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陪我终结》 楔子雾森林 我小心翼翼地路过你的身边, 却犹如踏进一片常年积雨的迷雾森林。 s城的冬天太冷了,即使是圣诞节老天爷也没有格外开恩。 圣诞夜的s城恍如白昼般明亮,在人潮汹涌的大街小巷,在明亮光洁的橱窗里,都布满了五颜六色的彩带与布置得金光闪闪的圣诞树以及戴着红色帽子的圣诞老人,与这个银装素裹的城市相互辉映。 街道上都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分不出本色的水泥地面时不时被调皮的小孩踩出几个雪坑来。戴着红色圣诞帽的女孩儿挽着男友的臂弯踩着冰凌嘻嘻哈哈地走远了,有小女孩儿追着一只巨大的玩偶熊要气球,还有调皮的小男生拿着充气棒槌敲着熊熊的头,然后在它反应过来之前抢了它手中的气球,一哄而散。 栗欢穿着厚厚的大熊人形玩偶皮套,手中还抱着那个熊头坐在商场门口的花坛边打电话给信信诉苦:"你不知道这些小孩子就跟恶魔一样,还有还有,那些女孩子啊捏着嗓子扯着男友喊着'亲爱的,我也要气球',可恶心了!" 电话那头的信信"噗嗤——"一声笑了,十分张狂:"你不是也有男朋友!你也可以去扯着他的袖子要气球呀" "行行行,我忙了!不然等下又要挨骂了,工钱没有了我找你算!"她看着那个秃顶的主管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戴着一顶滑稽的红色圣诞帽,朝这边探头探脑,她急忙挂了电话,将手机挂回脖子上,戴上那个傻乎乎的熊熊头,将绑在旁边的气球解下来,迈着笨重的脚步开始发气球。 b城的冬天没有雪,来到s城之后栗欢还是不能习惯这样的冷。 熊熊皮套很厚,假若是在夏天,穿着这样的皮套一天肯定能捂出一身痱子,而现在是冬天,这件皮套可相当于一件羽绒服,可她还是觉得冷。从那里面出来之后,她更加害怕寒冷了。 且这件熊熊皮套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味道并不是很好,她在皮套里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却听见有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对妈妈说:"妈妈,你看那只大笨熊,它都冷得在发抖?好可怜啊!" 是挺可怜的。 她一边腹诽着那该死的有钱没处花却来赠送这些污染环境的气球又只给她们发一点点的工资的无良资产阶级,一边压低嗓子地朝着扩音器一遍又一遍地背着台词朝路人发着那印着巧克力商标的气球:"爱她,就给她买我们的巧克力吧,它会让你拥有和气球一样浪漫的爱情!" 谁设计的广告语,像气球一样的爱情,是要飞走吗? 栗欢嘴里还含着巧克力,说真的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甜得腻人的东西,但是本着有便宜就占的原则她还是跟发巧克力的同事要了整整一大盒,她还没有吃晚餐,这个也可以缓解一下饥饿。 她突然想起,如果梁子聪知道这件事,又要生气了,且自己今天晚上又骗了他自己晚上有课才阻止他来与自己见面。她想想又愧疚,因为圣诞夜没有女孩子愿意来上班,主管出了三倍的工资,所以成功地收买了那些没有男朋友的女孩子。就连她这个有男朋友的女孩子都抵挡不住诱惑了,在圣诞夜放弃与男友相聚,跑来扮熊发气球。 栗欢的耳边又回想起了信信的话:你呀,真是财迷,为了这点小钱居然让你那个二十四孝的男友独守空闺啊。 听信信说到"男朋友"三个字时,她的脑子里首先闪现的并不是梁子聪,而是另一张有些模糊的脸,那张她不敢去想也不想再看见的脸。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对不住梁子聪,他对她的好全世界都有目共睹,可是她却连那些没有他的过去都不敢和他提及。 她太过沉浸于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了,以至于那个男生迎面跑来她都没有注意到,一下子给他撞了个人仰马翻,手一松,气球一下子都飞走了。 五颜六色的气球随风飘了起来,雪花如柳絮一般自天空飘落,一派和谐浪漫的景象。 栗欢呈现一个大字形趴在雪地上,雪顺着她那套劣质的玩偶皮套一点点往里渗,冷得她直打寒战,偏偏又有女孩子尖叫了起来:"你们看,好浪漫啊!" 她仰起头看着天空,的确很美丽,可是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管它是美丽还是丑陋,她想到等下会被那个秃顶主管狠狠地训一顿或者直接扣了工资,便觉得头痛。 努力从地上撑起身来,却看见那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撞到人却一点也不自觉的男生已经低着头走远了。 "喂,你不要跑!" 于是,在下了雪的圣诞夜,在漫天飞舞着气球的商场门口,一只笨拙的熊摇摇晃晃地追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跑着。 "喂——"她气喘吁吁地,手刚搭上了男生的肩膀,他却受惊了,一下突然转过头来。 "撞到人了你" 栗欢的手突然就停在了半空中,那半句话就像一块巧克力一样被她一下子咽回了喉咙里,贴着她的喉咙内壁,噎得她难受。 "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男生有着一张比女孩子还要秀气几分的脸,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商场的灯光倒映在他脸上,衍生出一片慑人的光亮。 他见栗欢许久没有反应过来,伸出手来在她面前挥了挥。 透过玩偶皮套的两个小孔看着他微微皱眉的表情,栗欢感觉有些窒息,就像有一只大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心脏,不停地揉搓着。 那个她从来都不敢去想不敢去提及的人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栗欢透过厚厚的皮套,却仍然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钝刀,慢慢地在她身上割着。 直到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背对着他,开始奔跑起来。 在这个喧闹的夜晚里,这只孤独的狼狈的熊一路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在雪花纷飞的街头奔跑着,摔倒了好几次,又努力地爬起来,再继续艰难地向前。 最后她重重地摔倒了在人影稀少的街口,没有人听到她刻意压低却还是从皮套里透露出来的小小的呜咽声。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这却是一只悲伤的小熊。 第一章绿光沿袭 我朝着绿光奔跑, 那背离你的方向, 你却坦然喝着一杯下午茶。 01. 我就知道会这样。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课室门口的时候,一桶冰凉的水直直地朝我泼了过来,即使我反应够快弓着身子想闪过还是没能幸免。我低着头看着,梁子聪送给我的与他同款的白色帆布鞋已经被脏水玷污得分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哟,真冷啊!"林小唯穿着一件红色的短款呢子大衣和黑色的短裙,戴着粉红色的手套和粉红色的围巾,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漂亮的娃娃,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可不漂亮:"呀,你怎么那么晚呀,不是昨晚又出去赚外快吧?" 她的咬字极为暧昧,站在她身后的男生女生都笑了出来,说:"走吧,走吧,别等下被人家误以为我们要和她做生意。冷死了,这个鬼天气。" 我的脚已经被冻僵了,看着那一双双穿着薄薄裤袜的脚和穿着厚厚的却湿透了棉裤的我的腿,真不知道是谁比较冷啊。 那个被利用完便被抛弃的水桶就横躺在我的脚边,我瞪着林小唯的背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王八蛋",然后用力地将水桶朝她踢了过去,可惜的是,没有砸到她,反而砸到了墙壁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嘭——"。 林小唯转过头来笑得像一棵水仙花一样:"栗欢啊,你不是以为你搬出宿舍就可以抛弃我们这几个朋友吧?我们肯定会像以前一样对你好的,你要乖乖的哦。" 她笑得特别灿烂,压根儿就没有理会我正瞪着她已经快将眼眶瞪裂了。 如果说在我的被窝里泼水,将我的牙刷牙膏扔到马桶里,把我晾在阳台的衣服都泼上水彩写上"婊子"的这一系列的行为都是对我好的话,那么林小唯和她那几个朋友真是对我好极了,好到我受不起要从宿舍里搬出去。 如果我当初知道我会和林小唯同校,我死也不会考到这个学校,即使这是所多么好的学校,即使这所学校的学费是最低的,即使这所学校以我的成绩可以拿到奖学金。躲在厕所的单间里拧着裤子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我的裤子和鞋袜都已经完全湿透了,我只能将裤子和袜子拧干,然后再套回去。 可是我显然低估了林小唯的破坏力,当我准备推开厕所门出去的时候,却发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给拴上了,我用尽了全力也无法打开。 "喂,开门啊!" "有没有人在外面?开门啊!" "喂!" 我正打算拿着梁子聪硬塞我包里的那把短棍砸门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说曹操,曹操到。我清了清喉咙,按下了通话键。 "喂。" "你上课了吗?没有迟到吧?"梁子聪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却一如他的人一样温润。 我暗自咬咬牙,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没事,我要上课了。 我和梁子聪认识已经有两年,他是当初我从b城转学到s城的时候在整个班里对我最好的人。其实也不能说是最好,只是那个时候全班的同学都将我孤立,在我的椅子上洒红药水,在我的球鞋里放图钉,当着我的面喊我"从里面出来的老鼠和臭虫",而梁子聪只是从来都没有参与过而已。 后来我也没有想到我能和他走到一起。校花林小唯喜欢梁子聪的事情全校皆知,我亦是认为他们是最般配的王子公主配,虽然这个公主有些恶毒。但是王子怎么会看上丑小鸭而看不上公主,我后来一直想不通。 我问他为什么喜欢我的时候,他是这样回答的:每次我看到你被人欺负不发一言却眼神凶猛,就觉得你比那个笑脸盈盈的林小唯真实多了。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而林小唯对我的恨意更加明显了,以至于延续到了大学变本加厉。 我穿着还是湿漉漉的裤子和鞋子坐在有暖气的课室里仍旧犹如置身冰窟。两个小时后当我从课室里走出来,脚已经完全僵硬了,裤子也快干了。 我跌跌撞撞回到绿叶小区的时候,却发现没有带钥匙,于是只能冒着被信信抽一顿的危险按了门铃。 果然—— "你丫的就不能记得带钥匙吗?"信信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后,我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她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我,"妈逼的,那些贱货又欺负你吗?" "啪——"她一巴掌甩在我的脑袋上,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这个软柿子,你让梁子聪帮你会死吗?只要你和他开口他就肯定会帮你的!" 02. 有人说,朋友就是不停地反对着你的决定,可是当你固持己见的时候却不问原因义无反顾与你站在一起的人。 信信于我便是这样。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沙发上喝着姜茶看着报纸,信信还是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你和梁子聪开口会死吗?还每天早出晚归去打工,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么倔到底为的是什么!" 信信是我的舍友兼房东,她在酒吧工作,总是昼伏夜出,时常在半夜喝得烂醉回来,她的酒品又出奇的差,喝醉后喜欢唱歌,常常闹得我不得安生。但是不得不说的是,信信是在s城除了梁子聪之外的唯一对我好的人。 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在宿舍住不下去出来找房子,无意中在学校的电线杆上看到一则租房启示,于是我便敲开了信信的门。第一眼看到信信的时候,我便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那是女生的直觉。 "你要租房子吗?"她似乎刚睡醒,睡眼朦胧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因为这里的环境很好,看起来租金应该很高。而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的手一下子拍上了我的后背:"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 她故意笑得十分猥琐,却成功地驱散了我的不安,我说:"你带着我看看吧,这个房子应该没有发生过什么情杀事件吧!" 她又笑了,拉着我十分兴奋地在房子里穿梭。 "这是厕所,看,我的浴缸多大,还可以泡鸳鸯浴。" "厨房在这里,你可以在这里开伙!" 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我打断了她:"那个,租金比较重要,你先和我说租金吧!" "哎呀!看你这么对我胃口,我就收你便宜一点。" 我和信信只用了十分钟就确定了房东租客的关系,她仅仅收了我五百块的房租便包水电包网络偶尔还包我的饭食。 相处了三个月,我更确定我们是相像的。比如我们都没有朋友,我们都一样倔,且我们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我们更加不会像一些女孩子一样费尽心思去窥探别人的秘密。 很奇怪,我们仅仅是认识了三个月,却像多年的老友般熟识,相处起来也坦然自若。 我一直坚信,当你一步步靠近绝境,总会有那么一个两个人愿意来拉你一把,比如我身边的信信,以及梁子聪。 信信见说服我不动,气呼呼地往房间走去,顺便扯走了我手中的报纸:"more的专栏我还没有看呢!" more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他的情感专栏上面记录了他周围各式各样的极品男女与爱情故事,他的语言风趣幽默,却又总是一针见血,犀利无比。 他今天的专栏写的是一对分开后又重遇的男女在陌生的城市里发生的故事,我看到他的最后一句话,眼睛突然就疼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了圣诞夜的那个黑色的身影,他就像一面黑色的幕布遮挡住了我的视线,硬生生地逼着我朝后望。 信信总是会问我:"你那么拼命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我这样告诉她:"我不想依靠别人。" 如果你曾经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无人对你的困境伸出援手,明白那种无助感之后,你便再也不想依靠任何人了。 我当初在选择选修课的时候,我避开了晚上的课。所以每天晚上我都可以去打工,我的工作很杂,什么工作赚钱多我就做什么。我发传单,我发小样,在商场需要人扮小丑扮玩偶的时候我也可以为了那几十块钱将自己折腾得满身大汗。 就像圣诞夜,梁子聪要来看我,我却为了比平常多三倍的工资而放弃了和他约会的机会。梁子聪的学校在城东,而我在城南,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是来回一趟也要四个多小时,且我还要打工,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比较少,一般是一周才见一次面。 由于晚上去打工又被喝醉了的信信折腾了一个晚上,所以第二天我在学校开什么交流生欢迎会的时候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如果不是梁子聪的短信把我叫醒,我想我肯定会在大礼堂睡到口水直流。 我按照梁子聪的提示来到校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一只硕大无比的熊。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背着那只熊站在我面前,熊的手中还挂着一张纸。 "欢欢,圣诞节快乐,礼物迟了点,希望你会喜欢。" 那只巨大的据说有一米六的熊便是我的礼物,事实上,我并不喜欢熊。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我是喜欢熊的,但是从圣诞夜开始我便对熊有了恐惧感。你试着在零下几度下着大雪的夜里在大街上扮熊发气球,最后还因为奔跑而跌了个狗吃屎,然而你工作了几个小时还没有得到回报,最后被扣了工资还被训了一顿,原因是弄脏了熊熊玩偶皮套,你的心情能好吗? 我的鼻子有些发酸,拨了个电话给梁子聪,听到他的声音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很喜欢。" 然后他就笑了,虽然我看不到他的笑容,但是那依旧像日光一样驱散了这大半个冬天的严寒。 逆着光,我看到我的整个影子都给那只巨大的熊吞噬了,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就像是一只直立行走的熊。 03. 俗话说,有得必有失。 在收到了梁子聪送给我的那只熊之后,我的钢笔便丢失了。那支钢笔我已经用了整整三年,外壳的漆皮被蹭掉了不少,信信总是笑我小气鬼,这支笔都快进棺材都不舍得丢,而现在它终于失踪了。 我在学校、家里和来回的路上找了很多次也没有看到那支钢笔的影子,最后还是信信提醒了我:你喜欢随地记日记,会不会丢在别的地方了? 今天是星期六,我气喘吁吁赶到大礼堂的时候,却像是闯进了童话里。大礼堂搭成了一个漂亮的宫殿,舞台上方还挂着一幅红绸:交流生欢迎晚会。 听说这是为了欢迎b城来的交流生举行的晚会,貌似那些交流生也会来表演。我们学校真是恶心,就没有听过有什么交流生欢迎晚会的,我打了个寒战,自顾自地找着我的笔。 舞台上都是黑压压的人群,估计是在排演着什么话剧,闹腾无比。 我在我前几天坐过的那排位置找了三遍也没有看到我那支掉漆的老钢笔,于是我打算从前排找起,1200个红色的座椅,我就不信找不到一支老钢笔。 我那么有信心实在是因为我的钢笔太旧了,估计没有人会捡回去,而看着这地板,也不像刚打扫过的,所以我撅着屁股趴在座椅上扒拉着,无视那黑压压的人群。 "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这是我最喜欢的诗句,来自泰戈尔的飞鸟集。这句诗歌就像一只鸟儿,穿越了各式各样的声音,然后朝我袭来。 这是一个微微喑哑的男声,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我的心突然像被扎进了一根针一样,疼得让我无法呼吸。 我转过头去,仅仅是一秒,我就知道是他。 他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领子外翻,眉头微微地皱着,比起两年前他瘦了很多,看起来就像一根高高的白杨树,他此时手里拿着稿子在大声地在背着台词。 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我的耳边不停地回响着这句诗,然后我就想起了那一年的骆一舟和那一年的我,他拿着泰戈尔的书在湖边读给我听,一边读一边骂:"这是什么诗,拗口死了,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 读到这里的时候,他便吻了我,嘴唇冰凉。 而现在,那个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视线一样,突然转过了头来。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就像看到火星撞地球一样,带着不可置信。 他已经停止了背台词,安静地看着我,人群一下子也喧腾了起来,像有三千只乌鸦不停地闹腾着,可是我却什么也听不到,我的脚也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我是想跑的,可是我却怎么也动不了,就那样看着他朝我快步走来。 一步一步朝我逼近,一步一步将我推入绝境。 他看起来有些慌乱,抿了唇,那两个字像针尖一样直戳我的心脏。 "栗欢。" 我总算反应过来了,从椅子上翻了下来,转身就想跑,却不料绊到了电线,摔了个四脚朝天,他急忙朝我走来,扶起我:"栗欢,你还好吗?" 在那么一刻,如果我手中有烟灰缸或者是别的什么硬物,我一定会毫不留情朝他的头上砸过去,然后再大声地告诉他:他妈的,没有遇见你老娘一切都好。 我手上没有硬物,我却很大声地将这句话吼了出来。骆一舟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脸色难看得不得了。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我没有给他机会,我狠狠地将他往后推,然后转身离开。 其实,我不过是落荒而逃而已。 看起来气势汹汹,但谁又知道我在奔跑的时候脚是发抖的,在腊月里我的手心还满是汗,我包裹在羽绒服里面的背脊亦是湿漉漉的。 骆一舟追在后面跑了很久,最后我站在了人工湖边对着他喊:"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他没有再追来,可是我却更加难过了。我整个人像置身于冰凉的湖水中,被人绑住了手足,越挣扎越往下沉,沉进了名叫骆一舟的旋涡里。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会在距离b城那么远的s城遇到骆一舟,我也没有想到我会接连两次都遇见他,我更没有想到两次遇见我都是那么狼狈,而他却总是那么光鲜亮丽,没有一点污秽。 我突然就想起了more的专栏上的一句话:你的离开,谋杀了我的情感,你的到来,谋杀了我的理智。 有的人就像永恒的月光,只能默默凝视却永远都触碰不到。所以,我能做的便是假装我们从来都没有遇见,继续我波澜不惊的生活。 我翘掉了下午的课,睡了整整五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梁子聪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我都没有接,我有些心虚,但是我到底在心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信信用力地擂着我的门:"姐姐去上班了,我煮了饭,你吃点啊,小王八蛋!" 我用被子蒙住了头,发觉还是很冷,尽管我身上还穿着羽绒服。 梁子聪的短信这个时候传来:你记得吃饭,我这几天要做实验,我过些日子去看你。 我将手机拿在手里把玩着,最后还是发了个"好"过去。临睡之前我一直在想着一件事,那个天杀的骆一舟为何会出现,可是没有想通我已经睡着了。 信信说得没有错,我就是一头猪,我抱着梁子聪送我的那只熊睡觉睡到我都忘记晚上还要去打工的事。 第二天精神抖擞地去上课,我想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梦,那支钢笔我也不要了。可我没有想到仅仅是十几个小时,我便成了学校的名人。我就是走路都可以听到有许多人戳着我的背脊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我第一次痛恨自己有那么好的听力。 他们都说:"你们知道英语系那个名声不是很好的栗欢吗?她可真屌,和b城来的那个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帅哥呛声呢!" 她们都说:"她这肯定是想吸引他的注意,你们不知道啊,她之前好像在b城弄出了什么大事进了少管所,最后才转学到这里来呢!" 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不知道骆一舟就是校长口中那个十分牛逼的交流生,我更没有想过要引起他的注意,我宁愿我们从来都没有遇见。 可是这可能吗?现在他就站在我们课室的门口,手里还转动着我前几天丢的那支钢笔。 我看到他狭长的眸子,弯弯的,笑得跟狐狸一样,前几天的失魂落魄不复存在。他说:"栗欢,我们又遇见了,我没有想到你还留着这支钢笔。" 我还是止不住愤怒,一手从他手中夺过钢笔,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屁,我已经准备将它扔了,你捡回来了?还有这不是我们的第二次遇见,你忘记了在圣诞节那天你还弄飞了我的气球,妈逼的!" 我吼完之后就踢开了教室的门,我看到林小唯张大了嘴巴看着我,而骆一舟站在我身后没有再说什么,我知道他此时肯定又是皱着眉头的,他从前最讨厌的便是我说脏话了。 04. 我和梁子聪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他很容易就察觉出了我的不快乐。他在电话那头问我:"栗欢,你是不是不开心?" 我想起了高三的那一年,我把高考资料撕了个粉碎,扔在垃圾桶里。后来我坐在教室里发呆到晚上七点钟,从桌子上起来的时候我便看到梁子聪亮得刺眼的眸子。 他问我:"你是不是很不开心?既然不开心,为什么不试着反抗呢?" 于是我反抗了,我像是被羞辱了一样从椅子上蹿了起来,将他恶狠狠地推倒,又像只疯狗一样咬了他的脖子,可是他却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就像一弯明月。 那个夜晚,我和梁子聪就坐在课室的门口,月光凉凉地照在我们身上,我靠在他的肩膀就哭了起来。当初发生那些事的时候我没有哭,在里面被欺负的时候我没有哭,而那个时候我却趴在一个陌生的男生的肩膀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从那个晚上之后,我和梁子聪慢慢地熟悉了起来,到后来,我们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梁子聪就像一面镜子一样,可以轻易照出我的喜怒哀乐,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对他说,我很快乐,只是打工累了一点。 事实上,我也依旧每天准时上课下课和林小唯抬抬杠,每天被她羞辱几次,被同学们孤立。其实这对我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如果说骆一舟不出现的话,我对我现在的生活真的是满意极了。 当你看到一个长相出众衣着光鲜满身名牌的男生握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气球站在雪地的时候,你能联想到的关键词是什么? 浪漫,爱,还是童话。 抱歉,我此时只想吐出一个f开头的四个字母组成的单词,他那目光在我看来就像毒蛇一样,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攀爬着,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其实,我还是有些惧怕他的。 虽然他是笑着的。 我假装没有看见他,远远地从他身边绕过。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偶像剧言情剧的女主角,我最多就是个女配角,但是我不想做炮灰,所以我选择做透明。 可是我没有想到骆一舟那样一个低调的自尊极强脸皮极薄的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那大把氢气球朝我走来,他的步伐很大,我的步子很快,但还是被他追上了,他扯着了我的袖子,喊了一句:"栗欢。" 我回过头去恶狠狠地瞪着他,我想我此时的眼神肯定不比毒蛇与猛虎好到哪里去,可是他却还是微笑着的。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看到你很好我就安心了。" "气球给你,你不是说我把你的气球弄飞了吗?拿着。喏。" "栗欢" 我没有搭理他,我一直在努力挣脱着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劲很大,我挣脱不开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磨牙吮血。 我就像被绑在铁轨上,他淡淡的目光和淡然的语气犹如轰隆隆朝我奔来的火车,从我身上碾过,让我疼痛难当。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将我的单肩包抡起,然后直直地朝着骆一舟的胸膛砸了过去。 "嘭——" 他闷哼了一声,拿着气球的右手松开了,拉着我的左手却没有松开。他揉着胸口,看样子砸得不轻,可是左手却没有放。 气球顺着寒风飞了起来,却没有飞高,我听到女孩子们欢天喜地尖叫着,可是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浪漫。 北风猎猎,骆一舟的脸色和积雪一样严寒。 我当然知道四本辞海大小的书砸起人来有多么痛,可是他却仅仅是皱了眉头,尽管没有戴手套的手指关节发白。 我没有和他再纠缠下去,因为我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喂。" "栗欢,你现在在学校吗?" 梁子聪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感冒了。我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时候竟然对他撒谎,我说没,我现在在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骆一舟也突然放开了我的衣服,面色凝重地看着我的身后。 我转过头去,便看到了梁子聪,他穿着白色的大衣,一只手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只是那么一眼,我便兵荒马乱。 他的声音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让我听起来并不是那么真实,他说:"栗欢你其实没有想骗我对不对?" 我朝梁子聪走了过去,他看起来在雪地站了许久,脚上和我同款的匡威经典版帆布鞋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我说:"对不起。"