可谓相当尽心。 又到中午,宁昭同看着他带着精心准备的饭菜进门,在平板上打出一行字递给他:【辛苦了,亲亲】 “嗯,不辛苦啊,”崔乔这几天脸上的笑都是发乎内心的,相当具有感染力,“能跟你单独在一起,这种机会以前就不多,以后估计就更少了。” 宁昭同怔了一下,而后垂了一下眼睛。 有太多话想说,又觉得打字太累。 突然颊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她诧异抬头,看见他笑得漂亮:“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啊,我还等着听你夸我。” 她动了几下嘴唇:【夸你?】 “我好嫉妒你老公,但是我全都识大体地忍下来了,每天任劳任怨地伺候你,”他理直气壮,“不该夸吗?” 她失笑,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印了一下:【真乖!】 “知道我乖就多喜欢我一点,”他把饭菜摆好,开始给她做吃播,“每天吃那么多,我都胖了,你得负责。” “……” 宁昭同朝他扬了一下拳头,看有回血迹象,连忙把手放平。 妈的,等她好了就饿他几天,把他捆着让他看着自己吃好吃的! 晚上宁瓅过来送饭,一进门就问崔乔:“崔叔叔,今晚你还守在这里啊?” 崔乔道了谢接过饭盒:“你想在这里睡吗?” “我都可以,但崔叔叔你该好好休息了,”宁瓅认真地打量他,“你再熬下去,以后就只能靠才华吸引妈妈了。” “……好,”被戳中死穴,崔乔艰难地做下决定,“今晚我回家睡。” 回家。 崔叔叔真是,永远想在嘴上占便宜。 宁瓅一笑,眉眼弯弯:“不过崔叔叔你为什么休息不好啊,妈妈晚上拉着你聊天吗?” “哦,不是,”崔乔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睡觉的时候好可爱,我忍不住拍了好多照片。” “……” 宁瓅恶寒:“不至于吧。” “至于的,”崔乔眨了眨眼,掏出手机,“给你发几个珍藏表情包。” 见今晚是闺女伺候,宁昭同松了口气:【总算走了。】 宁瓅忍不住笑:“那么痛苦啊,不就眼睛一闭到天亮的事吗?总不至于你这么躺着,崔叔叔还骚扰你。” 不过那几张表情包真的很不错。 【目光骚扰也是骚扰】,宁昭同飞快打字,点了语音阅读,【他到底什么时候忙完?】 “感觉不止是忙的原因,”宁瓅俯身整理柜子,“估计是因为崔叔叔和小泽的事,婷婷过不去。” 【哪个层面过不去?】 “哎,真不想秒懂,”宁瓅苦恼,“应该都有吧。婷婷占有欲那么强,就算你只是想春风一度,没想给崔叔叔和小泽名分,也得做好多心理建设。” 春风一度可还行,宁昭同有点想笑:【你也觉得他占有欲强啊?】 电子合成女声直板板地念出那个“啊”,宁瓅被逗笑了:“可强了,就是好面子,不肯承认。有时候还得装着端庄大方开放得体,说服自己那都是你的自由。你知道婷婷书房有一个小箱子,专门装自己掰坏的光碟吗?” 【什么?】 “我前两天偷偷看了一眼,最上层全是《牺.牲》,估计有十好几张,”宁瓅忍笑,“英英都忍不住了,偷偷问我婷婷究竟要做什么,他要是再去刻这个电影,安哥都要忍不住跟婷婷举报他觊觎领导夫人了。” 宁昭同有点懵:【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宁瓅收拾好东西,给她掖了掖被子,“有时候觉得婷婷也挺可爱的。妈妈,有占有欲是正常的,你不要苛责婷婷。” 宁昭同失笑:【你怎么现在就开始拉偏架。】 “毕竟你有很多叔叔嘛,婷婷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宁瓅叹了口气,“说起来挺无解的……可能最强烈的占有欲,就是希望对方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或者说,婷婷希望你对他是浓烈且唯一的爱,这就是最深重的占有欲了。” 宁昭同被稍稍刺了一下。 瓅瓅的意思是,沉平莛希望她能从一而终、非你不可地爱他。 “当然,咱们也不能光替他着想,否则我也不会劝你跟崔叔叔说清楚,”宁瓅往回找补了两句,“但是妈妈,上辈子,婷婷很清楚自己介入者的身份,所以他有再多不甘也只能认命。这辈子是你找上婷婷,跟他缔结婚姻这样的专偶关系,又自己打破的。说到底是你伤害了婷婷,你的态度不要太强硬了。” 【我知道。】 宁瓅点了点头,然后又有点愁:“婷婷现在心里多难受啊,我看小泽和崔叔叔那样子,说不定还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宁昭同瞅了她一会儿,【那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我哄哄?】 宁瓅听完,扑哧一声:“算了,现在正是他一生当中事业上最要紧的时候,等尘埃落定再来收拾后院吧,不然出事儿了还得怪我们。” 宁昭同给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目送她出门扔垃圾,垂下眼睛,不免有几分不是滋味。 他一生当中,事业上最要紧的时候。 而她的事业,她的爱情,她的婚姻,好像都开始乱了。 国内风波平得比所有人意想中都快,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继任规则第一次派上用场,几家无奈几家雀跃:无奈的是如今“副主席”早就是个象征意义大于实权的头衔,做不了主,而雀跃的是正因如此,一场天翻地覆才结成的果子,不至被人摘走。 近来外国智库网站和各大头条都很喜欢引用那句“当公主不是一件好事”,暗示如今中国高层格局,不仅对于坐收渔翁之利的沉,还是对于站错队还软着陆的刘。 当公主掣肘太多,因为头顶上还有爹妈。 现在,女儿们长大了。 两个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少壮派,能掀出什么样的滔天巨浪,每个人都惴惴地期待着。 当然,这句话的原作者也是受尽关注,毕竟她本身就在一个话题度很高的领域做到顶尖,据说还是个敢拎板砖就上的烈性女子。可惜,除了听床师发的“受了很重的伤”“被折磨得很惨”一类的捕风捉影,暂时还没有可靠信源的消息。 崔青松一边刷着群里老哥关于“朱鸿究竟遭遇了什么”的擦边劲爆猜测,一边看着儿子在家族群里发的同同和猫岁月静好,一时有点迷茫。 【儿子:(图)】 【儿子:(图)】 【儿子:(图)】 【儿子:上回吴琴同志念叨我养猫,我就养了一只,你看,同同养了叁只】 【老婆大人:同同养两百只也养得起,你能养活自己吗?】 【儿子:我可以给同同当猫】 【儿子:(猫猫可爱.JPG)】 【老婆大人:臭不要脸。】 【小乔,同同还有多久能出院啊?】 【儿子:快了,估计这星期就可以】 【儿子:(图)】 【儿子:正在做检查,瓅瓅陪着】 崔青松多看了那个“瓅”字几眼,心说原来是这么写的,继续语音输入。 【你一直守着同同,沉没有什么意见吧?】 【儿子:什么意见啊?】 【老婆大人:臭小子,你少装模做样的。让你避嫌让你避嫌,你还这么贴上去,我看你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崔青松瞠目结舌。 等等,老婆,你这节奏有点快,什么心思? 【儿子:亲爱的老母亲,我们私聊】 【儿子:(猫猫可爱.JPG)】 【老婆大人:要瞒着你爸的事你还敢做,崔乔,你真是翅膀硬了。】 【儿子:老妈!】 【儿子:我是没想好怎么跟你们说】 【儿子:爸你别急,同同本来就想离婚了】 【儿子:我就是上赶着早了点,怕排不上队】 崔青松放下手机,锤了锤胸口,吃了片药。 【儿子:老妈你是不是嫌弃同同结过婚,所以不愿意我跟她在一起】 【老婆大人:我不是,我是希望你撒泡尿照照自己。】 【儿子:吴琴同志,你退休以后说话越来越伤人了】 【老婆大人:我自己养的祸害我自己知道。】 【儿子:那你反省一下】 【老婆大人: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儿子:怎么突然转了话题】 【儿子:同同可能要去非洲待几年,我想跟她一起去】 【老婆大人:你因为在非洲待不住辞职了,现在要跟着同同去非洲。】 【儿子:是这么一回事】 【老婆大人:崔乔,你真是越来越混账了。】 【儿子:我朝着家的方向跪下了,希望亲爱的母亲能原谅我】 【老婆大人:下周回来一趟。】 【儿子:下周可能不行】 【老婆大人:你要忙什么?】 【儿子:尝试成为家庭煮夫】 【老婆大人:?】 【儿子:老妈你都会打问号了,太厉害了!(大拇指)】 【儿子:不说了,回去给瓅瓅做饭了】 崔青松猛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出:“吴琴!” 吴琴骂骂咧咧地从房间里出来,拴上围裙:“这臭小子不是来真的吧,得给同同惹多少麻烦啊……” 崔青松:“……” 突然觉得儿子有点惨怎么回事,连亲妈都不支持。 不行,那他态度不好太强硬了。 上次见沉平莛是叁天前,看他满脸疲惫,自己连忙把他劝回去休息了,结果今天出院他都没来。 宁昭同摸了摸小臂上的绷带,钻进后座,崔乔跟上来,由司机关上车门。 车一发动,她倚在薛预泽身上,打了个哈欠:“这师傅挺眼生的。” 薛预泽挂掉言明方的电话,将手里的文件放到侧面,小心翼翼地搂住她:“行政那边新招的,姓林。” 林师傅对着后视镜颔首示意,宁昭同一笑,打了个招呼,又道:“听着又是小言。” “是。” “你怎么老逮着他一个人薅,有时候还拽上他当司机,”宁昭同吐槽,“你那办公室养着当摆件的。” 薛预泽开玩笑:“是的,都是精挑细选的美丽女士,不忍心劳累苛责。” 崔乔琢磨了一下,肯定道:“宝玉行为。” 叁个人都笑,宁瓅在副驾驶上问:“小泽,今晚薛辞要去吗?” 因为宁昭同介入得早,这辈子薛明望没来得及把石兰香娶进门,边瑶瑶的事就爆雷了。薛怀安听到消息乐得跟什么似的,连忙把边瑶瑶母女娶进家门,连带着薛明望都看顺眼了。 薛预泽乍听到这么一句,小声问道:“瓅瓅,你和小辞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吗?” “那倒也没有,”宁瓅撑着脸,“现在我都比他大多少了。” 宁昭同忍笑:“就,薛辞追过她。” “?” “?” 崔乔偷偷摸摸地问:“薛辞是谁啊?” 宁昭同解释:“薛预泽弟弟。” “……那瓅瓅是,”崔乔算了一下,“这辈分乱了啊。” 宁昭同拍了拍薛预泽的肩膀:“崔乔那么刻薄的人竟然没有戳破可能是叁代直系血亲这件事,他好爱你。” 薛预泽发问:“可能?” 宁瓅探头:“可能?” “……可能吧,”宁昭同用指节蹭了一下鼻子,有点尴尬,“这不重要,反正瓅瓅也不可能管你叫爹。” 薛预泽含蓄表示:“我可以接受。” “我不能接受,”宁瓅摇头,“我怕太爷爷想培养我当继承人。” 林师傅呛了一下,连忙压住。 薛预泽就不明白了:“你都管爷爷叫太爷爷了,为什么不肯管我叫爸爸?” “那么明显的答案你还要问,小泽你好笨,”宁瓅不满,“我叫你们叫老爷子太爷爷,宁家那位太爷爷又不会吃醋。但是我要是管你叫爸爸,有意见的人就多了去了,连你二叔都坐不住。” “……” 宁昭同抱歉地看着薛预泽:“不好意思啊,你们自个儿养的,我管不了。” 崔乔搭话:“瓅瓅对继承薛家没想法吗?” 宁瓅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崔叔叔,本公主当资本家已经够对不起列祖列宗了,你竟然想让我给资本家当狗?!” 薛预泽:“……” 你说的这个狗,现在是不是我在当? 崔乔乐得不行,倒也觉得那个“公主”稍显刺耳:“殿下,新时代了。” “不行,我们宁家人的风骨不允许我于名利汲汲碌碌,”宁瓅讨好地看着宁昭同,“是吧妈妈?” 宁昭同看她:“你哪儿来的列祖列宗?” “……我也算周天子的血脉吧,至少名义上,”宁瓅嘴硬,“好了好了,快到了,不要聊了。” 叁人齐齐一笑,不难为她,而后崔乔和薛预泽隔着宁昭同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莫名感受。 这句戏语,勉强说得通,但也实在是太勉强了些。 32祝先生事毕于今,不溺旧往,早登青云。 薛家老宅,宁瓅比宁昭同还熟悉的地方。 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彼此介绍一遍,宁瓅上去就给薛老爷子磕了个头,祝福的话说得比薛预泽嘴还甜。 