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叹了口气:"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拉着梁子聪的手往校门口走去,他的手很凉,我抖了一下。他突然笑了,拿起我的手呵了一口气,然后放进他大衣的口袋里。 我的胸口突然暖和了起来。 我没有回过头去看骆一舟,我想我们真的没有任何瓜葛了。 "栗欢,你站住。" 他喊我,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停,我拉着梁子聪走得更快了,他亦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从梁子聪身上掰了开来,我听见梁子聪说:"你放开她。" 我们就像三个小丑一样在大街上纠缠着。 "为什么要放,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骆一舟终于显露出了他的本性,面色不善地与梁子聪对峙着,他说:"该放的是你吧,梁子聪。" 梁子聪伸出手来要拉我,可是却被骆一舟狠狠推开。骆一舟是学过空手道的,这一推他也用了十分力气。 "小心。" 我大声地喊着,可是梁子聪却躲避不及,飞身出去一下子被一辆黄色的小qq撞倒在地。 梁子聪重重地摔倒在雪地里,他的头下方的白雪慢慢地渗出一丝鲜红。我突然又像回到了那一年,我在那个阴暗潮湿的空间里,被那一双双手扯着头发往头上撞,被那一只只脚踩在身下,痛苦不堪,却又无能为力,无法反抗。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反手一巴掌甩在了身后的骆一舟的脸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漆黑的眸子里写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说:"栗欢,你为了他打我?" 我以为我已经对他完全不在乎了,可是他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我便开始惴惴不安。 我想都是阳光白雪太过晃眼,否则我怎么可能感觉有眼泪从我的眼眶掉落。 第二章路过空城 很多年以后,我依旧不能猜透, 你面对着我时的心情是否如我一样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01. 医院是我第二讨厌的地方。 而现在,我焦灼不安地在这个充斥着浓烈消毒水味道和淡淡血腥气息的地方不停地踱步,看着一个个满身鲜血或表情痛苦的人被推进手术室,再被安静地推走或者推进旁边的病房。 病人的呻吟声,家属的哭喊声,医生的训斥声,夹杂着护士的轻声安慰,不停地在我的耳边回响,汇成了一曲交响乐。 手术室上方的灯还亮着,那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字让我更加焦躁了,就在我打算扒拉到手术室的门上的时候,一只大手适时将我拉住了,我转过头去便看到骆一舟那张黑得像扑克牌的脸,他的脸上还有我留下的半个红红的巴掌印。 "你够了吧,才进去半个小时你就这个样子,如果进去一个小时你是不是想把医院给拆了?" 我看着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我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如果不是你,梁子聪根本不会出事!" "你觉得是我害的?你觉得一个一米八的男生给我轻轻一甩就会被车撞到?"他冷笑道,"栗欢,你也太傻了吧!你还为了他打我!他就那么好?值得你对他如此?" "难道不是?难道他被车撞是假的?难道流了那么多血是假的?你为什么要出现!如果不是你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而且我和梁子聪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他好不好我心里有数,至少他比你好我知道!" 我吼完这句话之后,骆一舟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他的呼吸沉重却紊乱,紧握着的拳头指关节发白,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伸出手来将我掐死。 我仰起头看着他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就这样与他对峙着。骆一舟的眼神越来越冷了,让我有些心虚,可是错不在我,我凭什么心虚,所以我挺直了脊梁对他说:"骆一舟,当初对不起我的是你,放弃我的也是你,所以你现在也可以滚蛋了!" 说完之后我便转过头,不想再搭理他! 而骆一舟却突然扯住了我的羽绒服,拖着我的手往外走:"栗欢,要滚我们一起滚!" 我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地挣扎着,而他却按住了我的头,将我按在了他的胸口,我听见他的心跳——咚,咚,咚。他将下巴靠在我的头顶上,似乎在叹气:"我们都两年没有见了,你就不想我吗?" 那声音有些沙哑,"嗡嗡"地从他的胸腔和骨骼传来,震得我的脑袋也跟着"嗡嗡"响,只是那么两句话,我的鼻子却变得酸涩无比。 他说:"栗欢,我想你。" 究竟要给自己催眠多少次,才可以装作毫不在乎。 我用力地挣开他,手舞足蹈地晃动着我的手脚,拳头砸在他的胸口,脚踢在他的小腿上,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不肯放开我的手,我更加愤怒了。 "你放开啊!混蛋!" "王八蛋,放开我!" "放开我啊!" "你们够了吧!这里是医院,请肃静好吗?想吵架出去吵!"一个穿着护士服的白衣天使皱着眉头打断了我们,"还有,你们的朋友已经手术完,刚醒。" 骆一舟这才讪讪地放开了我,我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朝梁子聪的病房走去。 他看起来很不好,头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左手也打着石膏,看到我进来他傻傻地笑了,可再看到我身后的人,他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怎么也来了?"他看着我,用还可以活动的右手朝我挥了挥,见我朝他走去才又露出来笑容。 我正想答话的时候,却听见身后的骆一舟冷冷地说:"我怎么不能来?噢,也是,我想你也不想看到我,但好歹你的伤是我整出来的,我不来看看怎么好?" 骆一舟又恢复了那副全世界都欠他钱的淡漠的嘴脸,说出来的话无比尖锐恶毒,他的眼中明显写着厌恶和不耐烦:"看样子也没有什么大事嘛!梁子聪。" "你们认识?"我指着他问梁子聪,"你们怎么认识?"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中带着强烈的疏离感。 梁子聪张了张嘴巴正想说话的时候,骆一舟却抢先开口了:"怎么不认识?我们都认识十年了!对不对,我的弟弟。" 他的声音并不大,"弟弟"两个字咬得极重,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转过头去看梁子聪,他原来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没有血色,整张脸就像一张白纸一样。 "弟弟"这两个字就像一个旱天雷,将我狠狠地劈成两半。 原来,冥冥之中,我们早就被一只叫做命运的大手捆绑在了一起,所以无论怎么努力都只是徒劳。 "我恨透了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妈妈也不会疯,更不会自杀" "我更恨这个家,我恨透了骆家明,我恨透了许美乐和她带来的那个拖油瓶!我恨透了他们" "你永远都不会了解,你的母亲因为不肯离婚而活生生被逼疯的那种感受,所以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们母子!" "我好想我妈妈,我好想她,可是她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我想起了十五岁那一年的夏天,一直都骄傲无比的少年骆一舟趴在我的肩膀上,抱着我哭得就像一个小孩一样,他的眼泪滴在我的肩膀上,湿透了我的衣裳。 而他却不知道,从认识他之后,我的一颗心都浸泡在眼泪里,早已经失去了亲吻阳光的机会。 02. 邓丽君唱过: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我想,如果我没有遇见骆一舟,现在的我,大概还是在四季如春的b城的某个大学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而不是远离家乡在这个冬天能冻死人的s城里。 我认识骆一舟的那一年仅有十五岁,在班里的女生忙着谈恋爱交男友的时候我忙着好好学习努力向上,而他在忙着做一个老师眼中的优秀学生、女孩子们眼中的理想对象。 十五岁的骆一舟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高,轮廓也比现在还要青涩,但依旧是一个祸害。他的成绩很好,他长得很好看,他有一个傲人的家庭背景,他就是偶像剧里面的标准男主角。 十五岁的我矮矮瘦瘦,扔在人群中便会被人潮淹没。我爱做梦,我爱幻想,但是我知道电视与现实还是不同的,我压根就不是女主角的命,我只是个路人甲。 如果不是那一次我因为考试不及格拖了班级的后腿被老师罚一个人打扫整栋楼的卫生,我想我压根不会和骆一舟有交集。 即使时间过了那么久,我依旧记得那个夏天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整个学校的学生大多都已经走了,仅剩我一个人十分怨念地挥舞着扫把,而当我打扫到教学楼顶楼的楼梯间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看到老师同学们口中的那个标准的好学生骆一舟与学校里出名的不良少年坐在一起抽烟,我甚至看到了那几个染着黄橙橙的头发的男生给骆一舟点烟,听到笑嘻嘻地叫他老大。 我的脑袋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个穿着耳洞的黄头发对着我喊:"傻姑,你还愣着干吗!快去扫地吧!" 烟雾弥漫,我看见安雅口中的王子和那群小混混一起笑了起来。 而再后来,我在校外甚至看到了骆一舟在大街上与人打架,我亲眼看到他拿着啤酒瓶砸在了别人的头上却还是在笑着的,与他在学校的光鲜亮丽的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后来在上学的路上,我的同桌安雅一如既往地对我说着那个校草骆一舟多么多么好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嗤之以鼻:"那个骆一舟是个双面人,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觉得他那么好!" "啊?你怎么能这样说,他学习又好,长得又好看!"安雅反驳我。 我最后只能无奈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她,其实她们心目中那个冰山王子骆一舟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说到最后我因为激动而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骆一舟之所以冰山是因为他冷漠傲慢无礼,而不是像电视里的冰山王子一样与世无争和矜持,他不过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真面目而已!" 我的声音很大,可是安雅却一直没有给我回应,我转过头去看她却发现她的脸色难看得不得了,然后我听到了一个有些愤怒却刻意压制的声音:"那你说,我的真面目到底有多不堪啊!" 我抬起头,便看到那个双面虎站在我面前,笑得无比妖孽。 我霎时间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好几度。 在那之后,我开始过上被骆一舟压迫的屈辱生活。 我的椅子会突然少了一个钉子,然后我在坐下的时候摔得四脚朝天;在我值日的时候我的同伴总会请假,不是生病就是家里死人,于是我总是要一个人打扫整栋教学楼;我在体育课上莫名其妙地发现我的跑鞋光洁的鞋面上出现了一只乌龟;我的试卷时常在发下来的时候多了几个张牙舞爪的鬼怪和丑陋的大字。 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很多,骆一舟就像一个幼稚的小孩一样不断地给我恶作剧,然后表面上还是一派纯良的形象。我无数次扯着安雅的袖子对着她说这么幼稚的行为只有骆一舟那个蠢货才做得出,可是她一点也不相信。 十五岁的骆一舟的幼稚行为还在继续,曾有一度我以为他的智商可能只有十岁。我气哄哄地去找他对峙,他却笑得灿烂地问我:"同学,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这让我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我还记得妈妈生日的那一天,我砸了我的小猪,在放学的时候在学校外面的蛋糕店买了一块大蛋糕,准备拿回去给她一个惊喜,可是当我提着蛋糕从蛋糕店出来的时候却被骆一舟狠狠地绊了一脚,整个人摔在地上,我的蛋糕最后也成了一摊烂糊糊。 他那个时候微微皱着眉头对我说:"唉,对不起呀!" 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来的勇气,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狠狠地将比我高了一个头的骆一舟推倒在地上,拿着蛋糕砸向了他,骂道:"你这个王八蛋!你个混蛋!蠢货!这是我给妈妈买的,你个王八蛋,你幼稚!你没有脑子" 我已经记不清我那个时候究竟骂了他什么,我只是努力挤出自己能够想到的词汇,然后一遍又一遍地问候他。骂到我喉咙嘶哑,哭得我撕心裂肺也没有停下来,我就像一个小丑一样撒泼胡闹,可是很奇怪那个时候骆一舟却没有嘲笑我,而是愣愣地张大了嘴巴看着我,说:"你别哭呀。" 可我还是哭,哭完之后我便不再看他一眼,丢下他和蛋糕跑回了家。 我完全没有想到在第二天骆一舟会提着蛋糕来到我的班级门口找我,当他站在班级门口喊着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他在喊别人。 他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大声地喊着:"栗欢,你给我滚出来!" 这个时候我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他将蛋糕塞到了我的怀里,说:"赔你的。" 他在同学们的喧闹中红着耳根跑远了我还愣在原地,怎么今天骆一舟没有披着他那张漂亮的表皮了,开始以他的真面目示人了? 而那个比我给妈妈买的大上两倍漂亮五倍贵上十倍的大蛋糕最终落入了我和安雅的肚子里,我和安雅坐在楼道里解决了一半蛋糕后撑得不行摊着休息的时候,我看到骆一舟的脸,他遮住了我头顶的阳光,面色铁青地指着那个残羹问我:"你们吃掉了?" 安雅被他吓跑了,而我还傻傻地躺在那里没有起来,而他又问了一遍:"你们吃了?" 我说:"是啊,难道你不是买给我吃的?"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目光就像狼一样凶猛,一巴掌就拍在了我的头顶上:"你不是要买给你妈妈的吗?" 我被他的恐怖面色吓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说:"可是我妈妈的生日已经过了呀!是昨天又不是今天,更何况妈妈昨晚有吃蛋糕了呀!" 我说着又想到了昨天的委屈,抽抽搭搭地又开始哭了,而他揉了揉鬓角,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嚷着:"你别哭别哭啊,哭得我头都痛了。" 我依稀记得那个傍晚骆一舟的手掌很宽厚,肩膀很温暖,臂弯很牢固,以至于我就那样呆呆地被他抱着,都忘记了挣扎。 而在半年后的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喝醉了的骆一舟告诉我,他的母亲在四年前过世了,因为他的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要离婚而被逼疯,最后在精神病院里自杀。而他的父亲和那个女人结婚了,还带回了一个比他小一岁的拖油瓶,他甚至怀疑,那个拖油瓶就是他父亲的孩子。 月光很凉,骆一舟的眼泪滴在我的肩膀上,也是彻骨的冰寒。 03. 从医院回到家中的路坐车是十五分钟,我用了十五分钟来消化刚刚我听到的事情,可是我仍旧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骆一舟的话就像一根根烧得鲜红的针一样扎在我的太阳穴,让我疼得无法思考。 回到绿叶小区,当我推开家门的时候,我看到信信有些烦躁地躺在烟雾弥漫的客厅里的沙发上抽烟,她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一看就知道是睡眠不足。她见我开门,一下子像只小猴子一样从沙发上窜了起来。 "你去了哪里?怎么一个晚上没有回来?我打电话去学校问也没有找到你,手机也关机,吓死我了"她噼里啪啦地问着,我只是看着她的上唇不停和下唇碰撞着,脑袋"嗡嗡——"地响着,我从信信的手中抢过她抽了一半的烟,放进口中猛吸了一口。 从没抽过烟的我一下子被呛得眼泪四溅,不停地咳嗽起来,信信从我手中抢过那半根烟,掐灭。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后背:"你到底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呀!你说话呀!混蛋!" "喂,喂,喂,欢欢,你别哭啊!我和你说,我可不会安慰人!" "你别哭了,也好歹告诉我一下,谁欺负你,我去帮你报仇" 我将头靠在了信信的肩膀上,眼泪和鼻涕都抹在了她最喜欢的那件小兔子睡衣上面,我吸了吸鼻子,说:"信信,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可以让我相信。" 这是我第一次对信信说起骆一舟。 我曾经爱过一个男生,爱得刻骨铭心痛彻心扉,他的名字叫做骆一舟。 我已经忘记了我当初到底是怎么和骆一舟在一起的。 当时我和骆一舟在一起整整一年,我没有想到他会像小女孩一样记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其实我自己都没有去计算过我们在一起究竟有多少时间。 只是那一天,骆一舟打电话叫我去酒吧等他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是你生日吗?不是早就过了吗?" 电话那头的骆一舟愤愤地说:"栗欢你还可以再白痴一点吗?"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他咬牙切齿的模样。 我去了那个叫做"泡沫"的酒吧,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空气中混合着香烟酒水和香水味道。 而我的骆一舟,他就站在吧台边上,穿着黑色的外套,安静地看着我。 在安雅的帮助下,我化了一点淡妆,借了她的小礼物和高跟鞋。灯光下,我想我肯定是一脸窘迫。 骆一舟看了我很久,也没有走过来。直到我皱着眉头喊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走过来问我:"怎么穿成这样?" "很丑?"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的确很丑。" 我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而他却突然靠近我,带着酒气在我脸颊上亲吻了一下。他低着头在我的耳边说:"栗欢,我有礼物送给你。" "哪里?"我立马朝他伸出了手。 他又皱了皱眉,说:"在我的衣袋里,你自己拿!" 我兴奋地在他的衣袋里摸了很久,终于摸出了一个小盒子,赶紧拿出来。正想拆开的时候,骆一舟却拦住了我:"你怎么那么不浪漫?回去再拆!" 我嘟囔了几句后才将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放进随身的包包里。骆一舟在喝着一杯闻起来很香的酒,我也想来一杯,他却给我点了一杯柠檬水。 见我一脸愤愤的模样,骆一舟突然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露出小小的虎牙。 他说:"栗欢,我"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按下通话键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然后渐渐地笑容便褪去了。 他挂了电话,严肃地对我说:"栗欢,我现在有事先走,你等我一会儿,我等下就来接你回去。" 我看着他,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没有再问,点了点头。骆一舟临走之前还一字一句地叮嘱我:"不能喝酒知道不?" 如果我知道那个晚上会等来这样一个结果,我一定不会来赴约。 我在酒吧等了整整两个小时也没有等到骆一舟,我给他电话的时候却已经是关机了。我又不敢走开,生怕他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会着急。 在我喝了第四杯柠檬水的时候,我等到了临检的警察。 而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会在我的随身小包里的骆一舟送给我的那个小盒子里搜出来一小包摇头丸。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包小小的药丸,突然就懵了。 我被带到了警察局,凶神恶煞的警察审问我:"哪里来的东西,自己嗑还是交易的?还有没有同伙?"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能不停地摇头。而他们却认为我在挑战他们的权威,一个女警突然过来扇了我一巴掌,我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他们显然见多了这种场面,无动于衷。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于是他们打电话通知了我的父母。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骆一舟的名字,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被关在阴森森的看守所的时候,我哀求着狱警给我打电话。骆一舟的电话通了,但是却一直无人接听。 "嘟嘟——嘟嘟——" 每一声响声都如针尖一般刺进我的心里,可是骆一舟并没有接听我的电话。在我打到麻木的时候,电话那头被切断了。 我自己告诉自己,骆一舟手机没有放在身上,他不知道。而事实上,这一声切断,让我自己再也无法说服自己。 因为未满十六岁,我在少管所整整待了两个月。在那两个月里,骆一舟没有来看过我,我的十六岁生日便在这阴森森的环境里度过,生日礼物是同一房间的女孩子们送给我的拳打脚踢和满身的用烟烫出来的伤疤。 在这两个月里,我食不果腹。每每半夜总是会被惊醒,我总是会梦到骆一舟那双微微上翘的眼睛,我总是能听到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喊,看到他们跪在警局的画面,我总会想起我的父母将巴掌挥在我的脸上说:"栗欢,你如果不说出东西是谁给你的,我们就断绝关系。" 安雅每个星期都会来看我,可是她没有和我提起骆一舟。我亦没有问起。我告诉自己,如果他来看我,和我解释原因,我便原谅他,相信他。 可是整整两个月,骆一舟没有出现,一次也没有。 从少管所出来之后,我便转学了,从b城转到了千里之外的s城,我没有回家,我不敢回去看父母那因为担忧而变得苍老的脸,但我在电话这头听到他们的声音总会哽住喉咙,我永远也忘不了在警局里这两个声音是如何的歇斯底里。我也很少打电话回家,只是每个月发短信报平安,他们给我寄来的钱我都退了回去,我自己出去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我不想再成为他们的负担。 我独自一个人在s城重读了高二,认识了梁子聪,然后考上了d大学。再后来我从学校的宿舍搬出来,认识了信信。 我以为我可以和骆一舟再无纠葛,在这个我并不是很喜欢的城市过完我的余生,而我没有想到梁子聪会是骆一舟的弟弟。我更没有想到我现在还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着骆一舟,每次看到他我总会觉得呼吸困难,就像有一双手覆盖住了我的鼻腔,要让我快窒息死去。 04. "我总会梦见b城,梦见我的父母,而我已经两年没有和他们见面了,我没有脸见他们!" 说完这些话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哭得有些岔气。 信信一直没有说话,正在我打算抬起头去看她的时候,她突然将我的脸往下压,压在了她的胸口,她说:"栗欢,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她不想让我看见她此时的脸。 "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妈妈便死掉了,被我那个滥赌的老爸砍死的。然后,我便辍学了,到处去打工,被性骚扰,还差点被强奸,我赚到的钱只够养活自己,而我的那个死鬼老爸在外逃亡了好多年,风声松一点的时候便回来向我要钱,要不到就抢!很多的时候,我想他出去就被车撞死或者给抓了进去,那就一了百了。" "可是他还是我爸爸,我是他生的。我只能去酒吧卖啤酒,去陪酒,每天谄媚地卖笑,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不相信这个世界" 她朝我挥了挥手中的报纸:"more都说了,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总会被我们踩在脚下,没有人会注定一辈子倒霉的。" 我洗掉泪痕,带着满腔疑惑推开了梁子聪的房门。 梁子聪并没有在睡觉,当我蹑手蹑脚走近,他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眼光灼灼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之后我才说,梁子聪我来了。 他看起来很是憔悴,一张脸白得有些吓人,他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来:"栗欢,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为什么我不会来?" "即使你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你和我哥哥之间是有故事的。"他突然叹了口气,"栗欢,我从十岁的时候便随我妈妈去了骆家,哥哥从来都不喜欢我。我喜欢的最后总会被他抢走,我就像他眼中的沙子一样,他恨不得将我剔除。我十五岁便离开妈妈来到s城,每年寒暑假才回去。认识你之后我便觉得你应该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我总算有了一样他没法得到的东西,可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的,你甚至为了他骗我" 我打断了梁子聪:"其实我和骆一舟之间是发生过一些事情,但是从我转学到s城来之后,我的一切就和他无关了。就算我和他之间有过什么也只是曾经!我和他不会再有什么纠葛了,我和你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说完最后一句话,梁子聪便笑了,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他似乎想伸出手来抱我,可是他的左手还打着石膏,根本无法抬起。 他有些懊恼地说:"现在好了,成了独臂侠!" "独臂侠多好,还有人侍候,那几个小护士将你服侍得不错吧!"我意有所指地朝外头几个探头探脑的小白衣天使努了努嘴。 梁子聪便一脸悔恨:"娘子,为夫其实只是逢场作戏,谁让你不来看我!" "哎呀!对了,下午有课,我要走了,晚上再来看你!"说完我便把包里的给梁子聪准备的几本杂志掏了出来"你看看杂志解闷,如果想我就给我发信息!"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朝我摆了摆手,让我快点走。 我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了,以至于在拐角的地方没有看到迎面走来的人,狠狠地将头撞到了他的胸膛。 "咚——" "对不起,对不起。"我揉了揉额角,心里却在诅咒着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而我刚抬起头就愣住了,又是骆一舟。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理了理头发便想走,而骆一舟却皱着眉头将我拉住了:"栗欢,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我还要去上课呢!"我说,"你不会是想来看梁子聪的吧?他估计不想见到你吧!" 他的面色更加阴沉难看了。"我是来找你的,我知道你会来这里,所以来找你。"说罢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现在要和你见一面都难了。" "你现在有什么话快说吧!我还要上课呢!噢,还有,请你放开我。也请你不要去打扰梁子聪,他估计要休息了。"我板着脸不去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却像一只炸了毛的狮子一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梁子聪梁子聪梁子聪,你就不能不和我提起梁子聪吗?栗欢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现在却在这里和他逍遥!" "哦?我可真的不知道你找了我多久!那好,我也想问你,为什么当初要害我进少管所?" "当初那件事我真的不知情,我根本不知道我给你买的戒指为什么会变成摇头丸!我真的很愧疚,后来我想弥补,可是你却消失了!后来我一直在找你!" 我见过沉默的骆一舟,我见过冷漠的骆一舟,我见过深情的骆一舟,我也见过绝情的骆一舟,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骆一舟,焦躁,烦闷,甚至带着一点恐慌。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 如果这些话摆在两年前,我肯定会相信,我肯定会不顾一切扎进他的怀里跟他诉说我的委屈,我肯定会像飞蛾扑火一样朝他扑去,不死不休。 