崔乔都看愣了,拽了宁昭同一下:“这也是你们家的家风?” “不,我们家孩子里只有她爱这么干,估计是跪少了,”宁昭同想了想,“挺好,招老辈儿喜欢。” 薛老爷子脸都要笑开花了。 崔乔眉梢一动:“孩子里?” 宁昭同看他一眼,警告道:“我不说的就少问。” 崔乔连忙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示意自己今天就是来见见世面的。 薛老爷子出手一向宽裕,看宁瓅收了礼物也没有什么太喜出望外的模样,心里顿时更妥帖了,觉得这孩子是真心亲近他:“你叫什么,瓅瓅啊?” “斜王旁一个繁体的音乐的乐,是珠玉之光的意思,”宁瓅卖乖,咬字脆生生的,“玓瓅之珠宛如明月,能照万江也,妈妈说我是她的小月亮和小珍珠。” 这一番话更是搔到了薛老爷子的痒处,乐呵呵地把她拉过来,自己最宠的大孙子都被挤一边去了。不过宁瓅现在比薛辞大太多了,边瑶瑶也没什么忌惮的心思,只是似有若无地打量过来,心里觉得薛预泽真是心比天高。 连朱鸿都敢动心思。 薛老爷子实在喜欢宁瓅,但对着宁昭同就不好那么亲近了,一场家宴不温不火,大部分都是薛重光和苏洛方在调节气氛。 苏洛方长了张刻薄的脸,笑起来倒还温和几分:“说来也是缘分,我们苏家和陈家还算沾亲带故。” 薛预泽这点事也就薛老爷子和薛重光知道,否则依苏洛方的德性还真忍不下这尴尬。宁昭同听完,倒隐约把苏家的情况理清楚了:“苏家,您是文敬母亲那一族是吧?” 苏洛方神情更缓了:“是,要我说,你们陈家老爷子对文敬,那可真是没话说。前几年年节,文敬在陈家好像受了点委屈,竟然是老爷子亲自上门给族长道歉的,不知道您知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宁昭同笑,“那委屈就是我给他受的。” 满座一静。 苏洛方神情一尬:“啊,那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您是长辈……” “长不长辈倒是没关系,我也是个没大没小的,天天管六舅妈叫潇湘,”宁昭同知道苏洛方和秦潇湘认识,“懂事了就好,否则容易给你们家招祸。” 苏洛方讪讪应下,心说这事儿还得问问嫂子到底什么情况。 薛辞对崔乔似乎有些别样的兴趣,一直瞅他,薛老爷子发现了,也多问一句:“这位崔先生,不知道是怎么和小泽相识的?” 薛预泽一听就笑:“爷爷,你不是问我在上个月的事里扮演什么角色吗?” 这话也随口出来了,薛老爷子瞪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您问我是不是薛绍,我说我连薛怀义都当不了,”薛预泽也是够放肆的,这种戏言都吐出来了,笑着抬下巴指了一下崔乔,“这倒是当之无愧的崔湜。” 宁瓅和宁昭同齐齐扑哧一声,薛老爷子看着崔乔略有茫然的模样,笑得轻咳一声,无奈摇头。 崔乔好气,拉了一下宁昭同:“你们怎么歧视文盲!” 宁瓅忍笑:“崔叔叔,这个不能在饭桌上说。” “不行吗?”薛预泽佯作无辜,“有什么不能说的,太平公主的男宠而已。” 崔乔:“?” 宁瓅狡黠地眨眨眼:“正好,崔湜还做过襄州刺史哦,大概就是襄阳市委书记,崔叔叔你努力一下吧。” 薛预泽和朱鸿的事,薛老爷子是不支持的。 但是薛老爷子支不支持都无所谓,反正他们的事儿他也管不了,只能是他们怎么说他就怎么信。 在薛家老宅借宿一夜,第二天宁昭同宁瓅去给解春芳上了一炷香,然后就收拾着准备回家了。路上崔乔问宁昭同:“今年回襄阳吗?” “别问,定不了,”宁昭同看着窗外的景色,“你跟你爸妈怎么说的?” 崔乔一听,略有苦恼:“我妈看出来了。” 宁瓅轻哼一声:“鬼才看不出来。” “我爸没看出来。” “……你不许跟崔爷爷说!”宁瓅把话收回来,警告他,“所以你怎么说的?” 崔乔叹了一口气:“我说我在等你离婚,提前拿号免得排不上。我妈说她养的祸害她知道,让我撒泡尿照照自己。” 两母女笑出声。 笑完,宁昭同道:“那你是什么想法?” “这还用问吗,我肯定想得寸进尺登堂入室。”崔乔说得理直气壮。 “我觉得可以,”宁昭同说得很认真,“那你从现在开始推动一妻多夫立法吧。” 宁瓅乐得方向盘都歪了一下。 崔乔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她:“那我们只能远走高飞了。” 宁昭同摸了摸他的脸:“真要跟我去非洲啊?” “我太期待了。” “期待非洲?” “宁昭同,做人不能那么过分。” 宁昭同轻笑一声,指腹磨了磨他漂亮的嘴唇:“怕你觉得不值得。” “我这两年经历的事,好像比上半辈子加起来还清晰,”他轻轻蹭着她的手指,像在落下啄吻,“所以我想,我应该不会觉得不值得。” 她收回手:“你好会,你是不是那种天天看情诗推送的人。” “这倒没有,但是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在心里写一句,”他不肯让她把手抽回去,握进怀里,含笑的眼睛看着她,“你想听吗?” 宁瓅暴躁地按了一下喇叭:“能不能照顾一下你们亲爱的女儿的感受!我正处于异地恋分离状态中!” 宁昭同看了崔乔一会儿,笑了一下:“宝贝,音乐声音开大一点,不要回头。” 宁瓅:? 宁瓅屈辱地调大了音量,眼睛定定落在前方。 宁昭同一把按住崔乔亲了上去:“你是真不怕老子教训你,一天天上蹿下跳的……” 唇齿相接,另一个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几乎要浸染上不安的灵魂。 是这样吧,是这样吧。 她的前路其实不缺人陪着一起走。 她没理由做不出离开的决定。 国庆假期,她和瓅瓅昨天就到家了。 沉平莛看着栏杆上怒放的秋菊,驻步在门口,却没有急着拧门进去。 思绪乱成一团,却没有精力整理,于是生出了一点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许久,他推门而入,手已经被今天的大风吹得有点发凉。 意料之外的是,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又多看了身后的封远英一眼,不知道他是否察觉。 书房卧室都在二楼,他偏偏将外套脱在沙发上,又在一楼的盥洗室洗了手和脸。 磨蹭了一会儿,他踩着拖鞋拾级而上,封远英在后面看着,总觉得步调有点沉。 手握上书房的门把手,按下,却又放了手。 沉平莛看着面前的木门,顿了顿,转身朝主卧走。 他还没想清楚自己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却明白不能缺乏直面结局的勇气。 推开门,一个清瘦了些许的背影。 她应该是正在工作,左右两摞累得高高的书,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过了一会儿,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偏头看来,而后笑出几分惊喜:“你回来了!” 惊喜。 他有些难堪地意识到,他开始怀疑她的情绪是否真实。 “嗯,回来了,”他合上门走过来,“在写论文吗?” “不是,在问一个朋友一点专业问题,”宁昭同没有说太细,站起来抱住他,也不顾及小臂口子,抱得很用力,“好想你。” 他搂住她的腰:“对不起,没能来接你出院。” “你忙该忙的才对,来了我也会把你劝回去的,”她吸着他身上的味道,一半的体重都压上去了,“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会儿?” 她都快把他扑到床上去了,他失笑,用了点力把她抱起来,压在床上:“好,睡一会儿。” 他就这么埋在自己胸上不动,她觉得目前应该是没有下一步了,伸手去床头摸到关窗帘的按钮,把天光遮住。 光线一点点暗下来,他眼里的神色也跟着黯下来。 许久。 “别生气好不好?”她出声,嗓子是哑的,胸腔也轻微震动。 他埋得再深了一些,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我不生气。” 她辨认了一下才听懂,摸了摸他的后脑,头发剪短了,有些扎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脸来,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什么,眼底有点发红:“宁昭同。” 她鼻子一下子就酸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你道歉,我有点生气,又觉得有点愧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笑很倦怠,像是竭力压着什么,“宁昭同,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近来噩梦频繁得像母亲去世的那个冬日。 阴雨连绵,下得心都是沉甸甸的。 他甚至一次次尝试着说服自己,他没有必要求她一心一意相待,他不需要爱情,她是个足够优秀的夫人就够了……但他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会自欺。 她主动走入另一些男人的怀抱,告诉他,你从来不是不可或缺。 而那些关于忠贞不二携手一生的想象,终究也只是荒谬的想象。 错。 “其实你不需要我的,沉平莛,”她开口道,“上辈子,这辈子,自始至终,你从来都不需要我,就能走到你想去的地方。” 譬如那支夤夜发难,却连她都没见到过蛛丝马迹的队伍。 譬如呈给楚的那份文件,譬如向何展露的诚意。 她没探求过,他便心安理得地瞒下来,看着她在无数人的目光里,狼狈至极地左支右绌。 他听见了,听清了。 他那么多没出口的话,她好像都一清二楚。 于是他知道,她真的是早早就已下定决心,要离开他。 “不能留下来吗?”他不再试图解释,发问,而实则是一个请求。 “我也走不到哪里去,”她回答,“我的名字会一直跟你躺在一起。” 他走到这个位置,不可能再离婚,影响自己的官声。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却无力再求一个了。 沉默蔓延了许久,久到心跳都逐渐同频,一起一伏地跃动,越跳越冰冷。 “我以为我们会生一个孩子,一家四口,”他出声,音色艰涩,“走到最后。” 他用力的抱住她,像孩童依恋他的母亲,他意识到了,却不肯放手。 “走到这里已经够了,”她轻声道,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沉平莛,我很感激你,直到现在,也没有指责我所求过多。” 所求过多。 他喉头发紧:“对不起,我……”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驯服和坦诚。 他做不了他梦想中的爱人。 “该我向你抱歉,我说了,是我所求太多,”她将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他眉间,“无妨。” 一瞬间眼眶就灼烫起来,依稀有泪意,他紧紧握住她的衣物,却阻止不了她一字一句地将告别出口。 “沉平莛,到此为止吧。” “此后……祝先生事毕于今,不溺旧往。” 她半阖眼帘,睫毛轻微一颤。 “早登青云。” “你为什么会那么熟练?” 看着顶着烈日挥汗如雨的宁瓅,崔乔发出灵魂质问。 宁瓅搬着一摞材料过来,瞅他一眼:“你知道我上辈子的职业吗?” 崔乔很诚实:“不知道,职业女儿?” “……我竟然没办法反驳你,”宁瓅被呛得咳嗽了一声,“我不到十岁就开始以气候活动家的身份在国际上活动了。” 气候活动家? 崔乔感慨:“果然不是一个阶级。” 宁瓅有点乐:“好啦崔叔叔,不许偷懒,你也要干活的!” 崔乔看着满地的建材,再看看前头杂草丛生的土地和毫无人样的房子……“同同另外几个男朋友什么时候过来?”崔乔期待地问道,“我是说当兵的那几个,一看就一把子傻、咳,好力气的。” 宁瓅严肃道:“崔叔叔,一群亚当和一个不孕不育的夏娃组成的伊甸园是没有意义的。” “……哈?” “我的意思是,在一个不够文明的地方,往往暴力就是权力,”宁瓅笑出一口白牙,“你为什么期盼着他们过来啊?” “……” 崔乔觉得便宜闺女说得好对。 现在是2029年12月,西非马里共和国,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 他们准备在南部的热带草原外部盖一座房子,然后在这里想办法种棉花,试图养活自己,再拉动当地就业和经济发展。 嗯…… “我们甚至没有找个靠谱的翻译,”崔乔从菜市场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我是不是该后悔一会儿,就算我被外派到马里,我也只会在首都待着。” “这地方首都不首都有什么区别吗,三层楼都看不到几栋,”宁昭同散着刚洗完的头发出来,马里十二月最高气温能达到30以上,根本不用吹,“我看新闻说最近西非又开始搞反法游行了,你在外面多注意点,人家不跟你说法语的时候别勉强。” 这一点崔乔当然比她敏感,应了声,过来抱住她吸了一口:“瓅瓅真不回去啊?” “我觉得她不可能放下封远英,”宁昭同由着他抱,这天气穿得少,反正起火的不是自己,“估计咱们生活上了正轨她就回去了吧。” “大概什么时候咱们的生活能够上正轨?”他追问。 她瞅他一眼:“你卖力一点就可以尽快了。” “……” 可恶,没干过体力活就要被这么羞辱吗! 崔乔不说娇生惯养,确实是没怎么干过体力活。 翻山越洋跑来西非的吴琴和崔青松看着儿子笨拙的样子,很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吴阿姨,崔叔叔,进来坐坐吧,外面太阳晒,”宁昭同端着两个小凳子出来,放在床单搭出的遮阳棚底下,“过海关的时候没被为难吧?” 崔青松从后备箱里拿出背包,坐到凳子上,舒服地唉叹一声:“没有。我们听你和小乔的,提前准备了给他们的钱,很顺利地就过了。” 吴琴还有点不满意:“你看他们那嘴脸,真是,要我说非洲穷也是有道理的……” “你这老婆子,说话能不能讲政治一点。” “我就跟同同抱怨两句,你要去举报我?” 宁瓅端着两杯茶过来,晒黑的小脸上是很具感染力的笑:“崔爷爷,吴奶奶,一路过来辛苦了吧。” 崔青松被这个称呼冲了一下,吴琴虽然也有点别扭,还是笑出了一脸的欣慰:“瓅瓅,好久不见你了。不辛苦,你也来坐。” “我还有活要干,让妈妈陪你们坐一会儿吧,”宁瓅示意了一下,“妈妈中午做饭哦!” “去吧,”宁昭同又端了个凳子出来,坐到吴琴和崔青松中间,“叔叔阿姨准备在马里留多久?” 要是旁人,吴琴还得说一句这姑娘不会说话,但马里这地方,确实是问留不如问走:“我跟你崔叔叔打算好了,待个把月。” 崔青松补充,有点调侃的意思:“你吴阿姨说退休了,护照在手里,终于能出国门转转了。到时候从马里直接飞欧洲,小乔给我们报了团。” 吴琴嗔怪一声,宁昭同笑得轻颤一下:“那倒是,吴阿姨,看来还是退休好。” 在职处级以上干部因私出国是严格管控的,除非极特殊情况一般不批,有的地方甚至层层加码,连科级干部都要上交因私护照。 晚饭是很地道的中餐,宁昭同亲手做的,被飞机餐折磨了两天的吴琴和崔青松都吃得很开心。 饭后崔乔洗碗,宁瓅要去周边看一眼,免得大型动物接近,最后还是只剩了宁昭同和夫妇俩坐在一起闲聊。 “同同,你是暂时不打算回国了,是吧?”吴琴低头剥开一个橘子,递给宁昭同,“明星也不当了吗?” 崔青松正在鼓捣自己的野外烧水壶:“国内好多人都在猜你去哪里了。” 宁昭同知道崔青松冲浪速度其实挺快的,甚至在某军网最黄黄网最军的论坛上有过那么一点小名气,后来随着位置上去,就逐渐销声匿迹只看不说了。 那账号名称她都记得,因为崔乔截图给她看过,说来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宁昭同笑:“他同意离婚之前,可能不急着回去了。” 离婚。 两夫妻对视一眼,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离婚……那位怎么可能同意跟同同离婚。 想到混账儿子,吴琴有点愁,总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没有抱孙子的指望了。 崔青松把水烧上,不太舒服磨了两下屁股,看着宁昭同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尴尬的气氛蔓延了一会儿,好在宁瓅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把……雷明顿M700。 崔青松眼睛都瞪大了:“瓅瓅!” “崔爷爷,”宁瓅笑得甜甜的,进来把枪挂好,“时差还适应吗?” “啊、还好!”崔青松磕绊了一下,连忙站起来,兴奋地搓了一下手,“瓅瓅,这是真枪啊?” “对,真枪,”宁瓅好像看出来什么,主动发出邀请,“您要试一试吗?还有一把SIG MPX和一把beretta1301,不过这个动静太大了,得往里面走走才能用。” 看崔青松脚步轻快地跟出去了,吴琴一哂,又略有忧心地问宁昭同:“这地方不安全吧。” “还是挺安全的,”宁昭同安慰道,“这些枪都是我朋友特地带过来的,他们是西非很成气候的武装集团。” 武装集团。 吴琴讪讪的,不太明白,听得又有点怯。 没办法,当了五十多年的良民,突然有一天来到这世上最穷的地方,墙上就挂着几把真枪,任谁也得适应一下。 33母亲,她不喜欢我了。 p o18.a si a 马里网速慢,这无人区边上晚上甚至不太能收到信号,没有网,大家睡得就早,何况崔青松和吴琴还得倒时差。 把爸妈哄睡,崔乔偷偷摸摸地进了宁昭同的帐篷,从后面抱住她:“同同。” 宁昭同正开着台灯在写什么东西,头也不回:“你能保证明早起得比叔叔阿姨早吗?” 他要从她帐篷里出来,估计吴琴和崔青松就更过不去了。 “那我一会儿回去,”崔乔也不敢挑战他爸的心脏,占了她的位置把她抱进怀里,“咱们安顿下来以后呢?” 宁昭同轻笑一声:“屯田,蓄兵,吊民伐罪。” “?” 崔乔觉得自己每天都会迎来一点老婆震撼:“认真的吗?” 她真打算在非洲开乱世逐鹿剧本啊? “当然不是,你怎么那么好骗,”宁昭同瞅他一眼,“黎姐能搞到坦克跟我挥师北上之前我只考虑苟活于世。” “……所以,种棉花也是假的。” “哦,这个可能是真的,但是还没提上日程,”陛下语重心长,拍了拍爱卿的手臂,“造反这种事是要从长计议的,不是你振臂一呼就真的天下赢粮而景从,何况你还是个黄种人。深挖洞广积粮,一步一步慢慢来吧。”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 o1 8i n fo.c om 崔乔被逗笑了,凑过来蹭了蹭她:“同同……” 语调黏黏糊糊的,她一听就明白了:“爸妈就在旁边,不方便。” 不明确的拒绝崔乔一律当同意处理,按了台灯,把她抱起来压在一旁的气垫子上,亲得她气喘吁吁的。 这地方太空旷,人声比野兽声还让人警惕,她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抱着他的脖子承受他的入侵。 好在他也不敢在爸妈眼皮子底下太放肆,满心只想着把她伺候舒服了,不多时她颤抖着把他绞紧,他吻着她耳畔的汗射出来,呼吸沉沉缠在一起。 “射进去了。”他小声道,有一搭没一搭地咬着她的耳朵。 她躲了两下没躲开,只能忍着,摸上他赤裸的胸膛:“想要我给你生孩子?” “我想有用吗?”他声音幽幽怨怨的,“大夫说皮埋避孕有血栓风险,长期埋置要慎重考虑。” 而且她竟然是因为在马里不好处理一次性卫生用品才选择皮埋的,他每个月开车去省会扔一次卫生巾很麻烦吗? 听出他的不满,她闷笑一声,抱着他的脸亲了几下:“哥哥。” “撒娇没用。” “那就不哄了,”她推开他,“洗个澡睡觉。” 她刚站起来就被他搂着腰抱了回来,严严实实压在身下,笑骂一声:“宁昭同,过不过分?” “我就不应该跟你提那事儿,还激起你的繁殖焦虑了,”她吐槽,“明儿让瓅瓅改口管你叫爹吧,我没意见,我能让她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但是我爸妈可能有意见。” “那你劝劝你爸妈,”她打了个哈欠,倦倦的样子,“明天开始以眼前的苦难劝说咱爸妈赶紧奔向资本主义的五光十色享享清福,离得远了他们催也催不动。” “问题不在他们催不催上,”一看她就打定主意要胡搅蛮缠,崔乔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问题在于他们什么时候能理直气壮地催。” 宁昭同乐得颤了两下:“那你希望他们理直气壮地催吗?” “先理直气壮再谈催的事吧。” 她笑得更厉害了,揉了揉他的脸:“我跟你说实话,你指望我离婚不如指望我大着肚子上门逼宫。” 他没听明白:“你是说我爸妈还是你老公?” “当然是你爸妈啊。我要怀着你的孩子,我就不信崔叔叔和吴阿姨能不认我。” “……有道理,”他点头,凑近了一点,“所以你什么时候怀我的孩子?” “大晚上的,你一定要听到一个伤心的答案吗?” 他闷笑一声,把她翻过来从后面顶进去,听到她压着声音怒骂一句,而后忍不住急喘着发出细细的叫声:“太深了……” 大抵一句调笑还是让他上了心,磨蹭到深夜他也不肯放过她,逼得她带着哭腔叫了一万句“哥哥不要了”,长夜里字字句句都撩人。 他承认他是有些恶趣味,喜欢看她被欺负狠了的样子。平日里的百样从容丢了个干干净净,只会娇娇求着饶,可怜兮兮地由着他继续放肆。 再次释放在她湿润的甬道里,他放开捂着她嘴的手,喘得厉害:“同同……” 她还在高潮里轻微地战栗,想要扣进他的指间,却找不到足够的力气。 他搂着她的腰把她抱进怀里,低头亲吻她汗津津的耳畔,濡湿的头发搅在一起,浓烈的、彼此的气息。他忍不住翻身再次压上来,讨了一个绵长的吻,吻到她轻泣着锤他的肩膀要他离开,他才撤开一点,蹭了蹭她的鼻尖。 今夜月亮太明,让他能看清她红得不像样的眼眶,还有眼底盈盈含着的一包眼泪。 “好爱哭,”他哑着嗓子,亲吻她的唇齿眼眉,“同同,我离不开你了。” 那不是一句仅仅关乎忠诚的宣告。 他已经把余生交付给她,自此再没有离开的可能。 她吸了一下鼻子,小声道:“那怎么办?” 她竟然问怎么办? 他失笑,往她腰上拧了一把:“人可以过分,但不能这么过分。” “我不当人啦,”她推开他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给你当小猫。” 这话听得他心情还挺复杂的,有点开心有点羞耻又有点好笑,最后选择把她翻过来:“我前天梦见一件事。” “什么事?” “当时我在南非的时候,我们领事馆收到了动保组织的投诉,”他顿了顿,“他们抗议我们有员工去海滩上给海龟翻身,后来海龟一直没有翻过来,就这么死了,不知道是饿死的还是被鸟吃了。” 她愣了一下。 “后来查出来是某个驻外单位的工作人员,闲得精神都快出问题了那种,”他小声道,“我听说当年西沙某个岛上只有一兵一狗,守岛的,后来狗疯了,跳海了。” 她听懂了:“觉得孤独吗?” “有一种离开根系的恐惧,白天还好,在晚上格外难熬一些,”他没有全部否认,抱住她,像是想要汲取一点温暖,“这片土地太贫瘠了,老是想到苏武牧羊什么的,又觉得自己不配……你别笑我。” 这片土地,冷清得连风都要绕过他们的灵魂。 她没有笑,吻了吻他的嘴唇:“我陪着你。” 这的确不是他的舒适区。 他在旁人惊艳钦羡的目光里长大,是习惯光芒万丈站在人前的,而如今,他连说服自己为国持节的资格都不再有了。 他收紧手臂,越抱越紧:“我觉得我能适应,但确实不太好受。” 她看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我有个主意。” “你说。” “腿软吗?” “……要现在给你证明一下吗?” “认真一点,”她轻笑一声,拍他一下,“明天让瓅瓅给你制定一个训练计划,我看你还有没有脑子想你的孤独寂寞冷。” 宁瓅的身手是一家子前特战队员精心打磨出来的,虽然囿于自己太懒没有在上面有什么建树,但她的确是非常懂行的一位。 “关节粘滞度太高了,练不了古武,其他的……”宁瓅把崔乔仔仔细细摸了一遍,“颈椎不太好,腰椎还行,看得出来不是纯做题家。肩颈有点紧张,腱鞘炎,练乐器的原因。还有膝盖不太好,拉小提琴站久了吧,颈椎上的问题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差不多得了,对着长辈评头论足的,”宁昭同看吴琴神色不对,出声催促宁瓅,“说你的想法。” “别急着拉体能,把肌肉堆上来。必须要有足够的支撑,不然你的颈椎腰椎受不了,”宁瓅很认真,“还有,崔叔叔你腰太细了,打架很吃亏的。” “打、打架?”