可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现在我可以将自己的万千思绪通通都掩盖掉,面无表情地问他:"那骆一舟,你两年前为什么不来看我?我在看守所整整两个月,你为什么一次也不来看我?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等你一个解释!" 只是这样一句话,刚刚还气势高涨的骆一舟突然像个气球一样蔫了下去。他低着头没有看我的眼睛,只是喃喃道:"对不起。" 我曾经那么深爱的那么骄傲的骆一舟对我说对不起。这句话就像一只残酷的手,用力地撕开我那已经结疤快要痊愈的伤口。 要记住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瞬间便够了。可是要忘记一个人,耗尽我莽苍的青春却也无所获。 我仰起头看着医院洁白的天花板,我以为我早已经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伤心了,我以为我已经变成了金刚,什么也无法将我刺伤。 而此时我才明白我不过是芭比,只需轻轻一摔,便支离破碎。 第三章光芒如你 你犹如候鸟一样飞过大地越过海洋, 而我却不知何处是你的南方何处是你的枝桠。 01. 我在楼梯转角看到了信信,她蓬头垢面地靠着门与包租婆争吵着到底加不加房租的问题。 我在楼梯口站了二十分钟,等到包租婆离开之后许久我才拿出钥匙开门。而三秒钟后,信信的声音就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嘭——"传过来:"十三点,姐姐我帮你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我的手里捏着我身上仅有的几百块,说:"信信,这是我这个月的房租。"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下一秒手突然拍上了我的后脑勺:"你个神经病,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会要你这几百块钱?" 信信的眼睛就像一片汪洋,而我就像一叶扁舟漂泊不出她的视野。我却不觉得危险,反而有种意外的归属感。 她嘟囔了几句便回房间换衣服,然后拉着我出了门。 信信有一个叫老黄的忘年交,他时常去她工作的酒吧喝酒,而她帮我找到的工作便是在老黄所在的杂志社里。这是一间并不是很大的杂志社,做着几本时尚杂志,三十来人的团队,老黄是社长兼主编。信信帮我找的工作是校对,老黄让我把上课的时间表给他,他表示白天有课可以去上课,但是晚上必须来加班,工资也很丰厚。 我将头点得同小鸡啄米一样,信信那猥琐的笑在我看来也像圣母玛利亚一样散发着光芒。 我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我的偶像more是搞文化的,虽然报纸和杂志搭不上边,但是难保某一天我就遇见他了,生命总会有奇迹出现的。 我当天在医院告诉梁子聪这件事的时候,他将下巴靠在了我的额头上蹭了几下。他的头还缠着纱布,长长的垂下来将我的眼睛瘙得特别痒,我微微挣开他,他却抱得更紧。 良久,他才问我:"栗欢,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向我开口呢?只要你同我说,我就会帮助你的。" 我看着梁子聪有些苍白的脸,伸出手将他下垂的嘴角往上拉:"你该高兴你的女朋友自食其力,你该自豪的!" 他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呀,如果被欺负记得告诉我。" 我还骂着梁子聪乌鸦嘴,见不得我好,却不知道他真是一语成谶。 我在夜晚十点钟的时候发短信与信信抱怨:"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林小婉,她整天针对我,找我晦气。" 林小婉是我们组的组长,她有着大大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笑起来就像一个大眼睛精灵,可是她却不像外表那样好相处,总是不停地挑我的毛病。 信信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她应该是在上班,电话那头是轰隆隆的音乐声:"我靠,你确定你之前没有见过林小婉?也没有得罪她?" "没有,我觉得她长得很面熟,但是我真的没有见过她。我在s城认识的人少之又少,怎么可能得罪她?啊信信,你说林小婉和林小唯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她们长得有点像!"我突然想起了第一天来上班那天,林小婉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脸上的诡异表情。 "我操,那估计是了。估计林小唯那厮在她面前讲过你的坏话,然后她就记住你了。没有想到你真的撞到枪口上啊来了。"她说话就跟在吵架一样,吼得我的耳朵都疼了,"我去忙了,你好好加班吧,孩子" 说完她就"咔哒——"将电话挂了。 我看着堆积在我面前像小山一样的文件和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白底黑字,简直要眼花了。其实这份工作还是很不错的,如果不是林小婉总是吹毛求疵,一个字错了要我把几万字重新校对,如果不是林小婉搞针对,把所有的文件都塞给我说校对不完不能下班,那这份工作真是太完美了! 如果说林小婉是林小唯的姐姐,那就不奇怪了。我在脑海中将两张同样漂亮精致的脸摆在一起对比了一下,才发现我真的是个傻逼,林小唯林小婉,我怎么就想不通透呢! 在工作的第七天晚上,我独自在杂志社加班加到了十二点。因为没有公交车,我又走了三十分钟的夜路回家,等到洗漱完毕躺上床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多了。第二天早晨,我坐在综合楼的教室里上着选修课,困得直打瞌睡,可是林小唯就像一只聒噪的鸭子一样,不停地在我后面"嘎嘎嘎"地说着话,我越来越佩服我自己了,如果不是老黄的短信,我想我在这"几千只鸭子的闹腾"中我也能睡着。 "马上回社里!" 我的位置是处在后门的,于是我趁着毛邓三老头不注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弓着身子冲向后门。 身后的林小唯尖着嗓子嚷着:"老师,栗欢逃课了!" 她这句话就像一颗炸弹投进了平静的湖面一样,整个教室都喧腾了起来。可是我头也没有回,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拼命地冲出后门。 待我气喘吁吁地回到杂志社的时候,社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还是一锅什锦粥。社长老黄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我肃穆,他说:"栗欢,校对好的文件呢?今天就要出片了!" 我指着我的电脑:"我存在了我的电脑里呀!" 老黄当着我的面开了电脑,指着桌面上写着昨天日期的文档,上面都是乱码。我颤颤巍巍地指着电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动过我的电脑!" 老黄叹了口气,说:"栗欢,你看吧,现在怎么办?" 我说我有备份。可是那个本该放在我的衣袋里的u盘不知所踪了。我翻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和书包,还是没有找到。老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现在的女孩子真是没有责任心呀。"即使没有抬头我也知道是林小婉的声音。我没有看她,而是转头对着面色铁青的老黄说:"社长你给我两个小时,我肯定能找得到,找不到我负责。" 说完我不等他们回答就冲出了杂志社。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奔跑了?我的心跳得很快,呼吸很急促,简直就要喘不过气来,可是我依旧不停地向前奔跑着,我想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卸下我的不安。 02. 我沿着从杂志社去学校的路,一直低着头,用我视力5。2的眼睛寻找了整整一个小时,马路、校道、走廊,几乎都给我找遍了,我甚至捡到了十块钱,也没有看到我那个蝴蝶结u盘的身影。 最后我回到了上选修课的课室,已经下课了,课室里安静得不像话。正当我跪在椅子上撅着屁股低着头在我刚刚的座位上翻找着的时候,我听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我赶紧从椅子上下来,却一脚踩空,整个人朝后跌去。 "小心。"一只手用力地托住了我,我保持着摔倒的姿势躺在了那个人的怀里。睁开眼睛便看到那张几天没见却依旧熟悉的脸,他眉头微微皱着,眼睛亮亮的,睫毛长长的。 那是骆一舟。 无论你的心是多么坚固的城堡,无论你筑起多么高耸的城墙,只要遇到那个人,便会有倾倒的一天。 他一只手托着我的腰,而另一只手拿着我那个粉红色的蝴蝶结u盘。 我对着他龇牙咧嘴,不管不顾自己现在的处境:"你哪里来的?" 他叹了口气,又似乎是在笑的,他说:"这个u盘不是我偷的,我刚刚和你上同样的选修课,只是你一直在睡觉,根本没有回头看。你逃课了之后这东西掉了出来被你后面那个女生捡走了,又被我抢了回来。" 抢?我仰起头打量骆一舟,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 我像个土匪一样从他手中抢回了我的u盘,然后朝杂志社奔去。 交完了文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社长老黄说看在这次没有弄出什么事的分上便不再计较了,林小婉的脸色却难看极了。 我心情愉快地从杂志社里出来,可是骆一舟却依旧跟在我的身后。他从刚刚就一直跟着我,跟着我出校门,跟着我回杂志社,名曰他是帮我抢回u盘的人,我不答谢他至少也让他跟着。 我说你想干吗呢!我要去医院看梁子聪你还跟着吗?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又开始皱眉,真不怕皱出两道大裂痕,他抿了抿唇:"栗欢,你为什么会和梁子聪在一起?" "因为他对我好,因为他喜欢我,因为我愿意。"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当然喜欢!"我说完便扭过头走了,我的心跳很快,我以为骆一舟会追上来,可是他没有,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离我越行越远。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曾说过谎,我说过最大的谎话便是:我不爱你了。 从那天之后,骆一舟没有再出现,我的生活也依旧井然有序,当然,林小婉还是不停地在鸡蛋里挑骨头。 "栗欢,你又迟到了。"其实只有一分钟。 "栗欢,这里又错了,你是怎么校对的!"其实只有一个字。 "栗欢,你你你,你在上班的时候上网?"其实我只是开了在线翻译查生词。 而今天,林小婉将一本厚厚的记事本摔在了我的面前:"这个月我们组的广告不够,你去拉几个赞助,这里有地址和电话。" 我从电脑下抬起头看她:"林组长,那个社长说我的工作是校对。而且我来杂志社才一个多星期。" "现在又没有任务!难道要公司养你一个闲人吗?而且你也知道我是组长,社长不在,是不是我连一个组员都支使不了呀"她又开始发飙了,我没有再与她争论下去,抱着那本记事本出了门。 就像一个小丑一样可笑,我在这个寒冷的大冬天里奔波在各大超市与公司之间,对着那些或秃顶或发福或猥琐的暴发户和公司老板或执行人员卖笑:"我们杂志是现在s市发行量最大的时尚杂志,平均二十个人就有一个人在看我们的杂志,贵公司提供财力,我们提供人力,肯定是双赢的" 我整整卖了三天的笑,可是却连一块钱的赞助都没有拉到。 就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我却在一大清早接到了"彩姿"的老板秘书的电话,挂了电话,直奔"彩姿"公司。我只是说了我是杂志社的,前台小姐就直接将我领到了经理的办公室。 经理是一个姓方的中年男人,他说栗小姐,我的秘书已经和你说了吧,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这几天就可以带合约过来,我们财务会把支票准备好。 我忙说:"没有问题。" 经理同我说话也是极为客气的,他笑着问我:"栗小姐还在上学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能吃苦呀,不愧是骆先生介绍的人。" "骆先生?" "是啊,就是b市的骆氏企业的骆家明先生呀,他和我们公司一直有生意来往"方经理接下来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我的大脑在听到"骆家明"三个字之后,已经自动当机了。 骆家明,骆一舟的父亲,梁子聪的继父。 他在b市,梁子聪在医院。那么,开口的只可能是骆一舟。 我没有去上课,没有去上班,没有回家,没有去医院。 我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公园里的银杏树下,看着阳光投递下来的银杏树叶斑驳的影子和我的影子叠在一起,鼻腔里都是银杏树淡淡的香气。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看到了骆一舟。 隔得那么远,我还是知道是他,曾经的我的骆一舟。 他依旧喜欢穿黑色的衣服,高高的身影就像一棵白杨一样挺拔。 骆一舟走到我身边,看起来很开心,对着我笑得十分灿烂:"栗欢,你找我?" 我承认我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我总觉得自己像个疯子一样失控:"你为什么知道我在拉赞助?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为什么还总是来干涉我的事?" "为什么?"他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原来你打电话给我就是因为这件事?如果不是这件事,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找我?" "是!"我很直接地告诉他,"我恨不得跟你再没有瓜葛!" "栗欢,这是不可能的。"他眼神灼灼地看着我,"你知道我还是喜欢你!" 他的眼睛太亮了,我别过头望着天上的半轮明月。 "你别以为我会感谢你!你的好意我接受!因为这是你对我的补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因为愧疚!" "无论你怎么想的,以后只要你有困难,我就会帮你" "你就愧疚吧!愧疚吧!愧疚死你好了"月光很凉,我闭着眼睛催眠一样念叨着,"你是因为愧疚,你愧疚" 骆一舟突然吼了出来:"是的!我就是愧疚!" 我抬起头,月光照在骆一舟的脸上,衍生出一片淡淡的光芒。他伸出手来,想要拨弄我的头发,却被我躲开了,他的手就那样突兀地僵硬停在半空中,有些狼狈,有些无奈。 "栗欢,那个时候我也只有十六岁,我也会害怕,我也懦弱!我那天接到家里的电话后回了家,我也不知道我衣袋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后来你出事了,进去了,我也曾想过去看你,但是我懦弱,我害怕,而且骆家明也不让我出去,他把我关在了家里" "栗欢,为什么你就不肯原谅我?" "你出来之后我一直在找你,可是你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没有想到两年后我们再见面,居然会是这样的情景!" 我想要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喉咙却像鱼骨哽住了一样,让我什么话都说不出。 我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屏幕上"梁子聪"三个字不停地闪烁着,飞快地跳动着,我可以感觉到骆一舟的眼神一直落在我的头顶和我掌心中的手机上,那目光简直要将我的手机烧掉。 在手机要停止震动的前一秒,我按下了接听键。 "喂。" 梁子聪的声音有些沉闷和沙哑:"栗欢,你忘记今天我出院了吗?我等了你整整一天了。" "好,我就过来。" 我按掉电话,也没有回头去看骆一舟,只是背对着他,一步一步朝公园的大门走去。 一步比一步沉重。 骆一舟站在我的身后,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他说:"栗欢,我只是想知道,你相信我吗?" 03. 夜色苍茫,冷风顺着我的衣领一直往里钻,冷得让我窒息,就像骆一舟看我时那带着失望与无奈的眼神。 "我也会害怕,我也会懦弱,我也曾经回去找过你,可是你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如何去找你?" "你到底是为什么和梁子聪在一起?" "我只是想知道,你相信我吗?" 骆一舟的话不断地回响在我的耳边,就像无数只蜜蜂不停地在歌唱一样,我的脑袋在这一瞬间似乎已经停止了思考,我走得很快,我怕我只要一停下来,我就完全无法再向前一步了。 我就这样疾步从公园回了绿叶小区,直到打开房门,我才想起我的目的地是医院,我该去接梁子聪出去。 我低下头,便看到抱着啤酒瓶倚着门坐在地板上的信信,她的双眼通红,看起来就像一只凶猛的野兽。 信信踉跄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举着酒瓶摇摇晃晃往我身上靠。酒气顺着她的呼吸往我的耳边钻:"欢欢,来,陪我喝酒。" 我想我该是疯了吧,否则我怎么可能一言不发就这样和她坐在地上喝起了酒来。在大冬天里,我和信信就这样喝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瓶子上还结着水珠的冰啤酒,冻得两人直打哆嗦,冻得我的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 "欢欢,那个老王八蛋又来找我了。" "我想我和骆一舟终究还是纠缠不清。" 我和信信背靠着背,在那么一瞬间,我可以感觉到我们两个人的背脊都变得僵硬无比。我没有转过头去看信信,我却知道我们此时的表情是一样的,甚至我们的心情也是一样的无奈。 我已经忘记了我们有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我也忘记了我们究竟讨论了什么话题,我只知道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甚至像两个文艺女青年一样流了几滴眼泪。 之后的事情我便不再记得了,我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面有信信,有梁子聪,还有骆一舟。 他一直不停地对我说着些什么,可是我却一句话也没有听到,只是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我想靠近一点,却出现了一双手,将我狠狠地从他身边拉了开来。 我醒来的时候满身大汗,内衬的后背都湿了一大片。我揉了揉眼睛,发现我和信信两人四仰八叉地躺在玄关处,我的手机就睡在我的脚边,此时还在不停地震动着。 屏幕上"梁子聪"三个黑色的大字还在闪烁着,我的脑袋疼得就像要爆炸一样。我突然想起昨夜梁子聪出院,我却和信信喝了一整夜的酒。 我把电话放在耳边,按下接通,可是电话那头只有他淡淡的呼吸声,他只是"喂"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我好像要迟到了,我先去上课了,回来再和你说。"我看了看时间,然后不等梁子聪回答便"嘎达"一声挂了电话,连同他那三十一个未接来电一起忽视掉,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 可是我没有想到梁子聪会比我先到达学校,他的手还绑着绷带,穿着一件白色大衣站在校门口,远远望去就像一尊雪雕一样。 其实梁子聪和骆一舟真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温和,一个高傲,一个低调,一个张狂,一个就像春风一般和煦,一个犹如艳阳般热烈。 现在春风就站在我的面前,面色有些苍白地看着我。我就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一样,不停地揉搓着手,来掩饰我的不安与心虚。 "栗欢,我们已经有多少天没有见面了。"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依旧有浅浅的笑,并不像骆一舟,没有丝毫的压迫感,可我却依旧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们真的很多天没有见面了,自从进了杂志社后,我一直没有去医院看他,甚至很少接他的电话,连他出院我都忘记了。 而他却一点也不计较。 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敢面对梁子聪,我越是觉得自己像个混蛋。 于是我又找到借口了:"我要上课了,今天有专业课,我要去上课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吃药,手千万不要提重物知道吗?" 说完之后我不等他回答,匆匆落荒而逃。我没有回过头去,却依旧可以想象到他嘴角下垂,神情黯然地站在银杏树下失落的模样。 我对不起梁子聪,其实我是知道的。 我是个混蛋,其实我也是知道的。 我是大混蛋,我承认我在躲着梁子聪,这三天来我上课下课上班下班时间挤得满满的。或者说我其实是在躲避着所有的人,只有面对着舍友信信小姐,我才能稍稍放下戒备的心,松一松脑子里的那根弦。 所以,当我从杂志社被林小婉奚落了一天回到家里等了三个小时看不到信信时,我承认我很慌张。 我从十二点等到了午夜三点还没有等到信信的归来,她的电话也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最后我裹紧了大衣,锁好了门窗在半夜时分走出了绿叶小区,朝我从来都没有去过的信信工作的酒吧"烟花"奔去。 我已经有许久没有进入过这样灯红酒绿的场合了,曾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入酒吧的回忆实在是太不好,以至于让我恨透了这种地方。 灯光昏暗,震耳欲聋的音乐混合着各种暧昧的声音不停地朝我袭来,我的耳膜都要给震破了。我绕了一大圈,躲过了几双咸猪手却还是没有看到信信的身影,最后我只好扒拉在吧台上问那个表演花式调酒的男生。 "你好,请问你知道信信在哪里吗?"我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又是找她的?不在不在!"调酒师明显有些不耐烦,继而问我,"要来一杯吗?" 04. 我不知道信信去了哪里,在这个城市,绿叶小区已经成了我们两个的家,除了这个地方,我不知道她还有哪个根据地。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却发现我找了四个小时的信信坐在门口,她的头埋在膝盖里,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想将她从地板上揪起来,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她却猛地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吓了我一大跳。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信信,她白皙的脸上布满了淤青,左脸颊还有一个肿起来的红色巴掌印,双眼充满血丝,眼眶里的泪水摇摇欲坠。 我只是喊了她的名字,她的眼泪便"吧嗒"地掉了下来,落在了我粉红色的鞋面上,开出一朵鲜艳的花。 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我都没有忘记这一个晚上。 我和虎口逃生的信信依偎在一起,她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气喘吁吁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信信,她先是呜咽,继而号啕大哭起来:"我恨透了那个老王八蛋,但是我恨他又如何!" "如果不是他,我不会从小就没有妈妈,我不会堕落成现在这个样子!" "输了全家还要把我输掉吗?我的钱都是拼了命赚回来的,我喝醉酒呕吐的时候他在哪里?我做胃镜的时候他在哪里?现在还去吸毒!为什么不干脆去死,一了百了得了!" "我不敢回来,他们已经闹到了酒吧,我真怕他们又闹到这里来。"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因为哭泣而口齿有些不清晰,可我能听懂她的话。 她的赌鬼老爸因为赌博和吸毒欠了一堆债,还借了高利贷,拿到钱之后人又不见了,于是高利贷便找到了信信的酒吧,闹了一通之后被老板赶走了。而信信在下班之后又遇到了那些人渣,他们要拉着信信去夜总会当三陪,她好不容易从虎口逃生,却还是受了伤。 我不知道信信究竟去了哪里,在外面晃荡了多久甩掉了那些人才敢回来。我却可以感觉到她的不安与害怕,我仿佛回到了那一年,我独自待在那漆黑冰冷的房子里瑟瑟发抖,无人怜惜。 而现在,这个人换成了信信。 信信梳洗完毕睡去的时候天已大亮,窗帘是拉开着的,屋子里明亮透彻,晨曦透过窗子折射了进来落在地上,我的身体僵硬得像一根木头,我甚至不敢合上眼睛,我怕我再一次张开眼睛的时候,信信会又一次不知所踪。 她是我的朋友,她更是我的亲人。 我是在确认信信已经熟睡了之后才出的门,一夜没有睡的我,眼睛其实并没有比她好看到哪里去。 我没有回学校上课,没有回杂志社上班,在车水马龙里穿行了许久之后停在了银行门口。我站在提款机前面犹豫了好久,直到后面排队的人不停地催促,我才一咬牙把里面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 而当我捏着这薄薄的两千元回到绿叶小区的时候,信信已经醒来了,她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步,十分焦躁的样子。 我把手中的钱塞到了她的手中,她瞪大着眼睛看着我:"你这是干吗?" 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她已经重新把钱塞回我手中,怒气冲冲地:"你把钱拿回去!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把钱收起来!" 我咬着牙看着天花板,不发一言。她的眼睛猩红,满是血丝:"你赚这点钱容易吗你!给我收回去!你不用吃饭了吗?还有,你以为这点钱就够了吗?远远不够!" 她说完就走进了房间,留给我一扇安静的门。 我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坐在校园林荫道边的长椅上,银杏树散发出它特有的淡淡的芳香,野猫静卧在我的脚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我在十五分钟前收到梁子聪的短信,他说栗欢我们这段日子都冷静一下吧。 我其实真的很冷静,坐在长椅上就像一尊石雕一样一动不动,我哪里不冷静了?在收到梁子聪的短信的那一瞬间,我有砸掉手机的冲动,可是我都没有砸,我哪里不冷静了?信信都失踪了三天我还能正常地上课下课上班下班,我哪里不冷静了?林小唯林小婉两姐妹一个在学校一个在杂志社对我双面夹击,我仍旧安稳地生活着,难道我不冷静吗? 长椅上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她抱着厚厚的英语书,不停地撕扯着,我想这才是不冷静吧。 她化着浓浓的妆,黏着假睫毛的眼睛就像两把雨刷一样,即使我没有穿过名牌,我也可以看出她这一身着装价值不菲。 女孩子撕完书又开始打电话了。 "你帮我找一个枪手吧,英语六级的,只要能过,钱不是问题"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按住了那个女孩子的手,她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看着我,刚想开骂的时候,我急忙说:"我可以代考,你出多少钱?" 她放下电话,眼神灼灼:"你确定可以?" 我问她:"你可以出多少钱?" 我穿着一件长得可以当裙子的t恤,带着一个平光的黑框眼镜捏着准考证走进考场的时候内心是慌张的,我生怕监考员会从那张化着浓妆的照片看出里面的人不是我,我生怕我一不小心就出了差错考砸了拿不到那个叫莫莉的女生承诺的五千块,即使我已经拿了一千定金了。 我不知道信信到底需要多少钱,她从家里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但是我知道那笔钱一定很多很多,否则那些该死的高利贷不会找上门,否则她不会酒吧也不去家也不回怕连累我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我能做的,只是为她筹多一点,再多一点,即使她并不是那么想要我的帮忙。 我想我现在肯定僵硬极了,我挺直了脊梁坐在椅子上,又不敢四处张望,生怕监考员会朝我走来核对我的信息。 距离开考还有十分钟,我前排的男生一支不停地转着一只英雄牌钢笔,我被他转得整个脑袋都是晕乎乎的,甚至有些眼花缭乱。我盯着桌子上的莫莉的照片,认真地研究着她究竟几颗痘痘和眉毛有多少厘米,可是我却总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朝左上角的方向望去。 我从未这样痛恨过自己,如果我没有抬起头来,事情也许不会变得那么糟糕。 我看到了我的冤家林小唯同学,隔着十来米的距离,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疑惑慢慢地变成了了然,最后化成了似笑非笑的嘲讽。 换成以前,我肯定毫不畏惧地与她对峙或者直接将她无视,可是现在,我只能低着头,托了托眼镜,希望她没有认出我来,或者今天不要再找我的晦气,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从考前到开始考试,我一直没有将头抬起来,每一秒都如坐针毡,让我浑身不自在。我将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试卷上,那二十六个字母成为我最可爱最可亲的朋友,就在我即将与它们混得更加熟悉的时候,一双手轻轻地敲了我的桌面。 我的脑子的最后一根弦"噔"的一声断了开来。 我抬起头,便看到监考员紧绷着的脸,几乎是与此同时,我朝林小唯望去,果然她也是笑着看着我。 "你,同我出来。"那个有些秃顶的中年老头研究了我与照片上的人三十秒后,用唇形对我说,我的心"咚咚咚"地跳着,向是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 我像是一个等待行刑的死囚犯,被他拖着艰难地、缓慢地、逶迤前进。 我的脚下有无数根钉子,每走一步都痛彻心扉。 有谁来拯救我?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第四章风眼乐园 我跌进你编织好的旋涡,在风眼中坐立不安, 陷入爱的拉锯战,你却冷眼旁观。 01. 已经忘记我有多少年没有被老师这样训过了,我像个小学生一样低着头站在楼梯口,背后是安静的考场,而面前站着我的专业老师和监考员。 他们都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可是我却什么也听不见,我也只能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 "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了几个钱赔上自己的前途值得吗?" "你还是外语系的,你知道代考的严重性,还是六级考试!" "你这个情况我们需要反映给学校,到时候再看看会有怎么样的处分!" "栗欢,你太让我失望了!本来你的成绩是可以拿到今年的奖学金的,你却闹出这档子事。" 我咬着唇,或许是因为太过用力了,我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老师还在不停地讲着,见我不说话他更是恨铁不成钢,而我却连站也站不稳,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我以为我会这样倒下去,一双有力的大手却将我托住了。 这是我们在公园分开后,我第一次与他相遇,可又是如此狼狈的场景。他的准考证还别在胸前,一只手捏着一支笔,另一只手拽着我的手臂。 这双手曾狠狠地将我推入万丈深渊,现在它却试图将我从悬崖边挽救回来。我看着骆一舟皱着眉头抿着嘴唇杀气腾腾的脸,用力地将他的手推开。 见他出现,训了好久的老师终于分散了精神,气势汹汹将矛头对准他:"你是谁?不去考试跑到这里干吗来了!" 他亦毫不畏惧,冷着一张脸:"不过就是代考嘛?何必把人家女孩子骂成这样呢?她都要哭了你没有看见吗?" 他们针锋相对着。我与骆一舟认识得太久了,他从前连教授都敢打,我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揉了揉眼睛,对老师说了声抱歉然后往楼梯下面跑去。 骆一舟似乎骂了一声什么,然后便追在我的身后。我越跑越快,也顾不得老师气急败坏的怒骂声了。 我跑得很快,可是骆一舟亦不慢,我还未跑到楼梯口就被他一把抓住,狠狠地往回拉,我一个不稳就撞到了他的胸膛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活该。 我的眼睛有些疼,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恶狠狠地瞪着他,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点:"你放手!" 可是他却像没有听见一样,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我根本无法挣脱他的桎梏。 "栗欢,你为什么就那么需要钱!每次见到你都在为了钱奔波,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弄死的!现在为了钱代考,那么会不会有一天,你为了钱卖掉自己的肾脏呢?"他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钱,就能让你那么卖命吗?" 我不知道骆一舟的怒气从何而来,他语气中的鄙夷让我十分难受,我握紧了拳头砸向他的胸膛,他闷哼了一声,手却没有松一下。 "你们这些有钱人!你当然不知道钱有多好,我为了钱去死也是我的事!钱到底有什么好我不知道,但是没有这笔钱,信信会死,我也会死得很难看!你懂吗?懂不懂啊你!你说你懂不懂!"我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他的力道松了不少,可是却依旧没有放开我,他说:"你要多少我给你,只要你不要这样折腾自己。" "我要两万!"我随口喊出一个数字,"两万块!你给不给,你给不给!" "给!只要你要,我就给你。"他安静地看着我。 我像菜市场里卖菜的贩子一样,用黑色的塑料袋将钱包了好几层,然后把黑色塑料袋放进了我的笔袋里,再装进我的包包。 而当我把那练习本厚的两万块钱塞到信信手中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哪里来的?" "我同骆一舟借的。" 我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着她,而信信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等到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她红着眼眶看着我。 "你把钱还回去!给我还回去!"她将钱塞到我的手中,"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把钱还回去!你难倒还想继续和他纠缠不清吗?" 在两个小时之前,骆一舟把这两万块钱塞到了我的手中。他说只要你要,我就给你。 我没有想到他会把我的话当真,真的弄了两万块钱给我。我也没有想到我在他把钱放到我的手中的时候,我会产生或许他真的还喜欢我的想法。 我以为我会大吼一声"我不要你的帮忙",我以为我会挺直了脊梁把钱砸到他身上。可事实上我却什么也没有做,我像一个守财奴一样将钱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发了短信将信信约了出来。 现在信信就站在我的面前,同我推搡着那两万块钱,谁也不肯收。 我同信信的眼睛里都有着泪水,泪光潋滟。最后我还是忍不住了,将钱连同信信一起抱在了怀里,我说顾信信你如果不把钱收下我就搬回学校了,我是你的朋友你的姐妹,不是什么陌生人,为什么你连我的帮助都不接受? 我说:"我不会和骆一舟再有交集,我会把钱还给他,只要你的事情解决了之后,我们再慢慢还给他不好吗?" 我说:"我不再与骆一舟有一毛钱的关系,一个人不会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我已经被伤害了一次,我不可能愚蠢到再次飞蛾扑火。" 信信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我,过了许久,她才轻叹了一口气,说:"欢欢,谢谢你。" 02. 我不知道后来信信是怎么和那些人谈妥的,她出去了一整夜之后回来大睡了一觉,然后第二天晚上照常去了酒吧上班。她被高利贷弄出来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可是她依旧每天准时上班下班。 只是,她再也没有在半夜喝醉了回来,她每个夜晚都是清醒的。有的时候她会抱着我叹气,而更多的时候,她喜欢坐在窗台抽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没有去刻意窥探她内心的秘密,因为我也和她一样,也有着无法释怀的小伤口,即使它已经痊愈了,但那淡淡的疤痕依旧提醒着我,这里曾经受过伤。 就像骆一舟于我。 我现在已经不再像当初一样对他恨得那么刻骨铭心,甚至我可以告诉自己我已经将他原谅。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依旧不能坦然地面对他,我和他之前还横亘着一个梁子聪。 想到梁子聪,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我有多少天没有和他联系了?我拒绝了他多少个电话了?我忘记回复他多少条短信了? 不知为何,我在这个时候竟然会想起几天前我在校门口与梁子聪分开后林小唯站在我身后对着我瞠目而视咬牙切齿的话:"栗欢,你不过就是仗着梁子聪喜欢你罢了!所以你才能这样为所欲为地挥霍他的情感!" 不得不说,一直以来以黑心女配示人的林小唯装起文艺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酸得我的那一颗虽千疮百孔却练就铜墙铁壁的心也忍不住微微颤抖,泛起一丝愧疚。 是的,我凭什么对他那么坏,我不过就仗着他喜欢我而已吗! 而现在,我翘班翘课坐了两个小时的公车才站在喜欢我的梁子聪的校门口,从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久到我就要放弃,他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与惊喜。 "喂,栗欢?"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人声鼎沸,还有各种玻璃器皿相互碰撞的声音。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严肃,我说:"是我,你在做什么?" "我在实验室做实验。"他似乎从那嘈杂的环境中走了出来,周遭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了,"怎么了?" "没没,那我先回去了,等下次再找你?"我感觉到我自己松了一大口气,正打算往回去,却被梁子聪喊停:"你现在在哪里?" "你们校门口。" "你等我,我十分钟后出现,你不要跑!"他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呆呆的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站在香樟树下,看着梁子聪远远地朝我奔跑而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跑得很快很快。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我竟然会想起骆一舟。 more在报纸的专栏上曾经写过这样的一段话:当你想念着一个人的时候,另一个与他天差地别的人都可以让你想到他。 我记得自己当时抱着报纸对信信第一次反对了我偶像的言论:怎么可能是这样!难道你能把孙燕姿看成是蔡依林吗? 可是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他这句话中的无奈与心酸。 梁子聪一步步跑来,这是他对我说大家都冷静之后,我第一次找他。 他在距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问我:"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也不戴个帽子。" 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他的下巴蹭着我的头顶:"真好,栗欢,你还是回来了。" 我的身子有些僵硬,我在梁子聪温暖的怀抱里一动不动,他却看不出我的内心在此时已经纠结成了一团,还是欢快地对我说:"我们去游乐场吧,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好久没有去约会了。" 我说:"你不是还要做实验吗?这样跑出来真的没有问题?" 梁子聪对我狡黠地眨了眨眼:"我对老头子说我要去约会去了,我说你不想你的得意门生孤寡一辈子就放我走,于是他痛心地一挥手,我就出来了" 梁子聪总是温润如水的模样,极少见到他将快乐悲伤这样的情绪表露在脸上,而他的改变更让我慌乱。 当半个小时后我和梁子聪一起站在海盗船前面的时候,他的手还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胸膛处,他说栗欢,你别怕,我保护你。 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坐海盗船,想当初我也像那些小女生一样拉着骆一舟的袖子无顾他惨白的脸色爬上了海盗船,可最后他没有向我展开宽广的胸膛,而是和我像难兄难弟一样地趴在栏杆上吐得七荤八素,他还一脸愤恨地瞪着我:都叫你不要玩这么危险的项目了。 我想是我不好,我太过专心于回忆了,以至于海盗船启动的时候我还毫无知觉,看着周围的风景摇摇晃晃我才感觉到游戏开始了,我闭着眼睛紧紧地握着拳头却依旧感觉到我整个身体被提了上来,又狠狠地被甩下。 恐惧,无助,痛苦。 最后,我像我鄙视的那些女孩子一样,大声尖叫了起来。我的声音很大,与一片此起彼伏的女高音相附和,总算没有那么突兀,下一秒,梁子聪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很用力,像是要把我整只手都捏碎一般。 直到下了海盗船,他还是没有放开。 我按捺住胃部的不适,轻轻地挣开梁子聪的手,却又被他握住。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色亦是苍白得可怕,甚至鼻尖处有细细的汗珠。 他嘶哑着嗓子问我:"栗欢,你爱我吗?" "啊?我当然喜欢你啊!"我努力扯出一个笑来,"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回去先?" "不是喜欢,是爱,你爱我吗?"他问,他的手是冰凉的,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手心渗出来的汗珠。 他的眼睛深邃却迷茫,他见我没有回答,越来越用力地握住我的手,疼得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我说:"梁子聪你放手。"可他却依旧紧紧地攥着。 他猩红着眼睛:"我不,我知道我一放开你就会走。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骆一舟一个,可是我不想放。" 听到他口中吐出的那三个字,我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耗子一样,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我没有!" 梁子聪放开了我的手,他垂下头来看着地上我们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叹气:"栗欢,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刚刚在海盗船上面你叫的是骆一舟的名字,而不是我?" 我张大了嘴巴,却又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我,波澜不惊却又坚定无比。他说:"你爱的人是他,不是我。" 他说:"你遇到麻烦的时候找的人是他不是我。" 他说:"你只会在我的眼前笑,你却在他的怀里哭。" 他说:"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甚至忘记了三天前我的生日。" 我扬起头看着我的王子梁子聪,他的眼中波光粼粼,他说:"你不爱我,我知道。可是我爱你,这还不够吗?" 那么,谁来告诉我,这到底够不够? 03。 任何的事情都应该是双方的,而在爱情里,这样单方面的付出被称为一厢情愿。这样的感情会沉沉地压在你的心上,让你喘不过气来。 暮霭沉沉,我同梁子聪就这样坐在长椅的两头,谁也没有先开口打断这可怕的沉默。 夕阳的光辉落在梁子聪的身上,他投递在地上的背影看起来却无限孤寂。 我听到我自己颤抖的声音,我说:"梁子聪,我们分手吧。"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我,那目光带着不可置信,我却异常的平静。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他问:"你说什么,栗欢?" "我说,我们分手吧!" 冰凉的水泥地面上是两双并排在一起的白色帆布鞋。 而我们头顶上的这一片天空,却在这一瞬间黑了下来,太阳完全被路过的浮云遮挡住。 从游乐场到绿叶小区坐车要两个小时,而我却独自沿着长长的公路,一步一步朝家里走去。 落日西斜,梧桐树斑驳的影子被我踩在脚下,我伸出脚狠狠地将脚下的影子碾碎。 回到家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楼梯口的灯也坏了,我摸黑上楼却险些被信信放在门口的垃圾绊倒。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我竟然再也无法移动一步,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滑落在玄关处,脱下那件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的大衣。 信信刚买回来的报纸就放在我的手边—— 再见,有时候是最坦诚,也是最勇敢的答案。 借着月光,more专栏上的字就像一条小小的虫子一样,缓缓地蠕动着。我的鼻子有些酸涩,我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却吧嗒吧嗒地掉在报纸上,打湿了上面的字—— 梁子聪是整个s城对我最好的人,而我却伤他最深。 我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样矫情的一句话后,下一秒我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哭得像抽了风一样,我睁着有些疼痛的眼睛看着银晃晃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睡得并不沉,一下子便被电话惊醒了。 "梁子聪"三个字不停在屏幕上闪烁着,我犹豫了许久,想好措辞,按下了通话键,"喂"了一声,可回应我的却是震耳欲聋的舞曲声和嘻嘻哈哈的暧昧笑声。 我喊了好几句都没有得到答复,我愤愤地挂了电话,可我在这个时候却感觉自己松了一大口气。 我们总在寻找一份永远美好的爱情,但如果两个人不相爱,再永远也只是狗屁!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醒来,信信坐在客厅里指着我的眼:"你的眼睛怎么红得像兔子啊!" "我和梁子聪分手了。" 我丢下这句话,趁着她还在发愣的瞬间,背着包往楼下冲,走到楼下我才发现我还穿着室内鞋。 当我穿着室内鞋踏进课室的时候,却被林小唯狠狠地推了出来,她的眼睛亦是红红的,甚至比我还要肿。 "你干吗?"我拨开她放在我肩膀的手,而林小唯却像一只被拔了毛的狮子一样,极其不淑女地跳了起来,这是以前都从未有过的事,她的声音又细又尖,就像粉碎机一样刺耳:"你说我干吗!栗欢,你说我干吗?你不问问你昨天昨晚做了什么事?" 我不打算搭理她,径自朝教室走去,只是还没走两步,整个人却突然往后倾,然后我感觉到我的脸上被浇上了一层黏稠的带着咸腥的液体。我伸出手一抹,却发现整个手都成了黑色。 墨水顺着我的脸往下滴,我的衣裤和我粉红色的kitty猫室内鞋都溅上了星星点点的墨汁。 林小唯此时就像个疯子一样拉扯着我头发,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墨水瓶,看起来特别可悲:"你个贱货,你怎么能红杏出墙,你不知道梁子聪昨晚等了你多久!你知道不知道他喝得差点酒精中毒,你有没有良心啊你" 林小唯的声音很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就像一个涂着大花脸的小丑一样任人嘲笑。我有些头重脚轻,我甚至连推开她的力气也没有,所以我只能看着她拿着那个墨水瓶就要朝我砸来。 我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了许久却没有疼痛的感觉,反而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了过去。 我睁开眼睛只看到骆一舟紧绷着的侧脸:"她没有良心也好过你自作多情。" 他只是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拨开人群拉着我往外走。我们走了好远,我才听到林小唯爆发出的一声巨大的哭声。 在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觉得她有些可怜。 "你可怜她吗?"骆一舟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气,"你也不知道反抗,你就那么傻站在那里任人欺负吗?对着我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连开口都有些困难,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像个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你怎么和梁子聪分手了?" 我只是哼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他也没有生气,反而脱下他的外套给我披上,掏出手帕蹲着身子在草坪边的水龙头沾上水,然后一点一点帮我擦去脸上的墨汁。 他的手指微微发凉,棉质的手帕轻轻地碰触我的皮肤,就像清风拂过。 "骆一舟。"我刚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的手便顿住了,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在这个时候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幽暗深邃的眸子宛如一个旋涡,将我卷入其中。 "栗欢。"骆一舟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你,我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一个十分矫情的句子:就算世界荒芜,,总有一个人,他会是你的信徒。 04. 我走在骆一舟的左边,他的步伐大而有力,而我就像个小媳妇低着头一样迈着小碎步跟着他。 十五分钟的路程,我们只说了三句话—— 你走快点—— 好—— 嗯。 骆一舟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好,一向不苟言笑的他在这十几分钟的嘴角一直往上扬。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呢?我努力回想着。 我和骆一舟在学校的花坛边坐了两个小时,从中午坐到了下午。再然后,我的肚子叫了起来,于是他领着我出去吃午饭。再然后,他说天色已晚,不放心我一个人,于是送我回家。虽然此时才夜晚八点半。 我承认我已经原谅了他,甚至可以说,其实我从未真正的恨过他,更多的,是怨而已。 在离绿叶小区还有十来米的地方,我对他说:"我到了,你先回去吧!" "也不差这两步!" 林小唯的话隐隐约约还回响在我的耳边,我转身加快步伐:"是的,也不差这两步,你先回去吧,衣服我洗完后再还你。" 说完之后我也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还没有走,亦没有追上来。 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到梁子聪在小区楼下等着我,且是醉醺醺的梁子聪。他低着头坐在秋千上,一只手握着绳索,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似乎在睡觉。 睡梦中的他拧紧了眉头,咬牙切齿,努力在忍耐着什么。 他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淤痕,下巴也布满了新长出来的青色胡楂,我还未走近,便闻到刺鼻的酒气。 我没有叫醒他,我只是努力按捺住内心的澎湃,然后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身子朝楼上走去。 我就像是一块烙铁,他只要靠近我,只要贴近,便会被我烫伤。那我还不如不要靠近他,毕竟,他是那么那么喜欢我。 我回到家中的时候信信还没有去上班,正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吃着她中午吃剩的蛋炒饭,见到我回来,似要像往常一样同我说笑,可她的目光焦点定格在我的身上:"你又被欺负了?衣服是谁的?梁子聪?" "不是他的。"我拉着她往窗口走去,指着花坛边千秋上的黑色身影,"他在那里似乎很久了,你帮我去叫他回去好吗?" 信信斜睨了我一眼,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咚咚咚"地下楼了。 我就这样站在窗口,躲在青色的窗帘后面,看着信信叫醒梁子聪,她手舞足蹈地对他说些什么,然后梁子聪摇摇晃晃地离去。 我坐在窗口,看着外面阴暗的天空,默默地在心里对他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没有完完全全将心送给你。" 梁子聪喝醉了,梁子聪在酒吧和人打架了,梁子聪的手伤又严重了。 这是我每天在林小唯那里接收到的信息。 她依旧会每天对我冷嘲热讽,依旧对我嗤之以鼻,但是她却没有与我进行肢体接触,我想她应该是怕了骆一舟吧,因为他毕竟与梁子聪不一样,他不会怜香惜玉,更没有绅士风度,他若是生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我叹了口气,看着我手中厚厚的一叠a4纸上面密密麻麻的五号宋体,揉了揉鬓角,继续埋首于工作中。 在四个小时前,我正准备下班,林小唯那亲爱的姐姐林小婉却将这叠有半本辞海厚的打印纸扔到了我的桌子上:"栗欢,这个你今晚校对好,明天早晨上班的时候我要看着它放在我的桌子上。" 说完她便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与男同事嬉笑着远去了。我在内心里咒骂了她无数句,最后还是对着a4纸一个字一个字地校对。 我用红笔画上最后一个圈圈,将文件放在林小婉的桌子上,才发现外头雷声轰隆,大雨瓢泼。 大厦里的公司大多都已经关了门熄了灯,我锁了门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下了楼,正思考着我是要被的士司机敲一顿打的回去还是打电话让正在上班的信信来接,却看见一个高高的身影在门口抽着烟。 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直到他转过头来,我举着包包要行凶的手还没有放下,然后,我张大着嘴巴目瞪口呆。 "栗欢,是我。"骆一舟一下子就笑了,眼睛弯弯的,就像月亮一样,虽然此时外面大雨滂沱。 "你怎么在这里?"我努力将我的嘴巴合上,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哦,我想你应该又加班了,又下大雨了,你这个大头虾肯定没有带雨伞,所以就给送伞来了。"此时已经将近十二点,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笑脸盈盈地看着我,语气带着宠溺,仿佛在对我说着"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可是今天天气一点也不好。 我在被的士敲诈和被骆一舟送回家之间衡量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钻进骆一舟的伞下。 雨"吧嗒吧嗒"地打在伞上,迎面而来是刺骨的冰寒,我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骆一舟一直将伞往我这边倾斜,回到绿叶小区的楼下我才发现骆一舟的身上几乎已经湿透了,不停地往下滴着水。 这个晚上,我在房门口坐了很久。 骆一舟睡在沙发上,长手长脚的他蜷缩在我们的小沙发上,看起来特别委屈。他身上还盖着我粉红色的棉被,不伦不类。他似乎很累,刚躺下紊乱的呼吸便逐渐平稳了下来。 他送我回家后全身已经湿透了,他的大衣还在我这里,我让他上来擦干身子,换件衣服,可等到他要出门的时候,雨却更大了,简直要将这个城市掀翻。 于是,他便在我家里住下了。 信信穿着睡裙贴着面膜飘过,在我身边坐下:"欢欢,你确定你要和他在一起吗?" 我关了所有的灯,此时只有窗外的月光为我们照明。信信的眼睛就像月光一样明亮,直直地照进我的心里:"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他吧?" 信信说:"欢欢,他值得的。" 我鬼使神差一般,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沙发前,他的睡姿一点也不好。仅仅是半个钟头,便踢了三次被子,我小心翼翼将被子掖在他的下巴处。 我坐在地毯上,他微微喑哑的声音还不断地在我耳畔回响—— 栗欢,只要你回来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你受的苦,我宁愿加诸在我的身上,十倍,百倍—— 我还是喜欢你。 你的深情一如既往,可你的眉目却已成伤。 我抱着自己的臂弯,望着窗外大雨依旧,轻轻地将头贴在了那床粉红色的被子上。这是曾经的,属于我的胸膛。 大雨没有将这座城市倾倒,但它却赋予了我勇敢。 夜色朦胧,沙发上的骆一舟翻了个身,我的心随着他的动作亦转了个大弯。 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只是时光已荏苒,你还能陪着我到世界的终结吗? 夜凉如水,我却无法入眠。 第五章橙月光 月光落在你的脸上,唯有我一个人的青春, 在遇见你的时候已经兵荒马乱。 01. 醒来的时候是在温暖的床上,被子安稳地掖在下巴处,我搔了搔头发,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窗玻璃留下点点的淡淡泥水印记。 我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可是当我走出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客厅里只有信信一个人在吃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皮蛋瘦肉粥,骆一舟不在。 被子叠成方块字,与枕头整整齐齐放在沙发的一角,茶几上的烟灰缸盛了半缸烟屁股。 "呀,这么早醒,不是没课?"信信十分没有形象地喝着粥,声音堪比昨晚的大雨。 我不好意思告诉她我失眠了,只好迅速转移话题:"你出去买粥啦?你怎么也这么早。" 可是信信是谁,她是人精,她"哼"了一声,对我嗤之以鼻:"粥是骆一舟买的,至于他人呢?我不知道,估计有课吧。呵呵,你真的不记得你昨晚怎么回到床上的?" 她的语气暧昧,咬字不清,我瞪了她一眼,愤愤地抢过她手里的碗,喝了一大口已经凉了的粥。 粥凉了,人也走了。 信信喝完粥后又裹了被子睡回笼觉,我早上没有课,于是便回杂志社上班。 一路上,我的眼皮不停地跳,我想我该不会是又要倒霉了吧,我最近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呀,刚刚我还给孕妇让了座,上帝应该有戴眼镜的。 当我走到杂志社的大门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我的不安是从何而来,整个办公室弥漫着森冷的低气压。 林小婉的办公桌上乱糟糟的,我昨晚刚放上去的那份文件也给她扫到了地面上,而她站在那里不停地翻找着什么东西,几个实习生都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小婉。 