吴琴睁大了眼睛,“瓅瓅,怎么还要打架啊?” “吴奶奶,我只是举个例子,崔叔叔核心太单薄,力量就不容易上来,”宁瓅一笑,又向宁昭同道,“妈妈带崔叔叔练练综合搏击吧,等灵活度和力量都上来了再说其他的。” 崔乔很乖巧地应了,崔青松连忙接话:“瓅瓅,我能不能一起练啊?” 吴琴瞪了老头子一眼:“你掺和什么?” “当然可以啊,”宁瓅点头,“等时差调过来,爷爷跟崔叔叔一起晨练吧。等下个星期合适的时候,我们去草原里面打靶。” 崔青松顿时乐得跟什么似的,吴琴跟儿子对视一眼,笑骂一声。但笑完吴琴又忍不住,问了宁昭同一句:“同同,那我能做点什么啊?” 买菜是崔乔的活,做饭她倒是可以帮帮忙,但除此之外的建房子她又没那个体力,总不能天天在旁边喊加油吧。 宁昭同还真想过这事,把相机和一本厚厚的摄影教材递过来,笑得跟花儿似的:“吴阿姨,以后您就负责记录我们的日常。” 崔乔自此不寂寞了。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跟老爹小跑去五公里外的小城买好一天的食材,再小跑回来,算作晨练。 九点到十一点一边看老爹刷手机一边跟老婆闺女盖房子,不时还要被老妈指责挡了镜头让她拍不到同同了,过了十一点就要去做午饭了。 十一点半吃午饭,午休到下午两点,两点到五点还是盖房子,五点半是晚饭时间。吃完饭他得洗个碗,洗完碗帮着闺女挑水进安装了净水器的水缸,七点过左右,还得参加一个搏击的特训。 搏击特训,指他单方面挨同同的打。 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老婆应该放水了。 “意识太差了,一看就是从没打过架的,”宁昭同捏着他的下巴检查伤处,评价道,“发力方式也不对,稍微注意一下,转胯不要懒。” 崔乔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唇角,确认他保养得当的漂亮嘴唇没有受太重的伤,撤开一点:“来,继续。” 继续就继续,宁昭同看他扑过来,往左一撤,脚探到他身后一勾,直接把他绊了个仰倒。 摔在软垫上的感觉一样不好受,崔乔喘了几口气,忍不住叫唤了一声:“好疼。” “好啦好啦,那今晚就到这里吧,”宁昭同蹲下来扶他,“给你揉揉,不疼了啊。”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磨了磨她手腕上那些白印子,还有些凹凸不平:“还有感觉吗?” “痒,”她挣了一下,“爸妈看着呢。” 半个多月了,他觉得他爹妈的心理建设应该也差不多了,探头就过来亲她:“看着就看着,难道、嗷。” 宁昭同一个翻肘,崔乔捂着鼻子躺了回去:“谋杀亲夫了。” “再不消停鞭子抽你,”她笑骂一声,穿鞋离开,“走了啊,等会儿收拾下。” “好——” 嗓音拉长,遗落在风里。 他放开手,看着天上绝美的火烧云,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一下。 至亲爱人都在身边,没有谋生压力,也没有领导压在头上……这地方其实也挺不错的。 “崔乔!”吴琴在帐篷里叫了一声,“过来!” 崔乔一下子跳起来:“妈!这就来!” “后天就除夕了,这年到底怎么过啊?”吴琴抱着平板琢磨年夜饭,有点愁,“小乔,不然咱们一起去欧洲?”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 沉平莛隔着雕窗看外面冷雨打着芭蕉,滴滴答答,没个尽头。 陈老爷子拄着拐杖进来,坐在他的边上,没吭声。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跟着进来,陈世英看着主座上并肩而坐的两辈人,喉间微微发哽。 贵客不告而至,同居主座,可他们这群名义上的至亲,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秦潇湘轻手轻脚地上来,点了一盏沉香幽幽,陈老爷子费了半天劲才把水烟点起来,吧嗒了几口。 室内烟雾缭绕,沉香和着阿拉伯水烟膏的香气,很快就再也看不清谁的面孔。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老爷子慢慢开口:“好,位置上去了,积威也重了……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陈汉辞冷笑一声:“父亲,升官丧偶,他可能过得不好吗?” 丧偶。 沉平莛的目光掠过陈汉辞,落在门外檐下,重黑青绿。 陈老爷子喑哑地笑了一声:“哈,那丫头福薄……” 福薄。 屋内又沉寂下来,天色也暗了。 许久,沉平莛出声:“外公,我想去祠堂看看。” 陈老爷子似乎早料到了,当即便拄着拐杖起身:“走吧。” 出了洞门,砭骨的寒风直往人衣服里钻,封远英将厚外套按在沉平莛的肩膀上,撑伞的手冻得通红。 沉平莛看见了,将口袋里的手套递给他:“戴上吧。” 不过短短一截路,封远英想拒绝,却又听他道:“瓅瓅知道了要闹我。” 瓅瓅。 封远英沉默着接过戴上,稍稍落后了陈老爷子几步,却靠得离沉平莛更近了。 咿呀一声,祠堂大门被推开,水缸,瑞兽,几重门里昏暗的小房间。 错金嵌玉的墙,红烛燃得幽幽。 沉平莛脱下外套,塞回封远英怀里,沿着回廊屈折向内。待走近了一看,果然,那香火缭绕处最新一块牌位,写着许久未曾听人提起过的名字。 故女陈氏雁知生西之莲位。 故女。 陈老爷子上了一炷香,也不看他:“雁知有嗣,牌位该你为她立的。” 沉平莛沉默着,看陈老爷子从后面拿出早准备好的东西,金墨舔在笔上,搭在砚边:“你的字练得好,仔细些写就是了。‘先妣沉母陈孺人闺名雁知生西之莲位’,正好十六字,是个吉数。” 沉平莛接过笔,手腕轻轻颤了一下,而后稳稳地落在牌位正中。 一笔一划。 【显妣讳陈氏雁知莲位】 左下角。 【儿莛敬立】 陈老爷子眼睛不太行了,凑近了才看清内容,一见之下勃然大怒:“混账!你这是在咒谁死!” 门外人听见动静齐刷刷地冲进来,沉平莛扔了笔,清脆一声响。 亡者有孙无长方写为“显”,否则就只能称为“先”。他是陈雁知的父亲,还活得好好的,何况他沉平莛哪里来的孩子,能让陈雁知当得起一个“显”? “母亲死前就说过,不想和沉家人再扯上任何关系,”沉平莛的声音听起来和冬雨一样冷清,“她怨恨父亲,也怨恨生了我。” 一句话说得满堂气氛凝滞,陈老爷子急促地喘了几声:“你——” 陈世英连忙来扶:“父亲!别动气,小莛只” “我想和母亲待上片刻,”沉平莛道,神色淡淡,“二舅,扶外公出去吧。” 陈世英恨他放肆,轻轻咬了一下牙,到底用力扶着陈老爷子往外走。 陈汉辞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前起身关上了祠堂的门,门合上之前,他看见一双幽幽的眼睛。 一声闷响,天光被遮了大半,吱呀一声,大门也掩住了。 沉平莛拎了一下膝边的裤子,慢慢跪在了陈雁知的牌位面前。 长久的静寂,香火的味道沉得人直不起身。 “母亲。” 他唤了一声,没有下文。 烛火跳跃了一下。 “母亲,”他又唤了一声,而后似有恍惚,“姆妈。” 回声空荡。 “伊弗乐意不清不爽跟是那,早辰光那勿欲人家嚼舌头,避了桑头,伤伊心交关,”他声音很低,“姆妈,是那惹厌,伊弗肯回转。” “实那拎勿清爽……” “伊弗实欢那嗯。” 雨又大了,砸在屋檐上,颗粒滚过。 母亲,她不喜欢我了。 最后除夕年夜饭没有开在欧洲,因为黎朝安带着自己超过二十个的过命兄弟过来蹭饭了。 虽然她带来了很多东西,是件好事,但是崔乔做饭做得真有点心头悲凉,感觉自己完全成了家庭主夫,老爷待客的时候还上不了桌子的那种。 “阿鸿,不介意吧,他们都想来看看你,”黎朝安解释,往他们的房子地基看了两眼,递来一个盒子,“送你的。” “谢了黎姐,”宁昭同笑得特别漂亮,“不介意,但你能不能管我叫阿宁。” “臭讲究,”黎朝安骂她,倒是笑着撸了一下自己的寸头,“走吧,晚上陪我喝两杯。” “没问题,不过你让你兄弟说话注意点儿,我长辈也在。” “长辈?” 黎朝安看见崔青松和吴琴了,眉毛一皱:“我靠,你还真把爹妈往西非带啊?” 宁昭同有点乐,邀约着她往里面走:“我养了个小的,独生子,人爹妈不放心。” 小的? 说这个黎朝安可不困了:“哪儿呢哪儿呢,给我看看!” “不给,你看了要抢我怎么办?” “?”黎朝安笑骂一声,“说他妈什么几把话!” “妈妈不用担心啦,安安阿姨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高知漂亮男人,”宁瓅从后面端着果盘过来,朝黎朝安挑了一下眉毛,“崔叔叔学历不够,高攀了。” 黎朝安一见她头皮就紧了一下:“能不能别叫我安安阿姨。” 沉老鬼这闺女怎么养的,张嘴一句安安阿姨,多坏她杀伐果断的酷姐形象。 宁瓅狡黠一笑:“你让倪叔叔跟我说我就改。” 倪—— 妈的,她甚至连倪南的事都知道。 黎朝安真有点怵这小丫头,连忙换了话题:“你那小的叫出来我看看,我就不信有缚鸡之力还能好看到哪里去。” 宁昭同还没出声,宁瓅又道:“安安阿姨,只有男人才希望自己的女人都手无缚鸡之力。你看看北魏冯太后和叶卡捷琳娜大帝,那男人找的,都是床上床下都能用的。” 宁昭同:? 黎朝安:? 宁昭同轻轻给了闺女一下:“欠教训了是吧,什么话都敢说。” 宁瓅嘿嘿一声:“我去帮崔叔叔做菜。安安阿姨!晚上咱俩多喝几杯,你跟我聊聊婷婷当年的事啊!” ……黎朝安有点麻了。 不是,真的,这闺女到底怎么养的,要当着老爸现女友的面问老爸前女友老爸当年的事? 34领导女婿当着怎么比警卫还危险。 “英英,新年好!”宁瓅喝得有点多了,满脸都是红的,镜头也晃得厉害,“要不是安安阿姨带了网过来,我还没办法跟你打视频,正好赶上了,真好!” 已经深夜了,封远英的电话接得迷迷糊糊的,她一句话说完才意识到什么情况,弹起来差点撞到天花板上:“瓅瓅!” “好啦,不要激动,”宁瓅安慰他,像素很低的画面里也能看见笑眯眯的模样,“安安阿姨拉着妈妈喝酒,妈妈喝不下就由我来了,喝得有点多了,晕晕乎乎的……你和婷婷在哪里啊,今天喝酒了吗?” “我们在,陈家,没怎么喝酒,”封远英喉咙都哽了一下,努力平复,“他睡下不久,你要跟他说话吗?” “我想找他就不会跟你打电话了……啊,英英,我好想你。” “……瓅瓅,我也想你,”这些句子说得太少,他忍不住几分羞赧,“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等房子修起来我就回来了,”宁瓅起身出门,“给你看看我和妈妈亲手修的房子!能看见吗?” “瓅瓅!”吴琴在后面叫。 “吴奶奶,我在跟男朋友打电话!”宁瓅回应,又回头小声道,“就是崔叔叔的妈妈,你不要跟婷婷说哦。” “……” 他可能不跟婷婷说吗? “唉,算了,你不可能不告诉他的,”宁瓅也不难为他,“我本来没想给你打电话的,是安诚叔叔说你和婷婷过得像寡妇一样,让我劝劝。” 寡妇—— 封远英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你叫他叔叔?” “我以前也叫你叔叔的,”宁瓅嘿嘿一笑,看着很傻,“妈妈说我还管你叫过爸爸,那时候我太小了,分不清……婷婷都生气了。” “?” 封远英想挂电话了。 领导女婿当着怎么比警卫还危险。 “现在网好了,以后我就可以经常联系你了,你也要多想我一点哦,”宁瓅提出要求,“我给你直播修房子——啊,过几天崔叔叔会有更新,你看那个也可以。” 听到这里,封远英忙问:“崔先生还会更新他的账号吗?” “放心啦,妈妈不出镜的,”宁瓅拍了拍滚烫的脸,“不过可能会有我。” 有你不就代表有你妈妈吗? 封远英默默记下,总觉得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倒没忙着扫宁瓅的兴:“那夫人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啊?” “哎呀,你不要叫她夫人,谁听了都别扭。妈妈暂时没考虑过回国的事,回国也不会去见婷婷的,不用想了。” “瓅瓅,你劝劝你妈妈吧,书记他” “英英,你再说这个我挂电话了啊,”宁瓅抱怨,“还让我去劝,我真劝了妈妈得把我也踹回来。” “……” 夫人好决绝。 “不跟你说了,你那里很晚了吧,早点休息,”宁瓅做了个飞吻的手势,“好好工作,等我回来娶你,晚安!” 说话就挂了。 封远英放下手机,坐在被子上。 瓅瓅…… 照着一贯的生物钟醒过来,沉平莛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冬雨下得淅淅沥沥。 天色暗沉。 空调太热,衬得天地太冷。 他又梦见她说要去见崔乔那一天了。 他当时……其实,是想告诉她一些事的。 门响了两声,他没动,答了声进来。 封远英推门进来,手脚很快地按上门,吸了一下鼻子:“书记,昨晚瓅瓅给我打视频了。” 沉平莛飞快地看过来:“昨晚?” “四点左右,瓅瓅让我不要吵醒你,”封远英有点抱歉的意思,也不敢把话转述太全,“她说黎姐带着人去找夫人过年了,看样子喝了不少。” 黎姐? 她跟黎朝安真有交情? 沉平莛顿了顿,用商量的语气问他:“你说,我要不要……给黎朝安打个电话。” 他怕她误会。 现在是早上六点过,马里才十点不到,封远英犹豫了一下:“……黎姐应该还没睡。” 沉平莛下定决心:“联系一下黎朝安。” “是。” 封远英拿出另一个手机,翻找了一下号码,拨出后划开免提。第一个黎朝安没接,第二个也没接,等封远英都有点拿不住的时候,黎朝安不耐烦的声音终于传出来了。 “你他妈神经病啊,大晚上的打什么电话!”黎朝安的声音听着醉醺醺的,背景声音杂乱一团,“阿宁!过来接电话!” 沉平莛心脏都漏了一拍:“不” 他还没做好跟她说话的心理准备。 “谁啊黎姐,”宁昭同的声音听着也喝了不少,越来越近,“好好,吴姨我没喝了,你让瓅瓅给你烧点水,先收拾下睡了吧。啊,我们这里很快就消停了,瓅瓅!黎姐,谁啊?” 黎朝安乐:“你家里男人。” “哦,那不接,”宁昭同推开电话,咬字模模糊糊的,“你懂不懂事儿,咱俩在外花天酒地你接我家男人查岗电话,还让我接……” 黎朝安放肆的大笑响在旷野里,而后一声忙音,又挂了。 “……” “……” 封远英默默对上沉平莛的目光。 沉平莛吸了一口气:“打给瓅瓅。” “是。” “英英早上好,你已经起了吗?我给吴奶奶烧点水,晚点再跟你打哦,亲亲,拜拜!” 又挂了。 屋内静了一会儿。 “吴奶奶,”沉平莛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崔乔的母亲吴琴?” 封远英屏息装死。 “了解一下他们家人的出入境情况,看看崔乔是不是跟她在一起,”沉平莛道,掀开被子起身去盥洗室,“还有,找一下陈承平他们,我要见他们一面。” “是!” 找陈承平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是国安,手也伸不到军部去。 不过目前看来,愿意卖沉平莛面子的不少,一个电话直接打到楚循手上,给楚循都整不会了。 “……你们仨到底犯什么事儿了,”楚循用眼刀切了三人好几分钟,慢慢开了口,“你们知道谁给我来的电话吗?” 喻蓝江看着天,聂郁瞅着地,陈承平当自己不存在,都没吭声。 “等等,上个月你们是不是一起休假了?”楚循眉毛一蹙,“还带了傅东君,说要去他家里玩儿?” 陈承平应声:“是,玩了几天就去南边了。” “你们仨一起去南边?” “报告,”聂郁出声,“我回家了。” 喻蓝江也交代了:“我跟参谋长去广东玩了一圈,然后回家躺了半个月。” 陈承平是有家当没家的,楚循知道,喻蓝江跟他出去玩一阵子,听着也不算出格。 楚循琢磨来琢磨去,突然哧了一声:“不对,你们一起在北京的时候是哪几天?” “……” “……” “……哎,老大,我们真没干什么,”陈承平觉得这事儿瞒不住了,“就是受人之托办了点事儿,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 “你少跟老子来这套,”楚循怒道,手都快指到他鼻子上去了,“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掺和到上面那堆事儿里去了!” 陈承平忙道:“不是,老大,我什么分量你还不清楚,我想掺和那也得有资格啊!” 这话其实在理,但楚循总觉得除了这没有其他的可能,顿了顿,他问道:“你认识沉?” 三个人都看过来了。 “你们都认识,”楚循看懂了,心下一沉,“怎么认识的?” “就……”陈承平挠了一下头,“那个,老大,我们跟他没什么交情,就是巧了,都认识朱鸿。” 楚循怔了一下。 他基本上不消费文娱产品,但朱鸿他没办法不认识,前不久老朋友聚会还好多人在那里信誓旦旦说朱鸿伤得很重,甚至有好多人说她死了。 楚循犹豫了一下,先八卦了一句:“朱鸿现在什么情况?听说她受了很多折磨?” “好像是受了点伤,但不算严重,现在能跑能跳的,”陈承平笑,“老大,你也是朱鸿的粉啊?” 楚循瞪了他一眼,陈承平立马闭嘴。 楚循扫了三人一遍:“都认识朱鸿是什么意思?” 三个人把认识朱鸿的经历都简单说了一遍,陈承平赔笑:“其实也说不上什么交情,就是她结婚的时候请了我们,后来她那养女又特别喜欢贴着我们,我们也不好不带着。” 楚循可不会被他这么糊弄过去:“所以,你们去北京,是因为朱鸿让你们做什么事。” 三个人又不吭声了。 “一群狗胆包天的混账东西……”楚循语速飞快地骂了一句,“傅边山掺和了?” “那没有!我们都没见着他!” “但是傅东君掺和了。” “这个确实。” “那就等于傅家掺和了,”楚循看着陈承平,严肃道,“你这是把他们傅家拉下水了,要是傅家人找你们麻烦,你们准备怎么办?” 这个陈承平还真不怕:“傅家人敢找朱鸿麻烦吗?” 楚循笑骂一声。 这老小子是说朱鸿就是他们的靠山,傅家人不敢动朱鸿就不敢动他们。 “行了,”楚循大概清楚情况了,也有些叹息,“都回去吧。” 陈承平当即推着他们走,聂郁多问了一句:“旅长,是谁给您打的电话啊?” “还能有谁,朱鸿老公,”楚循起身,准备去接点热水,“他说要见见你们。” 陈承平怔了一下:“啊,见我们干啥?” 楚循冷笑一声:“你装什么傻?尘埃落定了,人家不得见一见功臣?” “?” 陈承平有点傻眼:“不是,我怎么觉得不对啊……” 事实证明陈参谋长还是很敏锐的。 “找你们不容易,”沉平莛推门进来,步速很快,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忙,“都坐,我找你们是有点事。” 喻蓝江示意封远英锁下门,封远英点了头,跟安诚说了两句什么,拔枪进了门。 聂郁多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她不愿意回来,”沉平莛直入主题,捧起一杯热茶熨烫掌心,身体稍微前倾,显得略有急切,“你们也想个办法。” 这没头没脑的,要不是三人心中早有猜测,估计都听不懂。 喻蓝江第一个提出疑问:“领导,她现在到底在哪儿啊,消息也不回,回了也不说。” 聂郁补充:“她身体都恢复好了吗?” 沉平莛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她现在在马里,跟崔乔一家人待在一起,把瓅瓅也带过去了。瓅瓅说,她准备在那里自己修房子自己住,听那个意思,也不知道以后还回不回来。” 陈承平一听,有点儿急了:“她真准备去非洲不回来了?” 沉平莛叹了一声:“封远英给瓅瓅打电话,瓅瓅也是一副不急着回来的样子……” 封远英靠近了一点,试图表明自己也是这个团伙中的一员。 喻蓝江有点不满:“说好带我们一起走的,怎么一点信用都不讲。” 沉平莛怔了一下:“她说要带你们一起走?” “可能只是开玩笑而已,”聂郁解释,“当时小宁说,帮她风险太大,如果我们不愿意,她不勉强。如果影响到我们的工作,她会带我们一起走,当时说的也是非洲,但没说哪个地方。” 她连这样的承诺都给出去了。 沉平莛心里略有几分不是滋味,强行压下:“要想办法让她回来。” 三人都没有反对。 开玩笑,在国内他们还能有点机会,真让她跑非洲去了,下半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见一面。 虽然这煞有介事的画面实在有点滑稽,虽说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还想不想追她。 一阵沉默过后,聂郁开口:“您有什么打算吗?” 沉平莛多看了他一眼,想起来他的名字:“她吃软不吃硬,是不是苦肉计比较好。” 沉平莛确实是早早考虑过的,要不是他现在天天都在人前,这苦肉计都轮不上他们来使。 但她要是真奔着这几个人回来了……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一样不会太开心。 沉平莛忍不住有点恼,又很快地压住,问陈承平:“你是什么想法?” “哦,我觉得也行……”陈承平犹豫了一下,“但我觉得她知道真相后可能会大嘴巴子抽我。” 马里的旱季会一直持续到五月,一家人也就不忙着赶工,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地基添砖加瓦。 吴琴已经掌握了基本的拍摄剪辑技术了,这两天都在催促着崔乔把她的处女作传到lumineux的号上,崔乔看过后心说这返工得返半个月,面上还哄着老妈说这地方网速太慢,等去城里再传。 二月份,吴琴和崔青松准备动身去欧洲,开始自己的退休旅行。崔乔把父母送走,回来后简直是跳下车的,兴高采烈地把宁昭同搂起来转了个圈:“同同,我们自由了!” 宁昭同有点好笑:“一个月以前你说这地儿待着太孤独了。” 崔乔当没听见,抱住她埋在她颈间猛吸了几口:“什么时候把咱们女儿送走啊?” 她诧异:“你连瓅瓅都容不下?” “我只是怕她想男朋友了,”崔乔笑眯眯的,“同同,儿大不由娘,我们不耽误瓅瓅。” 她咬他一口:“做饭去,不然把你和闺女一起踹回国。” 几天后,崔乔把亲妈拍摄的素材整个重剪了一遍,发了以后艾特亲妈。 【@老妈 吴琴同志,好好学习】 【【复杂的迷宫,终止于乐章的片断中。|up:lumineux】】 【老妈:晚上回去看。】 【老爸:(图片)】 【老爸:你妈让我给她拍照】 【玩得开心!(玫瑰)(玫瑰)】 崔乔点进链接,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不少回复了。 【捕捉失踪鸽子(狗头玫瑰花)】 【先赞再看已成习惯(大拇指)】 【呜呜呜非洲鼓太好听了,生命的律动感呜呜呜】 【哇,这次有爸爸妈妈出镜吗!(举牌666)】 【婆婆好年轻,公公比你帅(狗头玫瑰花)】 【(笔记)墙壁上挂这么硬核?真货假货?】 【标题出自尼日利亚诗人奥卡拉《钢琴与羊皮鼓》】 【催宁姓发小儿吱个声行不】 【感觉好穷啊】 【是马里吧,之前找矿去过 看镜头你们那里基本上是半个无人区了,小lu注意安全】 【小lu还是随咱妈多,白净(狗头玫瑰花)】 …… “崔乔,出来一下!”宁昭同在外面嚷了一声,“有客人!” 客人? 崔乔起身,一出帐篷,愣了一下。 人海人山正中,管家将一位白人少女扶下来,微微欠身:“公主殿下。” 玛格丽特矜持颔首,目光落到一身泥土的宁瓅身上,神情骤然一缓,蓝眼睛里满是柔情:“瓅瓅,我很想你。” “……” 宁瓅好想骂脏话。 妈的你一个最受太奶奶宠爱的公主重生一回不忙着争权夺利成天跟我过不去干嘛啊! “你的管家长得真像一只阿德利企鹅,”宁瓅面无表情,“我不喜欢他,能不能让他别进我的帐篷。” 玛格丽特没忍住,掩着嘴唇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达令,你不该这么尖刻。” 崔乔凑过来:“像什么?” 他辨识伦敦腔稍有困难,吞音太严重了。 “阿德利企鹅,就是最常见的那种企鹅,腾讯的logo就是它,”宁昭同憋着笑,“就,很变态的一种企鹅,会强奸公企鹅,甚至会奸尸。” “?” 崔乔迎来一点自然震撼。 安德烈管家正要带着摄影师进来,让玛格丽特拦住了,管家似乎有点意见,但最后并没有说服公主。 摄影师将镜头架在帐篷深处,崔乔一看,问宁瓅自己能拍吗。宁瓅跟玛格丽特交流了几句,点了头,这下崔乔也起了身,将自己的小相机架在了人家的大炮边上。 “哦,先生,很别致,”摄影师多看了他一眼,“你是中国人吗?” “是的,”崔乔找好位置就不动了,低头在手机上搜玛格丽特的词条,一边看一边道,“你们的公主是专程来找瓅瓅的吗?” “是的,当然,”摄影师说得还挺郁闷,“公主很珍视她的中国朋友。”说完又自己劝自己:“公主有别的公主朋友,这是很合理的,哪怕瓅瓅公主住在那么可怕的地方。” “……” 崔乔被冲了一下。 可恶,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们社会主义国家能不来这套吗! “先生,你和我印象中的中国男人都不太一样,”摄影师打量他的目光逐渐灼热起来,“你看起来像一位绅士。” 