就连从来都没有在中午前上班过的老黄也破天荒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神情烦躁。 整个办公室烟雾弥漫,我推开玻璃门,整个办公室的视线"唰"地朝我扫了过来,我问站得最近的和我比较要好的实习生张柠:"怎么了?" "林组长的ipad昨晚放在办公室忘记带回去了,今天早晨来了就发现不见了。"张柠小声地在我耳边说,林小婉在这个时候突然转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继续翻找着东西。 另一个组长在旁边说:"会不会是给某些人顺手顺走了?现在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说着瞥了我一眼。 我没有搭理她的冷嘲热讽,绕过他们朝我的位置走去。我的桌子上也是乱糟糟的,看样子已经被翻找过一遍了。 可我没有想到,我刚打开上了锁的抽屉,便看到戴着粉红色保护套的ipad安静地躺在我的抽屉里。 我的脑子里此时浮现的是:阴谋,陷害,狗血 "啊,栗欢你" 我转过头去,张柠捂着嘴巴站在我身后,指着我的抽屉,一脸不可置信。 林小婉、林组长和办公室的人都围了过来,一致地看向了我的抽屉,而我就站在那里,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雨后的天空依旧是阴暗的,开着日光灯的办公室明亮透彻,却蛰伏着比黑夜还有阴森的暗黑。 这就像一个编织好的网袋,只待着我一只脚踩下去,对方便可以拉紧绳子,收口。 "栗欢,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没有。" "没有?你确定不是因为看到别人的东西就眼红?或者是说林组长平时对你比较严,怀恨在心?" "对对,谁不知道这个ipad是她男朋友送的,她有多么看重!" 林小婉站在我的面前,声音有些颤抖:"你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 "我没有做。"我仰起头看着林小婉,一字一顿,"我没有做,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想是我的神色太过肃穆了,我想是我的语气太过僵硬,我想是我太不入戏了,我此时应该哭着抱着他们的大腿哭着说我不敢了再给我一次机会,但是我没有,我只是用力地挺直了我的脊梁,大声地对着她们说着:"我没有,我没有就是没有。" 林小婉像气极反乐一般,笑了出来:"好好好,没有没有,我找老黄定夺去。" "嘭——" "够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老黄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沿的那个他最喜欢的青花瓷烟灰缸应声而落,在地上碎成几块。 他的声音却是和缓的:"栗欢,你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咬紧了嘴唇,但是我没有哭,我只是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 "我没有。" "我没有。" "我没有。" 林小婉冷笑了一声:"送警局吧,看她认不认!"我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她的脸上除了嘲讽便是阴毒的笑。 周围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我就像猛地被人从悬崖上往下推,不停地下坠下坠往下坠,却无法落地,又像把心悬在吊钟上,随着钟摆不停地摇晃。 我只要想着又要走进那个阴冷潮湿的地方,我便如窒息一样难受。我就像等待行刑的犯人一样,前方没有任何讯息的黑让我感到恐惧,我就这样被推搡着往前走,小心翼翼,一不小心又会跌进万丈深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了判决声。 老黄说:"栗欢,你走吧。你是信信介绍过来的,我不想让你太难堪。" 林小婉和她的爪牙开始嚷嚷了:"凭什么啊,社长,就这样让她走太便宜了,以后谁都可以当小偷吗" "够了,"老黄指着门口,大喝一声,"你走吧。" 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信信,我以为这就像被蜜蜂蛰到了一样,痛过便好,再伤再痛不过留下一个肿包。 可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肿包会在两天后开始流脓,甚至腐烂。 所以,我完全没有去猜想为什么那一天走在我身边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那一天不停有人在我背后笑,为什么那一天有那么多人掉了东西回来捡,直至我走到了大礼堂的门口,看到公布栏上面贴的那巨幅的大字报,我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没有那么多的偶然,有的只是难堪。 公布栏上贴着一张巨大的横幅,上面印着我的照片,巨大的红色知音体吸引了每一个路人的注意。 一个女大学生的背后,隐藏了多少不堪的过往?红尘中谁来为她的过错买单? "栗欢,b市人,16岁进了少管所,而18岁依旧死性不改,借着去杂志社打工的机会窃取了杂志社的笔记本电脑" 我看着那一行行黑色的字体,突然感觉到头晕目眩,可是我没有倒下去,因为我知道,我的背后空无一人,没人可以支撑我。 02. 我就像行尸走肉一样,脚步虚浮地踏在这个我曾经陌生又逐渐熟悉起来的城市。 只是一天之内,我便成了整个学校的风云人物,几乎没有一个人不认识,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我是栗欢,我是他们口中的少年犯栗欢,我也是他们口中的小偷栗欢。 我走在校道上,不停有人对我表示鄙视,用他们的眼睛嘴巴以及四肢,我并没有哭,我只是挺直了脊梁,继续走着我的路。 可是我没有想到,就连系主任和德育处的老师也找到了我。 "栗欢,你之前的表现一直很好,你在少管所的事情学校当初也是知道的,招收你进来便是相信你会改变。"系主任挺着大肚腩,口气熏得我险些晕倒,"但是近来的表现实在是一般,先是代考,被抓到后学校看你表现良好没有给你通报批评,你现在又整出了这些幺蛾子" "我没有。" "什么?"他微微靠近我,对我露出一口大黄牙,"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做!我没有!"我就像疯子一样对着他大吼,"我说了我没有,为什么你们就不相信我!我没有!" 他显然被我吓到了,愣了一小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学校会酌情处理,你先出去吧!" 可我没有想到,这件捕风捉影的事情最后的酌情处理便是开广播通报,说作为一个大学生要行为端正不能做有损学校声誉和个人人格的事情,也不要人云亦云。 我没有听到我的名字,但是我却像被人拿着锥子戳入了心脏,每一个呼吸都是疼的。 我站在大礼堂的门口,寒风猎猎,看着他们一下一下用力地将大字报撕去。 大字报撕去了,可风言风语却更加鼎盛了。 "哟,你说那个栗欢是不是真的偷东西啊?" "谁知道啊!不过学校都记过了啦!" "哈哈,如果没有问题她怎么可能被通报,是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就在我们的专业课上,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口水四溅,底下的传闻也未曾平息。 我努力挺直了脊梁,让自己把精神集中在手中的英语书上,可是耳朵和脑子还是不停地接收到后面传来的信息。 林小唯就坐在我的身边,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亦没有跟着人群一起调笑吵闹,但是我知道此时她的内心中有多么的骄傲。 我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打在我的课本上,把那一个个铅字字体都模糊掉了,我伸出手去擦,可是纸张都破了,也没有擦去那屈辱的水迹。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有人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肩膀,我才知道原来已经下课了。 我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平时很安静的叫徐文怡的女生涨红了脸站在我的面前,她支支吾吾地喊了我的名字,却许久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怎么了?" "那个,你知道我的钱包在哪里吗?"她的脸更加红了,眼睛不敢看向我。 我猛地站了起来,椅子与桌子碰撞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周围的人都朝我们望了过来。 她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但还是怯生生的,看上去更像是我在欺负她:"我刚刚去上厕所,回来钱包就不见了,她们让我问你来的!" 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听到林小唯的声音:"搜身吧,搜身吧!" 附和声随之响起。 "对对,谁知道她是不是偷习惯了,都偷到班里来了!" "搜包" 我拽紧了我的书包,我的喉咙有些沙哑,这让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歇斯底里:"凭什么?" 可是我终究敌不过那么多双手,只能看着她们将我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到了桌面上,再不停地翻着,企图从里面翻出一个钱包来。 可是抱歉,里面除了几个本子一支笔和一个零钱袋之外,什么也没有。 林小唯对着我耸了耸肩,说了声没有。徐文怡低着头,小声地和我说了句对不起,却马上被一个女声反驳:"干吗要说对不起,她有案底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藏到了别处" 我没有说话,我只是低下头来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然后背着我的书包,一步一步艰难地朝门口走去,所有的人都朝我行注目礼。 我犹如踏进荆棘丛,没有回头路,只能一步步不停地缓慢地前进,即使痛之入骨。 我并不喜欢梧桐树,它们太高了,把阳光都遮挡住了。 我站在第七棵梧桐树下,鸟儿倦怠地停在树枝上,影子斑驳地落在我的脚下,我抹了抹眼睛上的水花,逆着阳光开始奔跑起来。 左边是回绿叶小区的路,我最终却折向了右边,我不知道自己走了许久,我没有拐弯,没有回头,就这样不停地走着,直到站在了写着"火车站"三个大字的建筑物前面。 这是这个城市最喧闹的地方,有背着大包裹提着红白蓝胶袋的民工,有母亲抱着嗷嗷哭泣的小孩,有衣着光鲜背着笔记本电脑的白领,唯独我是异类。 人潮拥挤,人声鼎沸,我站在售票窗口对售票员说:"我去b城。" 可是就在她即将将票撕下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父母,他们担忧的眼神让我感到恐惧,我急忙喊了一声,先等等。 我坐在沉闷的车厢里,火车头沉重地喘着粗气地发动了,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不停地在我的耳边低吟着。 我捂住了耳朵,却依旧不能阻止那些嘈杂的声音朝我袭来,它们就像一只只小小的蚊子不停地在我耳边盘旋飞翔,而我却抓不住它们的翅膀,只能咬紧牙关接受它们的挑衅。 我带着一个包包与身上仅有的一百块钱,踏上了征途,走向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就像我当初从b城来到s城一样,我即将从s城去向w城。只是那次是逃亡,而这次呢?又是怎么样? 我将头靠在了座椅上,听着火车轰隆隆地穿过隧道,睁大眼睛,却无法在黑暗中看清自己。 我逃跑了,我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城市。 03. 我坐了八个小时的火车,在火车上,我仅仅吃了一个面包喝了一瓶矿泉水。 这是一次失败的出逃,我没有准备干粮与盘缠,只是带走了自己与装着手机、本子、笔以及一百块钱的包包。 抵达w城,已经是夜晚,华灯初上,火车站人来人往,喧闹无比,却无人是我的同伴,没有人可以给我依靠。 当我又冷又饿地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的候车站的时候,我很害怕,我很想哭,可是我却不能哭,只能裹紧了那身被汗水湿了又干的衣服,反手抱紧了自己。 衣袋里的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着,我就这样让它不停地震动着,或许可以减轻我的不安。可屏幕显示着"你的电量已不足",只是几秒钟的事情,屏幕上的"骆一舟来电"突然就变成了一片黑暗,任由我再怎么按下开机键,它都无动于衷。 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浪荡了许久,我的脚又酸又痛,或许已经肿了或起了水泡,可是我还是找不到可以下榻的旅馆。 我就像一叶小小的扁舟,在大海不停地漂泊着,不知何时会被海浪打翻。 夜晚十一点钟的时候,我在便利店买了一碗方便面以及一份报纸,就坐在人来人往的便利店门口吃了起来。 灰尘很大,周围的人都朝我投来诧异的目光,可是我一点也不介意,只是不停地往口中塞着方便面,而眼泪却无法止住,一滴一滴地打在塑料碗里。 我膝盖上的那份报纸依旧有我最喜欢的more的专栏:当你在最困难的时候想到的那个人,如果不是你的父母不是你的家人,那么就是你的爱人了,即使你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爱他。 虽然我十分不想承认我此时想到的人是骆一舟,可是他却像驻扎在我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我不停地用手拍打着我的脑袋,不停地摇晃着我的头,看起来就像脑残脑缺脑抽风,甚至有男生拉着他的女朋友,悄悄地将她护在怀里:"小心点,别被疯子伤害到你。" 而下一秒,我突然号啕大哭了起来,就在这个陌生城市的街角,我哭得就像一个疯子,可是没有一个人可以给我肩膀依靠,没有对我说:"嘿,我保护你,不会让人伤害你。" 就在便利店老板瞠目而视准备拿扫把把我赶走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我的肩膀,我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块白色的一尘不染的纯棉手帕,以及一张同样干净的脸。 漆黑的天空就像突然被撕开了一条小缝,慢慢地透出细密的光来。 我听见那个男人用好听的声音说:"擦擦脸吧,哭得好难看。" 我们总是希望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是心里面的那个人,可是现实往往总是事与愿违。 s城最多的树木是梧桐,而w城最多的树木是香樟。 高大而浓密的香樟与路灯平行,厚重的叶子盖住了路灯昏黄的灯光,使这个城市更加幽深与神秘。 而此时的我就站在这片浓密的香樟树下,看着这个好看的男人,他碰了碰他好看的嘴唇然后说出并不是很好听的话,他说:"需要去我家吗?" 我瞪大了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他,心里十分不解为什么现在的猥琐男人披着如此贵重的皮说出来的话却依旧猥琐,我狠狠地将手中的包砸向他,然后准备跑,却被他下一句话硬生生地截住了脚步,他捂着肚子同我一样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你为什么打我,我只是问你需不需要我的帮助,如果没有地方住我可以带你去我家。" 这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范思哲衬衫与灰色的外套和一条黑色的牛仔裤,很高很瘦,皮肤很白,睫毛很长,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起,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如果不是此时他的眉目已经皱成了一团的话。 他的确不是猥琐的大叔,更像是大学里年轻的导师。 他把我的包递回给我,依旧微微地弓着身子,一只手按着肚子。 "抱歉,我刚刚以为你是"我抱紧了我的包,努力想着我该如何告诉这个男人我以为他是个变态,以为他要对我做什么不轨的事情,可是他没有等我开口,便轻声地打断了我:"你需要帮忙吗?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他叫陆良,他亦不是w城的人,但是他在这边有一栋房子。 我没有与陆良回家,说不清是我的防备心太强烈还是我在害怕某些事情,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有钱人,第一次见面就要带我回家,我不怕他是坏人,难道他就不害怕我是坏人,或者,是小偷吗? 他一点也没有生气于我打了他,也没有因为我拒绝跟他回家而走人,只是领着我去了一间大排档,点了满满的一桌菜,对着我说:"吃吧,你饿了。" 或许是饥饿麻痹了我的大脑神经,我竟然一点也不怕他是现在准备把我喂饱然后再把我吃掉,而是拿起筷子对着这热乎乎的饭菜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陆良坐在我对面,有一口没一口地陪着我吃东西,然后试探性地问我:"你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吗?" 我真的是被他的饭菜收买了,或者是压抑了太久,只有对着陌生人才有倾述的欲望,我边吃边哭边告诉他我所有的事情,从骆一舟到梁子聪到信信到林小唯姐妹的陷害,到我自己因为不敢面对现实而逃到这个城市来。说到最后我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得更厉害。 大排档的老板娘与便利店的老板一样,开始对我们怒目而视,最后陆良没有办法,只好带着我离开了。 他带着我走了很远的路,深夜的城市起了风,我打了个喷嚏,他脱下了他的外套披在我的肩膀上,然后在街角席地而坐,如此不拘小节。 我十分心疼他那条裤子,本想给他我手中的报纸垫屁股的,最后想想还是作罢,把报纸收进了包包里。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的小动作,一下子就笑了:"不过是一张报纸,怎么如此珍惜。" "那不一样,你不懂,more曾经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不能拿他垫屁股。" 他一下子就笑了,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来。 那笑容看起来很温暖,用一句很俗气的话来讲,就像黑夜里的星星一样。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寒冷的夜晚,我和这个叫陆良的男人敞开了我的心扉,告诉他有关于我的故事,以及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他就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生活不是小说,没有渡不过的难关,认为无论多曲折的路,总能走到尽头。"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路灯下他黑漆漆的眼睛就像两颗明珠一样。他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亲密,猛地收回了手,有些尴尬地对我说:"不好意思,你有点像我的妹妹,所以我" 即使是夜色朦胧,我仍旧可以看见他因为尴尬而涨红的脸。其实我只是觉得他的那个动作,是骆一舟最喜欢做的动作,我又忍不住想起了他。 我也挠了挠头发,扯开了话题:"你妹妹呢?" "死了,车祸。" 他脸上没有悲伤,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04. "回去吧,很多人会担心你的。"陆良抬起头看着蒙蒙亮的天空,眼神有些涣散,"很多是事情现在不在乎,可是等你在乎的时候却来不及了。" 只是这样一句话,便让我像心肌梗塞的病人一样,心脏无法抑制地疼痛起来了。但是那些缠绕在心中的打了死结的绳索,却一下子解了开来,豁然开朗。 我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可是它依旧安静地躺在我手心,一动不动,也没有光亮。 "我的手机没有电了,你能借我吗?" "我没有手机。" "啊?" 这个一身名牌,戴名表的有钱人此时告诉我:"我没手机,我从来都不用手机。" 于是我只能等到天亮,然后去了卖烟酒的小卖部打了个电话给信信,电话刚接通,信信的大嗓门便响了起来:"喂?" 我有些哽咽地喊了句"信信",电话那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好一会儿,信信才咆哮了起来:"妈逼的王八蛋,你现在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全世界都在找你,你死去哪里了,还不给我回来?" "我在w城。" 陆良站在我的身边,晨曦照在他身上,衍生出万丈光芒。 "好好生活,如果有事,可以来找我。"他从衣袋里掏出纸和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和他住宅电话,然后放在我的手上。 字体纤长,犹如雕刻在纸上一样,我小心翼翼地放进包包里,小声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信信在中午时分抵达w城的,她风尘仆仆地从一辆我叫不出名字却一看就是名车的银色车上跑了下来,我站在那里,看着她朝我跑来,想去抱她,她的手却狠狠地拍在了我的脑袋上。 "你个王八蛋,遇到什么事就跑,你有没有想到别人会担心啊!你个"她又抄起了手,我以为她又要打我,急忙用手抱住了头,却跌进一个凶猛的怀抱,信信用力地抱住了我,我的脖子凉凉的,一摸,是她的眼泪。 我的眼眶亦是湿漉漉的,抬起头来,却看见车的驾驶座上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可是他没有向我走近,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我却读懂了他的口型,那是我的名字。 "栗欢。" 多年之后,你终于明白了当初我的念念不忘,但是在这个时候,这些事都已经和你无关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想遗忘? 我坐在副驾驶室里,w城的风景不停地往后退,骆一舟就坐在我的身边,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很用力,将我的手握得生疼。 我没有挣开,就这样被他握着。他的侧脸依旧那么好看,下巴却有着青色的胡楂,衣服也有明显的褶皱,看起来他很是疲惫。 "骆一舟,我" "住口,你不要说话,不然我会想掐死你!"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继续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仿佛谁也不能打扰他,谁也无法分散他的注意力。 信信蜷缩成一团坐在后座,眼睛还是红红的,我没有问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出现,我也没有问骆一舟的车是哪里来的。我只知道,他们是关心我爱护我会与我在一起的。 我轻轻地反握住了他的手,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用更大的力道握住了我,包裹住我冰冷的手。 我在骆一舟的车上用充电宝给手机充了电,只是刚开机,手机便不停地震动了起来。 梁子聪来电。 骆一舟显然也看到了,猛地放开了我的手,继续专心致志地开车。 我按下了通话键。 "喂。" "栗欢,你在哪里?你到底去了哪里?"梁子聪的声音很大,很焦急。 "我在车上。"我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我们找个时间见个面吧,好吗?" 挂了电话之后,车里的气氛明显压抑了很多。明明还是刚刚的那个人,此时却绷紧了脸,面部线条冷冽,嘴唇紧紧地抿着。 我不知为何,在此时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而那个人却恼羞成怒了,继续恶狠狠地瞪着我。 "小心开车,要撞到前面了。" 骆一舟的脚用力地踩了油门。 抵达s城已经是傍晚了,在到达距离绿叶小区还有十分钟的广场的时候,我对骆一舟说:"停车!" 他猛地踩了刹车,我没有绑安全带,一下子往前倾,他把我拉了回来,眼神凶狠。 信信睡着了又被惊醒,睡眼朦胧地看着我们。 "我要去找梁子聪,"我看着骆一舟越来越难看的脸,补上后面一句,"我想和他说清楚。" 他的脸上有一种我说不清的神色,他用力地推开车门说:"走吧,走吧!" 我亦不客气地走了下去,然后骆一舟用力地将门甩上,车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我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却听到了梁子聪的声音。转过头去,便看到他站在离我十来米远的地方,对着我微笑,恍如隔世。 "栗欢。" 他瘦了很多,穿着他喜欢的白衣,远远看去就像一件衣服在那里迎风飘扬,我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梁子聪,对不起,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因为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我是爱你的,那样对你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我们坐在广场的花坛边,看着有互相搀扶的老人慢慢离我们远去。 我对梁子聪说:"我知道你对我好,但即使是这样,我亦无法与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因为你知道,我不爱你。" 他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我的脚,那双鞋子已经被我换下,此时我的脚上是一双普通的帆布鞋。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问我:"栗欢,是他吗?他能给你幸福吗?" 我抬起头看着那张消瘦的侧脸,点点头又摇了头,我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还爱着他。 我可以欺骗你我爱你,安心地接受你的好和你在一起,我却无法欺瞒过自己的心。 这个傍晚,我和梁子聪在广场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才起身送我回绿叶小区,我想拒绝,可他却是从未有过的强势。 "不,栗欢,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你让我再送你一次。" 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光芒,黯淡得犹如即将坠落的流星。 我没有拒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走完这段路。 而我没有想到骆一舟的电话会在这个时候打过来,我看了梁子聪一眼,默默地将电话按掉。三次之后,轮到梁子聪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我一眼,按下通话键。 他只是"喂"了一声,便阴沉着脸将电话递给我。我疑惑地看着他,但很快我便明白他为何生气了。 "喂。" "栗欢,信信刚刚下车后跑去了学校找林小唯,还和别人打架了,闹起事了,被保安抓了起来,你快过来" 保安在外面和骆一舟纠缠着,我绕过他们走进保安室。 信信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着头坐在那里,保安室的灯光有些昏暗,即使是这样还是可以看到她的裙子上有一片暗红色,那是干涸了的血迹。 我颤颤巍巍地朝她走近,她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凶狠。看到是我之后,满身的杀气才渐渐退散。 她的那张漂亮的脸上,印着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见我看着她的裙子发呆,她有些傻气地挠了挠头:"这血不是我的,是那些王八羔子的!" 我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了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问:"你痛吗?" 她摇了摇头,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愤恨:"我让他们嚣张,我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你太冲动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是一个女孩子啊!你要是,要是出了事,我要,我要怎么办啊!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学校,人家会任由你在这里胡闹吗?我我"我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她身上有酒精和烟草混合的气息,有血腥味,可是我依旧用力地抱着她。 信信的下巴放在我的头顶上,声音"嗡嗡嗡"地传来,我听见她说:"欢欢,如果我们能一辈子这样下去多好啊。"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听起来并不是那么真实。 窗外夜色朦胧,骆一舟长长的影子映在窗帘上,他姣好的眉目却不甚清晰。 这一刻,万籁俱静,我的胸口中有一颗叫做"矫情"的种子在不断膨胀,那温暖排山倒海朝我袭来。 我愿意相信,信信她可以为了我不顾一切与全世界为敌。我也愿意相信,骆一舟他愿意为了我倾尽自己的所有。从前我未曾看清的,在这一刻如此清晰。 我听见自己有些哽咽微微喑哑的声音,我喊了他的名字:"骆一舟。" 他回过头来看我,嘴角微微上扬,淡淡一笑。 第六章午夜星光 回忆犹如困兽,在我心中不停地咆哮, 我抑制住了悲伤,却永不能遗忘。 01. 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倒霉透顶的人,幸运之神从来都不会眷顾我,所以当我从人民广场奔向学校的时候我便开始思考,这次等待我的会是怎样的烂摊子。 当然,前提是神通广大的骆一舟没有在场。 所以当我和信信完好无缺从学校保安室走回家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我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一个坐了多年牢狱的人走出那密闭的空间,经过我阳光的洗礼,洗去了一身狼狈与颓废。 信信走在我的前面,她的发被风吹起,发丝飞到了我的脸上,带着洗发露淡淡的清香,我突然很想抱一抱她,亲吻她的脸颊。 可是我知道,如果我将这个动作做出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将我推开,或许再补上几个拳头几脚,再拍拍手丢下我远去。 所以我只是从她的身后将她抱住,说:"信信,谢谢你。" 她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僵硬,脚步也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将我挣开,笑骂了一句"矫情",再拉着我大步朝家里走去。 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清晨,我像平时一样洗漱完毕后冲出了房间。可能是我的动作太大,吵醒了还在睡觉的信信,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头发乱翘,睡眼朦胧地看着我:"你去哪里?不是没有课?" 我恍然才想起,原来我被杂志社开除了,也就是说我没有工作了,再或者你可以这样理解:我失去了生活来源。 "我去找工作。"我拎着包往外走,目的地是人才市场。 但,找工作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要难,特别要找一份稳定的兼职更是难上加难,一个未毕业的大学生要找一份稳定的兼职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我们公司的实习工是没有工资的" "我们不收兼职。" "噢,你英语四级过了对吧?但是你还没有毕业证书!" "是,我们需要打杂工,但是要全职。" 我在人才市场跑了好几天,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我甚至去找了以前兼职的主管,但是人家给我的回答是:噢,你们大学生啊,我们可请不起。 我是笑着的,可是在心里我已经磨牙吮血,将那个死胖子撕成了碎片,嚼得粉碎。 我每天都在外奔波,信信问起的时候我只能说课多,作业多,所以留在学校学习。 而在学校的时候,我则是昏昏沉沉地趴在课桌上,课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我们系以严厉闻名的外教从来不点我起来回答问题,犹如我是一个透明人。 说是透明人,实则不假。现在没有人会找我麻烦,但也没有人会主动和我说话,就连交班费也没有人来和我收,让我省了几十块钱,就连最恨我的林小唯,这段日子以来也总是委靡不振,找茬似乎也没有了精力了。 这个周三一整天都是有课的,信信打电话喊我出去吃饭的时候我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拒绝了,准备买个面包就地解决后午睡一下。可我没有想到我刚拆了面包,张开嘴巴还没有咬,骆一舟就像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的嘴巴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而骆一舟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抢走了我手中的面包:"喂,吃饭去吧!" "我正在吃了。"我想要抢过面包,他却反手就想将面包扔进垃圾桶,见我瞪他,他又来了个大转弯,把整个面包塞进嘴巴里,三两口便嚼完,噎得眼睛都鼓了出来。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你这些天都找不到人影。" 骆一舟的心情很好,这从他点菜的时候可以看得出来。他领着我去了川菜馆,就我们两个人,他却点了整整一桌子菜,红红绿绿的,看起来让人食欲大振,我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但我还是没有忘记问他:"你没有什么阴谋吧?" 我扒着白饭,看他慢吞吞地撕着牛肉放在我的碗里,咽了一口口水后我还是忍不住咬了一口。 牛肉香辣入味,肉质鲜嫩。 骆一舟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栗欢,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噗" 我捂着嘴巴开始咳嗽,饭粒和碎牛肉卡在我的咽喉处,呛得我眼泪四溅,骆一舟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抬起头正想说话却看见他黑着脸看着我,脸上沾着我喷出去的饭粒和黑漆漆的牛肉。 即使我的心脏很强大,我还是无法承受这一幕。我用最快的速度扒完饭之后便逃出了饭馆,他没有追上来,只是沉着脸对着我喊了一句:"栗欢,你就逃避吧!" 好吧,我承认我的确在逃避。 我太忙碌了,我没有那个时间去恋爱。有情不能饮水饱,所以我还要解决我食不果腹的问题。我的学习成绩很差,我怕会更加堕落。我和他的恋爱曾经以失败告终,我也没有那个勇气再去与他在一起,我怕又一次被伤害。 我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但我怕一见到他便会被他一次性反驳,所以自骆一舟说出那句话之后,我便开始逃避着他,像蜗牛一样缩在我小小的壳里。 我不是不喜欢你,我不是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只是害怕有一天醒来会突然发现这只是一场虚幻,到时候我又该用多少时间来遗忘你,用多少时间去抚平你来了又走之后的感伤。 接到信信的电话我正在咖啡店面试侍应生,老板正在考核我的笑容过不过关。 信信的声音急促且慌张:"栗欢,你快点来,快点。" 我一下子便慌了神,连再见也忘记说便冲出咖啡店,往"烟花"奔去。这一段十五分钟的路程,却宛如十五个钟头那么漫长。 看到"烟花"的霓虹灯的时候,我感觉我像是死去了一回一样,整个后背都是冷汗津津。信信站在"烟花"下,对着我招手:"栗欢,快来。" 她笑脸盈盈,完好无损,很好。 我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她却一下子把我推进了酒吧。平时色彩糜烂,灯红酒绿的"烟花"今天却异常安静,弥漫着一股温馨的气息。 台上没有平时激情四射的乐队,唯有一架黑色的钢琴,钢琴前坐着我最熟悉的那个人,他七十五度角侧对着台下,从这个角度我刚好可以看到他清俊的侧脸,他缓缓地伸出右手,并不是很娴熟地搭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如在梦中一般。 "祝栗欢生日快乐。"他说。 台下掌声响起。 从他的指尖流泻的是熟悉的致爱丽丝,我突然有些想哭,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我忘记了。 02. 致爱丽丝是贝多芬献给他最爱的女孩子的经典名曲,他告诉女孩子,她在他心中永远美好,不会老去。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帷幕的时候,骆一舟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台下的我走来,他对我说:"栗欢,我只想告诉你,时光再荏苒,你在我心中依旧是当初那最美好的模样。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爱不爱我,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这就像老套俗气的电影剧情,可是我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周围的人都在起哄,有年轻的男人拍着手掌嚷嚷着:"快说我愿意,快说!" 这并不是求婚现场,但他们却闹腾得就像在求婚一样。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一步步朝我逼近了的罪魁祸首骆一舟,又忍不住回头去搜寻那个帮凶顾信信。 信信就站在我的旁边,狠狠地将我一推,我便跌进了骆一舟的怀里。他被我这一撞,闷哼了一声,但很快就笑了出声:"其实你不用这样主动的。" 我还没有来得及反驳,他却捏了捏我的手心,右手握住我的肩膀将我往后转,一个插着蜡烛的蛋糕横亘在我的面前, 烛光闪烁,我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很不矜持地将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一样。 我的脑袋在那一刻已经完全变成空白的了,无法再思考任何东西。我只能看着骆一舟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我只能任他握着我的手去切蛋糕,任信信将一杯杯颜色鲜艳的鸡尾酒往我的手里塞。 等到我的脑袋逐渐清晰明朗的时候,我已经是在包厢里被信信灌了两杯酒,其余的都被骆一舟挡下了,她自己也喝了不少,不停地对着我傻笑。 骆一舟一直握着我的手站在我的身边,眼睛亮晶晶的,耳根和脸颊都有着诡异的红。见我在看他,他一下子恼羞成怒,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又哭又笑,不知羞。" 我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才发觉我原来真的是笑着的。 外面有女孩子在唱歌,是温岚的祝我生日快乐,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伤感起来。信信抱着酒瓶低声咒骂着哪个没眼力的家伙唱的歌,然后又摇摇晃晃往后倒。 骆一舟突然靠了过来,轻声却坚定地说:"栗欢,以后每一年的生日我都会陪着你过,不会让你孤单的。"说话间,他把一个裹着丝绸的细长的盒子往我的手里塞,"生日礼物。" 我拆开那烦琐的包装,刚打开盒子便被眼前的这件礼物给震惊住。 这是两年前骆一舟送给我的那支钢笔,而它在一个多月以前便被我当着他的面扔进垃圾桶。可它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而且还换了一个样子,上面掉落的漆已经被修补完整,银色的漆让它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上面还有一个用水钻黏上去的"lh"。 我抬起头问他:"你把笔捡回来了?水钻是你自己弄的?" 他更加面红耳赤,粗声粗气地:"是又怎么样!你们女孩子就是喜欢这些表面的华丽的东西"他下面的话没有成功地说出来,因为我做了一个大胆的行径,我在他说话的瞬间,踮起了脚尖,将我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谢谢。" 那只钢笔还被我握在手中,我的手汗将它湿透了,两个字母在彩色灯光下闪闪发光。 "lh是栗欢,也是love花n。"他说,"明天我去找你,像以前一样。" 那细细的声音穿过暧昧的空气,朝我袭来,钢笔在我掌心印出一道褶皱,截断了那道长长的线。 我以为骆一舟只是一时兴起,没有想到他会每一天都来接送我上下课。有的时候没课他亦会来找我,然后与我像普通情侣一样搭着公车绕着这个城市一圈又一圈。 这是从前我从未想过的事情,我从未想过我们在分开两年之后还能这样牵手同看夕阳。 残酷的骆一舟,骄傲的骆一舟,冷漠的骆一舟,都慢慢地离我远去,此时留在我身边的只有那个爱我的骆一舟。 我愿意相信他是爱我的。 因为,我亦是爱着他,虽然我从前一直不肯承认。 有人说:恋爱的女人是傻子,失恋的女人是疯子。 那么失恋了又重新恋爱了的女生是什么?顾信信指着我的鼻子说:葵花籽,也称瓜子,营养丰富,香气诱人,吃多了却会发胖和高血糖。 她把我拉到了镜子前面,指着镜子里面的我说:"看吧,你现在就像一颗散发着奶油香气的瓜子,恋爱果然改变了你,但是你也要把握住自己,千万不要一下子就深陷其中。" 我摸摸自己气色好了不少的脸,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过头问她:"信信,你好像还没有和我说过你的恋爱史吧!" 她冷笑一声:"我没有谈过恋爱,如果你从小生活在我那样的一个环境里,我想你也会对恋爱产生恐惧的。" 我这才想起他的父母的悲剧,不仅有些讪讪。她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梳洗了一番,出去上班了。 我对着她的背影吼了一句:"其实,你可以试着去谈一场恋爱,相信爱情吧。"说完我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却是笑着的,她说我试试吧。 而我没有想到这个试试会这么快,就在几天之后的晚上,骆一舟送我回家,我们便在绿叶小区楼下远远地看到了信信,即使灯光幽暗,我还是看到了与她一起还有一个男生。 起初我们以为他们在拥抱或者在接吻,骆一舟还红着耳根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两声,我赶紧捂着他的嘴巴躲在树后,不想去破坏他们之间的气氛,怕吓跑信信的春天。 我还在心里感叹着信信手脚可真快,不谈恋爱则已,一来就发展如此迅速。 可很快我便发现不对劲了,他们并不像在接吻,更像是在厮打。骆一舟一下子便解开了我的疑问:"还不上去吗?你要看着信信被打吗?"说完他便大步冲了出去,抓住了那个努力要把信信往怀里带,嘴巴不停往她脸上凑的男人,往地上甩去。 他没有防备,一下子便摔倒了,还是脸朝地。 "你们做什么啊!神经病!我报警啊!" "是你在做什么?"我赶紧跑过去托着了险些被带倒的信信,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把她护在身后,"不要脸,年纪轻轻学人家耍流氓!" 那个男的长得还不错,他挣扎着从地上撑起身子,吐了一口血水,对着我们冷笑:"你们没有见过情侣接吻啊!要看着我们表演也不要这样!" 骆一舟看不下去,还想给他一拳,他似乎看出了自己不是骆一舟的对手,这次却学乖了,一下子就窜了几米远:"你们干什么!是顾信信这个婊子勾引我的,要我和她在一起的!情侣间搂搂抱抱亲亲有什么关系!都在酒吧卖了还装什么纯" 说完又吐了口口水,转身便跑。 我看着拳头还停在半空中的骆一舟和面无表情的信信,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骆一舟尴尬地回过头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信信便推开了我,往楼上跑去。 "快进去看看她吧!"他叹了口气。 任何一个女孩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好过,会哭会闹,严重的估计会玩自闭自残或自杀。可我知道信信并不是这样的人。 果然,我刚推开家门便闻到刺鼻的烟味,黑暗里,我依稀可以看见烟雾弥漫中她那张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 "信信。"我喊了喊她的名字,正想对她说几句安慰的话,她却打断了我。 "欢欢,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他不过追了我两个月,我见他人还老实而我活了快二十年都没有谈过一场恋爱便想试着和他在一起。可人家其实根本不是喜欢你,不过是想玩玩而已。其实也是,谁会喜欢一个酒吧女呢!" 我的喉咙有些哽咽,都是我不好。 "对不起,我" 她对我挥了挥未烧完的烟,红点在我面前晃动:"不是你的错,是我傻。你好好珍惜吧,真的,你能遇到骆一舟这样的人,不容易。" 她说完便熄了烟,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地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我忐忑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起床却见信信像往常一样睡眼朦胧地坐在客厅对着我骂道:"你又起晚了!你男朋友在楼下等了你多久知道不知道!" 我拉开窗帘一看,果然,那个黑色的身影在秋千上摇荡着。 身后的信信又开始抽烟和骂老板,看起来与往常真的没有什么不一样。 03.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而我却觉得有骆一舟的地方就有八卦和战争。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我同骆一舟站在一起,便有人对我们议论纷纷或者进行人身攻击,我早已经习惯了这些纷乱。 所以,当我和骆一舟牵着手出现在校门口时,周围爆发出来的嘈杂的抽泣声和叫骂声我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 这是女生a:"这个人就是大一的那个栗欢?" "是啊,就是那个进过少管所,偷过东西的女生!"这是女生b。 女生c接话:"那个男生不是从b城来的交换生?他是不是瞎了呀,看上这个人" 骆一舟的眉头却皱着,像两条毛毛虫一样,嘴唇抿得死紧。我挣了挣被他握在手心的手,却反而被他握得更紧。我只好用手肘捅了捅他:"可以松手了吧,再下去你的名声就不保了。" "闭嘴!"他恶狠狠地道,"反正你就是希望我可以放开你,别说你后悔了吧,来不及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骆一舟原来是这么能耍赖,我看着他那张微愠的脸,那些排山倒海的流言飞语反而在一瞬间就被阻隔开来,无法袭击到我的身体,我又变成铜墙铁壁了。 我突然就释怀了,轻轻地反握住了他的手:"该回去上课了吧,要迟到了。" 骆一舟还想对我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嘟囔了一句"放学记得等我",然后就大步朝教学楼走去。 我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对我嗤之以鼻的女生们,真的是一点郁闷或难过都没有。 如果说我现在是淡定的,那么当放学之后那个高挑漂亮的女生当着我们的面对着骆一舟嘟着嘴说"一舟哥哥,你不要和她在一起了,和我在一起吧,我不是小偷也不是少年犯"的时候,我真的就淡定不起来了。 她站在我们面前,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让我这颗干瘪的扁豆自愧不如,我突然就慌了神。 我转过头去看当事人骆一舟先生,他的脸色比早上还要难看几分,我正在想我要不要先退场,给他留下一个选择和思考的空间,他却突然拉起我的手,直直地往升旗台走去。 我们站在一米来高的升旗台上,就像在领导在开演讲一样。下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我的脚底板仿佛火在烧,我扯了扯旁边骆一舟的黑衣服。 骆一舟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清咳了两声:"大家好,我是骆一舟,站在我身边的是我的女朋友栗欢。或许她在你们眼中是那么不堪,但是对我来说她是我的全部,是我的所有。" "世界上好的女孩子那么多,可我就是喜欢她一个。" "无论她是怎么样的,在我心中她是你们无法比拟的" 我的耳畔是雷鸣般的掌声,而我就像个小丑一样傻愣愣地站在台上,张大着嘴巴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不知所措。 骆一舟的呼吸轻轻地落在我的耳边,拂乱了我的心跳。 他说:"栗欢,我会永远同你在一起。" 那个骄傲的骆一舟,他正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做着从前他最厌恶的事情——"把爱大声地说出来"。 鄙视的羡慕的愤怒的不耐的眼光朝我投射来,而我此时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是宛如剥着洋葱,想流泪。 接下来的那些天里,纷乱没有减少,学校里对我的议论声更加热烈。而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以往最喜欢找茬的林小唯却沉默了,就像一个被人遗忘的布偶,安静地躲在角落里。 我在上课的时候回过头去,后排还在热情如火地讨论着"骆一舟和栗欢"的女生突然就静止了,低下头不敢看我。 林小唯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脸上是厚重的黑眼圈,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似乎是感觉到我在看她,她挑起眼帘看了我一眼,没有鄙视和嘲讽,就只是普普通通地看,然后又将头埋进了臂弯里。 我想起两年前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她活力四射和笑脸盈盈,却无法和现在的她重叠。 能让林小唯如此伤身伤神的人,我想只能是梁子聪一个了。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梁子聪"三个字,可他永远不及"骆一舟"三个字这般刻骨铭心。 那三字在三分钟后出现在了我手机的短信箱里,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栗欢,晚上我们请信信吃个晚饭吧。 我真的感觉到骆一舟很不一样了,换做以往的他,怎么可能为我做到如此呢。 "你有什么目的吗?"我问他,"请信信吃饭,不会是鸿门宴吧?" "当然有目的,我当然要和你的好朋友搞好关系,要是你在某一天又跑了,我还可以找她帮忙呢!"骆一舟半真半假地说,一边帮我们洗着碗筷。 而信信便是在这个时候推开包厢的门的,她笑脸盈盈地看着我们:"什么帮忙?"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信信,干咳了两声:"点菜吧。" 骆一舟一直以来都是有洁癖的,他不厌其烦地将碗筷清洗了三遍,整齐地摆在我和信信面前后,才扬起手来喊了服务员点菜。 我庆幸的是,即使时间过了那么久,他还是记得我不喜欢吃辣喜欢吃酸,不喜欢吃肉和青菜,喜欢吃大闸蟹和小龙虾。 虽然他是喜欢吃辣的,但是他却特意吩咐了服务员不要加辣。信信就坐在我们的对面,表情古怪地看着我们,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今晚的气氛很好,他还要了几瓶啤酒,却一点不让我沾,他和信信对酌起来,还一边当着我的面讨论着我。 "栗欢是个糊涂蛋,你要多照顾她,以前的事我想你也知道,如果以后你们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这是骆一舟。 信信回之:"不会的,我们相处得很好。" "那就好,如果你们有需要,房租其实我也可以帮忙的。"骆一舟还在絮絮叨叨着,"你们不用和我客气,你的事就是栗欢的事,栗欢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看不惯他们两个还在继续客气,虽然我的心已经开始泛酸了,但我还是敲了敲桌子:"吃菜吧,别再客气了。" 骆一舟正在帮我和信信布菜,看了我满满的碗和信信只有几块蘑菇的碗,又喊来了服务员,重新点了几样菜。 我有些抱歉地看了看信信:"我都忘记你不吃海鲜了,会过敏。" 信信也是瞠目结舌:"你怎么知道我不吃海鲜?" 骆一舟突然笑了出来,拨了拨我本来就不是很柔顺的发:"你只吃蘑菇和青菜,桌子上又海鲜居多,某人只顾着吃都忘记你不吃海鲜了。你是栗欢的朋友,我当然要多关心多巴结你一下咯。" 我的手中还拎着大闸蟹,吃得满嘴流油的,但是心中的酸涩感却更加强烈了。我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油花一下子就往我的眼睛里跑。 "说你糊涂,你还真的是糊涂,快,别动。"骆一舟拿着餐巾纸帮我擦眼睛,我眼睛的余光看到了正襟危坐的信信,她看着我们,就像父母看着刚出嫁的女儿一样。 我如鲠在喉,内心却忍不住再一次发出感叹:有一个爱你的人和一个爱你的朋友真好。 04. 我们一行三人吃了一顿很开心的晚餐,虽然最后结账的时候,我又很不客气地惊吓了一把。 账单上的数字是我半个月的生活费。 信信并没有和我们一起回家,而是直接去上班了。骆一舟送我回家,而我摸了摸连打的钱都不够的口袋,最后提议:"我们走路散步回去吧。" 骆一舟只是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便拉着我的手陪我走完了这一段一个小时的路程。如果说和信信在一起我们三人的气氛算是不错的话,那么只剩两人的时候我们之间只能用沉默和尴尬等字眼来形容了。 我一直在思考着我现在没有工作,找工作又那么难,我该如何打电话回家和父母开口。骆一舟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栗欢,你到底是有什么心事啊!" 骆一舟就是骆一舟,即使我对他说了十次我没有心事,我没有不开心,他仍旧是不相信。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骆一舟靠在楼下的秋千上抽烟,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电话,按下了那个我已经记了十几年熟悉的号码,我的心跳得很快,我的手也是颤抖着,这样悬着一颗心整整持续了三十秒,直到我的母亲有些烦躁地接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很喧闹,而她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地透过电波直达我的耳郭,我的心脏。我一下子就哽住了喉,喊了一声"妈"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信号并不是很好,除了电波的"嗞嗞"声之外,我只能听到我母亲的沉重的呼吸声,她没有说话,任由我呜咽着一句一句叫着"妈"。 过了许久,她才大叹了一口气:"栗欢,你有事就直说吧。" 在这过去的两年里,我给家里打过无数次电话,而我的父母们每一次与我对话的开头便是:"栗欢,你说,当年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你现在是不是和那个人在一起。" 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是这样固执地认为的。而我们最后的一次通话是在一个月前,在我重遇骆一舟之后,我的母亲说:如果你还想回这个家,便和那个人断了联系,否则你就不是我们的女儿。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很愤慨地挂了电话,我说我和他在一起,是在一起,你们满意了吗? 挂完电话之后,我大哭了一场,却再也没有勇气给家里打电话。 而现在,我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他们都说家是最温暖的港湾,无论你做错什么事都会是你漂泊后应该停驻的避风塘。 我的港湾和避风塘一下子便猜出了我的心思,她说栗欢,如果只是这样那我先挂了,以后没事别来电话。我听见我的父亲在叹气,说:"让她回来吧。"但是我的母亲却一下子挂了电话。 我站在阳台上,骆一舟长长的身影还在秋千上晃荡,我背靠着栏杆的身体慢慢地往下滑,最后我只能捂住嘴巴啜泣着,我怕我的声音太大,惊扰了楼下的骆一舟。 我怕我哭得太响亮,惊扰了我现在的小小的幸福。 我把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当第二天我站在提款机面前看着上面四位数的余额,我却是无法再沉默与淡定了,在车水马龙的公路上哀号了起来。 我不知道骆一舟找了我多久,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我的。我就像一只乌龟,蜷缩在自己的龟壳里,躲在公园里独自舔舐伤口。 骆一舟出现的时候我已经哭红了眼睛,我睁着两颗水泡眼看着他,他也没有再追究我为什么哭,而是拉着我就走。 "去哪里?"我问他,可是他却没有回答。 当他拉着我出现在游乐场的时候,我已经是满头黑线,他指着满场的游乐设施说:"栗欢,你去吧,你想玩什么我陪着你,直到你开心为止。" 我也真的像抽风一样,和他一起从坐完过山车坐海盗船,再进了鬼屋,玩了碰碰车,还玩了大转轮,最后我趴在洗手池边吐得唏里哗啦,他却笑了出来问:"心情有没有开心一点?" 我看着牵着小孩路过的父母,鼻子又是一酸,也不管不顾自己浑身都是呕吐物的酸臭味,抱着他就号了出来:"我想家,我想念爸爸妈妈,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想起小的时候他们牵着我去游乐场,我想起他们为了生活奔波劳累,我想起他们跪在警察局里老泪纵横,我想起他们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面孔。 而现在,我却抱着骆一舟哭得唏里哗啦,将对家的眷恋都朝他倾吐出来,他宽厚的手掌落在我的后背,一下一下帮我顺气,他说:"栗欢,你总要学会自己生活。" 他还说:"栗欢,有我在你的身边。" "我无法回到两年前,我恨透了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么的懦弱,无法出来承担属于我的责任,栗欢,虽然你的父母不在你身边,但是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从来都不是唱高调的人,但此刻却对着我发表着这番言论,说不感动是假的。其实我也想某一天,我可以仰起头告诉我的父母:他不是只带给我伤害,他也有担当想过庇护我,给我依靠的。 夕阳柔软,我将头靠在了骆一舟的肩膀上,他的声音顺着骨骼传了过来:"栗欢,我有时候是羡慕你的,你还有母亲可以骂你,我连母亲都没有,而那个所谓的父亲" "你永远都无法想象你的母亲刚去世一周,就有另外一个女人带着儿子登堂入室,甚至你的父亲疼那个拖油瓶的程度更甚于你,在那个家,我更像是一个外人。所以我恨,我最恨的人便是梁子聪母子,要不是他们,我们的家庭也不至于如此" 骆一舟说起"梁子聪"这三个字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我却怎么也无法将他与脑海中浮现的那个温润如晨曦的人联系起来。 他把下巴贴在我的额头上,轻声却是坚定地说:"栗欢,你看,你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我也一样。所以,你不能再将我推开了吧!" 梁子聪那三个字就被我放在嘴里反复咀嚼,但是我终究还是没有将它说出口来,我知道,他一点也不愿意听到。 我没有回话,只是艰难地点着头,我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我母亲说的那句"以后如果没事别再来电话了",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地面上。 