崔乔感觉有点不对,打了一句哈哈,摄影师又继续道:“你的手告诉我,你的钢琴弹得很好。” 崔乔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真正在钢琴上下过苦工的人都很难有一双漂亮的手,因为要经常触键,指甲常常越剪越短。 “先生,愿意聊一聊你喜欢的曲子吗?”摄影师语调轻快,长睫毛掀起来,露出颜色很淡的瞳孔,“晚一点也没关系。” 崔乔终于懂了,背脊上爬上鸡皮疙瘩,面上还带着尴尬不失礼貌的笑:“抱歉,我该死的是个直男。” 摄影师似乎有点惊讶,转过来对着他:“你用这样的理由,会伤害我的心。如果你是异性恋,瓅瓅公主的父亲怎么会允许你陪伴他的妻子和女儿?” 崔乔看向宁昭同,似乎觉得有点好笑:“如果瓅瓅的父亲没有允许呢?” 摄影师怔住了。 “你会祝福我们吗?”崔乔问他,“哦,我忘了问你,你是如何看待戴安娜的。” “……上帝,”摄影师捂住脸,很快又放下来,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地问,“你是她的情人?” 崔乔眨眨眼:“我很想成为她的丈夫。” “……勇士,”摄影师微微欠身,“为你致上敬意,先生。让我们继续关注公主们吧。” 35不要碰瓷,照时间来算也该我是白月光。 玛格丽特带着自己的团队和满地官员,在这个半无人区待了整整一个星期,要不是父母严厉要求,甚至还不想走。 这几天玛格丽特都是挨着宁昭同和宁瓅睡的,走之前她有点不舍地拉着宁昭同的手:“宁,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你。” 宁昭同知道玛格丽特有个大计划,不太想掺和,却又有点心软,摸了摸她的脸:“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说打电话不够,她很温顺地在宁昭同掌心蹭了蹭,压低声音道:“我很希望您能成为我的母亲。” 不止是因为瓅瓅,还因为自己在她身上感受到的母爱。 她盼望有这样一位长辈。 宁昭同神情更温和了,但没有说更多的话:“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玛格丽特拎起裙摆行了一个很宫廷的礼,宁昭同不懂,但看安德烈略有不满的表情,猜测应该是面对尊者和长辈的。 送走一行人,周遭又空荡起来,宁昭同回头,看见宁瓅脸上的失神。 “什么感受?”宁昭同走过去,抱住女儿,“舍不得?” “没有舍不得,”宁瓅声音小小的,“但是玛格丽特过得很不容易,妈妈。” 宁瓅恨她的傲慢,恨自己每说一句英语都要被她纠正发音,恨她为了公主的荣光辜负自己的真心;却也心疼她前狼后虎,苦苦支撑,每一分体面都要靠乖巧周道优秀来争夺。 玛格丽特和自己不一样。 自己有那么多人毫无保留的疼爱,而她只能在冰冷的王权里讨得温暖。 宁昭同揉了揉闺女的脑袋:“既然不爱她,也不要怨她了。” 宁瓅看着母亲,片刻后,轻轻地嗯了一声,钻进她的怀里。 崔乔和宁昭同宁瓅不一样,他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隐居也必须要有外界的对照来刻录时光,具体体现在有意识地对网友展现自己的生活。 宁昭同和宁瓅都惯着,毕竟严格来说,崔乔比她们岁数都小。 年轻人分享欲强烈,需要他人的认同,大家都是从那个岁数过来的,有什么不懂的。 何况谁说老年人没有分享欲? 在宁瓅和崔乔的合伙劝说下,宁昭同晚上除了锻炼写书滚床单外终于有点别的事情干了,嗯……指跟两人学跳舞。 宁昭同看着俩人对着音响和篝火跳幅度很大的摇摆舞,恍惚间想起了很早之前的大学生活。 人生就是质疑黑哥,理解黑哥,成为黑哥。 非洲草原上长夜漫漫,当然要跳舞啊! 宁瓅接替母亲拿过摄像头,看着旁边还剩个底的烈酒,摇了摇头,发了一条视频给薛预泽。 【(视频)】 【妈妈会不会半个月后告诉我们她找到生活的真谛了】 【不如跳舞,谈恋爱不如在非洲跳舞什么的】 【不过妈妈跳舞好难看】 【小泽:?】 【小泽:我下个星期就过来!】 一个星期后,宁昭同看着风尘仆仆的薛总,语重心长:“工作为重。” 薛预泽看着刚修了一半的房子,再看着辽阔的大草原上稀稀拉拉的几处基础设施,忍不住握着宁昭同的手:“要不跟我回去吧。” 不是他质疑她的决定,只是这地方也太离谱了。 宁昭同摇头:“革命尚未成功,哪里有回去享福的道理。” 薛预泽忍不住了:“这革命看起来不是没成功,是没开始。” 宁昭同笑得厉害,搂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帐篷里带,近来练得很可观的上臂肌肉就挨着他的脸:“我跟你说,你现在觉得条件艰苦,晚上就知道这地方的好处了……” 好处真不真得晚上才能判断,小别半载最重要的是先亲个够本儿。 宁瓅抱着枪过来,还没出声就听见一些细微的动静,不免叹着气往远处走,找到崔乔吐槽:“我觉得我该回去了。” 崔乔一听眼睛都亮了:“瓅瓅,怎么不多留两天,啊,是不是想男朋友了?那也没办法,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吧?” 宁瓅瞅他一眼,把他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的:“我早就想走了,不是你到今天还是开两枪就喊肩膀疼,我担心真出事还得妈妈保护你吗?” “……我今天就开始锻炼,”崔乔痛定思痛,“以后盖房子时间增加半小时!” 宁瓅被逗笑了,将枪挂好:“我说真的,崔叔叔,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这话不该问你妈妈吗?” “感觉妈妈放不下婷婷,”宁瓅说话也挺直白的,“你心里也清楚,不然你那视频早就发出去了。” 这话崔乔没搭。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未来沉要是走上去了,让人知道她这么个第一夫人带着孩子在非洲跟他一起隐居,东西城估计都得被谣言埋了。 不对,也不是谣言。 而且沉怎么还没来折腾他,这样自己怎么在同同面前下嘴黑他? 宁瓅继续道:“崔叔叔,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崔乔期待地看过来。 “跟我一起当家庭主妇,”宁瓅张嘴就来,“我们一起伺候爸爸妈妈和英英。” “?” 崔乔语重心长:“这个建议的可行性等同于我被你爸空降去当外交部长。” “你不辞职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 “你爸知道你在外面这么抹黑他吗?” “你不说我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崔乔感叹:“你这才是恃宠而骄啊。” “你也差不多啊,”宁瓅笑眯眯的,“要不是你铁了心勾引妈妈,妈妈和婷婷现在还琴瑟和鸣呢。” 崔乔就不懂了:“瓅瓅,这话就过分了吧。” 宁瓅很轻地笑了一声,目光划过来的时候有些像她名义上的父亲,清清冷冷,压着含蓄的轻蔑:“崔叔叔,妈妈又不是没当过一把手,就算有些气不太顺,又怎么可能真的要求婷婷对她毫无保留。” “……我是不是漏了什么信息,怎么没听懂呢?” “……忘了你是局外人,”宁瓅哧了一声,觉得有点棘手,“哎,反正就是,虽然妈妈不喜欢那种日子,但如果不是你给妈妈提供了选择,妈妈是不会打定主意离开婷婷的。” 崔乔似懂非懂:“懂了,你爸爸只是将就,我是全方位升级版本。” “哎呀你好烦啊崔叔叔!”宁瓅忍不了了,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贫的人,“是你破坏了妈妈和婷婷之间的感情!懂了吗!” 崔乔捂着心口一脸受伤:“好严重的指控。” 宁瓅也觉得自己话说太重了,略有一些不好意思:“也不止你一个人,还有小泽呢……” 崔乔摇头:“不要碰瓷,照时间来算也该我是白月光。” “?” 宁瓅怒道:“你有完没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薛预泽没能待多久,看完西非的夜色,第二天就走了。 宁瓅跟宁昭同打了个招呼,带着枪出了半个星期的门,回来时一身的泥,对两人招了招手:“妈妈,我明天就走,附近的大型野兽我都赶走了!” 宁昭同一听才知道闺女干什么去了,抬手朝她屁股来了两巴掌:“一个人就去了,出事儿了都没人给我递消息……” 宁瓅一边乐一边躲:“好啦妈妈,下次一定不这样了。你和崔叔叔不要往里走太多,报警系统我都检查过一遍了,有大东西靠近会响的。” 便宜闺女真要走了,崔乔开始有点舍不得:“瓅瓅,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是真舍不得,因为跟闺女贫嘴闺女烦了只会转头就走,而宁昭同烦了是真对他动手。 今天日头大,宁瓅干脆脱了外套外裤就往身上浇水,她里面是承托性很离谱的运动内衣,裸露度实在到不了避嫌的程度:“先回去再说吧!” 崔乔移开目光:“有空的话回趟襄阳吧!” “你有东西要带给吴奶奶崔爷爷他们吗?” “没有,想着让你帮同同回宁家看看!” “哦,好!我会的!” “我去帮你带点路上吃的东西!” “谢谢崔叔叔!” 人在异乡,崔乔倒是想捎点特产回去,但这破地儿的特产除了草就是过不了海关的野生动物制品,实在没办法。 离别在即,宁瓅有点睡不着,拉着宁昭同和崔乔斗地主。天上星星稀稀拉拉,一轮明月照着衰草,风一吹就是哗哗作响。 “你俩遇事好好商量,不要吵架,”宁瓅打出三带一,还是没忍住嘱咐,“妈妈你吵不过崔叔叔,崔叔叔又打不过你,到时候伤感情。” 宁昭同笑了一声。 崔乔跟了一手,感觉挺奇妙的:“这就是养闺女的感觉吗?” “我也想生个闺女,”宁瓅小声道,“我生孩子了妈妈会回国照顾我吗?” 这下两人都愣住了。 宁昭同忙问:“你是这个打算啊?” 宁瓅心说我要再不想办法让你回国,那俩寡妇就要出昏招了,面上倒是安安分分乖乖巧巧的:“没提上日程,英英还没答应跟我结婚呢。” 宁昭同吸了一口气:“节奏好快。” 宁瓅笑,出了一个炸弹:“我结婚妈妈要回国吗?” “办酒就回,不办懒得跑一趟,”宁昭同也挺绝情的,“不过你跟封远英有领证的必要吗?到时候让人注意到,别弄得满城风雨的。” “我想给他个名分嘛。” “还名分,你研究过警卫局政策没有,这事儿合规吗?” “一点小事,就算不合规也没人揪着不放的,我又不准备嚷得全天下都知道。” 宁昭同就劝不下去了。 崔乔补充道:“他父母是什么意见?” “不知道,”宁瓅仰头考虑了一下,“他是河北人,感觉不会有什么很离谱的民俗……领导的女儿,我也愿意生孩子,他爸妈对我没什么好挑剔的吧。” 中央警卫团基本就是河北山东这几个省里挑人,服从性好,忠诚度高,身高还很给力。 宁昭同一针见血:“孩子姓氏呢?” “……对哦,”崔乔双王逃完了牌,宁瓅下家负责洗牌,“得说清楚,我们宁家孩子只能姓宁。” 宁昭同对孩子的绝大部分方面都抱着“怎么都行”的理念,除了冠姓权上,抢不到连家门都进不了。 崔乔默默摸了一下鼻子。 完了,他觉得他爹受不了这个。 “你心里有数就行,”宁昭同没有说多了,但是多看了崔乔一眼,“把话掰开说清楚,别给人留下什么侥幸的空间。” 宁瓅回国是沉平莛亲自去接的。 行李箱一放,宁瓅小步上来抱了他一下:“很失望吧。” 沉平莛失笑:“你回国,我失望?” “别装了,谁让你眼睛太大,我都看见你的失落了,”宁瓅撇嘴,“是不是还指望我骗你,期盼着妈妈其实偷偷跟着我回来了。” 闺女说话越来越放肆了,沉平莛有点难顶,轻咳一声转开话题:“封远英回家去了,可能消息递得太急,他说赶不过来。” “我知道,我给他打过电话让他不要来的,”宁瓅挽着他的手臂往外走,安诚拎着行李箱跟着,“我让他问问他父母的意见,我想跟他结婚。” 结婚? 沉平莛看过来:“什么时候做的决定,你妈妈知道吗?” “当然知道啊,”宁瓅放小了音量,“放心吧,只要我能跟英英结婚,妈妈肯定会回来的。” 沉平莛怔了一下,而后有点惊讶:“你是因为——” 宁瓅结婚,是为了帮他把她骗回来? “大半吧。我还不知道你,求而不得的事就越想越左,到时候说不定要搞什么苦肉计一类的馊主意。” “……” 亲闺女,他确定了。 “不过我跟你说哦婷婷,你得做好思想准备,你和妈妈肯定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宁瓅稍稍严肃了一些,“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想着逼崔叔叔和小泽离开,妈妈现在对你还有点愧疚,你这么做她会恨你的。” 