残阳如血,我和骆一舟就像两个被世界遗弃的人一样,就这样也只能这样相互依偎着取暖,心是从未有过的贴近。 但好在,我还有你。 第七章彩虹天堂 我又梦见了你,你的哭你的笑你无可取代的美好, 可最终它们都变成了我的哀愁。 01. 世界上最难堪的事情是什么?是被你最亲近的人指着鼻子不停地咒骂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像针一样,一针一针从你的耳朵往里刺,疼得你就想从此失聪再也听不见,可却又无法阻止。 这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 即使多年之后,我仍旧忘不了那个画面,它就像梦魇一般不停地与我纠缠着,在午夜时分总是不放过我,不停地折磨着我。 我只是想想便觉得呼吸困难,可我当时看到的信信却是安静的,她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一样,安静地坐在门口,任那个中年男人揪着她的头发叫骂咆哮,她却咬紧了牙关不说一句话,仿佛她一点也不痛,一点也不难过。 他的手揪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她就是一动不动,眼神空洞,仿若无物。 "你个贱货,和你的母亲一样,不是好东西!" "钱拿出来,你在酒吧卖怎么可能没钱!" "快,给老子拿来!没有老子你他妈的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我和骆一舟在那一瞬间都呆住了,而他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揪开那个男人,狠狠地将他推开,他终究不是年轻力壮的骆一舟的对手,一下子便摔倒在了地面上。 骆一舟还想上去补上一脚,信信却像只野兽一样朝他扑了过去,拦住了骆一舟,对着那个男人叫喊着:"你走,快走!否则被打死我可管不着,走啊"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骆一舟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骂骂咧咧地走了。 "你个婊子,老子还会来的" 楼梯口的门"嘭——"的一声关上,信信在这个时候就像一个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一下子瘫软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被他这么打也不还手,不报警?"骆一舟气得牙齿都有些发抖,一点都不顾及我在扯着他的袖子,"你怎么就能这样任着别人骂你,这样自暴自弃你觉得有意思吗?" "那是我家老头,我人都是他生的,我能怎么样!"信信的头发是蓬乱的,眼睛也是红肿的,里面却没有一滴泪水,"他是我爸!他吸毒我只能去卖酒给他钱,我能怎么样,闹大了他会被关起来的!" 我被这个阵仗吓了一大跳,推着骆一舟往外走,他却反手将我往外推,伸手就将坐在地上的信信揪了起来,提着她的领子,恨铁不成钢地恶狠狠地道:"是你爸那又怎么样!是你爸就能这样作践你吗?如果他真的有把你当女儿就不会这样打你骂你!你就是一直以来这样逆来顺受他才会这样对你!" "吸毒就该送去戒毒所,你这样给他钱,这样任由他胡闹,那是害死他!你还不如打电话将他送进戒毒所,你好他也好!如果你这样下去,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现在要你的钱,总有一天会要你的命的!" 骆一舟吼完最后一句便愤愤地走了,甚至忘记和我说再见,将门关得"嘭嘭"响,我甚至听到了他踢倒垃圾桶的声音。 信信就像一个布偶一样,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我,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欢欢,我煮了糖水,你喝吗?" 骆一舟和信信吵架后,我便一个星期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不敢让骆一舟送我回家,也不敢在信信的面前接他的电话,我甚至在豆瓣上发了帖子问:当闺密与男友有了矛盾该怎么办? 万能的豆瓣告诉我:请吃饭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在周六下午小心翼翼地拦住了正准备去午睡的信信,我说信信我晚上请骆一舟回家吃饭好不好? 我还在思考着如何和她解释其实骆一舟并没有恶意,她的脸上却明显写着"你是傻蛋吗这也问我",完全没有我想象的郁闷伤感或愤慨。 她一巴掌拍在了我的额头上:"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生他的气嘛!其实他说的也没有错,我会好好处理这些事情的,不会再像个软柿子一样任人拿捏的。" 信信的气色相比前几天已经好了很多,面色亦是红润的,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就像羽毛一样一下一下地撩拨着我:"欢欢啊,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这样战战兢兢地生活着呀。" 这句话骆一舟也说了,就在当天下午我和他一起像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妇一样绕了菜市场一圈,边买菜边思考"这菜有没有人喜欢,买了会不会浪费"的时候,骆一舟提过手中的菜篮子,有些无奈地对我说:"你活得太过战战兢兢了。" 我看着骆一舟挺拔的身影,与他手中的菜篮子一点都不般配,我又萌生了"这样平实幸福的生活真的很不真实"的感觉了。 这样的感觉持续到当天晚上,当我独自钻进厨房忙碌的时候,骆一舟突然钻了进来,看看这里,摸摸那里,然后把手把在唇边干咳了两声:"我来做饭吧!" 我的动作当场就停住了,他见我一动不动像被雷劈中一样看着他,怒了:"看什么看呀你!" 我的手指着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你不是骆一舟,你不是,快说,你是谁!" 他一下子也乐了,反手将我从厨房里推了出去:"我不是骆一舟,我是超人,接下来就让我为两位小姐做一餐绝妙的晚餐。" 我看着骆一舟关上了厨房门,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那里同样目瞪口呆的信信,正想发表一下我的感言,厨房便传出骆一舟的一声"呀哟"。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而信信已经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猛地推开厨房门。骆一舟举着鲜血淋漓的左手抱歉地对我们笑了笑:"今天的绝妙晚餐,我想你们没有口福了。" 我总是笨手笨脚的,所以最后骆一舟的伤口还是信信包扎的。我和他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对着那只白白胖胖的手指与电视里那个一直在叫喊着"1999不用,999不用!只要699,真的只要699你就可以把这支漂亮的手机领回家"的中年男人面面相觑。 厨房里的信信手脚非常麻利,不一会儿就有菜香飘了出来。我叹气:"本来想在你面前表现一下的,现在又给信信抢先了。" 骆一舟叹气:"本来想让你们试试我的绝美手艺的,这下你们都没有口福了。" 叹完气我们都笑了出来,信信也是一扫这几天的阴郁心情,大吼了一声:"开饭。" 葡萄美酒夜光杯。 我们没有夜光杯,只有我从跳蚤市场淘来的漂亮的马克杯,我们就用那三只巨大的马克杯盛了满满的三大杯红酒,牛饮着糟蹋着那高级红酒,喝得骆一舟的眉毛直抽搐。 信信乐呵呵地对骆一舟敬酒:"谢谢你,谢谢你将我骂醒。"还没有等骆一舟说话,她仰头就是半马克杯的红酒。 剩下的半杯酒她用来敬我们,就像去喝喜酒一样对我们举杯:"祝你们百年好合!"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骆一舟,他也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揉了揉眉心。最先醉倒的无疑是信信,我们仅是喝了半杯酒,剩下的大半瓶酒都落进了她的肚子里。 菜还没有吃多少,信信已经趴在了桌子上,还嘟囔着:"你们要好好地在一起!不然,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 最后还是骆一舟把信信背回房间,他看着我帮信信擦脸,心有戚戚地说:"喝醉的女孩子真是可怕呀!" 月光懒懒地落在信信美艳的睡脸上,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她并不快乐,甚至有些惆怅。 02. 每个人或多多少都会遭遇到一些尴尬的场合。 像我这样粗神经的人都有过几次,比如和骆一舟接吻的时候被信信撞见,比如送骆一舟回家却不小心在楼梯口被绊倒将他扑倒,更比如再遭遇那两次尴尬事件之后的第二天,我遇到了梁子聪,以及林小唯。 没有人告诉我,重遇前男友应该要用什么样的姿态,所以我当场就愣在原地,我的脸还有些浮肿,那是前一晚的酒精惹的祸。 梁子聪和林小唯站在一起,两人看起来竟然是无比般配,就连两人同样憔悴的神色和眼下的黑眼圈都是那么相似。 "嘿,好久不见。"我对梁子聪和林小唯这样说,还自以为很幽默地干笑了两声,"呵呵,你们约会啊?" 梁子聪前一秒还牵着林小唯的手,下一秒却已经将她的手放开了,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却又是无比忧伤,他扯了扯嘴角,敷衍地回应了我的笑,将话题扯开了:"你最近还好吗?生活应该不会那么奔波吧!" 他像是自嘲般:"和他在一起,你怎么会不好呢?" 我在这一刻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我只能不停地笑,笑得连我自己都感到寒碜,笑得林小唯受不了跳出来打断:"你们不要一个个都装圣母了!栗欢你不是要去上课吗?要迟到了!" 虽然她的语气是一如既然的凶狠,但是我却感觉到她的悲伤与无奈,我朝他们挥了挥手就逃跑了。 跑了很远,我才回过头去看他们,在银杏树高大的倒影下,林小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梁子聪半蹲着,手中还拿着纸巾状的东西递给她,却被她一把打掉。 我的前男友有了新女友,这是我在这个清晨得到的信息,可是我却没有半点难过,反而松了一大口气,心底那负罪感也终于减轻了不少。 要是说我此时的心情是轻松的,那么当学生会的勤工俭学部通知我学校图书馆有一份工可以给我兼职,那么我的心情就不能用简单的轻松可以来形容了。 虽然,一个月的工资只有四百块,但对于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来说已经够了。 图书馆的工作很简单,只是整理书籍和管理图书,在闲暇时候我还可以用图书馆的电脑上上网,但我极少这样做。总的来说,我还是很尽心尽力的,最多我就只是在闲到快要打瞌睡的时候小声地同骆一舟讲电话。 "我在图书馆上班,差不多五点就可以走,今天人比较少。" 骆一舟还在那头抱怨着"你不把自己搞得那么忙会死呀",一本泰戈尔的吉檀迦利已经摆在了我的面前,我急忙挂了电话,却看到林小唯黑着一张脸。 "真是痴缠,就连这点时间也不放过。" 林小唯已经许久没有找我麻烦了,以至于她开口嘲讽我的时候,我脸上的表情是错愕的,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我问她,"你是借书还是还书?" 林小唯却不再说话了,只是眼神阴郁地盯着我,那样子就像我杀了她全家再鞭尸一样,活生生要将我吞下去的模样,如果不是她眼中还氤氲着水汽,我甚至觉得她会突然给我一巴掌或者一拳。 "你是借书还是还书?"我又问了一次,可她却还是只是那样看着我,不发一语。 一直以来嚣张跋扈的林小唯在这个时候看起来竟然有点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见她好一会儿还不说话,只好自说自话:"你最近和梁子聪在一起吧,两个人应该还不错吧?" 我的八卦成功踩到了林小唯的底线,她突然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栗欢,你别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别以为你就可以这样挥霍着梁子聪的爱!" 安静的图书馆本来可以用"连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来形容的,林小唯的声音成功地吸引了为数不多的同学们的注意力,我的头又开始疼了,真怕我被扣工资或者直接被叫走。 我看着她背后那个巨大的"静"字,无奈地将她拉到远处,声音依旧很低:"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好吗?" 接着我又补上了一句:"我没有。"我说的是我没有以为我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也没有挥霍梁子聪的爱。 可是林小唯明显听不懂,她被我这么一拉扯,更加抓狂愤怒,反手扯住我的头发,将我一拉,她带着长长的指甲的爪子就朝我脸上挠了过来。 女孩子打架就只有那么几招,我来不及躲开,我还在想着这下我这张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该毁容了,骆一舟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你做什么!" 下一秒,林小唯便被推了开去,摔倒在地。 林小唯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我们,眼中充满了恨意:"栗欢,现在你可满意了!有人为你出头,有人爱护你保护你!所以你当然不用管梁子聪的死活,反正他爱不爱你与你都没有关系,你想怎么践踏他的感情便践踏,我那么喜欢他他也不愿意喜欢我,你明明知道梁子聪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她的话语尖锐,带着强烈的哭腔。我能感觉到站在我身边的骆一舟身体明显一僵,然后便拉着我往外走去。 "骆一舟,我还没有收拾东西。" "不用收拾了。" "今天是我值班,我要断电。" "有人帮你关的。" "我"我回过头去看在原地哭得岔气的林小唯,还想说话却被骆一舟恶狠狠地瞪了回来,"你要是想说你想回去看她的话,没门。" 我感觉到骆一舟握着我的手力气更加大了,他的手心干燥,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磨着我的手心。 "栗欢,我知道在那段时间梁子聪很照顾你,但是你要知道,现在你和我在一起,我不想你的眼中或是你的心里还有别的人。" "谁都不行,更别说梁子聪。"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在这个时候,我的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我想问他,分开后我们的重逢,你究竟是还爱着我,还是只是为了梁子聪。 我没敢问出来,但是这个问题卡在我的喉咙,吞之不下,吐之不出,让我每每吞咽口水都疼痛难当。 我对自己催眠:你是爱我的。 03. 我迷迷糊糊地被骆一舟拖着往前走,他一直在和我说着什么,我却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我的脑子里只有林小唯咆哮着哀号的声音,只有她那张美丽却悲伤绝望的脸,只有骆一舟说的那几个字。 我终于开始忍不住问出声,我说骆一舟,现在的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我曾经和梁子聪在一起过,你为什么那么介意他的存在? 如我所料,那三个字已经成了骆一舟的禁忌,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周遭的空气仅是一瞬间便冷了许多度。 我听到骆一舟咬牙切齿的声音:"栗欢,你还可以再没心没肺一点!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许久,他那张冰山脸上终于有了裂痕,他有些恼怒地将我按在他的胸口处,声音从胸腔闷闷地传来:"你问为什么!那么我告诉你,我吃醋了!我吃醋了你满意了吗!我介意在过去没有我的两年里,他陪着你度过,我介意好吗!" 他就像一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孩,带着委屈诉控着:"你就连我吃醋的权利都不给我吗?" 我没有听见骆一舟的心在说什么,我只能听见他的电话不停地震着与响动。他空出一只手来掏出电话,只是看了一眼,便无比烦躁地按掉。 电话又响了,他又按掉。 如此重复了几次之后,他终于按下了通话键,语气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冽:"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的话似乎卡在了喉咙里,我看着骆一舟的脸色慢慢变冷,然后他轻轻地把我拉开,转过身子朝后望去,手中的手机还没有放下来。 他的眼神是犀利的,就像一把把小刀,朝停在我们身后十来米远的那辆黑色卡宴飞去。 车门在这个时候打开,就像电视里演的一样,卡宴里坐的都是大boss。终极boss并没有穿着黑色西装,他有些肥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和骆一舟却十分相似,即使他没有说,我也知道,那是他的父亲。 他说:"骆一舟,你过来。" 他微微眯起双眼,似笑非笑,眼神就像野兽看着猎物一般。 我回过头去看骆一舟,他把拳头握得死紧,另一只手摸索着在寻找着我的手,用力地把我的手握住,他的手心竟有汗。 他拉着我就想走,而车上又下来两个人。一个便是我们刚刚才谈论到的梁子聪,他靠着车门的身躯越发消瘦,他的旁边是应该是他的母亲,他遗传到了他母亲的美丽,而他温润的气质与她是不同的。 她太美丽,却令人无法靠近。 她突然笑了,一手牵着梁子聪,一手挽着骆父:"小舟,我和你爸爸千里迢迢赶来,你就是这么迎接我们的吗?" 我就在骆一舟身边,我可以听到他从鼻子里发出的"嗤"声,我问他:"他们不是像电视里说的一样要把你带回家,再给我一笔钱赶走我吧?" 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笑了,满身杀气也消失殆尽:"你的脑袋瓜子在想什么!" 即使隔得这么远,我还是可以看到远处的梁子聪那张笑着的脸上,带着无奈。 我站在原先和骆一舟站的那个位置,一动也没有动。骆一舟懒散地靠在车门和他父亲说着话,他们的声音很大,似乎在争吵,内容我却一点也没有听见。 梁子聪站在我的身边,见我皱着眉的模样他便伸出手来想像往常一样把我的眉分开,可是手到了一半他便硬生生地打住了。我仰起头,远处的骆一舟凌厉的视线落在我们两个身上,就像是警告一般。 "我都忘了,现在好像不允许我这么做了" 我干咳了一声,想打破这尴尬的沉闷的气氛:"梁子聪" "小聪,走了。"他的母亲喊了他一声,我望过去的时候骆一舟已经进了副驾驶座,车门"嘭——"地关上了。 梁子聪朝我挥了挥手:"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艰难无比。 我看着他一步步朝那辆黑色卡宴前进,骆一舟却一直没有出来。 直到车扬尘而去,我的手机才响了起来,是骆一舟的短信,只有四个字,两个标点符号—— 等我,很快。 我不知道骆一舟所谓的"很快"是多久,他消失了整整两天。没有来学校,没有去找我,电话亦是关机的。 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可笑,我知道他一直以来是不住宿的,但我竟连他住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我就像等待审判的囚犯一样,悬着一颗心等待着,不知所措却又无可奈何。 我甚至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的父亲像电视里那些财大气粗的老板一样,甩了一叠钞票在我面前,对我说:"喂,你离开他吧!" 我醒来的时候是满身大汗,房间的窗帘都是拉着的,我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而当我拉开窗帘,阳光透了进来,我却被坐在门边的骆一舟吓了一大跳。 他对我龇着一口白牙:"我是采花大盗。" "你父亲找你什么事?"我没心思同他开玩笑,也没有问他是怎么进门的,信信早已经被他收买了。 我等了整整两天,骆一舟给我的终审判决是:"没事呢!他就是发发神经抽抽风过来看看我死了没有!" 他的语气轻松,神色正常,我打量了他许久也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可我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骆一舟似乎与往常无异,可是他来找我的时间和次数都明显地减少了,我打电话过去不是在通话中便是关机,而每次问起他都闪躲掩盖过去。 我想如果不是梁子聪,那么我或许要等到他上飞机了飞往纸醉金迷的资本主义国家我才知道这件事。 "骆一舟要出国了。"梁子聪是这样对我说的,"我也一样。" "我们都已经长大了,骆氏也越做越大,他说不能这样看着我们两个胡闹,要送我们出去留学。"梁子聪口中的"他"我知道,是骆一舟的父亲,是梁子聪的继父,是骆氏的终极boss——骆家明。 骆一舟说起他的时候是带着恨的,而梁子聪却是带着敬意,或者那是——爱? 我此时突然化成了一根尖锐的钉子,见谁扎谁:"你不是学生物的!你不是说你要与你爱的细胞学为伍!现在也要投奔资本主义的怀抱了!扑向那人人称赞的外国名校和经济学的怀抱吗" 我想我真的太过分了,就连梁子聪都看不下去,他按着我的肩膀说:"栗欢你冷静一点!我不知道骆一舟没有和你说这件事,他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栗欢,我" "只要你开口说不想我走,要我留下,我便不走。" 梁子聪说:"只要你开口,我就留下。" 他温顺的眉目,他柔软的话语,他宽厚的手掌都无法驱散我心中的寒意,我咬着唇没有说话,此时我的脑子里只盘旋着一句话:骆一舟要出国留学了。骆一舟要出国留学了。骆一舟要出国留学了。 骆一舟那个王八蛋,他要出国留学了,可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04. 我没有去找骆一舟。 我就像一只蜗牛一样,蜷缩在我小小的壳里,穿好我伪装的皮囊,然后假装冬眠,我想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我吧。 骆一舟两天内给我打了一百六十八个电话,直到我那块超大容量的电池寿终正寝,手机就关机了。 信信在外面敲着我的门:"学校图书馆打电话来,说你两天没有去图书馆了,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说你不负责任要扣你工资再扣你学分呢!" 我用被子将头蒙住,然后继续睡,直到信信冲进我的房间来掀开我的被子:"你还要做缩头乌龟到几时!如果想知道事情就去问清楚!" 我被信信套好衣服推搡着出门,还没有想好面对骆一舟我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是质问好呢?还是很识大体地对他说:你走吧,我不拦着。 可我没有想到刚下了楼,便看到那个被我咒骂了千万次的人此时正坐在秋千上,笑脸盈盈地喊我名字。 "栗欢。" 我知道信信那家伙又把我出卖了。 我很淡定,我一点都不冲动,我没有扑上去揪着他的领子朝他挥拳头,砸向他那张引以为傲的脸。 "你为什么躲着我?"这是活脱脱的恶人先告状。 我拉了拉被信信弄皱的衣服,认真道:"骆一舟,你可以走了!"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走去哪里?" "你现在马上可以收拾行李飞往你梦寐以求的资本主义了,我不拦着你,我更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真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耽误你的前程,所以你不用这样偷偷瞒着我,等待上飞机的最后一刻才向电影小说里一样给我来个生离死别!" 骆一舟的笑脸慢慢地沉寂下去,好一会儿才问:"你是这样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怎么想!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拦住你不让你走,你何必呢?" 他此时的沉默在我看来便是默认,我积攒了许多天的火一下子蹿了几尺高,我知道我现在很难看,就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一样,出口的话也难听至极:"你想走就走,我不会留你!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着你的想法走!我为什么要为了你难过悲伤,你他妈的不就是一个男人吗,我凭什么这样作践自己!" "栗欢,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我凭什么冷静!要不是梁子聪,我都不知道你就要高飞了!"我想我是疯了,口不择言,"梁子聪甚至愿意为了我留下来,但是你呢?" 说完之后我才后悔,而骆一舟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梁子聪梁子聪梁子聪。"他说,"栗欢,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爱的是我,还是他。" 他的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不可置信,愤怒,无可奈何,最后他又换上了那冰冷的面具,只留给我一句话和一个同样冷漠的背影。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掐死你,那样你就不会总是让我这样煎熬了!" 我想拉住他,可是我不敢。 我承认,我害怕这样的骆一舟。 我靠在骆一舟坐过的秋千上,看着小学生们活蹦乱跳跑回家,看着年轻的母亲拎着菜篮走回家,看着楼下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散步。 从阳光灿烂坐到了夕阳西照再到夜幕降临,直到我看到信信骂骂咧咧地打电话从楼上下来去上班,我也没有从千秋上站起来。 她似乎没有看到我,踢着小石子往小区门口走去,远远的我还听到她在抱怨酒吧里的猥琐男越来越多,酒越来越不好卖了。 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从秋千上站起来,往楼上走去。我的眼泪越来越多了,现在只是这样的一件小事,都让它决堤。 是我不中用,我甚至不敢让信信发现我的眼泪与我的哀愁。 回到楼上我才发现,我忘记带钥匙了,我只好坐在门口拿着手机玩贪食蛇,我想等我把游戏打爆了如果信信还不回来我就去找骆一舟。 可是,还没有等我把游戏打爆,只是玩到了第七局,信信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栗欢,你和骆一舟吵架了?" "啊?"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他现在在'烟花',醉得和一摊烂泥一样,都不知道喝了多少。" 如信信所说的,骆一舟真的已经醉成了一摊烂泥。 酒吧里音乐灯光如电闪雷鸣,在这么幽暗的环境里,我仍旧可以一眼便认出他来。他趴在吧台上,长腿蹬着踏脚,委屈地蜷缩着,手里还抱着啤酒瓶,双颊是与他冷漠气场丝毫不符合的桃红色,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分不清是睡是醒。 信信穿着清凉的工作服,对着我眨眼:"你的人,带走吧!" 以我一米六的身高要搬走骆一舟这个一米八几的人高马大的男生显然有些困难,我拍了拍他的脸,他睁开朦胧的双眼,认真观察了我许久,然后对着我笑了笑。 "栗欢,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有一只公鹿,它走着走着,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他傻兮兮地问我:"你知道最后它变成了什么吗?" "什么?" "高速公路。"说完他自己便开始大笑,声音大得就连舞池边热舞的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我原本还在怀疑他是不是装醉,这下子我可以肯定:他是真的醉了!清醒着的骆一舟肯定不会讲这些没有营养的笑话的。 我把他从椅子上搬下来,他却整个人都趴在我的背上,对着我的耳朵吹气:"栗欢,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酒气顺着他的呼吸覆盖住了我面前的空气。 我转过头去看他,他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不再紊乱,而我的心却"咚咚咚"地乱跳,就像要把我的胸口砸出一个窟窿来一样。 我心中的郁结在见到骆一舟的那一刻,已全部化解。 该死的骆一舟在深情表白之后便像死猪一样地睡着了,我像扛麻袋一样把他扛在背后,但不一会儿我便受不了了,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以往车水马龙的公路在今晚却像睡死过去一样,连一辆出租车也没有,于是我只好拖着他边走边停。 我完全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美好,我们会遇到电影中才有的情景:几个穿得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钢管和道具。 我用力地推着骆一舟,拖着他就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十来个人将我们围在了中间,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男人用刀子指着烂泥一样的骆一舟:"你把他留下,走吧,我们不为难女人!" "你们是谁?"我一边在口袋里摸索着,一边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没有钱!你们找错人了!" 可是,我摸索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我的手机。就在我把手伸进骆一舟的口袋里的时候,一只手用力地拖着我,想要把我们两个分开。 我抱紧了骆一舟,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指甲都要抠进他的肉里面,可是他还是没有清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又闭上了。 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声地叫了出来:"救命啊,有人抢劫!救命啊" 空旷的巷子里只有我自己的回音,我只能看着他们一步一步朝我们逼近。 我在心里不停地咒骂着骆一舟,双手把他抱得更紧。 第八章风声晚凉 我站在记忆的废墟里, 猎猎的北风呼啸着朝我逼近, 而碎片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 01. 我热爱生活,我热爱生命,我热爱受之父母的身体发肤,我也热爱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向来十分鄙视电视里那些消极面对生活的情侣,我恨透了他们说同生共死的笃定。我曾这样对信信说:活着都不能相爱,死了爱个狗屁。 在这刻的阴影面前,我已经感觉到了威胁,可我还是孤注一掷,死命地抱紧了骆一舟,任无数只手把我们拉开我都不放手。 "你们要什么东西你拿走,钱,还是物!"我像野兽一样龇着牙嘶吼着,可是这并不能吓退这群亡命之徒。 骆一舟的身上有一个zippo限量版打火机,一支全新的诺基亚n8,他的钱包是gucci的,里面最少有几百块现金和各个银行的银行卡。 可是,这些他们都不要。 "我们要这个人!" 一只手指着被我抱得太紧而皱着眉头手舞足蹈的骆一舟。 我不知道我究竟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和力气,我拖着骆一舟像一头蛮牛一样朝离我们最近的那个人撞了过去,我不顾头上的疼痛,就这样没有方向不停地往前奔。 莫名的恐惧朝我袭来,我知道只要我慢一点,身边的这个人他就会有危险,虽然我知道我的奔跑都是徒劳的。 即使是这样,当那只手揪住我的头发让我感觉噬骨的疼痛时我还是不停地跑着,然后我看着他从我头上扯出一大缕头发来,将我的头狠狠地往地上撞。 骆一舟对着我笑,他说:"栗欢,你怎么变成了那么多个。" 他笑得就像小孩子一样,我的眼睛被不知道是血还是眼泪的液体模糊了。朦胧中,我看见醉醺醺的骆一舟被推倒,无数只脚和拳头落在他的身上,明晃晃的刀子一点点朝他逼近,而他却像手无缚鸡之力一样,只能用手抱住了头。 我的视野越来越模糊,骆一舟那张鲜血淋漓的脸越来越清晰,无限放大。 "不要。" "别。" 我听到了自己歇斯底里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混合着同样尖锐的女声。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信信已经满身是血倒在了骆一舟的身上,腹部插着刀,我遗忘在酒吧里的手机摔在他们身边,屏幕还顽强地亮着蓝光。 那个持刀的男人手又一次挥起,我不停地往前攀爬着,可是却被人禁锢在了原地。 如果不是有人路过发出了尖叫声,如果不是那几个人害怕闹出更大的事情来,如果没有如果,我不晓得事情会变成怎么样。 就在我以为这个世界即将停止转动的时候,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了这边的喧闹。 我努力地抬起头,有路过的年轻小白领像杀鸡一样地尖叫了起来,在这深夜里,这声尖叫就如牙医的电钻一样,让人头皮发麻,对我来说却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怎么办?有人来了?" "快走!" 我感觉到我整个人被扔到了地上,骆一舟和信信也像两团抹布一样被扔在了一边,其中一个男的临走之前还往骆一舟身上踹了一脚。 一哄而散,漆黑的巷子又回归的宁静,前方的几个人捂着嘴巴朝我们靠近。 信信的头就靠在骆一舟的肩膀处,我的手机在旁边不停地震动着,光亮照在他们脸上,白森森的一片就像死人,但他们的胸膛还在起伏着。 我的眼睛慢慢地闭上,失去意识之前我没忘记诅咒了一句:酒真他妈的不是好东西。 我说过我第二讨厌的地方是医院,可是现在它成功上升到我最厌恶的地方。 我最讨厌消毒水的味道,我最讨厌着就是这里不带一点杂质的雪白。 我坐在医院的双人病房里,身上还是那套带着破洞且沾满了血迹泥土汗水泪水以及各种不知名的污渍的衣服,头上被医生贴了一块巨丑无比的膏药,身上也涂满了红药水,就连手指头都缠了一块纱布。 信信就坐在床上,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指着我不停地笑。她觉得我就像一个从垃圾桶里爬出来的浑身散发着臭味的畸形人,而她却没有察觉自己腹部缠绕着一大圈纱布,像绕着半圈排气管,因为笑扯到了伤口而龇牙咧嘴的样子更好笑。 可我不敢笑。 距离她半米远的另一张雪白的床上坐着闭目打点滴的骆一舟,酒气还未完全散尽,而他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我瞪了伤得最重的信信一眼,低下头来翻杂志,不敢去看那个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缠着绷带就像个科学怪人的骆一舟。 信信对着我朝着骆一舟努了努嘴,用嘴型问我:"他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表示我真的不知情,继续嘎嘣嘎嘣吃着蚕豆。 很快骆一舟便装酷装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冷着一张脸问我:"栗欢,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信信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我干咳了两声,一列列数出骆一舟的罪状:"第一,你去喝酒喝得醉生梦死,这本来就是你的错;第二,要不是你喝醉了,我们怎么可能逃不了,弄成这样样子;第三,作为一个还没有酒醒的人你先休息一下再说。" 他像被我戳中了软肋一般,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又不小心牵扯到打点滴的手,只好乖乖地坐到床上。 "我不是问这个!这个我知道!你明明知道那些人是找我麻烦的,你还不走!你他妈的以为在演电视剧啊,留下来同生共死吗?" "他们最多也就把我废掉,你一个女孩子逞什么英雄!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说你下半辈子怎么办!" "我我都不知道你这个脑袋里装的是棉花还是柳絮!你是不是觉得命是你的就什么也不重要" 骆一舟就像狮子一样不停地咆哮,我低着头玩弄着我的那支生命力强大的手机,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屏幕上。 "喂,你怎么了?" 好一会儿骆一舟才发现我的不妥,拔了针头从床上走了下来,赤着脚走到我的面前,发现我在哭,一下子便不知所措。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挫败与无奈,那只带着针孔和血珠的手就覆在我的头上,他囔囔地说:"我不过是怕你受伤,你看你现在弄成什么样子!" "你就不能像个女孩子吗?你不能就不要那么倔强与逞强,让我保护你一回吗?" 他身上的杀气已经退散,鼻青脸肿地凑在我的面前,而我的眼泪却还是不停地往下掉。 忍了一夜的胆战心惊终于让我崩溃了。 "你这个混蛋,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多怕你们就会这样死掉,那我该怎么办啊" 我哭得唏里哗啦,我知道我脸上的红药水已经糊到了眼睛,看起来触目惊心,可我就是忍不住。 每个人都是这样,越是对着在乎的人,就越脆弱。 02. 信信一直坚持说自己是身残志坚的好青年,而这个好青年在骆一舟出院之后也坚持出院,但最后还是被医生强烈阻止了。 "如果刀子再深两公分或者再偏左一公分,那么你就完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边撩起信信的上衣,一边帮她上药,我看着他暗自使劲而指关节发白的手指,忍不住皱了眉。 果然,信信疼得大呼小叫,把被子揪成了一团。 我在医院的阳台上找到骆一舟的时候,他正烦躁地抽着烟,地上已经有好几个烟头。他的手腕还缠着绷带,不是那么灵活。 见我走近,他一下子便熄了烟,神情有些不自然:"怎么不多陪信信一会?" 我认真地打量着他那张还未消肿的脸,想要从他脸上勘察出异样来,可他却丝毫不动声色。 我无奈:"骆一舟,你告诉我,那天的那些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真的,我这么嚣张,得罪过那么多人,你也是知道!"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对我说,把我圈在他的怀里。 他的下巴有来不及刮去的青色胡楂,脸色亦不是很好,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我的颈窝里蹭了蹭,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栗欢,有你真好。" 我就这样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我们谁也没有提吵架的事情,谁也没有提出国的事情,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但只有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一颗蓄势待发的导弹,它在等待着一个发射的契机,只要我们一不小心,便被炸得鲜血淋漓,所以我们只好小心翼翼地躲避着。 我同骆一舟都只是皮外伤,骆一舟只是打了两天点滴就无大碍了,我更只是吃了几包消炎药贴了几帖膏药便活蹦乱跳,唯有为我送手机的无辜群众信信被风波波及得最深,仍旧在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日复一日。 信信为骆一舟挡了一刀,腹部刀口很深,我在为她上药的时候都感觉到我的手在颤抖,而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每天同我们开着玩笑。 我要上课,没有时间每天照顾着信信,所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骆一舟也开始尽心尽力地与我一起照顾着她的救命恩人。 我并没有把骆一舟要出国的事情告诉信信,所以当她揪着我的手问我:"丫的你有个这么好的男人你还每天摆个45仰望天空的忧郁样子干吗"的时候,我只能干笑了几声,什么也说不出口。 可骆一舟却完全没有看出我的不自然,也没有提及这件事。 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不在乎不介意,可是那莫名的慌乱与心酸却一点点朝我侵袭。 在信信住院的第八天,当我端着刚出炉的鸡汤准备去医院看她的时候,推开门却看到她拿着钥匙穿着病号服站在门口,一脸错愕。 "你怎么不住院?跑了出来?" 她抓了抓脏兮兮油乎乎的头发,推开我往房间走去,边走边骂:"破医院可不是什么人都住得下去,东西又难吃,连澡和头都没办法洗,再不回来我要发臭了。" 她边说话边拿了衣服往厕所里走去,我一下子揪住了她:"你骗我!快给我回医院去!" 作为一个病人,无论她平时是多么彪悍,这下她仍旧挣不开我,我怕伤到她,也不敢用力,只能揪着她的衣服不放。 好一会儿,她才愤怒又无奈地说:"住院那么贵,一天的住院金我要卖多少瓶酒啊!而且在家里养也没有什么区别,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我找"我本来想说我找骆一舟的,但是我却发觉我怎么也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只能讪讪地放开她。 我做过无数的蠢事,而我做的最蠢的事情便是我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思自以为没有人发现,却不料其实已经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敌人面前。 骆一舟无数次验证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他提着行李站在我家门口,看我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忍不住叹气:"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傻的人呀!" 我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说:"我一直在等着你开口。"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自以为是地自导自演着荒诞剧,全场都在看着我笑,唯有我不自知。 我张了张嘴巴,那几个字就从我的嘴里冒了出来,连我自己都诧异。 我说:"骆一舟,为了我,你留下来好不好。" 他笑了,把行李往地上一扔:"那你要收留我,我没有地方住了。你都不知道,我说了不出国,死老头就把房子给收了回去,不给我住了,于是我只好来投靠你了。"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反手将他抱住,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我想,就让我自私一回吧。 我甚至矫情地想,就让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我们就可以这样地老天荒。 可是这并不现实,当骆一舟轻轻地将我推开的时候我才看见,信信站在玄关处,手中拿着中药包,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似笑非笑。 骆一舟与行李坐在客厅里,我想了一个小时的措辞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和信信开这个口。 当我一个小时后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另外两个当事人已经在看着中央新闻高谈阔论着汽油涨价是多变态的一件事。 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已经谈完了有机蔬菜和白色污染。 信信坐在单人沙发上,我站在她身后踌躇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也不知道怎么把事情说出口,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你有事就说吧,影响我看电视!" 我瞪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骆一舟,无奈道:"我站在你后面怎么会影响你。" "别转移话题,你的影子晃啊晃能不影响到我吗?"她的头根本没有回,左右摇摆,"你晚上搬去我屋里,房间给你男朋友睡吧!虽然你已经满了十八岁,但是婚前同居的行为我不怎么认同,不过你要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我没有想到骆一舟已经和她谈妥了,唯有我庸人自扰。 骆一舟对我眨了眨眼睛,露出左脸颊的梨涡来,用唇语告诉我:还是美男计好使。 去他的美男计。 03. 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也曾经以为爱情便是一切,后来我清楚地明白到其实有情真的无法饮水饱。 骆一舟就在绿叶小区住下了,他尽职地扮演着男朋友的角色,帮我们换灯泡,修马桶,扛大米,做着那些他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可是当我看到他放在洗衣机上面敞开的钱包里仅剩下几百块和听到他躲在阳台外打电话同朋友借钱的时候,那些感动全都化成了心酸,一点点侵蚀着我的勇气。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的父亲可以把他在s城住的房子收回,将他赶出来,当然完全有可能封锁他的经济。 电视里不是都演了吗?我怎么就猜不透。 我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个不苟言笑的正派严谨的男人对着骆一舟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不出国可以,那你就不要在家里拿一分钱。 骆一舟是什么人,他当然会说:不就不。然后不顾后果一走了之,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是该庆幸他愿意为了我抛下富贵荣华还是该惆怅他的冲动与妄为。所以我只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看着他挂了电话皱着眉头从阳台进来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对我说:"栗欢,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吧。" 信信去复诊,已经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而我做饭的水平真的是不敢恭维,所以骆一舟提出这个建议真的无可厚非。 但是我还是找了理由拒绝了兴致勃勃的他:"我今天不是很舒服,头有点晕,要不我们随便吃一点吧!" 我很小心翼翼,我十分害怕一不小心就刺伤了这个爱我的男人的自尊心。 他伸出手来探了探我的头又将手盖在自己的额头上,看着怏怏的我,疑惑:"没有发热,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 我赶紧摆摆手:"我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这可不行,还是出去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去医院看一下,你身体不舒服还做饭吗?"他替我披上外套:"我又不会做饭,除非你确保你的胃是铜墙铁壁。" 自作孽不可活,最后我还是只能跟着骆一舟下了楼。 骆一舟向来是养尊处优的,且他一直以来很挑食,他肯定不吃那虽便宜却脏乱无比的大排档,更别说是麦当劳肯德基等快餐,他会说"垃圾食品吃多了人也变成了垃圾"。 他的理论明显是错误的,但是我无法拿着刀子架着他的脖子让他走进快餐店。 可当最后我们走进他平常去惯了的中餐馆的时候,尽管我踌躇迟疑走得很慢还是进去了。但是这顿饭我吃得并不开心,我点了一个扬州炒饭却被骆一舟以没有营养的理由给划掉。 所以我只能看着他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却毫无食欲。 骆一舟结账的时候我看着他从钱包里抽出几张老人头,比在割我的肉还要痛。我以我5。2的视力和接近满分的数学成绩保证,结完账之后,他的钱包里肯定不到三百块。 我看着兴致勃勃的骆一舟,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 图书馆的工作没有了,信信还在养伤没有去上班,骆一舟没有生活来源,到月底了房租水电都要交费,我们日常也要生活。 我看着那个认真地在阳台浇花的骆一舟,他孩子气地拨弄着含羞草让我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生活拮据到如此,我依旧没有感到悲伤。 信信问我:"你确定吗?" 他的影子透过月光洒在了沙发上,几根头发调皮地翘起,落在我的手边。我握紧了拳头,坚定地朝信信点了点头。 她怔怔地看着我,完全忘记了手中还夹着烟,带着火花的烟灰就这样落在她长长的衣摆上,烧出一个小小的窟窿来。 我赶紧把湿布搭在她的腿上,她却若无其事地弹了弹烟灰,问我:"你真的爱他吗?" 我 真的爱他吗? 我还没有回答,信信却兀自起身,低喃了一句:真好。 骆一舟在阳台喊着我的名字:"栗欢,夜来香开了。" 是的,真好。 我对骆一舟说:我要去做家教,我找到了一份家教,是个高三的学生。 "高三的?男生还是女生?为什么要那么晚?" 我随口胡扯:"男生,高三,因为地方比较远,而且每天的补习是3个小时,所以" 他突然就像锥子一样尖锐了:"现在的男生荷尔蒙分泌都过剩,你去帮人家补习有多危险呢,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我瞠目结舌,十分佩服这个人的想象力,此时的骆一舟显得十分不安,他焦躁地在我面前转来转去:"栗欢,大晚上的多危险呀,别去行吗。"他并不是用他惯用的强势口吻,反而是带着商量与请求。 我想说我以前也是这样并没有多危险,但是最后我还是没有说出口。我说我都答应了人家,不去不好吧。 他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陷在一团阴影里,似乎在叹气,我到玄关处的时候,听到他若有似无的沮丧的声音:"对不起,我真没用。" 我没有回过头去看他的表情,我低着头穿着鞋子,心里却因为这句话而感觉到无边的温暖,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我把门大声地关上,说:"我出门了。" 三秒钟后我又把门打开了,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会尽快回来的。" 我踢踏踢踏地下楼,包包里装的除了英语教材还有信信的清凉夜店装。我回过头去看我们的家,骆一舟就站在窗口,像一块望夫石一样一动不动。 我朝着他挥了挥手,跑出小区门口才拦了的士:"烟花酒吧。" 这年头,衣服布料越来越少了。 我看着镜子里穿着短裙和小可爱的自己,但真的一点都不感觉到冷。我并不会化妆,我笨拙地涂上了信信的口红,打了粉底,觉得红唇白脸实在像女鬼一样恐怖,最后我还是加了一点腮红。 这下好了,看起来就像个小丑一样。 我默念着信信教给我的诀窍:找年轻的男人推销,最好是小白领,他们一般阔气且注意形象。遇到中年男人记得闪,即使他看起来衣着光鲜金光闪闪。 我躲在楼梯口与吧台的交接处站了好久,直到信信的同事顾苓推了推我,我才深吸了一口气,朝刚走进来的几个穿得正儿八经的男人开口:"请问两位,要不要试试我们的啤酒?" 拼命挤出来的笑容一定很难看,脸上也火辣辣地难受。幸亏酒吧里的灯光比较幽暗,所以他们估计看不透我的窘相。 谢天谢地,来了个开门红,他们点了一打啤酒。 而我想到不到信信的话也有不准的时候,当我端着啤酒朝他们走近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会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小姐,喝两杯吧。" 我努力才让自己不对着他们翻白眼:"不好意思,我们不允许喝酒,因为喝醉了没法工作。" 或许我的一板一眼真的很好笑,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连带隔壁桌子的几个年轻男女都笑了起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指着前方的一个女生:"你看,那是什么?" 即使灯光幽暗,我还是可以看到顾苓像喝水一样一杯一杯地往嘴里倒着啤酒,她面色绯红,笑靥如花,而她在桌子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个拳头。 "你喝一瓶,我们就点一打。" 玻璃桌辉映着红灯绿影,我看着桌子上排得整整齐齐的开好的啤酒瓶,一咬牙,伸手抓起了最近的那一瓶。 诗人喜欢对酒当歌,无酒不欢,我却恨透了酒这种东西。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背着我的大包回到绿叶小区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信信那张笑脸,心酸无比。 我趴在树上吐了第六次,吐得连胆汁都出来了,最后在园丁浇花的水龙头边胡乱洗了一下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从23时跳到了0时,慢慢地朝家走去。 我的头有些痛,我的身上是臭烘烘的酒气,可是当我看到骆一舟沉着脸站在楼道口的时候,我的酒一下子都醒了。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皱眉,但是面色却比夜色还要深沉。 我听见骆一舟寒若冰霜的声音,把我冻得头皮发麻。 "栗欢,你为什么要骗我,是不是和我在一起真的很委屈?" 朦胧的夜色中,骆一舟的眼中有一抹叫做"伤痛"的神色,而我全身都感觉到钝钝的痛,那种叫委屈的情绪就真的朝我逼近了。 04. 人生没有彩排,即使你后悔,每一个细节都无法重来。 我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信信坐在床边,面色并不是很好看。 她说:"栗欢,你还记得昨晚吗?" 我从床上翻了起来:"骆一舟呢?" 她又问了我一次:"栗欢,你记得你昨晚说了什么吗?"她的口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记得不记得?"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但我借着酒劲发着酒疯揪着骆一舟的领口嚷嚷的那几句话,却像雕刻在我的脑中一样,深刻无比。 "我是委屈,我就是委屈!" "你都不知道现在工作多难找,你以为有钱就能饮水饱吗?我不去卖酒我实在想不出我该拿什么来交这个月的房租!" "你花钱大手大脚,难倒要我撕破脸皮对你说我们穷到快无法开饭,你快想办法吧?" "你以为我喜欢去酒吧给人摸大腿,死命喝酒就是为了那几个钱吗?" 即使过了一夜,骆一舟那冰冷噬骨的眼神却依旧让我忍不住打了寒战。 接下来的很多天,我和骆一舟几乎都没有碰到面,我去上课的时候他已经出了门,而我回来的时候他亦不在。信信的伤已经好了,便不再让我去酒吧上班,我每天除了上课便赋闲在家。我却在客厅的桌子上看到了骆一舟买的报纸,上面圈圈点点了一大堆。 如果不是信信告诉我,我想我不会知道这些事情:骆一舟背着我出去找工作,每天在外头奔波,对着曾经他很不屑的那些人低声下气,可他依旧未能成功,他也没有放弃。 我听完这些话犹如赤身裸体置身于霜天雪地之中,寒冷与羞耻相互交织。 我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门声响起的时候我手中杯子里的水已经冷掉了。黑暗中,那个高瘦的黑影慢慢地走来,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喊了他的名字:"骆一舟。" 他愣住那里,转身开了灯,声音带着错愕:"你怎么还没有睡?" 灯光刺痛了我的眼,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怎么就突然感觉到有些陌生和疏远呢?他的眼睛下方是一圈青色,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背包懒散地垂在脚边。 我突然就哽咽了,也不管不顾他现在是不是生我的气,有没有讨厌我,我上前环抱住了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晚我说的是气话,我真的没有那么想,看着你这样我真的很难过,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似乎想腾出手来抱我,可是又收了回去,只是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摇着我:"栗欢,你冷静点。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浓浓的挫败。 我很冷静地从骆一舟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骆一舟,你出国好吗?"他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因为我这一句话,立马变得难看。 "我真的不是说气话,你听我说,你安心出国念书吧,其实那也是更好的出路。你不要因为当年的事情而对我感到愧疚不想再丢下我就不想离开,这样其实是耽误你自己前程。"我巴拉巴拉地说着,恨不得把自己的内心都剖开给他看,"是我自私,我坏,你真的不用这样顾及我,你看,这几年我一个人也不是很好?" "你明明知道我留下来是为什么!" "是的,我知道。但是,"我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就出国深造吧,我不喜欢没有志气没有追求的男人。" "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会一直等你。"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了的脸,踮起了脚尖将我的唇贴到了他的额上。 "你只要相信。" 夜如此静谧,我连他的呼吸声同我的心跳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宛如过了一世纪那么久,我面前的骆一舟才开口,声音不如刚刚清明,有些嘶哑和低沉:"栗欢,我一直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事,这一次,我听你的,只要你觉得是对的,只要你开心。" 我抑制住自己的哭腔,虽然他没有看到,但我还是努力将嘴角往上扯:"那你就出国留学吧,我等你。" 骆一舟在第二天便搬走了,他的东西很少,少到我放学回家推开门还以为他在,还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然后,我才难堪地发现,他其实已经走了,被我赶走了。 我不敢去想,他要出国留学了,我要花多长的时间再去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我没有去问他,所以骆一舟没有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停地在忙碌着关于出国的事情,现在连回学校都少了,偶尔他闲下来才会给我电话,同我开玩笑:"选学校的事情麻烦死了,你说我这个人才是去剑桥好呢?还是去斯坦福好呢?" 我知道他是不想离别的伤感蔓延,于是对他说:"我觉得只有哈佛才供得起你这样的人才!" 说完之后我们两个人都哈哈大笑,笑到我就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骆一舟离开之后我还是与信信睡在一起,因为我越来越害怕孤单了。 可信信近来却变得有些糟糕,自从她伤好之后回去酒吧工作后,已经连续几天夜不归宿,直到早上才醉醺醺地回来,回来后倒头就睡,我压根就无法与她沟通。 我一个人睡得并不好,只能闭着眼睛半睡半醒在床上等着她醉醺醺地又哭又笑又闹地回来。 喝醉了的信信现在不是倒头就睡了,她会在半夜哭号,揪着我的领子问我:"栗欢,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有人对你好,可是我却什么也没有?我什么也没有!这个世界为什么就那么不公平呢,你说" 她说完,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她便冲进厕所。我在认真地思考着,她却好一会儿都没有出来,待我走进去才发现,她抱着马桶浑身脏兮兮地睡着了。