沉平莛心里有点发涩,握住扶梯,没应声。 “你回我一下,”宁瓅拉了拉他的手肘,“你要是想不通这点,我都不敢让妈妈回来。” 不敢。 沉平莛笑了一下,自觉可能有点发苦:“我可能,很久也想不通,这一点。” 他跟她是领了证的夫妻,她二十岁就嫁给他了,期间不说毫无龃龉,也算恩爱扶持。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连提一句想全部地拥有她,都成为罪大恶极。 “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其实妈妈也没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宁瓅到底敏锐,小声道,“就是,你跟妈妈的性格不适合在一起,尤其是传统的婚姻模式。” “她适合什么性格的人?” 这句他语速很快。 宁瓅评价亲妈也不怎么客气:“妈妈其实有点慕强,她没办法接受一个一无是处只知道捧着他的男人,但在某个领域很出色的男人又很难平和,爹味儿比一无是处更让人无法接受。” 沉平莛静静听着,也没把“爹味儿”往自己头上戴。 “最适合妈妈的应该是郁郁,”宁瓅小声道,“他愿意让妈妈在他的生命里说一不二,但是妈妈的强势又永远不会影响到他由自己做主的地方,这种界限甚至成了一种魅力。” 聂郁。 他想起那张温和的脸,所有线条都写着无害。 “那崔乔呢?”他问。 崔乔有一双相当挑衅的眼睛,还有隔着皮肤都能看出的,一颗戏谑不逊的心。 “我们是没办法对初恋使用归纳范式分析的,”宁瓅开玩笑,“不过崔叔叔看着很刁民,天天给妈妈提意见,其实很顺着妈妈。” 刁民。 沉平莛忍不住笑,只是笑里没有几分温度:“她对崔乔很满意。” 宁瓅知道他的意思:“如果妈妈对崔叔叔足够满意,就不会有小泽的事了。” “……” 他揉了揉眉心。 他实在是太少进行这种……少女茶话会讨论,有点跟不上节奏。 “不懂了吧?”宁瓅嘿嘿一声,把他的手臂搂得更紧,“婷婷我跟你说,妈妈是被惯坏了。曾经有一个人可以满足妈妈所有的幻想,再往后她就对所有人都施予了这么不公平的评价体系。” 他怔了一下:“我认识吗?” “你认识,但是你不可能见到他。” “……什么意思?” “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宁瓅眨眨眼,扶着他上了车,“应该骨头都化成灰了吧。” 女儿回国,沉平莛这个月不加班了。 刘蒙心说朱鸿回来也不多笑一笑,就算不加班也哄不了美人开心,结果一星期后的某个晚上,他在健身房里碰到了沉平莛。 “……没回家啊,”刘蒙就纳闷,“朱鸿才回来几天,你就跟她吵架被赶出来了?” 沉平莛看他一眼,加了一点配速:“谁说她回来了?” “哦,没回来啊,”刘蒙恍然,“你说去接姑娘,是女儿的意思?” 沉平莛轻笑一声:“是,只有女儿回来了。” 刘蒙走到他旁边的跑步机上,速度开得很慢:“朱鸿究竟做什么去了?” 沉平莛没有回答。 “赵楷诗跟我说过好几次了,让我请朱鸿上门。她还去找过鲁妍,鲁妍说联系不上朱鸿。” 赵楷诗是刘蒙的夫人,两人是大学同学,也是难得恩爱的一对。说来他当时试探沉平莛对朱鸿的真心,说政客的老婆都是供着好看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自己。 “过些日子,我女儿结婚,”沉平莛到底回了一句,顿了顿,“她应该会回来的。” 应该。 刘蒙听出端倪:“闹矛盾了啊?” 沉平莛不想再说了,他跟刘蒙实在没到聊家事的交情,关了跑步机走到一边去,准备做一点力量训练。 刘蒙也不追问,看着他身上的肌肉线条,起了一点好胜心,把配速加快了一倍。跑了一会儿又觉得受不了,连忙降下来,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结婚的是你和朱鸿那个养女吧。” “是,”沉平莛有点喘,“最近都在准备婚礼。” “男方人怎么样?” “我的警卫,”现在俩人拴一根绳上,沉平莛也不忌讳他,“我女儿很喜欢他。” 刘蒙笑道:“那等于是儿女双全都在膝下了。” 沉平莛笑了一声:“到时候多喝两杯。” 封远英家境一般,但家里人都是难得懂事的,宁瓅都一心想着嫁到他们家完事儿,他们还是执意紧赶慢赶,给了宁瓅一个很盛大的订婚典礼。 宁昭同没参加,上座坐的是沉平莛和满脸喜气的封老爹,侧面是薛家一大家子人。 薛预泽一直觉得宁瓅跟他脸型像,说不准真是自己的孩子,送闺女出嫁,当然费了十万分的心。当然,真正发力得在婚礼上,一个订婚宴就小小送个岛意思意思吧。 宁瓅在后台抱着薛预泽的手蹭了蹭,粉底都沾到他西服上了:“你好敷衍,上辈子我出生的时候这座岛就是我的了。” 薛预泽没想到自己会出那么大的岔子,忙道:“那我换一座!” “不用了,正好这岛我熟,”宁瓅得便宜卖乖,“但是英英喜欢滑雪,你把新疆那个雪场送给他嘛。” “?” 这么敢说,肯定是我亲闺女。 “好,那就送给你当订婚礼物,”薛预泽捏捏她的脸,小声道,“再去给爷爷好好撒个娇,他手里好东西可多了。” 宁瓅脚步雀跃地就出去了:“好,到手分你一半!” 封远英在熟人面前很皮,场面话就真不怎么会说了,只能跟着女朋友点头卖乖道谢,惹得薛老爷子都想皱眉头。 不过沉平莛的女婿轮不着他挑剔,说过两句祝福的话,薛老爷子推来自己的礼物。 给宁瓅的是一套珠宝,看样子是准备给她婚礼的时候用的,给封远英的放在盒子里看不出来,宁瓅估摸着应该是表一类的。 哎,英英执勤的时候不能这么高调,还是雪场好。 到了沉平莛这儿,封远英很主动地给领导磕了一个头,端端正正明明白白的:“书记,我会照顾好瓅瓅的!” 沉平莛拉回飘远的思绪,看着他的目光是少有的柔和:“瓅瓅嫁给你,是想照顾你。” 宁瓅笑了一下,有些羞涩模样:“那你以后少欺负他。” “好,我少欺负他,”沉平莛开玩笑,“以后他只能让你欺负。” 在座都笑起来。 半道接到电话,有点紧急工作要处理,沉平莛开席不久就早退了。封远英没敢多喝,看宁瓅醉得差不多了,跟客人们说清楚,带着宁瓅先回酒店。 “书记很想夫人,”半道上封远英小声跟宁瓅说,“瓅瓅,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以后要跟我叫妈妈!”宁瓅不满,掐他的手腕,“你这么说话听着好蠢,不许这么说了。” “……我叫不出口,”封远英有点为难,“我叫阿姨?” 宁瓅乐出声来,趴在他大腿上翻了个身:“你以前管妈妈叫宁老师。” 这个听着不算离谱。 等等。 “瓅瓅,以前的事可以跟我说清楚了吧?” “当然,现在我已经算把你娶了一半回家了,”宁瓅笑眯眯的,“今晚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别吓到了哦!” 36以驯服的绳索,换来永远留在她的身边。( 一个月后,宁昭同大包小包拖家带口,进城(回国)参加大闺女婚礼。 崔乔一下飞机就让老爹老妈拎回去了,宁昭同没跟家里人说,还得自己带着行李打车回家。一下车,门口站岗的警卫差点没敢认她,磕绊了一下:“朱、朱鸿老师?!” 怎么晒得这么黑啊。 “你认识我啊,你认识我就行,”宁昭同把行李一扔,“累死我了,帮我打一下家里电话,让家里人出来帮我搬下东西。” “啊、好!” 结果很尴尬,宁瓅在小区那边候嫁,沉平莛基本上不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宁昭同没辙,先给闺女打了个电话让她赶紧过来,然后不太熟练地找出了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那边接得很快:“你回国了?” “能回来吗,帮忙搬个东西,”宁昭同长长呼出一口气,“不行你找人来帮我搬,实在太沉了,我手都软了。” 沉平莛推开凳子,拿起外套小步往外跑:“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到。” 宁昭同带回来的是自己的手稿,用纸笔整理思路和留下灵感是她的习惯,上面还有很多崔乔的速写,她觉得相当有价值,该好好保存。一行人搬着一摞摞纸张回到官邸,宁昭同直接上楼洗了个大澡,沉平莛觉得干等着煎熬,打发了司机后在一楼的盥洗室洗了一下。 洗完进房间,她还没出来,他看着桌上凌乱的纸张,心说她也没有特地装订藏着,应该可以看吧。 结果这一看,就看入了迷。 崔乔在绘画艺术上的造诣不知道怎么样,但是这一系列速写小画都很有水平,寥寥几笔就灵动勾勒出整个画面,生动巧妙。 晨练的女人,抱枪的猎手,篝火旁的舞蹈,星月下的歌声。 那是她和崔乔的小世界。 留白的部分都是满足和幸福。 一声轻响,门开了,宁昭同裹着头发出来,瞅了他一眼:“看啥呢。” 沉平莛动作一顿,起身:“看你的笔记。” “整理出来我就放家里了,到时候你随时随便翻,”宁昭同打了个哈欠,端起熟悉的杯子喝到口温度适中的牛奶,心里满意他体贴,“商量个事儿,能抱你一下吗?” 他怔了一下。 “提前说好,抱了不负责的那种。”她道。 他轻笑一声,过来从后面搂住她,低声道:“多抱几下。” 我很想你。 宁昭同晒得太黑,柜子里的礼服基本上都没办法穿了。 不过宁瓅也黑,选了小半月,最后礼服挑的都是黑的。宁昭同跟品牌方联系了一下,那边态度很好地表示愿意为她赶工一件同系列的长辈婚宴礼服。 当然,结婚总不能抢新人的风头,改版到最后裙摆剪到踝间,稍稍冲淡了一点庄重感。 就是有点显年轻。 沉平莛看着她尝试给自己编两个辫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在最后她散开了头发,打消了这个念头。 婚礼当天送亲,宁昭同跟沉平莛站在一起,打量着一家四口,突然扑哧一声。 沉平莛握住她的手,低声问:“笑什么?” “你看这个对比,”宁昭同笑,“一看小英子就是嫁进来的。” 宁瓅穿黑,封远英就只能穿白了,而宁昭同和沉平莛是黑裙搭黑西装,看着确实泾渭分明了一些。 封远英失笑,宁瓅不满:“妈妈!不许叫他小英子!” “好好好,妈妈不叫妈妈不叫,”宁昭同把橘团团扔到宁瓅裙子上,跟沉平莛笑着吐槽,“还没出门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婚车在中,一辆前车,一辆后车,看着相当低调。然而一进钓鱼台,就能看见薛姓便宜老爸究竟砸了多少钱了。 宁瓅抱着橘团团下车,人群里已经颇能见到几张熟面孔了,封远英看路不太平想来扶她,结果抓了个空。 “奶奶!”宁瓅笑得跟花儿似的,扔了橘团团扑到苏笙怀里,“瓅瓅好久没见到你了!” 苏笙都吓着了,想让她别乱叫又有点张不了嘴:“啊、瓅瓅……” 吴琴在旁边看着,心说原来瓅瓅是一直这么离谱,逮着个面善的女性长辈就叫奶奶。 想到这里,吴琴多看了穿军礼服的聂郁一眼,略有感叹。 看看人家这帅儿子,多精神啊。 钱没少花,但在座真正能说得上是“客人”的估计也就两桌子,还得涵盖封远英那边的亲戚,所以一应礼节都过得非常松弛。比如新人根本没站门口迎客,开餐之前新娘就拉着新郎认了一遍脸,“爷爷”“奶奶”“平平”“郁郁”地叫了一圈,封远英都不敢看沉平莛的脸色。 不过这也让来宾们不那么拘束了,不多会儿崔青松和聂渡云已经是约过饭后下棋的交情了,陈承平甚至说好了要跟吴琴凑搭子打麻将。 “我记得,朱鸿不是你的真名吧,”赵楷诗坐到宁昭同旁边,看着边上的喧闹,“终于见到你了。” 宁昭同还不太认识赵楷诗,刘蒙估摸着也是这么回事,主动介绍道:“我夫人,赵楷诗。” “多有怠慢,您见谅,”宁昭同缓了神色,跟赵楷诗握了一下手,“我姓宁,宁昭同,昭显的昭,同意的同。” 沉平莛补充:“赵夫人说要请你吃饭,说好几次了,是我们不周到。” 赵楷诗面对沉平莛就要客气生疏很多了,递了两句场面话过来,又跟宁昭同解释:“楷体,诗书,赵楷诗,我也在高校工作。” 宁昭同一听就笑:“您说‘也’,但我现在是真不敢说自己在高校工作了。” 赵楷诗也笑:“外面人都很好奇你在哪里,沉书记爱妻心切,也不肯透露芳踪。” “我在非洲折腾,”宁昭同倒是坦然,“闲不住。” 非洲折腾。 赵楷诗没想到这个答案,琢磨出点意味后微有叹息:“还是年轻人好,有勇气踏出舒适区。” 舒适区。 沉平莛想着,或许那块贫瘠的土地才是她的舒适区。 说到年轻,刘蒙问:“朱鸿几岁啊?” 沉平莛道:“三十三了。” 赵楷诗嗔了刘蒙一句:“羡慕吧?” “羡慕我也不敢说啊,”刘蒙开玩笑,还想说什么,却看见门口老男人们来了,“啊,都来了。” 几人神色都齐齐敛了敛,起身迎上去,只是外人看着那姿态,倒说不上恭顺。 不过这二位,确实也不必做什么恭顺姿态。 宁瓅爱磕头,午宴仪式上就安排了一个跪谢父母的环节。 封家人其实没太多讲究,但宁瓅想多给封远英一点面子,所以是先跪的封家父母。反正就算排在后面,也不会有人看低宁昭同和沉平莛,况且宁瓅也有更多的话要跟宁昭同说,放到后面慢慢来正好。 宁瓅拜过父母,拿过话筒说了一句:“妈妈,我再给你磕一个吧。放心,我不会问你多要一个红包的。” 底下哄笑了一声,宁昭同开玩笑:“要带你家英英吗?” “当然,进我们宁家的门,多给家主磕一个理所应当,”宁瓅扯了封远英一下,“你恭敬一点,妈妈要赶你的话爸爸也拦不住的。” 封远英忍着笑:“好,我恭敬一点。” 两人齐齐拜下,宁昭同看着都恍惚了一下,眼睫沾上点湿润痕迹。 没想到,她还有机会参加瓅瓅的婚礼。 拜完又起,宁瓅看着母亲的面容,不知道怎么的,满腹的话都堵住了。 宁昭同好像看出来了,神情柔和地安慰道:“看来太紧张了,要不以后再慢慢跟妈妈说。” 这话一入耳,宁瓅顿时大哭起来,惊得上座四个人都站起来了。 宁瓅推开那些安慰的手,抱着宁昭同的腿泣不成声:“妈妈、妈妈!瓅瓅不要等了、妈妈……” “以后”二字说不得的。 她曾经轻描淡写地将这两个字吐出来,往后就再没能见她的母亲一面。 宁昭同被哭得心都疼了,把周围人拨开,紧紧把女儿抱进怀里:“好了好了瓅瓅,妈妈在这里,瓅瓅先哭一会儿,妈妈在这儿呢……” 宁瓅拼命把脸往她怀里埋,哭得声嘶力竭,几如失凭的雏鸟。场中人看着听着,突然就一起湿了眼眶,心里极不是滋味。 这个小姑娘,肯定受了很大的委屈吧。 一场仪式虎头蛇尾,等新娘被母亲抱着回了后台,台下跟着空荡了不少。刘蒙还挺尴尬的,旁边人也小声问他:“这个女儿,不是沉书记和朱鸿的养女吗?” 怎么抱着朱鸿哭成这样。 “肯定是费心教养的,”赵楷诗感叹,“这是真把养女当亲女儿看。” 把养女当亲女儿看,却没有亲女儿,这指向的是另一个暗地里沸反盈天的传闻,沉平莛估计没有生育能力。 气氛凝滞了片刻,很快又恢复如初,何效允主动举杯,笑出了一脸的祝福。 新婚当晚,宁瓅是挨着爸妈睡的。 宁瓅躺在正中,抱着宁昭同的手:“妈妈,舅舅家的妹妹和你长得很像,妈妈还记得乐乐吗……” 宁昭同捏着闺女的手,温声道:“妈妈记得。” “乐乐长得特别像你,比我长得像,”说完这句,察觉到沉平莛动了一下,宁瓅用另一只手揽住沉平莛的手,“爸爸们都特别喜欢乐乐,乐乐一到家他们就抢着抱她,后来舅舅看我吃醋了,就不太带乐乐过来了……” 宁昭同嗯了一声:“他们坏,竟然忽视瓅瓅,以后我们不理他们了。” “也没有,我知道,他们只是特别想你,”宁瓅失落,“哥哥家也是小女孩,小名叫桐桐,梧桐树的桐。非非说哥哥不像话,都不避母讳,后来连家法都请出来了,哥哥就是不肯改。” “……你哥哥怀的?”宁昭同问。 沉平莛又动了一下。 “对,哥哥自己的细胞,卵子是哥夫的姐姐捐的。” 也是,张肃弱精,而如果用念念的精子,就不能用觅觅的卵细胞了。 宁瓅拉了一下母亲的手:“但是非非其实很喜欢桐桐的,我看见过他带桐桐在后山上玩,还教她念书写字,可耐心了。” 宁昭同心头酸了一下。 “招招姐姐的女儿也很像你。” 宁昭同怔了一下:“……像我?” “招招姐姐家的小侄女是昭雅姑姑家的表弟供精的,当时把招瑜阿姨气得说要跟招招姐姐断绝关系,招瑜阿姨以为是崔叔叔撺掇姐姐这么做的,骂崔叔叔是变态,”宁瓅叹气,“觅觅姐姐也骂,说他们脑子都有病,想用基因整合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小辈,也不嫌膈应。” 沉平莛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有做什么吗?” “妈妈过世后你基本上不回家了,”宁瓅看着天花板,“你根本不管家里的事,也不想见我,你说我跟妈妈长得像。后来外婆去世,舅舅舅妈带着乐乐到襄阳奔丧,你看见乐乐就不动了,问舅舅愿不愿意把孩子留下来。” 沉平莛不吭声。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什么我跟妈妈长得太像了,根本就是我还不够像妈妈,”宁瓅嘟囔了几句,“然后你就搬到南京去了,说什么旧朋友都在南京,你哪儿来的旧朋友,给舅舅吓得够呛。” 宁昭同很轻地笑了一声。 屋内静了一会儿。 宁瓅突然道:“所以我生了很多孩子,他们的父亲绝大部分都是少数族裔,我的孩子就不会像妈妈你了。家里这群男人的执念太病态了,我不想我的下一辈还笼罩在这种阴影下面。” 宁昭同喉间微微一滞。 “但是妈妈,后来我意识到,你对这个家的影响根本不在于基因,”宁瓅小声道,“觅觅姐姐那么坚强洒脱,每年一到祭奠的时候就哭,每次都要静静动手打晕她,不然不肯起来。小的时候我不懂,后来念念哥哥告诉我,妈妈不仅给了我们生命,还给了我们生命的意义。” “瓅瓅……”宁昭同轻轻哽咽了一下,“不可以这么说。” 如果孩子们生命的意义也是她所赐予的,那她的孩子们,要怎么担负她的离去。 “妈妈,我真的好开心能成为你的女儿,”宁瓅的声音也带着轻微的哭腔,侧身钻进宁昭同的怀里,“我想要永远待在妈妈身边。” 宁瓅睡着后,宁昭同和沉平莛齐齐起身,让隔壁的封远英进去照顾一二。 封远英西服都还没脱,点过头后悄无声息地钻进门里,而后静静地坐到了床边。 两人回了主卧躺下,都没说话,但都知道彼此没睡着。 夜半沉平莛突然动了一下,宁昭同反应有点大,让得远了一些,他察觉到了,屏住呼吸。 片刻后,他很长很缓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过了一会儿,宁昭同开口:“今天的场面,就是我们家聚会的日常。人特别多,乱糟糟的,是不是还挺滑稽的。” “我很羡慕。”他道。 “羡慕什么,你的未来繁花似锦的,还怕不热闹。” 他一下子翻身过来,按住她的手臂:“怕见不到你。” 她又是下意识想躲,却感受到了他的强硬,他握住她的腰,用力把她搂进了怀里。 分别太久,已经不熟悉这样的距离了,身体微微僵硬,连呼吸都是颤的。 “我问了自己无数次,到底值不值,”他道,“今天终于想明白了。” 她按住腰腹间的手。 他将额头靠在她的肩头:“我不想跟他走上一样的路,遗憾那么长的晚年。” 眼底的泪光还是集聚到了一起,她喉间微微一哽:“我、不会让着你……” “该我让着你了,”他笑,手臂收紧,低声道,“宁昭同,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看着你,做你想做的事。” 他不想走向那种结局。 连一声“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都不敢叹给世人听。 泪流得有些放肆,大概是被截留了太久,他捧住她的脸一一吻干净,低声道:“我有礼物给你。” 礼物。 她轻轻抽噎了一下,隔着泪光看他。 他握着她的手起身,牵着她走到柜子边上去,取出一个盒子。她胡乱抹了两把泪痕,低头将蝴蝶结拆开,动作一顿。 一根没有任何装饰的皮鞭,鞭梢设计相当专业,一看就是能甩出音爆声的。 她伸进去摩挲了一下,失笑,小声道:“这看起来能抽出人命,你受得住吗?” 他怔了一下:“你要打我?” 她也怔了一下:“啊,送我鞭子,不是让我打你的意思?” “……” 他沉默了一下。 想拒绝,又有点开不了口。 “不是吧不是吧,真没这个意思啊?”她轻笑,凑近了,“不然试试?试过吗?”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按住她的肩膀:“宁” “咔嚓。” 一点异样的声响掠过耳畔,紧接着手腕一紧,两个冰冷的金属圈环上来,将自己的双手拷在了身前。 “你说巧不巧,刚好摸到了,”她笑眯眯的,吐息扑在他的鼻尖,“礼尚往来,拷了我那么多次,该我拷拷你了吧?” 拷了她那么多次。 这句话让他有些克制不住地想笑,想就着从话头里讨回几分便宜,却突然身体一轻。 她将他抱上桌面,抬起他的腿挽在自己臂弯里,将他的膝盖压到他的胸前。 这个姿态实在是太挑战他的性别认知定势了,他按捺住强烈的耻感,紧紧握住她的袖子:“你要做什么?” “乖一点,我都没逼着你叫主人,”她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别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他别开脸,感受着耳畔久违的热度,稍稍垂下眼睛,轻轻咬牙。 鞭子而已……她总不可能往死里打他,忍忍就过了。 但她有远比鞭笞的疼痛更折磨人的手段。 眼睛被领带缠住,他被她压在衣柜与桌子的小角落里,肆意地亲吻。嘴唇从鼻梁到腿根,留下灼烫和湿润,缠绵得几乎像是玩弄。 他克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鞭梢甩出尖锐的音爆声,落在身上那些难以想象的角落里时却又是轻柔的。脖颈,胸前,腿间,长鞭冰冷地在他身上游移,几乎像是一条嘶嘶吐信的蛇。 她用掌心轻轻摩挲他挺立起来的乳首,动作轻佻从容,欣赏着他忍耐的模样。而后指尖点着他的胸膛,一路向下,握住他硬得不像样的性器。 “它好像很喜欢我这么对它,”她用气声告诉他,“你呢,你喜不喜欢我这么对你?喜不喜欢我把你脱光了拷起来,把你蒙着眼睛按在桌子上,用鞭子玩你?” 他别开脸用力地呼吸,又被她握住下巴扳回来,落下一个吻。 好重好长的吻,辗转里几乎能闻到血腥气,他挣扎着想离开,却找不到躲避的空间。唾液从嘴角流下来,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但思绪还不待发散开,下身就被狠狠攥了一下,疼得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疼吗?”她撤开了一点,语调温柔得像刚才不是她动的手,“我揉揉它好不好?” 下身很没出息地更硬了一点,他也没好意思对她这一口咸的一口甜的有异议,渐渐的觉得她这手法还挺不错,甚至催了一句:“再快一、啊。” 他又被攥了一下,放在她肩头的手都掐紧了。 她轻轻吻过他绷紧的下颌角:“不许提意见哦。” 他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咬住下唇,不说话了,只有一些轻微的吸气声泄露出来。 而她仿佛也成了个厚道人,极尽温柔地伺候着他身下那东西,很快就让他有了想射的意思。他有点忍不住了,虽然觉得她肯定不会那么好心,却也将潮红的脸贴上来,低声请求:“快、快一点……” “嗯?”她笑,尾音微微上扬,“什么快一点?” 他闭了闭眼,开始主动地将腰胯往她手心里送,而将要攀上去的前一秒,她握住了他的顶端。 “宁……” 他急促地喘息着:“别这样、唔……” “别怎么样?”她又开始温柔地套弄手底的性器,“求求我?” 快感积蓄到顶端却不得释放,渐渐酿成难以言喻的痛苦,反复几次,他有点受不了了:“不要、别……” “别什么?”她声音低低的,“不求求我吗?求一求我,让我放你高潮。” 生理性的眼泪不断从眼眶里流出来,又被真丝吸了个干净,恳求哽在喉间,断断续续地出来:“求你、求你,别玩了、求你……” 他请求她的准许,结束他的痛苦,放他攀上欲望的顶端。 她很轻地笑了一声,到底放了手。 压抑太久的高潮冲得他眼前都是黑的,而在同一时间,悬在头顶的鞭子重重地落在了腿边。两种强烈的感官冲击裹挟而来,在那一刻他才真正开始恐惧,甚至开始战栗—— 她竟然要让他混淆,她带给他的痛苦和快慰。 他在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驯服,不止是要他心甘情愿地领受,且是要他甘之如饴地追求,追求她赐予的一切忐忑、痛苦、悲哀,甚至是抛弃。 领带被揭开,他隔着眼泪看着她的面容,很轻地开始哭泣。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他意识到今天自己将向她全部地打开,毫无保留地,让她一览无遗地看清他的内心。 “说你爱我。”她低声下令。 “我爱你,”他轻轻抽泣了一下,将额头贴在她的面颊上,“别离开我。” 他终于能坦然宣告愿意。 以驯服的绳索,换来永远留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